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看着他清丽的面庞,勾起唇来笑一声,然后走到他身边。
他身上的味道变柔和了许多,露露抬头看他:“薄荷不见了。”
秦遂心里发笑,没忍住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明天补好不好。”他故意的,“我想着你才回来,味道太冲了容易睡不着。”
“好。”露露往前走去,只答了前半句,后半句不知道怎么接。两个人在路上慢悠悠的逛到月上中天,露露实在是精力不济,喊停想要回去。
秦遂并没有带她去停车场,反而拐回去,就在一楼打开个房间给她看:“今天太晚了,将就一下,明天带你去看好玩的好不好。”
露露也是懒得计较,现在只要给她一个平台她就能睡得天昏地暗。她胡乱点了头就往床边走,没注意秦遂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月光。
露露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看到柳闻莺,她问露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露露摇头,问她怎么这么问。
她们坐在老屋旁边的竹林里,外婆提着砍刀在砍竹子说要做筏子,露露在一边搓麻绳,她不知道要去何方,只觉得外婆的身边温和如常。
竹叶沙沙,刀砍得很有节奏,她放大五感,手上却慢慢停了动作,看着外婆扬起来的肌肉流畅的手臂,看着沉浸在绿林里不时晃着脑袋的自己,她突然想起秦遂。
镀了光的回光手链还没给他,可不能忘了。
任何人都不能一次接着一次被戏弄,什么样的好感都不值得这样消耗。
“外婆,你会孤单吗?”鬼使神差的,露露问出来这句话。她能够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能清楚的认知到自己从来没问过外婆这种问题,但她就是有种没来由的固执想知道答案。
“当然会。”柳闻莺叉着腰间按着竹子被砍断的豁口,它没有坠落,周边数不清的竹枝和它相互缠绕,互为支撑。
“你看,连竹子都有同伴,都要被我砍走了,还能被紧紧挽留到需要我生拉硬拽。”柳闻莺挽起袖子,她脸上的汗珠滴落下来,即使她皮肉松垮,身躯缩小,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劳动好手。
“但是露露…”柳闻莺转身看着露露,把自己深深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中,她道,“人总归是要自己面对很多事的。其中还有些事情,”
“生死无人替。”她看着露露微笑起来,然后蹲下来,拉着被砍下来的残枝给她编了一个花环,哦不,竹叶冠。
“不要害怕,露露。”她轻轻给露露戴上,笑着看她,不提做竹筏的事情,也不砍竹子了,整个人在日光里慢慢隐去,但还是说,“我永远都陪着你的。”
露露感觉到被人推过一把,猛然睁开眼睛发现秦遂就趴在自己床边。她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往外一看,天将破晓。
她听到有振动声,仔细分辨发现是秦遂放在她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正在疯狂的跳信息。
“兄弟,我飞英国去了,你和朋友好好玩。”
“哦对,你玩归玩,别给我房子掀了哈,养鸡养鱼很难的啦。”
“哦对,还忘了跟你说,三楼最左边是琴房,里面还有些你搞得来的乐器,我专门让人运过来的,兄弟够意思吧。”
“得了,登机了,你对我鸡崽鱼崽好点啊。”
露露觉得这种沟通形式陌生又新奇,一时兴起就盯着看,心里下意识觉得秦遂不会生气,反正也没有说什么大事或者机密啥的。
露露低下头看秦遂的样子。不管露露见过几个异性,都觉得秦遂的脸很好看。他的脸部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和眉毛都茂密有生气,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打理过的痕迹。
她看着看着开始眯眼睛,却又在即将坠入梦境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了上一场梦里都不曾忘记的事来。
她放轻动作起身,一点点站到实地上。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不妨碍她开个门回到小区。
她也没什么可避的,直接在空中利落一划,嘴里无声念咒。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纯色木门,她感觉到它的颤抖,伸出手摸摸它的边框。让它强抑着耍帅本能不发光真是委屈了。
临走之前,害怕秦遂突然醒来又乱担心,露露把身上的青雀石留在他身边,靠近他放石头时,她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平白还感叹了一句生命力真不错。
她还是尽力的克制时间了,跨过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挎包就要走,却被窗边的一滩水迹吸引了注意。
这是天河水。这世上上一个能搞到这个的是四百年前的隐者家族。据说那一代的隐者家族里有人得了大机缘,差一点就能在昆仑接着蓬勃生机飞升,却在走到天河边上时喂了一把青鸟凡间吃食,惹得王母不悦,生生给打回来了。
据说当事人留下一双耳瓶的天河水就死了,不明不白的连尸体都没找到。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上达天听,这事也就成了悬案,到现在都是糊涂账。
露露蹲下去想仔细看看,却发现那滩映着月桂叶的水飞快雾化,然后围绕着自己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与之相对的,她感到身体里传来一阵暖意,好像神经末梢在泡温泉的快乐。她仔细感受完没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也就暂时先搁置一旁了。
真有缘法它会再来的,这世间神奇万万千千。
她慢悠悠的推门回来,看到秦遂的姿势都没变,心里稍定,她又像条瘦鲶鱼一样慢慢把自己挤回床上,悄无声息的从完好的那只手腕上褪下刚刚戴上的手链,和秦遂的手机放在一起。
她这会不大困了,张大眼睛观察起这间屋子。床边四角都围着白色的轻纱幔,搭配的还有青金石配色的厚重窗帘布。这个床也比家里的要高很多,床上的物品都很柔顺,但就是枕头太多了,多到有些挤占生存空间。
她面无表情的把方枕都摞在一边,无意间动作大了些,但秦遂还是睡得很踏实。她心里挣扎了好一会,才最终没有给他下药,以便他能更好的缓解疲劳。
算了,是药三分毒。
她就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外面空旷的天穹,伴随着公鸡叫的第一声,露露终于又来了睡意,上下眼皮刚打架,就睡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秦遂已经和上次一样支起来床上小桌板准备摆食物了。
“别,我还是出去吃。”露露赶忙坐起来,她觉得秦遂很像一个随时都能变出好吃东西的神奇精灵。她凭空构思着他耳朵变得尖尖白白,头发是被太阳漂过的耀眼金色,突然就笑出来。
“这是怎么啦?”秦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露露开心,他也陪一个大大的笑脸。
“毕竟这是你朋友的房子,要是弄脏了不好。”露露一边梭下床一边说道。她故意的。
“消息吵醒你了?”秦遂果然没有计较,他大大方方的把小桌板撤走,从沙发那边提来一个袋子递给露露,“这是带过来的几套衣服,你挑看得上过眼的先换着。”
“好。”露露走到浴室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些耳熟能详的奢侈品牌。标签确实剪了,但后颈上那么大一个标明晃晃的提醒着露露她是穷鬼。
但她也就惊讶一瞬,转身就毫无负担的穿上了,什么衣服不是穿,秦遂都不介意了,她矫情做啥。
等到她换完衣服出来,秦遂又已经收拾完整,露露绕过他去取手链,发现薄荷香味也回来了。
“露露,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秦遂看着露露纤细白皙的手里晃荡着手链,突然眼神定定的看着她。
“啊?”露露有点不明白。她觉得按照应珲的办事风格和对秦遂的毕恭毕敬,秦老板的联系方式应该提前就设置好了才对。
这也不怪露露,之前二人不熟,现在熟起来了又几乎是天天都见,暂时还没发挥出联系方式的使用空间。
“巡狩司的那个女生都有你的微信,但是我没有。”秦遂微微低下头。他人高,背又笔直,一旦低头就显得整个人蔫嗒嗒的,像是被暴晒之后脱水的薄荷叶子。
“我不知道怎么加,你来弄吧。”露露眨巴着眼睛走到他面前,把手机递给他,直接说。
秦遂勾着唇角开始搞操作,加上好友之后又打算在备注上下点功夫,结果沉吟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写,索性也就算了,简单在自己名字前加了个大写的A。
“这个给你。”露露趁着他把手机递过来的空档,顺手把手链扩展开来顺到他手腕上。这会还没有阳光,但已经很好看了,天光云影,仿佛共沉明镜。
“我镀了青雀石的光,哪怕是杀身之祸也能护你两轮。”露露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青雀石就是再顶尖,也不过就是一件神器。真要达成露露所说的成就,必得是她自己加的铜钱末和血箭粉。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她身无长物,但哪怕是这样,她的心意也一样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