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那场风暴的后遗症,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我。
母亲的指控、被迫转学的阴影,以及小鱼儿最后那个破碎的眼神,像沉重的铅块坠在心头。
但这一次,愤怒压倒了眩晕和无助。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更不能让小鱼儿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只剩一天半了。” 我靠在走廊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淹没。
小鱼儿站在我身侧一步之遥,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落在楼下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草坪上。
她没有看我,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嗯。”
我们之间横亘着音乐教室的失控、办公室的晕厥和母亲刻毒的指控,沉默像一道厚重的墙。
但此刻,调查真相的迫切需求成了凿穿这堵墙的唯一工具。
线索指向了那张被桑野塞进我手心的、皱巴巴的纸团。
上面是用潦草字迹写着的一个时间和地点:“放学后,西区旧仓库,账本在垫子底下。”
没有署名,但那抹刺眼的紫色和桑野惯有的、带着不耐烦的“啧”声,足以说明来源。
张柳成大概也在附近,只是没露面。
“旧仓库...体育部存放淘汰器材的地方,钥匙在林屿白手里。”小鱼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屿白,这个名字扎在调查的核心。
“顾知意...” 我吐出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那个总是低着头、眼镜链晃动、被围堵时瑟瑟发抖的身影。
她是泄露者,但更是被逼迫的棋子。
“要查林屿白和沈曜,顾知意是突破口。但直接找她,只会打草惊蛇。”
“从账本入手。”小鱼儿的思路异常清晰,冷静得不像刚被卷入风暴中心的人,“如果桑野说的是真的,账本能证明林屿白挪用经费或者...有其他交易。这是威胁顾知意的筹码之一。”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侦探,依靠着桑野那点不知是善意还是看戏的提示,以及彼此间残存的、被危机强化的默契,开始了倒计时。
——
透明的雨滴顺着巨大的落地窗蜿蜒滑落,将窗外繁华都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飘散着阿冉煮的水果茶的甜香,混合着她身上令人心安的雪松木质调气息。
我蜷在柔软的米白色沙发里,身上裹着阿冉的羊毛开衫,宽大的衣袖几乎盖到指尖。
阿冉坐在我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膝上摊开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她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看这里,”她忽然侧过身,将画册举到我面前,指尖点着一幅色彩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抽象画,“像不像我们上次在码头看到的晚霞?那种...要把海水都煮沸的金红色。”
画册的油墨味混合着她发丝的淡香飘来。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画面上狂野的笔触和喷薄的色彩,瞬间勾起了记忆里那个黄昏——废弃码头,翻涌的海浪,还有小鱼儿绝望的嘶喊。
心口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枭枭?”阿冉敏锐地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和呼吸的变化。
她放下画册,转过身,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冰凉的手背,“又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那份全然的包容和理解,像温暖的潮汐,一点点抚平我记忆褶皱里的惊涛骇浪。
“一点点...”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汲取着那份坚实的力量,将脸埋进她开衫柔软的纤维里,闷闷地说,“只是觉得...那时候的海,颜色太沉重了。” 我没有提小鱼儿,但阿冉似乎懂了。
她总是能懂那些我无法言说的角落。
她没再追问,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梳理着我披散的长发,指尖带着安抚的韵律。
“那现在呢?窗外的雨,是冷的,还是安静的?”她引导着我的感知回到当下。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雨丝在玻璃上交织成网,将喧嚣的世界过滤成一片朦胧而宁静的光影。
“是安静的。” 我靠回她身边,将头枕在她肩上,画册上浓烈的色彩似乎也柔和了下来,“和你煮的茶一样,暖暖的,甜甜的。”
阿冉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她拿起旁边小几上的白瓷杯,试了试温度,递到我唇边。
温热的茶带着苹果和肉桂的香气,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记忆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这一刻的安宁,是阿冉为我构筑的、抵御过去风雨的港湾。
——
旧仓库的门锁比想象中更容易打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被遗忘在门框缝隙里的备用钥匙,被小鱼儿用细铁丝巧妙地勾了出来。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橡胶老化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想咳嗽。
仓库里堆满了蒙尘的旧体操垫、破损的球网、生锈的哑铃架,光线从高处几扇积满污垢的气窗透进来,昏昧不明。
空气凝滞而沉闷。
“垫子...很多。”小鱼儿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们像闯入禁地的幽灵,脚步放得极轻。
我们分头在堆积如山的旧垫子中翻找。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狂舞,沾满了我们的头发和校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只剩一天了...如果找不到...
“这里!”小鱼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她费力地拖开一个最底层的、几乎被压扁的旧体操垫。
垫子底下,赫然压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硬皮笔记本!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小鱼儿迅速拿起本子,拂去厚厚的灰尘,就着昏暗的光线翻开。
不是正式的体育部经费账本。这是一本记录着各种“额外”开销的私账!潦草的字迹记录着:
“X月X日,收‘摄影社’场地管理费300(现金,未入公账)”
“X月X日,付顾打印费50(沈经手)”
“X月X日,收孟‘器材维护赞助’500(现金)”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双马尾简笔画!
“X月X日,付校外‘信息处理’费用800(林经手,急)”
——这条记录的日期,赫然就在我家地址被泄露上网的前两天!“信息处理”几个字被划了又写,显得格外刺眼!
“是‘信息处理’...”小鱼儿的声音冰冷,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页纸戳破,“林屿白经手...他指使的!他花钱找人做的!”
铁证如山!
林屿白利用职权挪用款项,甚至可能用这些钱雇佣了校外人员去挖掘并泄露我的**!
而孟潇然所谓的“赞助”,显然也参与了这场肮脏的交易,至少是知情者!
沈曜是跑腿的。
顾知意...是被他们用这些把柄、可能还有更直接的校园暴力威胁着,成为了泄露的执行者!
愤怒、后怕、还有终于抓住真相尾巴的激动,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我们找到了!
虽然还不是直接指认顾知意的证据,但林屿白这条毒蛇的尾巴已经被我们死死踩住了!
“来得及!我们拿着这个去找杨老师!去找校长!”我激动地抓住小鱼儿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然而,就在此时——
“吱呀——”
仓库厚重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刺眼的光线猛地涌了进来,在门口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我和小鱼儿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小鱼儿反应极快,一把将账本塞进了旁边一堆破旧运动服的下面,动作快如闪电。
门口的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头一丝不苟的黑发和挺拔的身形...是林屿白!
他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昏暗杂乱的仓库,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和小鱼儿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但此刻,那笑容在背光处显得格外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微生同学,俞钰?”他的声音依旧清亮悦耳,却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这么晚了,两位学霸不在教室复习,跑到这废弃仓库...找灵感吗?”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仓库里弥漫的灰尘味混合着浓重的危险气息。
他看到了吗?他知道了多少?一天半的时间,在绝对的权力和伪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巨大的压力和被窥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一直强撑的冷静在这一刻濒临崩溃。我感觉到身旁小鱼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的战栗。
林屿白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这里的东西...可都不太干净。两位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免得沾上什么...洗不掉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