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开荒
卯时三刻,雨停了。
苏明月掀开窑洞藤蔓,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腐叶味的泥土腥气。
远处的山峦褪去了昨日的狰狞,露出被冲刷得发亮的青石板,山溪改道成蜿蜒的银链,在晨光中闪烁。
她深吸一口气,凭借现代农科知识判断:这是暴雨后土壤墒情最佳的播种时机。
“看什么呢?”
铁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背着猎弓,腰间挂着用兽皮裹好的草药,
“去村口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粮食。”
王氏裹着湿漉漉的衣襟凑过来,怀里的金宝还在酣睡:
“我跟你们一起去,免得你们私藏——”
“娘还是留在洞里吧。”
苏明月打断她,“昨儿淋了雨,得看着金宝别染风寒。嫂子留下生火,煮点姜汤给大家祛寒。”
她特意强调“姜汤”,避免王氏联想到珍贵的草药。
李氏刚要开口抱怨,铁柱已将一个装着姜片的陶罐塞进她手里:
“柴在洞口左侧石缝,省着用。”
他转头看向苏明月,“走。”
两人踩着泥泞往村口走,草鞋陷进烂泥里发出“咕唧”声。
苏明月观察着路边的植被,根据叶片上的泥痕判断洪水流向——这是她前世在农田水利课上学的实地勘测技巧。
铁柱注意到她的专注,开口道:“后山腰有处老泉,去年干旱时干涸了,或许现在能取水。”
“先找粮食。”苏明月说,“晒谷场地势低,可能有残留的粟米。”
村西头的晒谷场已成一片泥潭,散落的稻穗泡得发胀。
苏明月蹲下身,拨开浮泥,凭借农学经验判断底下可能有未被冲走的粮食:
“这些稻穗泡过水,晒干后虽出米率低,但能救急。”
“不许动!”
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苏明月转头,看见邻村赵寡妇叉腰站在断墙旁,怀里抱着个陶罐,
“这是我家男人冒死抢出来的粮,你们想偷?”
“赵婶,是我。”
苏明月起身解释,
“我家粮仓被淹了,想找点能晒的稻穗,用麻布换您的粟米行么?”
她故意提及“麻布”,知道赵寡妇家缺布料给虎娃做衣。
铁柱配合地从背包里取出半匹粗麻布:“赵婶,换五斤粟米。”
赵寡妇盯着麻布,喉结滚动:“至少八斤!”
“成交。”苏明月爽快答应,弯腰捡起散落的稻穗。
铁柱默默帮她把稻穗装进竹筐,低声道:“你算得准。”
“农科知识里,灾年物价比平时高三成。”
她小声回应,“麻布在镇上值二十文,换八斤粟米不亏。”
回到窑洞,李氏正蹲在洞口煮姜汤,见他们背着稻穗回来,立刻皱眉:
“这能吃?全是泥!”
“淘洗七遍,晒干后碾成米。”
苏明月将稻穗藏到石缝里,“嫂子,你去溪边洗稻穗,我教你怎么快速去泥。”
“我不去!”
王氏从窑洞里冲出来,
“我儿子要吃干饭!你拿这些破烂糊弄谁——”
“娘!”
苏大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背着老妇人的孙子,裤腿卷到膝盖,
“石头他爹腿断了,全村就剩铁柱会接骨,你再闹,以后没人帮咱们!”
王氏狠狠瞪了苏明月一眼,却不敢再说话。苏明月接过孩子,摸了摸他额头:
“发热了,得用柴胡退烧。”
她从铁柱的草药袋里翻出柴胡,“嫂子,三片柴胡煮两碗水,温了给孩子喝。”
李氏捏着柴胡皱眉:“这草能治病?别是瞎折腾——”
“我爹受伤时,就是铁柱用这草退烧的。”
石头突然出现,怀里抱着个装着麦种的瓦罐,
“三姐姐,这是我家最后一点麦种,送给你开荒。”
苏明月接过瓦罐,心中动容:“谢谢石头,等麦子收成了,还你十斤新麦。”
她转头看向铁柱,“后山腰的老泉,现在能取水吗?”
“得先清淤。”
铁柱转身拿起锄头,“苏大哥,你跟我去挖泉眼;苏姑娘,你留这儿教她们处理稻穗。”
苏明月点头,蹲下身教李氏用竹筛淘洗稻穗:
“水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泥沉底后舀出上层清水,重复五次。”
她示范了一遍,指尖沾着稻壳,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的种子筛选流程。
申时初,众人往后山老泉出发。苏明月背着装麦种的瓦罐,根据记忆中的等高线知识,判断山坳洼地最适合开垦——这里地势平缓,利于排水,且靠近泉眼。
转过一块巨石,她眼前一亮:洼地泥土呈深褐色,是富含有机质的黑土,野生稻虽被洪水冲歪,根系却依然健壮。
“这里能开三亩地。”
她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指间碾开,“沙黏比约七比三,种粟米和小麦最合适。”
铁柱挑眉:“你懂土质?”
“跟老农学的。”
她含糊带过,“先排水,再翻土。泉眼在那儿,咱们可以挖条水渠引水。”
众人分工合作:铁柱和苏大海用锄头挖排水沟,王氏和李氏捡石头垒田垄,苏明月则用木棍划出垄距——一尺三寸宽,符合古代农耕的标准行距。
老妇人抱着孙子坐在一旁,帮忙把麦种按大小分级。
“三姐姐,这麦种为啥要挑?”金宝蹲在旁边好奇地问。
“大种子养分足,出苗壮。”
苏明月耐心解释,“就像金宝要吃鸡蛋,小苗也要‘吃’好种子才能长大。”
金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远处的竹林:“铁柱哥砍竹子做什么?”
“搭瓜架。”苏明月笑着说,“等过段时间种南瓜,藤蔓就能顺着架子爬。”
暮色四合时,洼地已整出半亩见方的梯田,泉眼被清淤后涌出清澈的泉水,顺着水渠流过垄间。
苏明月将筛选好的麦种均匀撒入地头,用脚轻轻踩实土壤——这是古法播种,防止鸟类啄食。
铁柱背着三只山鸡回来,肩头还蹲着只受伤的灰兔:“陷阱里捡的,腿断了。”
苏明月接过兔子,仔细查看伤口:
“没伤着骨头,用夹板固定,喂些蒲公英就行。”
她从草药袋里取出布条,熟练地包扎伤口,“明天去镇上买些棉线,伤口别沾水。”
王氏远远看见山鸡,立刻凑过来:“可算有肉吃了,金宝都饿瘦了——”
“今晚喝山鸡野菜汤,每人一碗。”苏明月打断她,“剩下的肉腌起来,以后下饭。”
“你凭什么做主?”王氏皱眉。
“凭我知道怎么让粮食增产三成。”苏明月直视她的眼睛,“娘要是不想以后天天喝稀粥,就听我的。”
王氏被她的气势镇住,嘟囔着退到一旁。
苏大海将最后一捆柴火堆好,擦着汗说:“小妹,你说这地真能长出粮食?”
“能。”
苏明月望着地头刚埋下的麦种,眼中有坚定的光,“只要好好侍弄,秋收时能打满两石粮食。”
铁柱将煮好的汤分给众人,递到苏明月手里时轻声说:“你懂的比老农夫还多。”
她低头喝汤,掩饰嘴角的笑意:
“都是些土办法。”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看似传统的耕种技巧,实则融合了现代农学的科学原理。
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狼嚎,却不再让人恐惧。
苏明月啃着山鸡骨头,听着金宝喝到汤时的满足笑声,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苦,却充满希望。
她望向正在给兔子喂水的老妇人,望向蹲在火堆旁挑拣野菜的李氏,望向磨箭头的铁柱——这就是她的新生,用知识和双手创造的生活,没有奇幻,却足够真实。
“明天去镇上,”
她对铁柱说,“得买些农具,再换点菜种。”
“好。”铁柱点头,“我陪你去。”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