风雪被厚重铁门隔绝,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昏暗牢廊,而是一处类似刑讯厅的宽敞石室。此刻,正在无声的诉说着不久前的遭遇。
摇曳的火光在墙壁上跳动着,映照出了面前的场景。
沈钰白脸色煞白,强忍着翻涌的胃液,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两粒药丸,一粒含进了嘴里,另一粒不由分说地塞进林陌萧手里。沈钰白目光扫过现场,医者的本能让他迅速做出判断:“僵硬程度不一,逝世时间有先后,但都在一个时辰内。致命伤多数是利器切割和重击,但……”他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一具狱卒颈部的伤口,眉头紧锁着,“伤口边缘发黑,有细微的灼烧痕迹……不像寻常刀剑。”
林陌萧的视线刻意避开了地下的惨状,他的目光扫视着整个空间。裴怀殊的话在林陌萧脑中回响——“寒鸦的爪子,倒是留得清清楚楚。”
最终林陌萧的目光定格在石室尽头。那面原本悬挂着各种骇人的刑|具的墙上,此刻散落一地,而在墙壁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本该挂着一副精钢铁枷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被暴力破坏的痕迹——铁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扭断。
而那铁环下方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一个图案。
是一只展开的乌鸦。墨羽张扬,仿佛要破壁而出。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用猩红的颜料点染,如同两滴凝固的血泪,透着一股冰冷、怨毒的邪意。利爪之下,抓着的并非是什么猎物,而是半截断裂的、扭曲的锁链。
这图案,与林陌萧记忆中十年前北境戎族将领密函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只是眼前这个,更巨大、更狰狞,充满了挑衅和宣告的意味。
“墨羽赤目,爪裂银锁……”林陌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目光死死锁住那枚标记,“果然是他们……” 十年前北境尸山血海;背叛与绝望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腕间旧伤的刺痛,如潮水汹涌地冲击着林陌萧的神经。这个标记的出现,将尘封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以最残酷的方式串联了起来。
裴怀殊一直抱臂冷眼旁观,此刻才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停在林陌萧身侧半步远的地方。玄色的衣袍下摆拂过血污边,却片尘不染。看着墙上那狰狞的寒鸦标记,裴怀殊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了然。
看清楚了吗?”裴怀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一片死寂,“这就是‘寒鸦’的宣告。他们来过了,带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灭掉了不该再开口的人。留下这个,是标记领地,也是嘲笑。”裴怀殊微微侧头望向林陌萧紧绷的侧脸,那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十年前,他们在北境的密函上留下这个。十年后,他们在天子的诏狱里刻下这个。林陌萧,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林陌萧没有立刻回答裴怀殊的问题。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石壁上那冰冷、仿佛还带着血腥气的刻痕。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与记忆中北境雪原的酷寒重叠。丞相的死、诏狱的屠杀、十年前的血债……所有线索都如同无形的丝线,被这只“寒鸦”的利爪紧紧攥住。
“意味着,”林陌萧终于缓缓回道,“当年的毒蛇,从未冬眠。它只是潜藏得更深,如今已亮出了獠牙。”他猛地收回手,转向裴怀殊,“裴大人,你引我们来此,绝不只是为了让我们看这幅‘画’。寒鸦带走了什么?或者,杀掉了谁?这才是你真正想让我们知道的‘答案’吧?”
裴怀殊迎上林陌萧的目光,唇角那抹惯有的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没有否认,只是抬手指了指石厅侧面一条更加幽深,向下延伸、散发着更浓重血腥与腐朽气息的石阶甬道。甬道入口的火把已经熄灭,只余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带路?”裴怀殊重复了一遍林陌萧之前的话,语气却不同,带着一种将人引入深渊的诱导,“好。不过,下面的‘景致’,可比这里要‘精彩’百倍。丞相大人最后查到的、关于十年前的线索,还有那个本该吐露一切的关键人物……就在下面。当然,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寒鸦’爪下的残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陌萧和沈钰白,“做好被真相撕裂的准备了吗?这盘棋的执子者,可不会只满足于吃掉几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他不再多言,玄色的身影率先没入了那条黑暗的甬道。
林陌萧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腕间的旧伤在阴冷气息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是在无声的警告。林陌萧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与阴谋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腑。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踏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沈钰白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甬道口,又看了一眼石壁上那只狞笑的赤目血鸦,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咬了咬牙,握紧袖中暗藏的几枚淬了麻药的银针,也快步跟了进去。
通往诏狱更深处的石阶,冰冷而湿滑,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和沉重的真相之上。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们,只有裴怀殊手中不知何时点燃的一盏微弱的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空气中恶臭的气息更浓郁了,隐约的滴水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更显阴森。
这盘以鲜血和阴谋为经纬的棋局,终于将他们推到了最黑暗的棋盘中心。而执子者的真面目,或许就隐藏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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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鸦痕告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