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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忆

作者:风止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祁野记得,他第一次拿起画笔的时候,世界还是彩色的。


    那时候他六岁,幼儿园的老师让他们画“最快乐的一天”。其他孩子画了游乐园、冰淇淋、和爸爸妈妈手牵手,而祁野画了一座漆黑的房子,窗户里伸出无数只血红色的手,像是要把人拽进去。


    老师皱着眉,把画拿给他的父母看。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母亲勉强笑着解释:“他只是想象力丰富。”


    但回家的路上,父亲一脚踹在他腿上,让他跪在玄关反省。


    “别给我丢人现眼!”


    祁野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那些线条扭曲着,像是要爬进他的眼睛里。


    ——没人看得懂他的画。


    ——没人想看懂。


    小学时,霸凌开始了。


    因为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画画,因为他画的不是太阳和花朵,而是扭曲的人脸、破碎的肢体、被线缝住的嘴巴,这仿佛是他的内心。


    “怪物!”班上的男生这样叫他,把他的画撕碎,踩在脚下。


    “你画的都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女生们捂着嘴笑,把他的素描本扔进垃圾桶。


    老师不管,父母也不管。


    有一次,他被堵在厕所隔间,几个男生往他头上倒红色颜料,黏稠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像血。


    “哈哈,这才适合你!画点真正的‘艺术’吧,疯子!”


    祁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黑发被染红,脸上斑驳的颜料像是伤痕。


    他笑了。


    那天晚上,他在素描本上画了一幅新画:一群笑着的孩子,被吊在天花板上,脖子勒进绳索,眼睛凸出,舌头外翻。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初中时,他被确诊为抑郁症。


    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但父母拒绝了。


    “他就是矫情!”父亲拍桌怒吼,“整天画那些阴间玩意儿,能不得病吗?!”


    母亲叹气:“祁野,你能不能正常点?”


    祁野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直到渗出血。


    ——他不正常吗?


    ——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画得越多,他的世界就越暗。那些色彩像是被吸走了,只剩下黑、灰、深红和白色。


    有一次,父亲闯进他的房间,看到满墙诡异的画作,暴怒地撕下其中一张——画上是父母的脸,被缝在一起,嘴角咧到耳根。


    “你这个疯子!”父亲一巴掌扇过来,祁野的嘴角渗出血,但他还是在笑。


    “你笑什么?!”


    “因为……”祁野舔了舔血,“你们终于看懂我的画了。”


    在祁野进入高中时,他的精神彻底崩坏了。


    他开始出现幻觉,有时候看到墙上渗出鲜血,有时候听到耳边有人低语。


    医生诊断他患有精神分裂症。


    父母终于崩溃了。


    “我们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怪物?!”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把他的画具全部砸烂。


    父亲冷冷地说:“早知道就该把你扔了。”


    祁野坐在废墟里,手指抚过被折断的铅笔、被撕碎的画纸。


    ——他的世界,终于和画里一样了。


    18岁生日那天,他染了一头银发,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发梢随着动作扬起时,恍若刀光劈开宇宙的残影。


    父母为了面子,还是给他办了成人宴。亲戚们假惺惺地祝贺,眼神却充满鄙夷。


    “听说他精神有问题?”


    “画的东西都特别吓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曾经霸凌他的几个男生来了。他们早就不是学生了,染着黄毛,叼着烟,笑嘻嘻地凑过来。


    “哟,疯子长大了?”


    “银发?挺适合你啊,像个精神病院的病人!”


    祁野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玻璃酒杯。


    然后,在笑声达到最**的那一刻——


    他抓起酒杯,狠狠砸在了带头那人的脸上。


    玻璃碎裂,鲜血飞溅。


    尖叫声中,祁野被按在地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但他还是在笑。


    ——疯子?


    ——对,他就是疯子。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发现母亲正在烧他的画。


    火焰像一个恶魔一般吞噬了他这些年所有的心血,那些扭曲的、痛苦的、绝望的画,在火中化为灰烬。


    “你在干什么?!”他冲过去,却被父亲一把推开。


    “这些恶心的东西,留着干什么?!”母亲歇斯底里地吼,“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们?!说我们养了个怪物!”


    祁野跪在火盆前,看着最后一幅画被烧成黑色碎片。


    ——那是他唯一一幅画了光的画,黄昏的光慵懒的穿过草丛,风一吹,便摇曳出细碎的光斑,他以为他的父母会喜欢这一幅画,但……好像是他多想了,反而他的父母很讨厌,讨厌画,也讨厌他……


    画的是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阳光下。


    现在,连这个也被烧掉了。


    几天后,市里举办了一场绘画比赛。  前几名可以获得巨额的奖金……


    母亲突然对他和颜悦色:“祁野,你去参加吧。”


    他茫然地看着她。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去证明自己啊!”


    父亲也难得地点头:“别给我们丢脸。”


    祁野坐在画板前,拿起笔,又放下。


    他的手在抖。


    “我……画不出来。”


    “废物!”父亲瞬间变脸,“连画画都不会,你还能干什么?!”


    母亲冷笑:“我们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祁野低着头,声音轻得像飘散的灰烬:


    “你们……相信我吗?”


    “相信你?”父亲嗤笑,“凭什么相信一个疯子?”


    母亲摇头:“我们早就不指望你了。”


    祁野缓缓抬起头,嘴角一点点扬起。


    ——啊,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给过他希望。


    那天晚上,他拿起了橱柜里的手术刀,刀光在月亮的照映下,发出了骇人的光。


    父母的惨叫声很好听,像他画里那些扭曲的线条终于活了过来,尖叫着、挣扎着、最后归于寂静。


    血溅在他的银发上,像一幅新画。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终于,有人看懂他了。


    杀完人后,他便换上了自己的事先准备的警服,拨打了报警电话,伪装成了警察。


    “吱呀——”翻滚的思绪被铁门拉开发出的噪音追回,许沉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为了方便检查,许沉把祁野带到了另一家家精神病院,他在这里上班,可以照顾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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