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厚重的防尘帘割裂成惨白的条状,空气里漂浮着尘埃和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林默默蜷缩在墙角那张褪色的小熊□□检查床上,小腿上歪歪扭扭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像个失败的抽象派作品。伤口钝痛混着抗生素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皮发沉,可每一次即将坠入黑暗,走廊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拖沓脚步声和金属刮擦声,又瞬间将她惊醒,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虽然这间儿童诊室是安全的,但是落单的游荡丧尸多少还是会弄出点动静。
那支药不知道具体作用,反正命是他救的,他肯定是不会害她。
但是有没有副作用啊……她现在感觉不是很好,有种咖啡喝多了但是又很困的奇异感觉。
陆寻风背对着她,站在房间中央,身影在条状月光下显得格外孤拔。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曾经挡下过腐蚀性的酸液,此刻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质光泽,纹理粗糙,指关节活动时带着轻微的滞涩感,像老旧的木偶。他五指张开又收紧,眉头微蹙,似乎在测试某种陌生的零件性能。细微的“咔哒”声从他胸腔深处闷闷传来,又被强行压下去,化作喉结一次压抑的滚动。
“睡不着?”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突兀,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没有回头。
“在外面那些‘午夜凶铃’的循环播下睡觉?”林默默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她试图换个姿势,检查床的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空旷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陆寻风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身下那张随时会散架的小床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病房的窗户。那里垂挂着几根早已枯死的、缠绕在一起的常春藤藤蔓,干瘪的藤条如同风干的蛇蜕。
他伸出那只木质化初显的手,轻轻握住了其中一根最粗的枯藤。指尖触碰的瞬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一抹微弱却清晰的翠绿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迹,自他掌心接触点迅速向上蔓延!枯槁的灰褐色藤皮被新生的绿意撑开、剥落,露出底下湿润柔韧的嫩茎。那嫩茎疯狂地抽长、分叉,发出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簌簌”声。细小的嫩芽从节点处钻出,舒展开成心形的叶片,翠绿欲滴,在惨白的月光下焕发出不合时宜的勃勃生机。
林默默看得忘了呼吸,连小腿的疼痛都暂时被抛在脑后。眼前的景象超越了医学教科书和灾难片特效的范畴,带着一种原始而妖异的生命力。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新生的藤蔓如同拥有了自我意识,在陆寻风的引导下,灵活地交织、缠绕、打结。藤蔓末端探向房间内废弃的输液架顶端,稳稳缠住金属横杆,另一端则缠绕在窗框坚固的金属把手上。不过几分钟,一个由新鲜藤蔓编织而成、悬在半空中的简易吊床雏形赫然出现。
“上来试试。”陆寻风退开一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呼吸比刚才沉重了些许,额角在月光下似乎有细微的反光——是汗。
木系能力的恢复力还是强的,休养生息后,他已经能再使出点东西来了。
林默默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挪过去,怀疑地看着那绿意盎然的“吊床”。藤蔓看起来很新鲜,甚至能闻到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但是藤曼细细的,看起来随便扯扯就要断了。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睡人?不会半夜塌了把我拍成馅饼吧?这承重系数多少?有质检报告吗?”
但这肯定比刚刚的□□小熊床好,沾满了血渍并且一动就嘎吱响的床,再困也提心吊胆。
陆寻风没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直接伸出那只尚算正常的手,半扶半推地将她送了上去。
藤床比想象中稳固得多,柔韧的枝条随着她的体重自然下陷,形成贴合身体的弧度,冰凉光滑的叶片贴在皮肤上,竟奇异得令人惊叹。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藤网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却异常稳固。新鲜植物特有的气息冲淡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假象。
“军用绳结改良版,海豹突击队也这么编。”陆寻风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强行挽尊的味道。他背对着吊床,走到门边,靠墙坐下,军刀横放在膝上,俨然一副标准警戒姿态。
林默默蜷在摇晃的绿意摇篮里,紧绷的神经在植物清冽的气息中一点点放松。失血、药物和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倒了恐惧,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瞥了一眼门口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月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但愿这“海豹牌”吊床真能撑到天亮...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黑暗便温柔地吞没了她。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极其压抑的、短促的痉挛将林默默从浅眠中惊醒。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她猛地睁开眼,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藤蔓吊床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走廊外的脚步声消失了。
是梦吗?
就在这时,一丝极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气流变化钻进她的耳朵——那是一种极其克制、试图伪装成均匀的呼吸声。太刻意了。就像有人拿着节拍器,严格地控制着每一次吸气和呼出的时长,频率精准得如同机器。
声音的来源,是门口。
林默默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无声地侧过头,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向那个靠墙而坐的身影。陆寻风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坐姿,头颅微垂,月光只照亮他冷硬的下颌线条。然而,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没有木质化的右手——却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状态,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更关键的是,他的胸膛起伏的节奏…虽然努力维持着匀速,但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短促,仿佛只吸入了半口气就被强行截断,而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轻微的颤抖,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陆寻风有点憋屈,弄了个吊床就肺里痒到离谱,简直弱得惊人。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愈能力慢慢修复他木质化的肺。
林默默看着门口蜷在一起的背影,他在硬撑?
林默默的心沉了一下。她想起他挡下酸液的手,想起他咳出的血丝和那些诡异的纤维,想起他滚烫的体温。所以刚才那些闷咳不是梦?这家伙咳血都要搞内循环?
她犹豫了几秒,轻轻翻了个身,动作故意放得很慢,让藤床发出稍大的“吱呀”声。然后,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朝着陆寻风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动作很轻,像一片叶子落下。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陆寻风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那强行维持的、机器般的呼吸节奏瞬间被打乱!
他几乎是立刻、极其仓促地吸了一大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被强行扭曲、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呛咳!那声音闷在喉咙里,变成一连串短促而痛苦的气音,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轻微震颤。他猛地别过脸去,用手背死死抵住了嘴唇,肩膀微微耸动。
林默默的手指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他皮肤瞬间绷紧的僵硬感和骤然升高的温度。她看着他在黑暗中压抑颤抖的背影,看着他为了掩饰那声咳嗽而故意发出的、更加夸张的、仿佛只是调整睡姿的衣料摩擦声。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他强行压下的、带着细微湿意的喘息,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陆寻风似乎终于重新控制住了呼吸,但那节奏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那种刻板的均匀。他依旧背对着她,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故作平静的沙哑,试图抹去刚才的狼狈:
“吵醒你了?我换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