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第1章 俞钰 跃出桎梏,小鱼游向无垠自由海。 恰似溪涧无人留意的小鱼,在冰冷的水流中瑟缩着,独自承受着命运的薄凉;仅姐姐的温柔,是她黯淡岁月里的一抹微光,让她在荒芜中寻得一丝慰藉。 直至“她”带着她的骨灰,洒向那片她心心念念的大海,她的灵魂才终于挣脱尘世的束缚,在浩瀚无垠的波涛中,化身自由的小鱼,畅快遨游。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章 微生枭 逐光路上的倦鸟,逆风展翅拥抱。 舞台上,镁光灯倾洒如瀑,她在万众瞩目下笑意嫣然。 在黯淡无光的往昔,她曾放生过一条“鱼儿”,那是是她心底对自由与本真的全部寄托。 命运总是偏爱编织奇妙的故事,就在她重新拥抱生活之时,她遇见了另一条“鱼儿”。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章 炌亦冉 命运的幽微罅隙间惊逢旧梦游鱼。 在命运编织的繁复迷网中,那幽微难觅的罅隙之间,仿若踏入一场缥缈幻梦,惊逢一尾游鱼。 轻摇着灵动的尾鳍,满心欢喜地穿梭在澄澈的水流间,向着那束为我照亮前路的光奋力游去。 却不知,自己不过是一抹带着熟悉轮廓的幻影,悄然间踏入了一场关于替代的故事,在浑然不觉中,即将成为填补往昔空缺的存在。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章 Charlie、微生砚 商海巨鲸游弋,搅弄风云敛万利。 在波谲云诡的商海之上,巨鲸般的资本大鳄肆意游弋。 他们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和雄厚的财力,翻云覆雨。 雌狮盘踞于爱之荒原,索求无尽。 她以绝对的权威审视着一切,目光紧紧锁住荒原中那株稚嫩的幼苗。 她的索求如无尽的浪潮,一次次拍打着女儿成长的堤岸,试图将其雕琢成心中理想的模样,却不知爱被这汹涌的索求裹挟,渐渐偏离了温暖的航道。 第5章 俞时念 光,是破枷坦途还是新深渊门? 光,究竟是我挣脱命运枷锁、踏往新生的希望之路,还是看似明亮,实则会引领我坠入另一个无尽深渊的虚幻大门? 溺水之鸟亦展翼向光飞翔。 即使是不幸溺水、陷入绝境的鸟儿,也依然奋力张开那有力的翅膀,哪怕羽毛被水浸湿,哪怕体力即将耗尽,也绝不放弃对生的渴望。 它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怀揣着对那片广阔蓝天的向往,向着充满希望与美好的未来振翅飞翔,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与梦想。 第6章 20% 我曾放生过一条“鱼儿”。 本以为缘分至此。 可命运又总爱编织奇妙的故事。 使我又遇见了另一条“鱼儿”。 她轻摇着灵动的尾鳍。 满心欢喜的穿梭在清澈的水流间。 可我忘却。 她只能成为填补往昔空缺的存在。 在命运编织的繁复迷网中。 那幽微难觅的罅隙之间。 仿佛踏入一场, 飘渺幻梦。 —— “阿冉。”我轻声唤道,声线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缱绻,抬手轻轻抚过阿冉的发丝,不经意间看向镜子,只见自己的脸颊已然泛起淡淡红晕。 “枭枭,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她的嗓音恰似春日里拂面的微风,还是那般温柔。 这一问,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脸上的温度愈发滚烫。 我瞧见阿冉透过镜子瞥了我一眼,而后缓缓转过头,葱白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声音依旧温柔似水:“都说了今天会下雨,你瞧瞧,又不带伞。” 我眯起眼,嘴角上扬,安静又乖巧地听她继续说下去:“你呀,还非要自己跑回家,雨这么大,又没带伞,我怎么会不去接你呢?” 我轻轻点头,每次在阿冉面前,都觉得自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满心都是依赖与顺从。 我握住她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脸上,贪恋着这份温暖。 “阿冉,我有些困了。”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查看是否已经干透。 “好了,我抱你去睡觉。” 我依偎在她的怀里,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霓虹都市,五彩斑斓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梦幻的海洋。 静静地闭上双眼,可嘴巴却停不下来。 “阿冉,我答应你的。”她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恍然。 “你现在要讲吗?好啊,不过你不是困了吗?”我轻轻摇头,手臂环得更紧,像是要把自己融入她的身体。 “俞钰,小鱼儿,是吧?那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她抬起眼眸,宛如森林中无辜的小鹿,眼神里满是好奇,真是可爱极了。 我昨日确实答应过,要和她讲讲我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孩儿的故事,答应的事自然要做到。 我闭上双眼,鼻尖萦绕着她洗发水清新迷人的香气。 我的声音很轻,她便微微俯身,将耳朵凑近,生怕错过一个字。 —— 教室的那扇门,像是一道未知的界限,我脚步迟缓,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说的踌躇,缓缓朝着即将踏入的新班级靠近。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似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将我的身影拉得斜长。 我微微蹙着眉。 整日为了摆脱那些如影随形、纠缠不休的私生,不停地辗转于各个学校之间,这样的生活,真的好累。 我在心底默默叹息,总觉得声音如同被潮湿空气浸润,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压抑又沉闷。 原以为熬过这些艰难的日子就能安稳些,可一路走来,竟发现自己始终孤身一人,连个能倾心交谈的朋友都没有。 当我抬手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一阵喧闹声扑面而来,仿佛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烟火气。 教室里,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嬉笑打闹,或热烈讨论,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在课桌上,勾勒出一片片温暖的光斑。 我暗自思忖,不知道这个新环境能否接纳我,会不会让我像上次那样,再次陷入孤单与无所适从的境地。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思绪。 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宛如跳动的音符。“微生同学,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去呀?”一个温柔且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响起。 眼前是一位留着棕色短微卷发的女士,她身着时尚得体的衣衫,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叫杨佳丽的老师。 “别拘谨,来,我带你进去,向大家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我轻轻点头,跟随她走进教室。 “咱们班今天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哦,说不定在座的有些同学,还是这位新同学的忠实小粉丝呢!”老师的话语,瞬间让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我步伐沉稳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微生枭。 转过身,多年舞台生涯赋予我的从容与自信,让我绽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目光温柔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位同学,轻声开口:“大家好,我是微生枭,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说完,我便不再多言,过往的经历让我明白,言多必失,还是收敛情绪为好。 还记得上一个班级,自我介绍时我过于热情,结果被人在背后说了不少闲话。 台下的同学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尽管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那些隐隐约约、不太友善的声音,还是像冷风一样,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人们总是这样,在背后肆意议论,言语里满是质疑与不屑。 网上都在说我是人生赢家,长得好看,家境优渥,人人羡慕。 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而那些人,当有求于我或者碰面时,又瞬间满脸堆笑,态度亲昵,仿佛之前的议论从未发生过。 这种表里不一的行为,我经历了太多次,只觉得无奈又可笑。 可惜,人是群居动物,即便我渴望独处,却也无法真正做到一直孤身一人。 我的目光在喧闹的教室里缓缓游移,最终落在一个格外安静的女孩儿身上。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柔顺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静谧的气息。 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独自坐在那里,专注地写着试卷,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 我没有丝毫犹豫,抬脚朝着她身旁的空位走去。 那时候,她恰似一尾灵动的小鱼儿,悄然游入心湖,原本平静无澜的湖面,因她泛起层层温柔涟漪。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 我悄悄对自己说,不过是看中她成绩优异,为人安静,不会打扰我的一方宁静罢了。 母亲曾叮嘱我,在学校别和他人过多交往,把表面的人情世故应付过去就行。 可遇上她之后,心中那股想要违背母亲叮嘱的念头,如破土的幼芽般,悄然生长。 受母亲要求的影响,我总觉得,待在那些安静且不张扬的人身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场不期而遇,拉开了我们故事的帷幕。我将其命名为“俞归沧海,魂逸尘樊”。 老师让同学们下去检查作业,我刚转学来,没有作业。 昨夜一直在练习新舞蹈,没休息好,便趴在座位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个男生的声音吵醒。 他叫林屿白,转学之前,我特意了解过班里同学的情况,对这个名字印象还挺深刻。 林屿白长得白白净净,学习成绩优异,听说班里有不少女生喜欢他,还经常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上。 这样的人,我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母亲似乎总是对我不太放心,生怕我早恋,说我不能有一点黑料,只要是长得好看些的男生,都不许我过多接触,除非是她安排的人。 嗯,怎么不算一种好处呢? 至少她觉得我是看脸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当这是在夸我的眼光绝对不会差吧。 不过,这一点母亲倒不用担心了。 我并不喜欢男人。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 “成绩单出来了,你们快快闪开,我可卷了一个暑假!”林屿白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宁静,人群瞬间围了上去。 幸好我坐得离张贴成绩单的地方较远,反倒是坐在我左边的那个安静女生,被人群团团围住。 她的桌子被撞了好几次,东西也掉了一地,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弯腰捡起,那份隐忍与安静,让人心生怜惜。 “班长又是断层第一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抬起头,凭借着良好的视力,一眼就看到了第一名的名字——俞钰。 原来是我的同桌,刚才她写试卷的时候,我看到过她的名字。 林屿白又开始大声嚷嚷起来,我看见他是第二名,似乎在抱怨这次比上次和俞钰的分差又拉大了,从20分变成了60分。 他真的好吵,真的好烦人。 虽然一半的同学都去看成绩单了,但另一半基本都趴在座位上睡觉,他就不能安静点吗。 听着人群中的嘈杂声,我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调大音量,趴在桌上,打算继续睡觉。 俞钰将试卷收起来,站起身,我以为她要去看成绩,没想到她却独自走了出去,估计是去上厕所吧。 对自己的成绩这么自信吗? 她的名字,两个字读音相同,不知为何,念起她的名字时,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还在心底偷偷给她取了个外号——小鱼儿。 小鱼儿是一个人去上厕所的,以往我见到的男生女生,大多都会找同伴一起,而她却独来独往。 再加上刚才她的东西被撞掉,也没人道歉,她穿着有些褪色的校服和略显破旧的板鞋,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孤立了? 真的是,我怎么想这么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我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课间休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我看着在座位上安静看书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望向我。 我鼓起勇气开口,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我交朋友的邀请:“你好,我叫微生枭,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明媚而温暖。 “你好呀,我叫俞钰,不过最近学业比较繁忙...交朋友可能有点难,当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应该还可以。” 我愣在原地,这是在拒绝我吗? 一时之间,我有些难堪,这还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 不过,我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说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只不过,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声音,真好听。 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们还是很快就玩熟了,而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了整个校园。 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洒下清冷而柔和的光辉,给校园小道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银纱。 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映射出一片片暖黄的光斑,与月光交织在一起。小道两旁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沙沙作响,似在低声诉说着独属于夜晚的秘密。 我和小鱼儿并肩坐在小道旁的长椅上,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静谧之中,白日里的喧闹此刻已悄然远去。 我望着那被月色笼罩的教学楼,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与怅惘,向她讲述着自己对未来成为明星的憧憬:“我以后一定会站在很大很大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尽管我心里清楚,这并非我内心真正渴望的梦想,而是母亲从小就为我规划好的人生轨迹。 小鱼儿微微侧身面向我,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温柔的轮廓。 她专注地聆听着,不时轻轻点头,柔顺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偶尔,她也会分享自己对生活中细微之事的感悟,那些平凡生活里的小温暖,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点亮了这片宁静的夜色。 我记不太清她当时说了什么,直到现在,我却仍然还记得那一瞬间。 她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却笃定地说:“我相信你。” 直直地落入我的心田。 我的思绪飘远,想起了我的家庭。 我的父亲叫Charlie,但他并非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亲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母亲家境优渥,或许是因为父亲长相出众,她当年不顾一切跟着父亲,选择下嫁。 可命运弄人,父亲因一次意外匆匆离世,母亲后来改嫁,Charlie成了我的继父。 母亲和继父对我都很好,可我能敏锐地察觉到,母亲心底对我是有怨的,她觉得我是她年少轻狂时和亲生父亲留下的“错误”。 那时我还小,母亲带我去理发店烫了一头金发,又找来美瞳让我戴上,小小的我只觉得眼睛刺痛,满心委屈。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被排得满满当当。 母亲对外宣称我是混血儿,一心要把我捧成明星,于是我开始学钢琴、学舞蹈、学唱歌。 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我小小年纪就赚了很多钱。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疲惫,无数次哭闹着不想再坚持,继父也曾为我求情,母亲也心疼过我,让我暂别公众视线。 但外界的舆论太过喧嚣,母亲哭着对我说,她害怕重蹈和父亲在一起时的覆辙,想让我成为独立的人,所以希望我能继续坚持。 看着母亲落泪,我心疼不已,最终还是妥协了。 从那以后,继父也不再替我求情,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我明白,能改变现状的只有母亲和我,可我却始终没有反抗的勇气。 第7章 40% 昏暗的卧室里,暖黄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片温馨之中。 投影仪投射出的光影在洁白的墙面上跳跃,播放着那部我一直钟爱的电影。 柔软的沙发上,我慵懒地蜷缩着,整个人惬意地躺在阿冉温暖的怀里。 她的手臂轻轻环着我,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影片中的浪漫情节不断上演,我的目光被深深吸引,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氛围里。 我嘴角微微上扬,不禁呢喃道:“浪漫到极致了。” 阿冉闻声,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又宠溺,轻声说道:“和你一起看,这才是锦上添花。”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带着丝丝甜意,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 我往她怀里又蹭了蹭,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享受着这份只属于我们的美好时光,电影的画面与身边爱人的陪伴,交织成了此刻最幸福的模样。 —— 我和小鱼儿在校园花园里悠闲漫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一地细碎光影。 突然,一抹明艳色彩闯入眼帘,我拉着小鱼儿快步过去,原来是一朵盛放的花,花瓣娇嫩,在微风里轻轻颤动。 我兴奋地蹲下,小心翼翼摘下,转身递给她:“小鱼儿,这花和你一样好看!” 她接过,放在鼻尖轻嗅,绽出灿烂笑容:“谢谢你,大明星。”她笑起来一直都很好看,毫无保留,像春日暖阳,一下驱散我心底的阴霾。 后来,我们常躺在操场草坪上,望着天空,分享心底的小秘密。 不知不觉,我们天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我向她倾诉家庭的烦恼,话到嘴边,却还是隐瞒了最不堪的部分,声音里满是无奈。 她静静听着,随后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 刹那间,一股电流窜过,我的脸瞬间滚烫。 这个女孩,怎么可以这么懂我? 明知道我会害羞的啊喂! —— “小鱼儿,这名字真可爱,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俏皮的小外号呢,说起来,还怪让人羡慕的。”阿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中满是打趣的意味。 虽是玩笑话,却让我心里微微一动。 我不禁莞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糯,轻声说道:“阿冉,这名字就很可爱呀。不过...要是你想要,我现在就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说着,我像是恶作剧一般,轻轻戳了戳她的胸,阿冉反应极快,一下就握住了我的手。 刹那间,我望向她的眼睛,那里仿若藏着浩瀚星河,温柔又璀璨。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不受控制。 恍惚间,她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小鱼儿重叠起来,一个青春灵动,一个成熟迷人,却都轻而易举地撩拨着我的心弦。 “枭枭。”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亲昵。 “啊... ...”我的脸瞬间滚烫,心跳如雷,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竟说不出话来。 曾经那个肆意洒脱、见一个撩一个都面不改色的自己,在她面前,全然没了踪影。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喜欢她吗? 这份喜欢,让我变得如此不像自己。 “听话。”阿冉轻轻放下我的手,缓缓起身。 我望着她的背影,微风拂过,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 此时,我身体已舒服许多,先前的发烧之感也已消散,想来是她刚刚为我泡的药起了作用。 突然,她转过身,脚步轻快地朝我走来,紧接着,整个人猛地扑到我身上。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唇上便传来一阵温热,伴随着那声温柔的呼唤:“枭枭。” 那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我缓缓睁开眼,撞进她那满含深情与羞涩的眼眸里,我看到她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乖,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可舍不得让你一整天在床上都下不来。”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嗔怪,却又满是温柔。 我的心好似揣了只小鹿,疯狂跳动。 我手忙脚乱地捂住胸口,试图平复这如雷的心跳,努力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那简单的一个字,却如同有魔力一般,让我的心再次泛起层层涟漪。 仅仅是她的一个回应,就能让我激动不已。 “我也记得呢,你第一次见到我,脸就红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 我的脸瞬间更热了,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复的心绪,又被她这一句话搅乱。 “那会儿,你还在当你的大明星,而我呢,申请做了你的经纪人。” —— 在这座被晨曦温柔包裹的都市里,林立的高楼像是沉默的卫士,静静守望着城市的苏醒。 街道上车水马龙,却不显得喧嚣吵闹,行人神色匆匆,却又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优雅与从容。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给每一座建筑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街边的绿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叶子闪烁着生命的光泽,与周围的现代化建筑相映成趣,让这座城市多了几分柔和的生机。 面试的房间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淡蓝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为房间增添了一丝宁静与惬意。 女人坐在面试官对面,她的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腿上,手指偶尔轻轻摩挲,泄露了她内心的些许紧张。 她的目光在面试官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期许和坚定。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照亮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准备迎接即将开始的提问。 面试结束,女人起身,礼貌地与面试官们一一颔首示意,随后步伐轻盈地走出房间。 我恰好抱着一叠文件路过,与她在走廊不期而遇。 她的发丝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脸颊旁。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片光影,她就像是踏着这金色的光斑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微微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就这样交汇。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泉。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那瞬间的心动。 她微微抿唇,露出一抹礼貌又有些羞涩的浅笑,轻声说道:“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那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春日里的黄莺啼鸣,直直地钻进我的心底。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侧身让路,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啊... ...好,你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知道,这个女人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不一样的痕迹。 我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她像是从光里走来的,让我满心疑惑,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在这熟悉的工作环境里,我竟对她毫无印象,真是奇怪。 处理完手中的文件,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我猛地一怔,那个陌生女人正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一时间,我呆立原地,大脑空白了两秒,才突然回过神来。 难道她就是母亲说给我找的新的经纪人? 上一任经纪人因为家庭缘故,不得不离职。 当时我满心不舍地和他告别,母亲承诺一定会精心筛选,为我寻来一个更出色的。 如今看来,眼前的她,或许就是母亲为我千挑万选的人。 第一次见到她时,我便不自觉地红了脸。 在走廊偶遇那次,心跳加速得仿佛要冲出胸腔,可眼下,她直勾勾地望着我,那目光如同利箭般穿透我的防御,让我无所适从。 这就是我与炌亦冉的初见。 总能在她身上瞥见小鱼儿的影子,明知道这样不对,却始终无法抑制心底的联想。 我拼命克制自己不去想小鱼儿,但越是抗拒,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反而越发鲜活。 我们很快走到了一起,我深爱着阿冉,可记忆里那个灵动的小鱼儿,同样占据着我的心房。 只是这份情感被我死死压在心底,从未向阿冉吐露过有关小鱼儿的点滴。 今天,阿冉居然主动问起了她。我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说出来吧。 恋人之间,坦诚相待尤为重要,不是吗? 谁的过去里还没有那么一两个人呢?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自己似乎亏欠了阿冉,毕竟她是我的初恋,而我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难免让她心里不好受。 何况,阿冉又怎会不是我的第二条“小鱼儿”呢? 当时我这样想,可如今,我却满是懊悔。 或许她只是偶然间填补了那段空白,只能成为过去空缺的替代品,却无法真正占据那个位置。 我们争吵了,只因她看见了那张我和小鱼儿的合照。 再加上,我们之间本就已悄然滋生了一丝隔阂。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与他人未能保持适当距离。 从前做明星时,频繁炒CP便已多次伤透她的心;如今转行做了心理医生,却依旧没能好好对待她。 那位病人对我纠缠不清,归根结底还是怪我太过心软,我本当果断拒绝才对。 都怪我。 她本意是想逗我开心,于是打算把买来的小礼物藏在某个角落里,却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意外翻出了我和小鱼儿的那张合照。 我时常在想,当阿冉看到自己的身影与小鱼儿的照片重叠时,她的心里究竟泛起了怎样的波澜?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小鱼儿的替代品? 也许,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吧。 然而,我内心深处却并不这么认为。 我对小鱼儿的爱,如同陈年老酒,永远镌刻在过去;而对阿冉的爱,则像是新生的嫩芽,在当下这片土壤中悄然生长。 小鱼儿已经离去,化作天边的一颗星辰,而阿冉,她是此刻真实存在于我生命中的温暖。 我告诉自己,要用力去爱她,用一种全新的、只属于她的方式。 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愧对她。 都因我没有把事情解释明白。 可当我们争吵的时候,阿冉已经知晓了我与小鱼儿的过往,她理应能懂我的,不,她一定能理解我的。 —— “枭枭,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才是爱?把我当作另一个人就能称之为爱吗?你真的爱过我吗?还是说,你始终爱着的只是她?” 她的声音颤抖着,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刃划过我的心。 我沉默着,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害怕一开口就会让这一切更加支离破碎。 我拼命压抑着眼角的湿润,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用尽全力说出那句誓言:“阿冉,求你相信我一次好吗?我真的爱你,从未将你当作任何人的替代品。” 阿冉的眼泪终于决堤,一滴接一滴地滑落。 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我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了碎片。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也无法忍受让她如此痛苦的事实。 我紧紧抱住她,低声呢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 即使后来,我们和好了,恢复了往日的甜蜜,一如从前般亲密无间,但我内心清楚,那个无形的隔阂依然存在,如同一道难以愈合的细小裂缝,悄然潜藏在我们之间。 第8章 60% 今晚,小鱼儿又打算躲进我的家。 我与她相识渐久,彼此的心扉也渐渐敞开。 彼时的我,尚不懂“喜欢”为何物,只觉小鱼儿是个极好的人。 她的家庭故事,我亦有所耳闻。 她曾有个姐姐,名叫俞蠢——单从这个名字便可窥见那是一个缺乏温情的家庭。 父母日复一日地争吵,父亲沉溺于酒精,母亲则以打骂发泄情绪。 年幼的小鱼儿便被送了出去,而如今的养家对她也并无多少关爱,只视她为无用之辈,甚至盘算着等她学业结束便将她嫁出去,以此换钱。 然而,小鱼儿不甘于此。 她偷偷跑来上学,本应在初中后便被迫成婚,却硬是争取到了继续求学的机会。 老师怜惜她的执着,不仅默许了她的入学,还给予了资助。 她没有天赋异禀,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毅力,每日埋头刷题至深夜。 尽管成绩始终停滞不前,但她从未放弃。 父亲得知小鱼儿来上学后,便不再多言。 他心知肚明,小鱼儿花的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奖学金,并未动用家里的一分一毫。 待到小鱼儿长大成人,不论是嫁人还是工作,那些钱终究都是属于他的。 如此一来,又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 最近这几道数学题,一道比一道刁钻,仿佛每一道都藏着无数陷阱。 今天在教室里学习时,又遇到了一个“硬茬”。 我咬着笔头,眉头紧锁,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一旁的小鱼儿也是一副苦恼模样,她皱着眉,眼睛紧紧盯着题目,像是要把它看穿一般。“微生,你觉得这辅助线是不是得这么画?” 俞钰突然指着图形问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赶紧凑过去仔细端详。 看着那复杂的图形,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随即开口说道:“我觉得行!不过这些条件怎么用,还是有点绕... ...”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收不住了,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起来。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因我们的思维碰撞而变得炽热,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只剩下眼前的题目和彼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们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思路突然豁然开朗,答案也逐渐清晰起来。 “小鱼儿!”我兴奋地一拍桌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算出来了!就是这么回事!”她听到我的喊声,转过头来,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我们默契地抬起手,“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击掌回荡在教室中。 “耶!终于解出来了,小鱼儿,你好聪明!”我由衷地赞叹道。 她笑着摇头:“是我们都很厉害啦!”放学铃声响起,我们收拾好书包,肩并肩走出校门。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暖烘烘的,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路上,我们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笑声此起彼伏。 路过那家常去的甜品店时,我心血来潮,猛地拉住俞钰的胳膊,朝店里走去:“走,今天请你吃甜品!多亏有你,不然那道题还不知道要卡多久呢。” 俞钰听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喜地回应:“哇,好呀!”推开甜品店的门,一阵甜香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我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而店内则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甜品入口即化,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也为这一天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我此刻内心充满矛盾,不知该如何面对小鱼儿。 那天小鱼儿到我家,被母亲撞见,母亲顿时怒不可遏,对小鱼儿展开了猛烈的指责。 她一脸严肃,声音冷峻而坚决:“你可要清楚,你可是朝着明星之路迈进的人,丝毫的负面新闻都不能有。” “怎么保证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会将我们家地址公之于众呢?你已经遭受私生饭的困扰了,这不是让情况更糟糕吗?从今往后,尽量避开他们为好!” 我心中既气愤又焦急,几乎是带着一丝颤抖大声争辩道:“我绝对相信俞钰,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话音未落,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母亲皱着眉,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与失望,而我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没有一丝退缩。 最终,这场争吵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我和母亲之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可今日母亲忽然提及要带我转校,理由简单而沉重——除了小鱼儿,无人知晓我家地址,而如今这秘密竟已被那些私生挖掘出来。 刹那间,此言如惊雷贯耳,我只觉脑海“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一片空白。 这真的是她所为吗? 我心底本能地抗拒,不愿相信那个熟悉而温暖的身影会与此事有任何牵连。 这两天,我和她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没有交换过一句话。 我也因此放弃了上学,把自己囚禁在房间这片小小的天地里。 在整理行李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特别的物品上——那是一部我特意为俞钰挑选的手机。 它承载着我的用心与期待,我曾幻想过,有了这部手机后,我们能够随时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喜悦还是忧伤,都能通过这小小的屏幕传递给对方。 可如今,这份期望却如同泡影般,显得那么脆弱和遥不可及。 我仰起头,视线落在客厅中来回忙碌的母亲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学校距离这里并不遥远,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间在我的脑海里成形。 我迅速将手机塞进裤兜,弯下腰换上那双略显旧痕的运动鞋,随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家门,任由身后的世界被狠狠抛在身后。 当我抵达学校门口时,保安试图将我拦下。 可当时我的心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还顾得了这些规矩? 一咬牙,我干脆利落地翻越了校门,全然不顾身后投来的惊愕目光。 那一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根本无暇去思考后果。 我气喘未平地冲到教室门口,语文老师正沉浸在她的讲解之中。 她一贯严厉,让人望而生畏。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硬着头皮喊了声“报告”,便低着头快步溜回座位。 我悄悄瞥了一眼小鱼儿,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犹豫。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然后将那带着纸条的手机轻轻推到她面前。 纸条上,墨迹似乎还带着几分焦急: 俞钰,小鱼儿。 我多希望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可这两天,我的脑袋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乱得找不到一丝头绪。 妈妈突然说要转校,而我心里却有一百个不愿意——我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这里,更不甘心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时就和你分开。 这个手机,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礼物。 即便现在情况如此复杂,我也依然想把它交到你手里。 请你告诉我实话,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真的不想。 但与此同时,我也不能让自己的梦想因这场误会而毁于一旦。 如果你是清白的,我希望我们可以共同面对。 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我大概是字写得有些歪扭了,小鱼儿皱起眉头,眯着眼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子。 随后,她转身面向我,眼中涌动着一股坚定而明亮的光,轻轻摇了摇头。 仅仅这一个动作,便足以让我心满意足。 在这一刻,我毫无保留地选择了相信她。 清风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可还有一些疑团萦绕在心间,未及细问,语文老师那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两个,上课走神,在下面嘀嘀咕咕干什么?都给我站起来!” 我和她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但我是笑着的。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 同学们仿佛得到信号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追问个没完。 她被围在中央,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脸蛋涨得通红。我见状心里一阵恼怒,冷冷地扫视一圈,那些同学才极不情愿地散开。 随后,我轻轻将小鱼儿揽入怀中,给予她一丝慰藉。 —— 我只剩下三天就要转学了,这短暂的时光里,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感涌上心头。 这种认真甚至超越了我对学习、舞蹈和唱歌的投入。我必须查出那个泄露我家地址的人,这是当务之急。 我低着头,在纸上胡乱涂画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图案。 就在这时,顾知意又来收作业了。 作为我们的课代表,她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她的长发被简单地束成马尾,这一举动却让她看起来格外干净利落。 细边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为她清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知性与书卷气。 她的眼睛平静而深邃,眉宇间透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 蓝白相间的运动套装穿在她身上,并未削减她的文雅气质,反而增添了一丝安静的活力,仿佛无论身处何种环境,她都能保持内心的从容不迫。 然而,我对她并无好感。从前,顾知意曾被沈曜、孟潇然、桑野等人欺负过。 那时,小鱼儿站了出来帮助了她。 可事情的结果却令人寒心——那些人将欺负的目标转向了小鱼儿。 直到我转学过来,因为我和小鱼儿关系好,他们才停止了对她的欺凌。 我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瞥了顾知意一眼。此刻,我已懒得再演戏,多年积累的舞台经验也派不上用场。 我直接翻了个白眼,随手将自己的作业扔到一旁。 这一动作显然引起了顾知意的注意。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心虚。 如果桑野没有退学,我第一反应肯定是去找她帮忙,让她帮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泄露了那个位置。 桑野在上学的时候,就顶着一头醒目的紫色头发,她和张柳成是情侣关系。 两人学习成绩都不怎么样,但张柳成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他们俩都染了一头紫色的头发。 不过前段时间,桑野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了。 现在,张柳成和桑野整天抽烟喝酒,一副不良少年少女的模样。 他们早恋的事在学校也是人尽皆知,虽然行为张扬,但也说不上十恶不赦。 其实,我并不太讨厌桑野。 她是孟潇然的小跟班,而孟潇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学习又好,扎着双马尾,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实际上心思深沉,并不如表面那般单纯。 相较之下,桑野反而显得直率许多。 至于张柳成,纯粹就是个混日子的,家长眼中的坏学生,虽然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但其实人还不错。 毕竟人家除了学习什么都会,何况以后是出国留学的料子。 之前桑野打算跟着孟潇然一起欺负小鱼儿的时候,张柳成还劝阻过她,告诉她不要这么做。 后来,他们甚至也帮过小鱼儿几次,所以我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我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该从哪儿入手找出那个人。 就在我满心焦虑、无计可施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桑野虽然辍学了,但我为什么不能找她问问呢? 那段日子,为了让桑野能安心生活,我咬咬牙,给她打了好大一笔钱。 张柳成知道这事儿,他家里条件优渥,根本不缺钱,可他却毫不犹豫地自愿来帮我。 有了他的助力,调查的进展一下子快了起来。 我们四处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经过一番艰苦的排查,终于锁定了顾知意。 当我们找到顾知意时,她整个人缩在角落,眼神惊恐又无助。 看到我们,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知意的嘴唇哆嗦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半天才带着哭腔开口:“我... ...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没办法啊。” 那时候,林屿白和沈曜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折磨顾知意,在学校里孤立她,甚至还在没人的地方对她动手。 顾知意被他们的恶行吓得够呛,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后来,林屿白和沈曜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的事情,便又打起了坏主意。 他们找到顾知意,威胁她去做那些伤害我的事。 “他们说要是我不照做,就会继续让我没好日子过,还会让我在学校待不下去。”顾知意哽咽着,“我害怕极了,我不想再被欺负,不想每天都过得那么提心吊胆。” 听着顾知意的哭诉,我心里的怒火渐渐变成了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我对林屿白和沈曜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慨;另一方面,又对顾知意的遭遇有些同情。 我和张柳成、桑野决定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让林屿白和沈曜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们开始收集证据,从顾知意那里了解他们的作案手法,又四处寻找其他可能的证人。 经过那段时间的努力,我们掌握了不少林屿白和沈曜指使顾知意的证据。 那些聊天记录、通话录音,都清楚地显示出他们的险恶用心。 我们拿着这些证据,找到了学校的老师,又联系了相关部门。 在铁证面前,林屿白和沈曜再也无法抵赖。 他们脸上的嚣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懊悔。 看着他们被带走的背影,我找到了小鱼儿,趴在小鱼儿的怀里哭了好久。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 第9章 80% 画面逐渐朦胧,像被一层薄纱遮掩,我缓缓从回忆中抽离,回到现实。 此刻,我独自坐在一间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却带不走心底的落寞。 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脑海中浮现出与小鱼儿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那些欢笑、那些低语、那些无人能解的默契。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真正懂得我,哪怕再相似的人也无法替代。 又是一阵沉默,思绪却如潮水般涌动。 我和阿冉刚刚又争吵了一番,这样的场景似乎变得越来越频繁。 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每一次争执后,我都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冷漠?还是我根本不懂如何经营感情? 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真的好难受... ... 可这些复杂的情绪,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 —— 台前准备的场景里,后台是一片忙碌与紧张交织的世界。 化妆镜前,我正仔细地描摹眉眼,灯光映照下,那些细碎的金色粉尘仿佛为我的脸庞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小鱼儿站在一旁,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刻不停地盯着我。 当聚光灯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整个舞台仿佛都成了我的天地。 音乐响起,节奏感强烈的旋律充斥着空气,我的歌声如同清泉般流淌而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自信与洒脱。 台下的观众们礼貌性地鼓掌,他们大多只是来凑个热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并不算真正投入。 然而,在这一片敷衍的掌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刺耳又温暖——那是她的声音。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用力拍着手,甚至跳了起来,嘴里喊着:“微生,你太棒了!” 她的声音穿透了人群,让不少原本懒散的观众纷纷侧目。 有人低声议论:“这人也太热情了吧?”还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估计是粉丝吧?” 但我不觉得尴尬,反而因为她的加油而更加卖力表演。 当我从舞台边缘瞥见她那张满是骄傲和喜悦的脸时,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更大的弧度。 后来她和我说,那笑容,比任何炫目的灯光都要明亮。 表演结束后,有几位观众走上前来索要签名,他们的态度有些随意,像是完成一种社交礼仪。 而小鱼儿却挤在前面,大声说道:“微生,你真的特别厉害!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演出!” 她的真诚让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小声嘀咕:“怎么还有这么狂热型的... ...” ——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我们脚下的小径上,光影闪烁,仿佛是时光在悄悄诉说着温柔。 阿冉就站在我面前,午后的微风轻轻撩动着她的发丝,那双曾让我无数次沉醉的眼眸,此刻带着些歉意与期待,直直撞进我的心底。 我的心微微发颤,深吸一口气,缓缓朝她走近。 当近到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时,我伸出手,轻轻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不小心划过她的脸颊,细腻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 “阿冉,”我的声音有些发涩,“以后我们别再吵架啦。”我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面藏着我无尽的眷恋。 阿冉的眼神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动人的笑意,轻声回应:“好,听你的。” 那一刻,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感,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放松下来,靠在我的怀里。 我能感觉到她的温度,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我无比安心。 我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再分开。 夜幕低垂,月光如洗,轻缓地流淌进我们的房间,为四周披上一层银纱。 烛火微颤,将阿冉泛红的脸颊映得愈发柔和,她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在这一片朦胧中竟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妩媚。 空气里萦绕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暧昧与温柔,我们四目相对,无需只言片语,便已从彼此的眼眸深处读懂了那份深沉而炽热的情意。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下一片银白,将房间晕染得如梦似幻。 阿冉慵懒地依偎在我身侧,她的肌肤泛着柔润的光泽,如月光下的白玉。 她轻轻抬起眼眸,那眸中似有盈盈水光,带着丝丝缕缕的眷恋与渴望,朱唇轻启,声音如呓语般轻柔:“还想要你多陪陪我呢。” 那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魅惑,如羽毛般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指尖顺着她的脸颊缓缓下滑,停留在她的唇畔。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愈发迷离。我缓缓凑近,气息交织间,我在她耳边低语:“我一直在呢。” 她的手臂如藤蔓般缠上我的脖颈,将我拉向她。 我们的身体再次贴合,我能感受到她的温热与柔软。 她的手指在我的后背轻轻游走,带着丝丝痒意,却又似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 我的唇辗转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摩挲,她轻喘着,身体微微扭动,似在迎合又似在催促。 我们在这月色温柔里,一次次沉沦,沉溺在彼此的爱意之中,让这份深情不断升温,编织出独属于我们的绮梦。 —— 春日的午后,微风轻拂,天空湛蓝如宝石。 我和阿冉手牵手来到那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像是大自然随手洒下的五彩宝石。 阿冉欢快地跑到一旁,拿起那只蝴蝶形状的风筝,眉眼弯弯地冲我笑:“快来呀,我们放风筝啦!”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幅绝美的画。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一起把风筝举起来。“一、二、三,跑!” 随着阿冉清脆的喊声,我们在草地上飞奔起来。 风筝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越飞越高。阿冉兴奋地大喊:“飞起来啦!看,它飞得好高!” 风筝在天空中肆意飞舞,我们放慢脚步,并肩走着,仰头望着。 阿冉突然转身,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你看,风筝多自由。” 听到这话,我猛地一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鱼儿的模样。 可随即,我又清醒过来——不,她不是小鱼儿。 那熟悉又陌生的情感涌上心头,让我忍不住自嘲起来。 我究竟在做什么? 那些过去的错误还不够多吗? 难道非要一次次重蹈覆辙? 才能换来自省的觉悟? 我强撑着,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玩累了,我们便躺在草地上。阿冉侧过身,脸颊贴着草地,笑着问我:“你说,风筝会喜欢天空吗?” 我转头看向她:“会呀,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阿冉的脸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像天边的晚霞。 她轻轻推了我一下,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 海风轻拂,我与小鱼儿并肩坐在柔软的沙滩上。 夕阳缓缓沉入海平线,将整片海面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真希望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她兴奋地说着,眼中闪烁着对这片广阔世界的憧憬。 “那可不行,”我笑着打趣,“你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饿了就抓鱼吃,渴了... ...”她歪过头,狡黠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我们嬉笑玩闹,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余晖洒在她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 “小鱼儿,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看夕阳好不好?”我认真地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呀,一言为定。”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承诺竟显得如此天真。 最后一次来到海边,是我带着小鱼儿的骨灰,将它轻轻撒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说过。 我曾经放生过一条小鱼儿。 —— “我不嫁!我要上学!”余钰死死地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男人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轻轻跳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双目圆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声音如惊雷般炸响:“读什么书!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我养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钱,你就不能争气一点,给我谋点好处回来?” 余钰倔强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直视男人那双威严的眼睛,语气坚定而毫不动摇:“我不愿意成为您口中那些乖巧听话的姑娘,一辈子被困在厨房和孩子的世界里。” “我有自己的梦想,我想读书,想走出这个狭窄的小县城,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难道您不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努力争取奖学金,从未乱花过您的钱!” “等我长大了,找到工作,我会把所有欠您的都还清——这难道不可以吗?” 余钰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进了男人的心脏。 他双眼骤然充血,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只听“砰砰”几声重响,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到余钰面前,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然伸向余钰纤细的胳膊,狠狠地揪住,毫不留情地用力摇晃着她。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看你还敢不敢顶嘴!”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高高扬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里炸裂开来,回荡良久。 余钰的脸瞬间偏转过去,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指的红痕,鲜艳得刺目。 余钰挨了这一巴掌后,整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一边。 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之下血管的跳动,嘴角也慢慢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死死盯着父亲,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晶莹的泪珠映着微弱的光线,闪烁着令人心疼的光芒,但她却倔强地咬紧牙关,硬是不让泪水滑落。 “你个畜生!枉为人父!” “谁是畜生?你再说一遍!我必须管教管教你!”父亲怒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今天你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就休想迈出这个家门一步!” 话音未落,他手上的力道再度加重,余钰只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臂上已经浮现出几块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 男人听了这话,怒火中烧,猛地抬起腿,一脚狠狠踹在余钰的腿弯处。 余钰只觉一阵剧痛袭来,膝盖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报答我?”父亲怒不可遏,一边说着,一边用脚不停地踢向余钰的身体。 余钰疼痛难忍,蜷缩成一团,双手慌乱地护着头,只能无助地哭泣。 此时的余钰早已筋疲力尽,只能瑟缩着承受这残忍的毒打。 她心里清楚,不管自己答不答应,今天都难逃被送去嫁给那个男人的命运。 “绝不嫁!就算死也不会嫁!”余钰双眼怒火翻腾,犹如两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她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气息。 她的声音因愤怒和不甘交织而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反抗。 男人被彻底激怒了,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抖动,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宣泄着他压抑已久的愤怒。 他猛地向前扑去,粗壮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扣住她的胳膊,手上的老茧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磨得她皮肤生疼。 “今天由不得你!”男人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余钰耳边,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那厚重的掌风携带着无尽的力道狠狠抽打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脑袋瞬间偏向一侧,剧痛从面颊直窜至颅内,嘴里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甚至能感觉到几颗牙齿在这猛烈的冲击下开始松动,似乎下一秒便会脱落。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她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她猛然一挣,硬生生从男人如铁钳般的掌控中脱身,旋即如离弦之箭般朝门口冲去。 男人面色一沉,几大步追了上来,伸出手直奔她的后背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余钰灵巧地一侧身,堪堪避过那只逼近的大手,同时顺手抄起门边一把粗糙的柴刀。 她迅速转身,将那寒光凛凛的刀刃举至身前,尽管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可她的眼中却燃烧着坚定与无畏,仿佛此刻站在眼前的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整个世界的桎梏。 “别过来!”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声音在静谧的院子里久久回荡。 男人被她震慑住了,脚步猛地一顿,停在原地。 “你这是要造反?”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中透着震怒,双眼圆睁,仿佛两枚灼热的铜铃直直刺向她。 余钰紧攥着手中的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夹杂着脸颊上的血水,一并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却沉重的声响。 “我只想上学,我不想嫁人...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可话锋一转,那其中竟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强硬,“你再逼我,我... ...”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二人对峙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拉得很长。 —— 清晨的阳光洒在校园,却驱散不了我心中的阴霾。 上课铃响过许久,小鱼儿还是没有到。 平常她总是早早到了校门口,今天却毫无踪影,一种不安在心底蔓延,我心急如焚。 我下定决心要去她家找她。穿过那条熟悉的小街时,眼前景象令人皱眉——污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肆意流淌,垃圾像被遗弃的秘密一样胡乱堆积在墙角和路旁,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行人行色匆匆,仿佛急于逃离这片污浊之地。 每一步踩下去,泥泞都顽皮地亲吻我的鞋底,又毫不留情地溅到裤脚上。 然而我没有心思去整理这些狼狈,只是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向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没跑出几步,便“砰”地一声,撞上了一位手里提着菜篮的大娘。 大娘一个踉跄,篮子里的蔬菜滚落一地。 我慌忙蹲下身去捡,嘴里连声道歉:“实在对不起!我有急事,没留神看路!” 大娘嘴上念叨着什么,却也没停下动作,弯腰和我一起拾掇那些散乱的菜。 我手脚麻利地捡起最后一把青菜塞进她手里,没敢多做停留,只是再次匆匆鞠了个躬,便转身继续奔跑起来。 背后传来大娘的一句叹息,可此刻的我已无暇回头,只能将歉意埋在心底,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路边的树枝如同自然的野兽般肆意伸展,毫无规矩可言。 猝不及防间,一根尖细的小树枝猛地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锐利的刺痛感。 我下意识抬手轻触,指尖随即染上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然而,此刻时间不容我有半分耽搁,只能草草地擦拭一番,便强忍着不适继续匆匆赶路。 好不容易抵达小鱼儿家附近,尚隔着一段距离,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便已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愤怒,仿佛两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激烈碰撞,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第10章 99% 刚到达小鱼儿家门前,那院门半开着,似在静默中等待。 我气喘吁吁,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欲抬手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却猛然被屋内传出的声响所震慑,手臂悬于半空,僵硬得如同一截枯木。 “你这杂种!真是反了天了!”男人暴喝出声,怒火与震惊交织在他颤抖的嗓音里,仿佛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竟是真实的。 刹那间,桌椅倾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声音犹如一道炸雷,在我心间轰然炸开,震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猛地一缩,用力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如同一把利刃刺入我的瞳孔,让我僵立在原地,脑海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小鱼儿正骑在她父亲身上,双手死死攥着那把柴刀,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砍下。 刀刃起落之间,鲜血如注般四溅开来,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浓稠而温热的血液,凌乱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双眼通红,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那目光中满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嘴里不断重复喊着:“让你逼我,让你逼我... ...”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疯狂与绝望。 地上的男人彻底没了声息,四肢无力地摊开,身旁那一滩鲜血正不断扩大,在阳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刺目红光。 我张开嘴,却只能感受到喉间的一片干涩,连一个音节都无法挤出。 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一阵酥软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了那仿佛被夺走的声音,“小鱼儿... ...”我的呼唤微弱而颤抖,每一个音节都似用尽全力。 她像是从某个遥远的世界中归来,动作迟缓地抬起血迹斑驳的脸。 那一瞬间,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她的目光起初还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可渐渐地,那股炽烈的情绪如同风中的火焰般熄灭,只剩下一片空洞与迷茫,像深井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柴刀无声地从她松弛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清脆地坠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声音划破空气,却仿佛也将时间凝固。 鲜红的血液染满了地面,映衬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那一刻,我甚至无法判断,她究竟是施暴者,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当我映入闯入小鱼儿的视线时,她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承受不住,刹那间轰然崩塌。 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涌出,肩膀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我心急如焚,几步便冲到她身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得如同寒冬中的枯枝,还在不停地颤抖,而她满手的鲜血瞬间沾湿了我的衣衫。 “不是我的本意... ...是他!是他逼我的!”小鱼儿在我怀中失控地啜泣,声音如同撕裂的绸缎般颤抖。 她的泪水夹杂着血水,滚烫而沉重地滑落,一滴一滴刺痛在我的肌肤上。 我亦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恸,泪水无声地滑下脸颊,喉咙像哽住了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只能用微微颤抖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希望能给予她一丝慰藉,却感到如此无力。 “我知道...我知道...乖,我们不哭,别害怕啊,还有我呢。” 我努力平复着情绪,却依旧嗓音沙哑,话语间满是哽咽。 眼前的一切似乎渐渐模糊,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已经远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啜泣声,以及那因悲伤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这份难以言喻的痛楚之中。 我们的啜泣声终于渐渐平息。 我轻轻捧起她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庞,目光灼灼而又无比坚定地说道:“小鱼儿,我带你去看海,离开这里,去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海边。” “从今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余钰的眼中闪过一抹微弱的光亮,可瞬间又被涌出的泪水所淹没。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紧紧地回抱住我,那般用力,仿佛我是她抓住的最后一线生机,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缕曙光。 “小鱼儿...” “小鱼儿...” “我带你去看海...” —— 小鱼儿没过多久便做出了去自首的决定。 我怎会放心让她独自面对,便一路默默伴在她身旁。 警局之内,惨白的灯光无情地洒下,映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她虽表面平静,将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向警察陈述,可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内心早已被悔恨与痛苦撕扯得千疮百孔。 事情告一段落后,余钰用极轻的声音提议想去天台透透气。 我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径直跟在她身后迈上了楼梯。 一出天台,风便毫无遮拦地迎面扑来,肆意地拨弄着我们的发丝,仿佛要将所有的烦忧都吹散。 小鱼儿一步步走向天台的边缘,双手轻轻撑住栏杆,微微俯身向下望去。 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愈发单薄,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那纤细而孤寂的背影上,心底忽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指缝间悄然滑落。 四周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楼下街道竟空无一人。 这般异常的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紧张的气氛层层铺开。 我正欲出声唤她回来,却猛然间目睹她身子前倾,毫无预兆地径直跃下。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我的心猛地一沉,惊愕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拼了命地朝前奔去,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那沉闷的落地声如同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开。 我的双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任凭我如何想要遏制,却依旧止不住地滑落。 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缓缓低下头,看到她腕间的手链在风中轻轻晃动,那是我生前买给她的。 手哆哆嗦嗦地伸过去,费了好大劲才解开,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我们曾经的所有。 手链上的珠子硌着掌心,生疼,可这点疼痛与心里的痛比起来,不值一提。 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我才艰难起身,做出了一个决定。 —— 准备了好一段时间,所有手续都办全之后,我终于翻出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积蓄,那些钱皱皱巴巴地叠放在一起,每一分每一毫都饱含着我的心血。 我带着这些钱,脚步踉跄地赶到殡仪馆。 缴费的时候,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将钱递给工作人员。 —— 站在甲板上,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肆意翻卷我的衣角和头发。 怀中,那只精致的骨灰盒里,盛着余钰最后的痕迹。 我轻轻打开盒子,手微微颤抖,指尖触碰到那细腻的骨灰,心如刀绞。 “小鱼儿,我带你来看海了。”我喃喃低语,声音被海风瞬间吞没。 缓缓倾斜骨灰盒,骨灰随着海风飘散,纷纷扬扬落入湛蓝的大海。 它们融入海浪,与大海融为一体,就像她从未离开。 望着那片茫茫大海,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度过的时光、彼此的依偎与倾诉。 可如今,又只剩我孤身一人。 想着想着,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先是低声抽泣,随后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越来越大,变成狂笑。 笑声在海面回荡,那是痛苦到极致的宣泄,是对命运不公的呐喊,也是与过去彻底告别的悲壮。 —— 我和那个女人聊了许久,她的名字叫做炌亦冉,我又得知,她曾是一名心理医生。 最近我总是被低落的情绪笼罩,恰好能有个专业人士在身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母亲挑选人的品味果然一向不俗。 于是,从今天起,炌亦冉正式成为了我的经纪人。 我和阿冉之间的发展顺理成章,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母亲向来开明,并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整日催婚,毕竟我从事的是明星这一特殊职业,还是养成系的类型,公众的关注与行业的规则早已让我们的生活与众不同。 因此,随着感情的加深,我和阿冉也愈发大胆起来,在彼此的世界里更加肆意地展现着爱意。 —— 那灯光璀璨的舞台,曾经是我拼尽全力想要抵达的梦想之地。 然而此刻,那些闪烁的光芒却化作一道道冰冷的利刃,无情地刺向我的眼眸,我的心房。 网络暴力犹如汹涌而至的黑暗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将我狠狠拍入深渊。 我挣扎、嘶喊,可四周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弃我而去,任由我沉沦在这无边的绝望之中。 我紧紧关上房门,将自己囚禁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恶评,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我的内心,疼痛感蔓延至全身,仿佛每寸肌肤都被割裂开来。 母亲带着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传来,那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当她推开门,看到我蜷缩在角落、满脸泪痕的模样时,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眶瞬间湿润,泛起一层薄雾。 “小枭... ...”她低声唤着我的名字,语气中满是心痛与无奈。 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恸,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扑进她温暖的怀抱,失声痛哭起来,那些委屈、痛苦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妈妈,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哽咽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每天一睁眼,就面对无数的谩骂和指责。他们根本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却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摧毁我的尊严。”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绝望依旧如潮水般涌来。 “曾经我以为,成为明星是追逐梦想的开始,可现在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无尽的噩梦。” “恐惧和痛苦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窒息。” “妈妈,妈妈... ...” 声音渐弱,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轻轻抚过我的发丝,那熟悉的触感带着些许颤抖。 她的泪悄然滑落,冰凉的泪滴顺着我的肩膀渗进衣襟。 她的手停留在我的头顶,掌心传递出一种复杂的温度——有悔恨,有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小枭。”她的声音低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才说出口,“妈妈舍不得你,咱们不走这条路了,好不好?” 这一瞬间,我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防线彻底崩塌。 那些倔强与坚持,都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取代。 这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诉诸唇边。 这些年,我始终执拗地认为,追逐明星梦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然而,在这冷酷无情的现实面前,我渐渐迷失了自我,忘却了初心。 此刻,依偎在妈妈那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我明白,属于我的旅程该暂时停歇了,是时候静下心来,去探寻那个真正适合我的人生轨迹。 —— 经过多年努力,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心理医生。 每日端坐于宽敞而明亮的诊室之中,面前走过一个又一个带着故事的人。 他们将心底最深处的痛苦、挣扎,甚至是羞于启齿的秘密向我倾诉。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能够波澜不惊地面对各种复杂情绪和离奇经历,可渐渐地,我才意识到,这份工作带给我的震撼远超想象。 当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踏入诊室时,我手中的笔突然停滞在病历本上。 她缓步走进来,身形纤细如柳,一袭淡蓝色连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仿佛湖面上的涟漪,轻柔却令人无法忽视。 她的步伐看似轻盈,但每一步都似乎拖曳着某种看不见的重负,那是一种深藏于心底的疲惫,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 她抬起头,目光与我的交汇在半空。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愣住了,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天啊,这眉眼,这轮廓,怎么如此熟悉? 她像极了小鱼儿,那个曾经陪我度过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女孩,她的笑容曾是我最温暖的记忆。 可再仔细看去,又分明有阿冉的影子,我的爱人,她的温柔与坚韧交织成一种独特的气质,在这张年轻的脸上若隐若现,让我恍惚间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界限。 这一刻,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呆呆地注视着她,仿佛透过眼前的这个人,看到了过去那些已经远去的日子... ...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缓缓开口询问她的状况。 她的声音宛如春日里的细雨,轻柔地洒落,可每一个字眼却犹如千斤重石,狠狠砸进我的心底。 随着交谈的深入,那萦绕四周的迷雾愈发浓稠,熟悉的气息如鬼魅般缠上心头,令我难以聚焦思绪。 然而,凭借着多年沉淀下来的职业素养,我咬牙撑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完成了这场仿若渡劫般的诊疗。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我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刻意让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 她轻轻颔首,动作细微而优雅,随后缓缓起身,转身离去时的步伐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待房门悄然合上,我将双手插入裤兜,缓步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这样的日子,曾是我无数次在梦中描绘的模样——无拘无束,每一天都充盈着意义,还能用自己的力量为他人带来些许温暖与希望。 我深深吸入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胸腔里涌动的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然而,在这份满足之下,似乎还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暗流般潜伏在心底最深处。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音色穿透寂静,恍若从记忆深处悠悠荡漾而来——是母亲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以为这不过是疲惫下的幻觉作祟。 然而,那声音却如涓涓细流般愈发清晰,直击耳膜。 我情不自禁地挪至门口,门早已被先前那位病人合上,带着一丝犹豫与好奇,我下意识将耳朵贴近冰凉的门板,悄然捕捉门后断续传来的对话。 “谢谢你,阿冉,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吧?眼下情况如何?”是母亲的声音。 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从不远处悠悠传来:“没问题,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不少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小鱼儿已然离世了。” 阿冉那熟悉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语调骤然入耳,我的脑海瞬间如同被雷电击中,嗡鸣作响。 整个人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阿冉会出现在这里? 还说出这般令人费解的话语?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困惑交织,在胸腔内翻涌不止。 不等我回过神来,门已猝不及防地敞开,我脚下一空,险些跌倒在地。 阿冉与母亲正伫立在门口,当她们瞧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像早有预料似的。 “你们在说什么?”我嗓音颤抖,强撑着挤出这句话。 女人嘴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化作一片沉默。 我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脑袋里如同过电影般闪过一幕幕曾经以为真实的生活场景。 可如今真相却如利刃般将那些美好幻象撕得粉碎。 原来,这世间从不曾有过那个拯救他人的心理医生,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深陷病魔沼泽无法自拔的可怜虫。 —— 我缓缓睁开眼,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洒在脸上。 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是位心理医生,可细想之下,却发现那个需要治疗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真是荒唐,但也莫名有趣。 起身走向厕所,镜中映出的依旧是一张十八岁的脸,青春而懵懂。 然而就在这一刻,无数纷乱的声音突然涌入脑海,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捂住脑袋,重重地坐倒在地,脑海里却如同风暴席卷,不断有声音回荡徘徊。 那些声音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我的理智撕裂一般,让我不由得颤抖起来。 “余钰啊,你听说了吗... ...” “她前两天在路上遇到两个坏人,为了自保杀了他们!第二天就被抓进监狱了... ...” “好像有个女孩喜欢她,后来因为这件事疯了... ...” “整天幻想着什么放生了一条小鱼儿,还说什么把骨灰撒进海里... ...”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脑袋,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这些声音,这些混乱的记忆,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阿冉...阿冉...”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谁。 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我如此痛苦,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猛然揭开。 我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还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慌乱与不解。 可笑的是,我甚至连这个人的全名都一无所知,这种无知让我愈发焦躁不安。 “诶,你听说了吗?” “原本要转学到咱们学校的那个女孩好像出了点问题!” “对对对,这个我知道!她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具体来说是臆想症。” “是的呢,据说,她从小就被家人逼迫着追求所谓的明星梦,压力太大,逐渐产生了幻觉。” “她总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叫‘小鱼儿’的女孩,两人关系很好,但后来‘小鱼儿’死了——其实是她因为长期遭受父亲的家暴而反抗,最终失手杀了父亲,被判入狱。” “对啊,而且我还听那个女孩疯疯癫癫的说什么,那个‘小鱼儿’跳楼了,然后她将她的骨灰被撒进了大海。” “现在这个女孩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本来大家都以为能迎来一位未来的大明星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满心困惑与茫然。 小鱼儿是谁? 阿冉又是谁? 为什么提到骨灰时我的心会如此揪痛? 大海又和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什么心理医生? 这些零散的词语如同谜团一般交织在一起,而我却像被隔绝在真相之外,一无所知。 “小枭,起床了。” “小枭,再不起床饭就凉了。” “枭枭,昨天预约的那个病人来了。” “枭枭,说好的陪我去密室逃脱的。” “微生,老师点你名了。” “微生,收作业了。” “小枭,你的心理医生来了。” “微生姐,我是你六年的粉丝。” “微生,今天晚上我可以去你家吗。” “枭枭,你还在发烧吗。” —— 我不过是个深陷病魔泥沼、无力挣脱的可怜虫罢了。 第11章 痛心!女子携友人骨灰跳海自尽[番外] 近日,一起令人痛心疾首的事件引发广泛关注。 2025年3月30日下午19:55分,在黯潮湾的海域附近,一名女子被目睹怀抱骨灰盒纵身跃入大海,现场情况危急。 经核实,该女子为微生某,其所抱骨灰盒中的骨灰,属于她的好友俞某。 据悉,微生某与俞某相识已久,二人在生活中相互陪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俞某长期面临家庭困境,父亲的暴力与不合理的婚姻安排让她苦不堪言。 在一次激烈的冲突中,俞某反抗时失手杀死父亲,随后选择自首。 然而,案件处理期间,俞某从警局天台跳楼自杀,这一噩耗给微生某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此后,微生某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 她沉浸在失去挚友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常常抱着俞某的骨灰,喃喃自语,仿佛俞某仍在身边。 周围人试图开导她,但她始终深陷悲伤的泥沼。 最终,在2025年3月30日下午19:55分,微生某抱着俞某的骨灰,决然地跳入大海。 尽管救援人员迅速展开搜救行动,但遗憾的是,未能挽回她的生命。 这一悲剧令人扼腕叹息,也引发了社会对心理健康问题的高度重视。 在面对生活中的重大变故与压力时,如何为个体提供有效的心理支持与干预,成为亟待解决的社会课题。 相关部门和社会各界需共同努力,加强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服务,构建更完善的心理危机干预体系,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接下来就是正文长篇啦!剧情会有所改动!但整体不变!吃[紫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痛心!女子携友人骨灰跳海自尽 第12章 5%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模糊了外面那个湿漉漉的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感。 我坐在母亲那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后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车窗,留下短暂的雾气痕迹。 “小枭,”母亲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的优雅腔调,却像这天气一样没有温度,“圣玛丽安是所好学校,管理严格,安保完善。这次,别再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尤其是那个位置,绝对不能泄露给任何人,明白吗?” 她透过后视镜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你只需要专注于学业和...你该做的事。表面的客套应付一下就够了,别当真。” 我垂下眼睫,盯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转学。 这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 为了甩掉那些如跗骨之蛆的私生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学校换到另一个学校,每一次都像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次都带着希望落地,然后被新的流言和窥探打碎。 累。 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车子无声地滑停在哥特式风格的学校大门前。雨丝细密,将灰黑色的建筑群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里,尖顶和拱窗都显得有些阴沉。 司机撑着伞为我拉开车门,冰凉的雨气瞬间包裹上来。 母亲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再次叮嘱:“记住我的话。” 我独自撑着伞,踏进这片陌生的领地。雨水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浸湿了昂贵手工皮鞋的边缘。 走廊里光线昏暗,老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空气里是消毒水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我的影子被拉得斜长,孤零零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踌躇。 又要推开一扇未知的门,面对一群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不友善目光的陌生人。这种生活,真的好累。 心底无声地叹息,那叹息仿佛也被这潮湿的空气浸润得沉重不堪。 我甚至不想开口说一句话,只想把自己缩进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本以为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就能安稳些,可一路走来,才发现自己始终是孤身一人。 镁光灯下的微笑只是另一种校服,真实的微生枭,从未被发现过。 终于站到了高二(三)班的门口。 门内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像被隔在另一个世界的烟火气,与我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我微微蹙眉,抬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板,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的寂静,如同跳动的音符敲在空旷的石板上。 “微生同学?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去呀?”一个温和带着关切的女声响起。 我转过头。 眼前是一位留着棕色微卷短发的女士,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 是资料上见过的班主任,杨佳丽老师。 “别拘谨,”她笑着推开门,“来,我带你进去,向大家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她的笑容很温暖,却无法穿透我内心的寒冰。我轻轻点头,跟随她走进那片喧闹。 教室里的景象瞬间涌入眼帘:阳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几块稀疏的光斑。 同学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讨论着假期趣闻或是新出的游戏。 我的进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奇、探究、惊艳,也夹杂着几缕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或许是不屑? “安静一下,同学们!”杨老师拍拍手,声音温和却有力,“我们班今天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哦,说不定在座的有些同学,还是这位新同学的忠实小粉丝呢!”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俏皮,试图活跃气氛,也瞬间点燃了更热烈的议论。 “哇,真的是她!” “微生枭?那个童星?” “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切,明星了不起啊?” 细碎的议论声,像细小的蚊蚋钻进耳朵。 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人们总是这样,在背后肆意议论,言语里满是质疑与不屑。 网上说我是人生赢家,光鲜亮丽,可真实的我,从未被看见。 而当他们需要签名、合影或者某种利益时,又会瞬间堆起笑脸,亲昵得仿佛之前的议论从未发生。 这种表里不一,经历太多,只余下麻木的无奈与一丝冰冷的嘲讽。 我步伐沉稳地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白色粉笔。 指尖触到粉笔的粗糙感,带来一丝奇异的真实感。一笔一划,我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微生枭。 转过身,多年舞台生涯淬炼出的从容与自信,如同铠甲般瞬间披挂上身。 我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温柔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面孔,声音清晰而平静:“大家好,我是微生枭,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说完,便不再多言。 言多必失。 上一个学校,自我介绍时我因初来乍到的生涩表现出一丝热情,便被人在背后解读为“做作”、“想博关注”。 教训深刻。我只需要保持距离,守住自己的一方宁静。 目光在喧闹中缓缓游移,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能让我暂时喘息的“角落”。然后,我的视线停住了。 在教室靠窗的一个位置,一个女孩独自坐着。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几缕碎发柔顺地垂落在白皙的颈侧。 午后的微光吝啬地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没有参与任何讨论,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专注地低着头,手中的笔在摊开的试卷上流畅地移动。 周围的喧嚣,兴奋的议论,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像沉在深海里的一尾鱼,静谧得与整个世界隔绝。 就是那里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抬脚朝着她身旁的空位走去。 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似乎终于被惊动,笔尖顿住,微微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安静地望向我。 没有好奇,没有惊艳,也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被打断思考时的片刻空白。 那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一拍。她恰似一尾无意间游入心湖的、灵动而安静的小鱼儿,原本死寂无澜的水面,因这意外的闯入,泛起了极其细微、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你好,”我拉开椅子坐下,尽量让声音显得自然,“以后是同桌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又低下头,重新投入那复杂的几何图形中。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尖挺翘,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我悄悄对自己说:不过是看中她成绩优异,为人安静,不会打扰我的一方宁静罢了。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别和他人过多交往,把表面的人情世故应付过去就行。 可当她再次专注于题目,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思考时,我心底那股想要违背母亲叮嘱的念头,竟如破土的幼芽般,悄然滋长。 待在这样安静且不张扬的人身边,似乎...也不错? “好了,同学们,”杨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把假期作业拿出来,同桌互相检查一下。” 我刚转学来,自然没有作业。昨夜为了准备一个试镜,一直在练习新的舞蹈动作,几乎没怎么合眼。 此刻,教室里低低的讨论声、翻动纸张的哗啦声,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竟像一首奇异的催眠曲。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再也支撑不住,将头埋在臂弯里,趴在课桌上。书本和课桌特有的木质气息萦绕鼻尖,意识很快沉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兴奋和某种炫耀意味的男声将我硬生生从浅眠中拽了出来。 “成绩单出来了!都让让!让让!我这个暑假可是卷生卷死,就等着这一刻呢!” 我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是林屿白。转学前,我简单了解过班里几个“风云人物”,对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长得白净帅气,家境优渥,成绩名列前茅,是表白墙上的常客。 这样的人,按照母亲的“安全手册”,属于需要保持距离的“高危人群”。 人群瞬间被他吸引,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挤在教室前方的公告栏前。 原本安静的空间变得嘈杂不堪。 我坐的位置离得远,倒没受波及,反而是我左边那位安静的同桌——俞钰,她的座位紧邻过道,成了人流的必经之地。 她的桌子被撞得“砰砰”作响,桌角的笔袋和几本书“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默默地弯下腰去捡拾。 没有抱怨,没有不满,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那份近乎隐忍的安静,莫名地让人心头微微一刺。 “哇靠!班长又是断层第一啊!俞钰,牛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班长?俞钰?我抬起头,凭借着良好的视力,越过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到了成绩单顶端那个名字——俞钰。 原来是她。 刚才她写试卷时,我瞥见过她的名字。 两个字读音相同,像两颗圆润的珍珠轻轻碰撞。 不知为何,念起她的名字时,我嘴角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念头悄然滑过脑海:俞钰...小鱼儿?嗯,还挺贴切的。 “不是吧!又差这么多?!”林屿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夸张的懊恼,他指着成绩单上第二名的位置——正是他自己,“上次才差20分,这次直接干到60分了?俞钰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智力增长剂啊?” 他真的好吵。 真的好烦人。 明明还有一半的同学都趴在桌上补眠,他就不能安静点吗? 我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降噪耳机戴上,将音量调到几乎震耳的程度,试图隔绝这令人不适的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耳机里流淌的、节奏强烈的鼓点。 我重新趴回桌上,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睡眠。 眼角的余光瞥见俞钰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我以为她也要去看成绩,毕竟她是主角。然而,她只是将试卷仔细收进书包,然后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教室后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对自己的成绩这么自信吗?还是...习惯了一个人? 看着她独来独往的背影,联想到刚才她被撞掉东西也无人道歉,还有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和脚上略显破旧的帆布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是不是...被孤立了? 真是的,我管这么多干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嘲地想着,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耳机里的鼓点沉重地敲打着耳膜,却敲不散脑海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小鱼儿...这个名字,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悄然落入了心田的缝隙。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颗种子,日后会生长出怎样缠绕心魄、最终导向毁灭的藤蔓。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冰冷的湿气仿佛透过墙壁,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这所看似光鲜的圣玛丽安,这间喧闹的教室,还有身边那个静默如谜的同桌...一切都像笼罩在雨雾中,预示着某种未知的、潮湿而沉重的开始。 第13章 10% 圣玛丽安的雨,似乎有着粘稠的惰性,缠绵不绝地笼罩着整个校园。 窗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世界,也模糊了教室里新一天开始的边界。 数学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讲台上回荡,粉笔敲击黑板的“笃笃”声清晰可闻。复杂的几何图形铺陈开来,线条交错,像一张无形的网。 我有些走神,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 昨晚又梦到了一些混乱的场景,醒来时枕巾微湿,心口像压着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却又说不出具体的缘由。镁光灯、掌声、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泪痕的脸?画面破碎得如同被撕碎的旧海报。 “微生。” 身旁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唤,像羽毛落在水面。 我猛地回神,转头看向俞钰。 她没看我,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白皙的手指正点着其中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 “你看这里,”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解题时特有的沉静,“如果从这里引一条辅助线,连接BD和AC的交点,会不会好证一点?” 她的指尖在图形上划过一条虚拟的线。我顺着她的思路看去,那些原本纠缠的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拨开,豁然开朗。 “对!”我眼睛一亮,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安静的课堂上显得有些突兀,引得前排几个同学侧目。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像是某种廉价皂角的干净气息,“然后利用相似...或者全等?” “相似。”她肯定地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迅速画下那条关键的辅助线,笔尖沙沙作响。 她的侧脸在从厚重云层缝隙透出的微光里显得格外专注,鼻梁挺秀,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 我们就这样头挨着头,在草稿纸上你来我往地演算、讨论,笔尖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将那道顽固的题目一点点拆解、征服。 周围的一切——老师的声音、窗外的雨声、其他同学的低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当最后一个等号完美成立时,一种奇异的、小小的雀跃感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没有击掌,没有欢呼,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的嘴角甚至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几乎捕捉不到,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的微澜。 我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着草稿纸,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解题时那种思维碰撞带来的、隐秘的兴奋。 “小鱼儿...”我在心里默念这个擅自给她起的外号,舌尖尝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甜意。 她解题时那种沉静的力量,像一种无声的锚,短暂地定住了我内心那片总在漂泊的茫然海域。 为什么是她?或许仅仅是因为,在她身边,我能暂时卸下那层名为“微生枭”的、被镁光灯和母亲期望镀上的沉重外壳,呼吸到一点稀薄的、属于“我”本身的空气。 午休的铃声像一把钝刀,割开了教室凝滞的空气。 人群涌向食堂,喧嚣瞬间填满了走廊。 “小枭,”母亲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即使在嘈杂的背景音里,那份优雅的疏离感也清晰可辨,“新学校感觉如何?记住我的话,专注学业和你的规划,不必要的社交...” “知道了,妈。” 我打断她,声音平淡无波,目光却下意识地在拥挤的人流中搜寻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俞钰通常不紧不慢,总是落在人群最后。“同学叫我了,先挂了。” 我挂断电话,快走几步,终于在人流的缝隙里看到了她。 她正低头看着手里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似乎是某种清单的纸条,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边缘。 “俞钰,”我走到她身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起?” 她似乎被惊了一下,迅速将纸条塞回校服口袋,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食堂里人声鼎沸,混合着各种食物的气味。我们排在一条相对较短的队伍后面。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却并不显得特别尴尬。我注意到她只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和米饭。 “就吃这些?”我忍不住问。 “嗯,够了。”她回答得简洁,没有多余的解释,端着餐盘走向一个靠窗的角落空位。我跟了过去。 坐下后,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视线却常常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的疏离。我碗里的饭菜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的安静像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人想靠近,又怕贸然闯入会惊扰了什么。 “你...”我试图寻找话题,“数学很好。” 她收回目光,看向我,清澈的眼底带着一丝询问。 “我是说,”我组织着语言,“刚才那道题,你的思路很清晰。” “还好。”她微微垂下眼睫,看着碗里的米饭,“多做,多总结。” 话题似乎又终结了。 我们沉默地吃着饭。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而单调的声响。食堂的喧闹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就在我以为这顿饭会一直沉默到结束时,她忽然轻声开口,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你...和网上说的不太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网上说我什么样?” 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只是单纯地组织语言。“很...耀眼。”她选了一个词,然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也有点...遥远。” “现在呢?”我追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她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泓深潭,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细微的褶皱。 “现在,”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你坐在这里,和我一起吃饭。” 没有评价,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可这句话,却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我心底某个积满尘埃的角落。 不是舞台上的“微生枭”,不是母亲规划中的“小枭”,只是一个坐在食堂角落,和同桌一起吃饭的普通学生。 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松弛感,悄悄蔓延开。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食堂入口处,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瘦高身影,正隔着攒动的人头,朝我们这个角落望来。 那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着感。 我的脊背瞬间绷紧,刚刚泛起的那点暖意被冰冷的警惕取代。又是私生?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猛地低下头,用长发遮挡住侧脸,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刚才那点难得的平静荡然无存。 “怎么了?”俞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入口的方向,“好像看到个熟人。快吃吧,要上课了。” 我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味同嚼蜡。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密了。 那短暂的、如同罅隙里透出的微光,瞬间被更浓重的阴霾吞噬。 ——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天际线切割成几何图块。 面试房间内光线充足,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味。 我抱着一叠刚打印好的艺人行程表走过走廊,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 走廊尽头,人事部的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身姿挺拔利落。棕色的长发微卷,柔顺地披在肩头。 她正微微侧头和人事主管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恰好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她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 当她结束交谈,转身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时,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形状优美,瞳孔颜色是偏浅的琥珀色,清澈见底,却又像蕴藏着深潭,沉静得不可思议。 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温和,却又有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和打量。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乱了一拍。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我,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在哪里呢? 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想要挣扎浮现,却又被厚厚的迷雾阻隔。 她走近了,身上传来一丝极淡的、清冽而舒缓的木质调香水味。 “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山涧清泉滑过卵石,温和而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麻烦让一下。” 我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挡在走廊中间。“啊...好,你请。”我有些慌乱地侧身让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局促。 她微微颔首致谢,擦肩而过。那股清冽的木质香调在空气中留下短暂的余韵。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优雅、沉静,像一幅行走的油画。 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和那份强烈的熟悉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困惑。 这个女人...是谁?公司新来的员工?还是...母亲提到过的,要给我新找的经纪人? 回到办公室,我还有些心神不宁。 刚把文件放下,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 刚才走廊上遇见的那个女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平静地看向我。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 “微生小姐,你好。”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令人心安的温和,“我是炌亦冉。杨总监让我过来,对接一下您接下来的部分行程,顺便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炌亦冉。 阿冉? 我的目光再次撞进她那双清澈沉静的琥珀色眼眸里。 这一次,看得更真切。 那眼神深处的沉静,那种专注的力量感...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瞬间击中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像。 像那个在数学课上,专注地画下辅助线,用沉静的力量拨开难题迷雾的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直视,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微热,手指蜷缩起来。 第一次见面,就在她沉静的目光下红了脸。 “枭枭?”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带着一丝询问的语气唤了一声。 这个亲昵的称呼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却又莫名地熨帖。 “啊...你好,炌小姐。”我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用职业化的面具掩饰内心的波澜,“请进,资料给我吧。” 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呐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双眼睛? 窗外,城市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圣玛丽安的雨,似乎穿越了时空,带着潮湿冰冷的触感,无声地落在了这间明亮的办公室里。 命运的丝线,在两条看似平行的时间轴上,悄然打上了第一个纠缠的结。 第14章 15% 圣玛丽安的雨,像一场不知疲倦的默剧背景,淅淅沥沥地持续了数日。 湿冷的空气钻进校服的纤维,带着一种粘稠的惰性,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午后的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沉闷。 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单调节奏,交织成一首冗长的催眠曲。 我趴在课桌上,下巴枕着手臂,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摊开的英文课本上。 字母像一群扭曲的黑蚂蚁,在眼前爬来爬去,却无法爬进脑子里。 昨晚又失眠了。 不是为新舞步,也不是为某个试镜,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名状的疲惫。仿佛灵魂深处有个地方被这连绵的阴雨泡得发胀、腐朽。 母亲清晨的电话言犹在耳,提醒着“保持距离”、“专注正事”。 那些话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带来一阵阵紧缩的窒息感。 眼角的余光里,俞钰坐得笔直。她正对着一道物理题蹙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点着题目中的某个条件。 阳光?不,窗外只有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云层和雨水淋漓的玻璃,勉强照亮她半边侧脸,在她挺翘的鼻梁旁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校服袖口洗得有些发毛,边缘线头微露,却异常干净。 “小鱼儿...” 这个名字又一次无声地滑过心底。 带着一种她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的亲昵。 为什么是她?或许仅仅是因为,在她身边,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被定义的窒息感,会短暂地稀薄一些。 她的安静不是冷漠,更像一种专注的结界,能隔绝一部分外界的喧嚣,让我得以喘息。 “俞钰、微生枭,” 生活委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抱着一个记录本站在过道,“轮到你们俩值日了,今天负责擦黑板和倒垃圾。” 俞钰从题海中抬起头,眼神还带着一丝解题未尽的茫然,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没说什么。 值日,这种最普通的学生日常,对我来说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感——一种暂时脱离“微生枭”身份的平凡。 放学铃声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教室瞬间被收拾书包的窸窣声和迫不及待的喧闹填满。 人流涌向门口,带着放学的雀跃。 我和俞钰留了下来。 我拿起湿漉漉的抹布,站上讲台。粉笔灰混合着水汽,在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尘埃。黑板很大,我仔细地擦拭着,从左上角开始,一行一行,用力抹去那些复杂的公式和英文单词留下的白色痕迹。 水珠顺着黑板槽流下,留下蜿蜒的水渍。动作机械,思绪却飘得很远。 俞钰则安静地收拾着教室后排的垃圾桶。她动作麻利,将废纸、零食包装袋归拢好,扎紧垃圾袋口。 她做得很专注,仿佛这不是一件琐事,而是另一道需要认真完成的题目。 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只有抹布摩擦黑板的“嗤嗤”声和垃圾袋发出的“窸窣”声。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仿佛我们共享着同一个静谧的气泡,漂浮在放学后喧嚣的余波之上。 就在我擦到黑板右下角时,视线不经意扫过俞钰的座位。她的课桌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关紧,露出课本的一角。 而就在课本旁边,似乎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有些发皱的纸条? 纸条边缘露出的部分,能看到一个潦草的数字,像是某种金额。 我的心微微一沉。 联想到她午餐时只点的那份素菜,还有她身上过于朴素的衣着...一个模糊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她需要钱?为什么? “微生,” 俞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她不知何时已拎着扎好的垃圾袋站在讲台边,目光平静地看着我,“黑板...快擦完了吗?垃圾袋有点重。” “啊,马上好。” 我迅速收敛心神,用力擦完最后一块区域,将湿抹布丢进水桶,溅起几滴水花。 “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走廊里已经空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值日生还在别的教室忙碌。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潮湿气味。 垃圾房在教学楼最偏僻的侧后方,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光线略显昏暗的回廊。 雨还在下,细密如织。 我们都没带伞。 俞钰拎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步伐很稳。 我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单薄的背影和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点的肩头校服上。 那张纸条,还有那个数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 “俞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有些突兀,“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 这太唐突了。 母亲“保持距离”的警告又在耳边响起。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拎着垃圾袋的手指似乎更用力地攥紧了塑料袋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沉默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漫长。 “没有。” 她的声音传来,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随即消失无踪。 “谢谢关心。” 那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又竖立了起来,比之前更加坚固。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心底那点探究的念头被一种莫名的失落和一点点刺痛取代。我越界了。 她不需要,或者说,不信任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的世界,有着明确的界限。 走到垃圾房门口,一股混合着**食物和潮湿纸板的气味扑面而来。 俞钰利落地将垃圾袋扔进指定的绿色大桶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拍了拍手,转身看我:“好了,回去吧。” 雨势似乎大了一些。 我们小跑着穿过连接主楼和侧翼的露天小径。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脖颈上,带来一阵激灵。 跑到主楼屋檐下时,两人都有些微喘,头发和肩头都湿了一片。 “再见。” 俞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向另一个楼梯口,那是通往她所在宿舍区的方向。 “等等!” 我下意识地叫住她。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神带着询问,依旧平静无波。 我有些慌乱地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那是某个品牌方送的样品,包装精致。 “擦擦吧,别感冒了。” 我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 她低头看着那包纸巾,又抬头看了看我。 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滑落,滴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那一刻,她的眼神似乎有瞬间的波动,像平静湖面被风吹过,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谢谢。” 她低声说,握紧了那包纸巾。没有推辞,也没有更多的话。 “不客气。” 我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让它看起来自然些,“明天见。” “嗯,明天见。” 她转身,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手里的湿冷感挥之不去。 那声“谢谢”很轻,却像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比刚才的试探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是错觉吗?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是脆弱?还是别的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雨声的独奏。屏幕上跳动着母亲助理的名字。我深吸一口带着湿冷雨气的空气,按下接听键。 “喂?嗯,我知道了,好,我会准时到。” 是母亲安排的一个晚间形体课。 属于“微生枭”的日程表,从不因天气或心情而改变。 挂断电话,我最后看了一眼俞钰消失的方向。 楼梯口的阴影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沉沉地压在那里。 那张纸条上的数字,她攥紧塑料袋的手指,还有她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这些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答案,却像这圣玛丽安连绵的阴雨,无声地渗透,带来一种黏腻而沉重的不安。 雨,似乎更冷了。 第15章 20% 雨后的阳光穿过教室玻璃,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正低头整理笔记,突然听见教室前门传来一阵温和的笑声。 “这道题其实有更巧妙的解法。" ” 林屿白站在讲台旁,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中间,修长的手指捏着半截粉笔。 他微微低头听一个女生提问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整个人像被柔光滤镜笼罩着。 “用拉格朗日乘数法会更快。”他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公式,字迹清隽得像印刷体。 粉笔灰沾在他指尖,他随手拍了拍,袖口落下时露出腕间一条褪色的红绳——上学期义卖活动时,他作为学生会代表在烈日下站了六小时,最后自掏腰包买下的残疾人手工艺品。 教室里几个女生偷偷举起手机。林屿白似乎察觉到了,转头时恰好让阳光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线条,嘴角扬起无奈的弧度:“别拍啦,这道题下周必考。”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小孩。 我收回目光,发现俞钰的铅笔停在物理题某个选项上太久,洇出个小黑点。 她的呼吸比平时浅,肩膀绷成一条直线。 “小白!”教室后门探进个刺猬头男生,“篮球场积水处理好了,三对三来不来?"” “马上。”林屿白把粉笔放回盒子,临走前不忘把黑板擦得锃亮。 经过我们这排时,他自然地停下脚步:“俞钰,数学组新到的《奥赛精编》我给你留了一本。” 他从书包里取出本包着透明书皮的书,书角连折痕都没有,“知道你最近在准备联赛。” 他的指尖在书脊上轻轻一敲,动作熟稔得像做过无数遍。阳光穿过他琥珀色的瞳孔,照出里面细碎的光。 俞钰的喉结动了动:“...谢谢。” “客气什么。”他笑起来眼尾会有两道小括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诚。 转身时他的球鞋不经意蹭过我的桌腿,“对了。微生,学生会正在找元旦晚会主持人,你考虑看看?" ” 篮球在走廊上弹跳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盯着那本《奥赛精编》——扉页上盖着“数学组藏书”的印章,这种珍贵资料向来只借给年级前三。 “他人真好,对吧?”前桌女生转过来小声说,“上次我痛经,他特意去医务室帮我借热水袋。” 俞钰突然合上书,声音比平时响。 窗外的悬铃木剧烈摇晃起来,昨夜积存的雨水哗啦啦浇在走廊栏杆上。 林屿白的篮球滚过水洼,沾湿了精心系好的鞋带。 粉笔灰在阳光里漂浮。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三角函数,而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余光里,俞钰的笔尖停在纸上太久,洇开一团小小的墨迹。 那张被折叠的纸条还躺在我课本夹页里。我悄悄展开,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放学后能陪我去趟图书馆吗?” 字迹很轻,像怕被谁看见似的。 —— 图书馆的玻璃穹顶将暮光滤成琥珀色,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 我靠在三楼最角落的书架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本《海洋生物图鉴》的烫金书脊。 俞钰说要去还书,可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远处传来管理员推着金属书车的声音,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像某种节拍器,让等待的时间愈发清晰。 “抱歉。”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轻微的喘息,“心理学区的书要人工登记。” 我转身时差点撞到她。 她怀里抱着三本厚重的硬皮书,最上面那本《创伤与记忆》的封面泛着冷光。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要研究心理学?”我接过两本书帮她分担重量,触到书皮上凸起的烫印字母。 “随便看看。”她垂下眼睫,快步走向窗边的橡木长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一道无形的栅栏。 我们并排坐下。她翻开一本《认知神经科学》,却久久没有翻页。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插图上——那是一张脑区剖面图,杏仁核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 “微生。”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书页翻动的声响里,“如果你知道某件事注定是错的...还会去做吗?” 窗外的悬铃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叶脉在夕照中如同渗血的血管。 “那要看是什么事。”我慢慢合上手里的图鉴,封面上的鲸鱼沉入深蓝色封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边缘,指甲在纸面上刮出细小的凹痕。“比如...飞蛾扑火。” 暮色漫上来,她的侧脸线条渐渐模糊。 我闻到她发间飘来的廉价洗发水气味,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莫名让人想起雨天发潮的旧书摊。 “如果是火先招惹飞蛾的呢?”我听见自己说。 她的睫毛颤了一下。 远处传来闭馆铃声,管理员开始逐层关灯。 阴影如潮水般从书架间涌来,吞没了她瞬间绷紧的肩线。 “该走了。”她合上书,动作很急,像是要截断某个危险的念头。 下楼时我们谁都没说话。 她的帆布鞋踩在螺旋铁梯上几乎无声,而我的小皮鞋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某种倒计时。 一楼大厅的灯光已经熄了一半。 借阅台旁的公告板上钉着校园文化节海报,我瞥见右下角自己的照片——那是去年拍的宣传照,笑容标准得像量角器校准过的弧度。 “微生...”俞钰突然在玻璃门前停下。 夜色透过门上的磨砂花纹,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一阵刺耳的铃声炸响。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屏幕上“母亲”两个字跳动得近乎狰狞。 俞钰的话戛然而止,她退后半步,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我得接。”我攥紧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 她点点头,转身推开玻璃门。 夜风卷着她的马尾辫扫过我手腕,那一瞬间我几乎要抓住她的袖口——但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母亲冷静的声音:“小枭,司机在西门等你。” 等我再抬头时,俞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银杏大道上。 只有那片粘在玻璃上的枯叶还在颤动,像一只被钉住翅膀的蝴蝶。 第16章 25% 心理咨询室的玻璃窗上爬满雨痕,将霓虹灯光折射成破碎的色块。 阿冉的指尖停在钢琴键上,巴赫的《G小调赋格》戛然而止。她转过头看我,琥珀色瞳孔里映着窗外闪烁的广告牌——那是我三年前代言的香水广告,如今早已过季。 “枭枭,”她伸手拨开黏在我颈间的发丝,“你又在看那个病人?”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攥着病历本边缘,纸张已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今天最后一位来访者,那个眉眼酷似小鱼儿的女孩,她手腕上戴着的褪色红绳,和当年小鱼儿系在书包上的如出一辙。 “没有。”我松开手,假装整理病例,“只是想起明天要交的报告。” 阿冉的指腹抚过我的太阳穴,那里有根血管正在突突跳动。 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雪松香气,与她诊疗室里常用的薰衣草精油不同——这是专属于“阿冉”而非“炌医生”的气息。 “撒谎。”她轻笑,呼吸扫过我耳垂,“你每次撒谎,右眼都会比左眼多眨0.3秒。” 钢琴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跨坐在我腿上,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膝盖。 这个姿势让她的吊带裙肩带滑落,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两年前私生饭袭击时留下的。 我下意识去触碰那道疤,她却抓住我的手腕按在琴键上,突兀的和弦惊飞窗外栖息的麻雀。 “今天...”她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廓,“是俞钰的忌日吧?” 雨水突然变得喧嚣。 —— 圣玛丽安的化学实验室总弥漫着氨水的气味。 我盯着离心管里分层的液体,突然听见器材室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没事吧?”我推开门,看见俞钰跪在地上捡拾散落的文具。她的旧钢笔滚到我脚边,笔帽的奶油胶贴纸已经剥落一半——那是去年校庆时流行的DIY装饰。 “谢谢。”她接过钢笔时,指节蹭过我的掌心,触感像砂纸般粗糙。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背上有几道结痂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刻意刮出来的。 器材柜的阴影里,半张被撕碎的数学竞赛报名表静静躺着。 报名截止日期是今天,而俞钰的名字被人用红笔打了个叉。 “林屿白昨天说...”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奶油胶很幼稚。” 窗外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 林屿白正在操场训练,他的每一声笑都精准穿透玻璃,像手术刀划开寂静。俞钰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我蹲下身,从书包里掏出一管新买的奶油胶。草莓图案的,和她笔帽上残存的贴纸同款。 “我觉得很可爱。”我挤出一朵粉色小花在她钢笔上,“像你。” 她的耳朵尖突然红了。 —— 午夜的值班室,电脑屏幕蓝光映在顾知意脸上。 她眼镜链上的护身符不断晃动,像某种求救信号。 “微、微生同学...”她把U盘推给我时,手指在发抖,“桑野让我给你的。” U盘里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林屿白在图书馆角落堵住俞钰,他笑着将一本《创伤心理学》塞进她书包,嘴唇开合间露出"你父亲"的口型。 而画面边缘,孟潇然正用手机拍摄全过程。 “他们在逼她做什么?”我掐灭屏幕。 顾知意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她撸起校服袖子,胳膊内侧布满圆规扎出的红点:“俞钰她....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给你这个东西。”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顾知意猛地僵住,她的瞳孔紧缩成针尖——那是人在极度恐惧时的生理反应。 我迅速拔下U盘塞进内衣暗袋。冰凉金属贴着皮肤的感觉,和两年前阿冉替我挡下私生饭的刀时,手术器械的触感一模一样。 —— 阿冉的吻落在我锁骨上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昔日童星微生枭疑似隐退...” 她关掉电视,手指插进我的发间:“今天那个病人,手腕上的红绳...” “是巧合。”我翻身压住她,白大褂在沙发上铺开如垂死的白鸽。 雨声渐密。 在达到顶点的瞬间,我恍惚看见十七岁的俞钰站在十字路口。 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创伤心理学》的一角,而马路对面,林屿白正对监控摄像头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阿冉咬住我的肩膀,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第17章 30% 我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每当我想提起笔,记录下阿冉、小鱼儿和我的故事时,却发现连时间线都难以理清。 记忆像一团乱麻,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更让我困惑的是,为何在与阿冉相拥的瞬间,脑海中竟浮现出多年前林屿白的模样?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的风沙一点点侵蚀殆尽。 这种错乱的感觉让我心生不安——是我的病又加重了吗? 还是说,那些深埋于记忆深处的秘密,正试图挣脱枷锁。 —— 午休的食堂依旧喧嚣,混杂着各种食物和潮湿校服的气息。我们排在同一条队伍后面,沉默地随着人流移动。 我注意到她餐盘里依然只有一份清炒时蔬和米饭,分量少得可怜。她低头看着餐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餐券的边缘。 “给。”我飞快地将一张额外的荤菜券塞进她手里,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声音压得极低,“买多了,浪费可惜。” 她猛地抬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清晰的窘迫和抗拒。“不用,我...”她试图将券塞回来。 “就当是谢谢刚才那道题。”我打断她,语气故作轻松,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没有你,我可能还在跟那些线死磕。”我朝她眨眨眼,努力让笑容显得自然些。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攥紧了那张小小的纸片,指关节微微发白。 她转身去加菜窗口时,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自尊。 看着她端着多了一份红烧鸡块的餐盘回来坐下,小口小口认真地吃着,我心里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满足?这感觉陌生又奇异。 “微生枭,”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林屿白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们这桌的空位上,“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吃饭。” 他笑容灿烂,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目光在俞钰的餐盘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转向我,“学生会元旦晚会的策划案你看了吗?你的主持稿初稿什么时候能给我?” 他的存在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我和小鱼儿之间那点微妙的平衡。 食堂的嘈杂似乎瞬间放大了十倍。俞钰的咀嚼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头埋得更低。 “还没看完,”我敷衍道,语气冷淡下来,“看完了会联系你。” 林屿白似乎没察觉到我的疏离,依旧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晚会创意,声音清亮悦耳,引得周围几桌女生频频侧目。 他侃侃而谈,偶尔也会试图把话题抛给俞钰:“俞钰,你们班那个小品剧本写得真不错,听说你也参与了?” 俞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专注地用勺子拨弄着碗里仅剩的几粒米饭,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林屿白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笑了笑,又转向我。 我食不知味,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令人不适的午餐。 母亲“保持距离”的警告和林屿白身上那种阳光却隐隐透着掌控欲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我心烦意乱。 眼角的余光瞥见俞钰餐盘里的鸡块几乎没怎么动。 她最终还是没吃吗?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阿冉正用浸了温水的毛巾,仔细擦拭我额角的冷汗。 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舒缓的雪松木质香调,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地将我从那片潮湿冰冷的记忆泥沼中打捞出来。 “又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微哑,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盛满担忧。 她身上柔软的丝质睡袍滑落一角,露出光滑的肩头。 我下意识地往她温暖的怀里缩了缩,贪婪地汲取那份真实而安稳的气息,仿佛那是唯一能对抗过去阴霾的锚点。 “嗯,”我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梦到食堂...和林屿白。” 阿冉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都过去了,枭枭。”她的吻落在我的发顶,“你现在很安全,和我在一起。” 她的话语像带着魔力的咒语,一点点驱散着记忆碎片带来的寒意。 是啊,阿冉是真实的,温暖的,此刻的安宁也是真实的。 可为什么,小鱼儿那张在食堂灯光下倔强而沉默的侧脸,还有林屿白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依旧像烙印一样清晰? 下午是体育课,雨势终于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体育馆里闷热潮湿,混杂着汗水和橡胶地板的气味。女生们换好运动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身或闲聊。 我靠在更衣柜边,看着小鱼儿独自一人站在角落,低头系着有些开胶的旧运动鞋鞋带。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专注。 “哎,俞钰,”一个平时和孟潇然走得近的女生,名字似乎叫...桑野?她抱着排球,状似无意地大声问,“听说你家是开废品回收站的?怪不得总看你捡瓶子,真‘环保’啊!” 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讥讽。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俞钰系鞋带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的背脊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更用力地拉扯着那根磨损的鞋带,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都勒进这无声的动作里。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我的头顶。我直起身,几步走到桑野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家的教养,就是教你用这种方式关心同学的‘环保意识’?”我的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平静,但目光冷得像冰,多年舞台历练出的那种无形的气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还是说,你只懂得用贬低别人来抬高你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体育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她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在我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抱着排球悻悻地退开了几步。 我转过身,看向角落里的俞钰。她依旧低着头,维持着系鞋带的姿势,但我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紧握鞋带的手背上。 不是汗水。 我的心像是被那滴水狠狠烫了一下。 我没有走过去安慰她。 我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靠近,对她而言都可能是另一种难堪的施舍。 我只是沉默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那些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直到体育老师吹响了集合哨。 热身跑步时,我刻意放慢了脚步,跑在她斜后方。 她跑得很认真,马尾辫随着步伐规律地摆动,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那微微发红的眼角,泄露了蛛丝马迹。 雨丝从体育馆敞开的侧门飘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跑道上湿漉漉的,倒映着顶棚惨白的灯光和模糊晃动的人影。 我望着她倔强奔跑的背影,那个在食堂里攥紧餐券、在器材室沉默捡拾文具、此刻独自消化所有恶意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在警局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模糊轮廓,在潮湿的空气中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一种冰冷的不安,如同这渗入骨髓的湿气,无声地蔓延开来。这看似平静的校园日常之下,究竟潜藏着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暗流? 林屿白看似阳光的笑容背后,又藏着怎样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 而她,那沉默的堡垒里,又封存着多少即将决堤的洪流。 圣玛丽安的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 它冲刷着一切,却又让所有的阴影,在潮湿中无声滋长。 我和小鱼儿之间那点微弱的连接,在这片阴霾中,像风中残烛,既带来一丝暖意,又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第18章 35%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稀薄却真实的阳光,像金色的手指,试探性地触碰着湿漉漉的世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阿冉的信息。 阿冉:今天天气难得,下午有安排吗?新上映的那部文艺片,你可能会喜欢。 (附了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 我几乎能想象阿冉此刻的样子,可能刚结束一个咨询,正端着咖啡站在她办公室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这座城市难得的放晴。 她的邀请带着温暖的、属于“现在”的安稳气息。 我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我:抱歉,阿冉,今天...和同事约好了去看海。 我:下次一定陪你看! 阿冉:好呀,注意安全~海风凉,多穿点。 她的理解一如既往,像温润的玉石,熨帖着心口。 但这份熨帖之下,却莫名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仿佛我正在走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属于过去的漩涡。 —— 约定的地点不是游客如织的沙滩,而是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货运码头。 锈迹斑斑的龙门吊沉默地矗立在灰蓝色的天幕下,巨大的铁锚半埋在碎石滩里,海浪拍打着布满藤壶的水泥堤岸,发出单调而有力的“哗——哗——”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铁锈味和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荒凉感。 俞钰已经到了。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帽卫衣,独自一人站在长长的、伸向海面的防波堤尽头,背影在辽阔的海天背景下显得格外单薄渺小。 海风很大,吹乱了她的高马尾,宽大的卫衣被风鼓胀起来,像一只随时会被吹走的、脆弱的蓝色气球。 我踩着湿滑的碎石,小心地朝她走去。 脚下的贝壳碎片在鞋底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是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却也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 “没想到是这种地方。”我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模糊界线。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脸颊生疼。 “这里安静。”她简单地回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她微微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进卫衣的领口,目光依旧投向远方翻滚的海浪,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着她全部心神的东西。 沉默在浪涛声中蔓延。 这沉默不同于教室里的默契,也不同于值日时的宁静,它带着一种沉重的、亟待倾诉却又难以启齿的张力。 “你...”我斟酌着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那天在器材室,我看到一张纸条。”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看我。 “上面写着一个数字,还有‘棺材钱’三个字。”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侧脸。 她的嘴唇抿紧了,下颚线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海浪重重地拍打在堤岸上,溅起浑浊的白色泡沫。 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哑,像被海风磨砺过: “是我姐姐的。”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绝望。 我的心猛地一沉。“姐姐?” “俞蠢。”她念出这个名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嘲讽的弧度,“蠢笨的蠢。她叫俞蠢。”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瞬间砸进我的心底。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她...我也不知道比我大几岁。”俞钰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海面,仿佛在对着虚空诉说,“家里…很穷,很吵。每天都在吵,为了钱,为了酒,为了所有能吵起来的东西。我爸,他喝了酒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姐姐...那年我还小,”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家里...把我送走了。 说难听点,就是把我卖走了,卖给了我现在的养父。” 海风似乎更猛烈了,带着呜咽般的呼啸。我屏住呼吸,感觉手脚冰凉。 “我不知道我姐姐的情况,听说,她跑了。被抓回去...打得很惨。” 俞钰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后来,我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终于要好好面对这个新世界了,我正庆幸着,第二天,却接到了一个消息。” “死了。”她吐出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瞬间被海风撕碎。 死寂。 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咆哮。 “那张纸条。”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我。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愤怒和无尽的悲凉,像暴风雨前夕的海面。 “是我亲生父亲写的。他说,姐姐死了,棺材钱要我以后还,连本带利。”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尖锐,却又被海风粗暴地压制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呜咽:“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况且!他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我还?!他凭什么给她起那样的名字?!凭什么还要把她像牲口一样对待?!凭什么?!” 她失控地吼着,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汹涌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瞬间被海风吹得冰凉。 那不再是体育课上无声的泪滴,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洪流,裹挟着血泪的控诉。 我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血淋淋的现实证实,甚至比我预想的更加残酷百倍。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颤抖的肩膀,想要给她一点支撑。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我的触碰,像是被烫到一般。 她用那双盛满泪水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受伤的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别碰我!”她嘶哑地低吼,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不需要可怜!不需要!”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泪水混合着海风的咸涩沾满了手背。 “我不是可怜你!”我急切地反驳,声音也在颤抖,“俞钰,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打断我,眼神锐利得像刀,“你想帮我?怎么帮?替我还钱?还是去报警?告发我那个‘可怜’的、死了女儿还要被追债的父亲?” 她的笑声破碎而绝望,“没用的!微生枭,你根本不懂!你活在光里,怎么会懂烂泥里的蛆虫是怎么挣扎的?!” 她的话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光? 我活在光里? 镁光灯下被审视、被定义、连交朋友都要被规划的人生吗? 那光灼热得足以焚毁一切真实的自我。 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同样深沉的无力感猛地冲上头顶。 “我不懂?”我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苦涩,“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只有你活在烂泥里吗?俞钰!你看看我!” 我指着自己,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那些压抑在心底、从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阴霾,被她的话彻底引爆: “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从记事起,学什么,做什么,穿什么,甚至笑成什么角度,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小枭,你要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小枭,你不能有一点瑕疵’,‘小枭,离那些人远点,他们配不上你’...” “我的价值就是那张脸,就是那点名气!真实的微生枭?她早就被塞进那个叫‘童星’的漂亮棺材里了!你以为聚光灯底下就是天堂吗?那里面的冷,比这海风刺骨一百倍!”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海风将我们咸涩的泪水吹散,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防波堤上,只有两个在冰冷海风中失控痛哭的少女。 俞钰怔怔地看着我,眼中的疯狂和尖锐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有眼泪依旧无声地流淌。 —— 脸颊传来温热的湿意。阿冉温软的手指正轻柔地拭去我眼角滑落的泪水。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将她担忧的面容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 “又梦到海边了?”她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却无比清晰。她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像一张温柔的网,将我从冰冷刺骨的海风记忆里缓缓拉回。 我蜷缩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贪婪地汲取那份坚实的依靠,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仿佛那海风的寒意已深入骨髓。 “嗯,”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恐惧,“梦到,和她在海边。吵得很凶...她哭得...好绝望...” 阿冉收紧了手臂,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都过去了,枭枭。”她的吻落在我的额角,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你在这里,和我在一起。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的手掌轻轻拍抚着我的后背,节奏稳定而充满安抚的力量。 是啊,阿冉的怀抱是真实的,温暖的,带着生命的脉动。 可为什么,小鱼儿在防波堤上崩溃痛哭时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睛,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海风呼啸声,依旧如此清晰? 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记忆的碎片,是否真的能被时间抚平? 还是它们只是沉入了意识更深的暗流,等待着下一次潮汐,再次将我拖回那片冰冷的海域? 海边的风,似乎永无止息。 我和小鱼儿站在废弃码头的尽头,在咸涩的海风和无尽的悲鸣中,第一次撕开了彼此华丽或沉默的伪装,露出了内里同样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真实。 那些来自家庭、来自命运的重压,在这一刻**裸地摊开在海天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 阳光早已被重新聚拢的乌云吞噬,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海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铅灰色。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海平线外酝酿。 而我们,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站在这世界的边缘,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对方身上的深渊,却不知该如何将彼此拉出,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力气挣扎。 那声绝望的控诉——“你活在光里,怎么会懂烂泥里的蛆虫是怎么挣扎的?”——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留在了那个阴沉的黄昏,也留在了我此后无数个混乱的梦境里。 第19章 40% 湿漉漉的操场无人问津,空气里浮动着书本受潮后散发的、带着尘埃味的陈旧气息。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均匀地涂抹在每一张低垂的课桌上,将伏案的身影拉成一片片沉默的剪影。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唯一的背景音,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椅子挪动的轻响。 我的目光从摊开的英文习题集上悄然滑开,落在身旁的俞钰身上。 她正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蹙眉,笔尖悬在辅助线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暖黄的台灯光晕笼着她半边侧脸,柔和了她平日略显冷硬的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小片蝶翼般的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草稿纸的边缘,那专注而略带困扰的神情,莫名让我想起阿冉在深夜诊疗室翻阅复杂病例时的样子——同样沉静,却带着不同的重量。 阿冉的沉静是深海,包容而稳定;小鱼儿的沉静则是薄冰,覆盖着底下湍急的暗流。 指尖残留着阿冉发丝的触感——昨晚我低烧,她守在一旁,用微凉的手指一遍遍梳理我的长发,雪松混合着薰衣草精油的淡香萦绕在鼻尖,是混乱思绪里唯一的浮木。 “睡吧,枭枭,”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绸缎,“我在这里。”那份安稳,此刻隔着时空,依然能熨帖心口的褶皱。 “这里,”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她图纸上某个被忽略的顶点,“连接A点和D点,用空间向量试试?”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翻书声里。 小鱼儿猛地抬头,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茫然,随即聚焦在我指尖的位置。 她的目光在我的手指和题目之间快速游移了两下,眉头渐渐舒展,那点困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无踪。 “对,向量积。”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顿悟的轻快。笔尖终于落下,流畅地画出一条新的辅助线,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闻到她发间那股干净的、类似阳光晒过的青草气息——那是廉价洗发水和洗衣皂混合的味道。 她没有道谢,只是将草稿纸往我这边不着痕迹地推了推,方便我一同审视解题过程。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笔尖流淌的公式间悄然滋长。 讲台上值班老师的目光扫过,我们迅速低下头,各自埋首书本,只有彼此心知肚明,方才那短暂的联结,像黑暗中擦亮又迅速掩藏的火柴,留下一点微烫的暖意。 —— 翌日,铅灰色的云层再次低垂,酝酿着又一场冷雨。 课间,我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透气。冰凉的玻璃贴着额头,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楼下,林屿白正被几个男生簇拥着走向体育馆,他笑着接过同伴抛来的篮球,手腕灵活地一旋,动作潇洒流畅,引来几个低年级女生低低的惊呼。 阳光短暂地刺破云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耀眼的光边。他永远是人群的中心,笑容无懈可击,像一幅精心装裱的完美画作。 视线微移,却捕捉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俞钰独自一人站在教学楼侧门狭窄的屋檐下,仰头望着愈发阴沉的天色。 她没带伞,单薄的校服外套在渐起的冷风中显得有些空荡。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背脊挺直,像一株在疾风中努力扎根的小树。 几乎没有犹豫,我从书包里拿出折叠伞——是阿冉喜欢的风格,素雅的藏青色,伞骨结实。 阿冉总说我丢三落四,平日出去玩总是会强行塞进我包里,“别总学人家淋雨装忧郁,会感冒。”她嗔怪的语气带着宠溺。 我穿过喧闹的走廊,走到俞钰身边,将伞递过去。 “给。” 她闻声侧过头,看到伞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习惯性的推拒。 “不用,雨不大。” 她声音平淡,目光却再次投向天空,厚重的乌云正翻滚着压下。 “拿着吧,”我坚持,将伞柄塞进她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放学还我就行。”语气故作轻松,带着点不容置疑。 她握着伞柄,手指收紧又松开,最终低声道:“谢谢。”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刻意调笑的喧哗声从楼梯口传来。 孟潇然挽着桑野的胳膊走下楼梯,她今天梳着精致的双马尾,发梢缀着亮晶晶的小星星发卡。 桑野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一头醒目的紫色短发在灰暗背景中格外扎眼。 桑野的目光精准地扫过我和俞钰,尤其是俞钰手中那把明显不属于她的伞。 她漂亮的杏眼眨了眨,嘴角弯起一个甜腻又意味深长的弧度:“哟,班长大人今天有人送温暖啦?真让人羡慕呢。”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黏腻的嘲讽。 孟潇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眼神在俞钰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审视的漠然,随即又懒散地移开,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路标。 她含糊地“啧”了一声,算是回应孟潇然。 俞钰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握着伞的手指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没有看孟潇然,只是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我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俞钰挡在身后半个身位,迎向孟潇然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舞台历练出的疏离气场:“同学之间借把伞,很奇怪吗?桑同学要是羡慕,下次雨天也可以找人借。” 目光扫过她精心打理的双马尾,“不过,最好别淋湿了你的星星。” 她脸上的甜笑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微生同学说笑了,”她挽紧孟潇然的胳膊,“我们可没班长那么‘幸运’。走了,野子,去小卖部。” 她拉着,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昂着头从我们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浓郁的果味香水气。 桑野经过时,紫发擦过我的肩膀,留下极淡的烟草味。 她似乎极快地瞥了一眼我身后沉默的俞钰,眼神复杂难辨,但什么也没说。 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我侧过头,看向俞钰。 她依旧低着头,肩膀却似乎放松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点。雨水带来的潮湿气息混合着尘土的味道弥漫开来。 “走吧,”我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快上课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撑开了那把藏青色的伞。 伞面不大,两人并肩走回教学楼,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 她的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我的,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雨水敲打着伞面,奏响密集的鼓点,将我们笼罩在一个与外界暂时隔绝的小小空间里。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踩过积水的声音,和彼此近在咫尺的、细微的呼吸声。 这片刻的、被雨水和伞骨圈禁的同行,像阴霾天里偷来的一小片晴空,带着潮湿的暖意和无声的默契。 —— 深夜,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眼前晃动着孟潇然甜腻的笑脸、桑野漠然的紫发、林屿白阳光下完美的投篮姿态…最后定格在废弃码头防波堤上,俞钰那双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以及她嘶吼时被海风吹散的破碎声音:“你活在光里!怎么会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 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熟悉的雪松香温柔地包裹上来,驱散了梦魇的冰冷。 “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做噩梦?”阿冉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温热的唇印在我的后颈,带来真实的安抚,“压力很大吗?我们出去旅游休息休息?” 她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我混乱思绪的源头。 我翻过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她温暖的怀抱,汲取那份令人心安的稳定力量。 我声音闷闷的:“好。” 日常在继续,情感的藤蔓在潮湿的土壤里悄然生长,而更大的阴影,依旧蛰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等待着某个被雨水浸泡得松动的契机。 第20章 45% 我伏在课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物理题复杂的电路图,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昨夜阿冉温热的怀抱。 她雪松香气的安抚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可眼前晃动的,却是俞钰在废弃码头防波堤上,那双被绝望撕裂的眼眸。 “喂,微生枭!” 一声刻意拔高的呼唤刺破自习课的沉闷。 我抬头,看见桑野抱着个半瘪的篮球,斜倚在后门框上,一头醒目的紫发在灰暗走廊里像团不羁的火焰。 她旁边站着孟潇然,后者正低头摆弄着精致双马尾上的星星发卡,动作漫不经心,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屿白叫你呢,体育部开会,元旦晚会那点破事。”桑野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沙哑,目光却越过我,精准地钉在我旁边的俞钰身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班长也去呗?学生会的活儿,躲不掉。” 俞钰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泛白,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小团浓墨。 她没抬头,只是更低地埋下脖颈,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那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像蚌壳紧紧闭合,抵御着外界所有的触碰和窥探。 “知道了。”我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紧绷。 “俞钰,笔记借我看看刚才的要点?”我的声音刻意放得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意味。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将摊开的物理笔记本推到我桌面中央。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 桑野嗤笑一声,吹了个不成调的口哨,拉着孟潇然转身走了。 孟潇然终于抬眼,目光在我和俞钰之间冷淡地滑过,像掠过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 会议冗长而空洞,林屿白站在白板前侃侃而谈,笑容像经过精密测量的阳光,温暖却毫无温度。 他分配任务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俞钰,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不适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俞钰始终垂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在被直接点名询问时,才发出一个模糊的“嗯”或“好”。 走出会议室,天光已彻底被铅灰色的云层吞噬。 冷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 学生们裹紧外套,匆匆奔向食堂或宿舍。 我下意识地看向俞钰。她只穿了件单薄的旧校服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背脊挺得笔直,独自一人逆着人流,朝教学楼最偏僻的东翼走去。 那个方向,只有一间堆放杂物的音乐教室和几间废弃的实验室。 鬼使神差地,我调转了方向,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几步。 穿过空旷无人的回廊,空气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交错的脚步声,以及窗外愈发喧嚣的雨声。 她似乎并未察觉我的跟随,步履依旧安静,只有马尾辫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像一尾在深水中独自游弋的鱼。 终于,她停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漆皮斑驳的木门前——正是那间废弃的音乐教室。 她掏出钥匙,熟练地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门开了,一股陈旧的、混杂着灰尘与松香,来自角落里一架蒙尘的旧钢琴,那股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扶着门框,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走廊湿漉漉的窗玻璃上。雨水在上面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灰暗的世界。 “你跟了一路。”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潮湿的地面,没有质问,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甚至没有回头看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里,没人会来?”我走近几步,站在她身侧,也看向窗外模糊的雨景。 “嗯。”她应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我跟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将走廊的寒意和喧嚣隔绝在外。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狭小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 积满灰尘的桌椅堆叠在角落,中央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琴盖紧闭,琴身布满划痕,却奇异地给人一种沉静的归属感。 俞钰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钢琴旁,从旁边一个同样蒙尘的矮柜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长短不一的白色蜡烛和一盒火柴。 “嚓——” 微弱的火苗亮起,点燃了一支蜡烛。昏黄跳动的烛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浓重的阴影,柔和地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 她将蜡烛小心地固定在钢琴盖上一个凹陷处,然后,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琴盖,拂去一小片积尘。 “会弹吗?”她忽然问,目光依旧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学过一点。”我走近,手指也抚上琴盖粗糙的木质纹理。指尖触到一点微凉,是刚才她拂过的地方。“很久没碰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掀开了沉重的琴盖。 象牙白的琴键在昏暗中显露出来,有些已经泛黄。 她伸出食指,迟疑地、近乎虔诚地,按下一个中央C。 “哆——” 单薄却清越的音符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带着尘埃震颤的回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打破了这方小天地的死寂。 那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看着她。 烛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动,那里面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随着这个音符的出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像是被这声音本身安抚了,紧绷的肩线微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我也伸出手,指尖落在她刚才按下的琴键旁边。 “唻——” 又一个音符响起,与之前的“哆”轻轻碰撞、缠绕。 没有乐谱,没有言语。 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室内烛火轻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在布满灰尘的琴键上,一个音,一个音地,叩问着寂静,也叩问着彼此。 我按下一个低沉的“嗦”,她紧接着跟上一个清亮的“咪”。 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时而磕绊,时而流畅一小段。指尖触碰琴键的冰凉触感,音符在胸腔里引起的微小共振,还有身旁她专注而宁静的呼吸。 这一切都像温暖的潮水,缓慢而坚定地冲刷着淤积在心口的沉重泥沙。 那些来自舞台的灼热审视,母亲无处不在的规划,林屿白看似阳光实则冰冷的注视,孟潇然和桑野带来的难堪。 都在这一刻被这不成调的琴音和烛火的微光暂时隔绝在外。 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直到—— “嗡... ...”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方天地来之不易的安宁。 —— 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亮起刺眼的光,跳动着阿冉的名字,还有一行简短的信息: “枭枭,降温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炖汤。” 现代生活的暖流瞬间涌回。 阿冉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仿佛穿透时空,温柔地包裹上来,带着令人心安的踏实感。 —— 我下意识地看向俞钰。 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停下了手指,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戛然而止。 她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我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那跳跃的烛火。 昏黄的光晕里,她的侧影依旧单薄,却似乎不再那么僵硬。 “回去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天快黑了。” 她吹熄了蜡烛。 最后一丝摇曳的光源消失,房间里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窗外雨水的反光在墙壁上投下模糊流动的暗影。 锁好音乐教室的门,我们沉默地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雨声依旧,寒意更浓。 快到教学楼灯火通明的主楼入口时,她停下脚步,将那把藏青色的伞递还给我。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比之前在海边崩溃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东西。 我接过伞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 “明天,”我看着她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格外沉静的眉眼,顿了顿,“数学课那道题,你的解法...能再给我讲讲吗?” 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没有多余的话,她转身,身影迅速融入主楼入口处喧闹的人流和明亮的灯光里,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伞。伞骨的冰凉,阿冉短信带来的暖意,还有俞钰最后那一声沉静的“嗯”。 以及指尖残留的、来自老旧钢琴的冰凉触感和音符的震颤... ...无数种感受交织缠绕,像这圣玛丽安永不停歇的雨丝,细密地、无声地渗透进心底的每一道缝隙。 雨还在下。 第21章 50% 昨晚阿冉的怀抱是真实的。 她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她温软的指尖梳理我长发时的触感还残留在发梢,她低柔的嗓音说“我在这里”时带来的安稳感,像一块压舱石,短暂地镇住了我灵魂深处那片动荡不安的海域。 —— “小枭。” 母亲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电波传来,也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 是司机转接的车载电话。 “今晚的舞蹈课结束后,张导有个私人饭局,你准备一下,七点司机去接你。衣服我让助理放车上了,记得换上那条香槟色的裙子,显得端庄些。” 香槟色的裙子。 端庄。 私人饭局。 每一个词都像一枚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在我敏感的神经上。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类似的场景:觥筹交错间虚伪的笑脸,油腻的、带着审视和估价意味的目光,母亲在旁得体周旋,而我则被要求扮演那个“完美无瑕的微生枭”。 胃里一阵翻搅。 “我不去。”我的声音很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抗拒。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试图用身体的痛觉来压制内心的翻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份优雅的疏离被一种不容置疑的锋利取代:“不去?小枭,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张导下一部戏的女主角还没定!” “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责任!那些无谓的社交、那些不该结交的人,已经够让我操心了!” “身份?责任?”积压已久的情绪像被点燃的引线,猛地炸开。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不顾这是在课间稍显安静的走廊尽头,声音也失去了控制,“我的身份就是你的提线木偶吗?我的责任就是满足你所有的期望,像个商品一样被展示、被估价?!” “那些饭局是什么性质你自己不清楚吗?那条香槟色的裙子,穿着去给人评头论足,合适吗?!” “微生枭!”母亲的声音尖锐得刺耳,“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为你规划一切,给你最好的资源,让你站在聚光灯下,就是为了让你像个废物一样自怨自艾,去跟那些只会拖累你的人混在一起吗? 那个俞钰,她给你灌了什么**汤?她那种家庭出来的,能给你带来什么?只有麻烦和污点!离她远点!听到没有!” “她不是污点!”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维护。 母亲刻薄的话语像淬毒的匕首,不仅刺向小鱼儿,也刺穿了我试图维持的脆弱平衡。 “她比你们所有人都干净!也比你们所有人都懂得什么叫痛苦!你根本不了解她!你只关心你的计划,你的投资回报!我不是你的商品!” “啪!” 电话那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母亲的喘息声粗重,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好!好!你翅膀硬了!为了那么个下贱东西跟我顶嘴!行!今晚的饭局你必须去!不去?我就停掉你所有的课程,包括你心心念念的舞蹈课! 我看你拿什么去‘追逐梦想’!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如同冰冷的嘲笑,在耳边嗡嗡作响。 世界仿佛瞬间失声。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痛。 走廊冰冷的瓷砖墙壁贴着我的后背,带来一丝支撑的错觉。 愤怒、委屈、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几乎让我窒息。 下贱东西...小鱼儿...她挣扎在泥泞里的身影和母亲冷酷刻薄的话语在脑海中疯狂撕扯。 —— “枭枭?” 一个带着担忧的、温润的声音像一道微光,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是阿冉。她的信息适时地跳了出来。 “刚结束一个棘手的案例,感觉你情绪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过来吗?”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小熊表情。 看着屏幕上那个温暖的表情,紧绷的神经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委屈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指,飞快地打字,语无伦次地倾诉着刚才与母亲的激烈争吵,字里行间充满了愤怒、绝望和被控制的窒息感。 我将母亲对小鱼儿的贬低、对饭局的安排、对我的威胁,一股脑地倾泻在对话框里。 信息发出去后,我靠着墙壁,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能带来安抚的回应。 然而,几秒钟后,阿冉的回复却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了下来: “枭枭,冷静点。我能理解你对母亲安排的反感,但用‘下贱’这样的词去指代你母亲,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她或许方式欠妥,但出发点可能是为你考虑。 至于俞钰,枭枭,我知道你对她有特殊的情感连接,但你是否想过,这种强烈的移情,是否源于你自身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 你把她投射成了一个需要你拯救的、承载你所有反抗情绪的符号? 这对她,对你,甚至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平吗?或许...你该试着从更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些问题?” 理性? 移情? 符号? 公平? 这些冰冷的、带着职业分析腔调的词句,像一根根细密的针,精准地刺入我最脆弱、最混乱的神经末梢。 我刚刚向她敞开血淋淋的伤口,渴望的是理解和温暖的抚慰,得到的却是一把名为“理性分析”的手术刀,试图解剖我此刻的痛苦! 尤其是她对小鱼儿的评价,那种试图将小鱼儿从我心中剥离、归类为某种“投射”的姿态,瞬间点燃了我心中积压的所有怒火和委屈。 “理性?!阿冉,你现在是在用你那套心理医生的说辞来‘治疗’我吗?!” 我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戳破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 “小鱼儿不是符号!她是我真实遇见的人! 她经历的痛苦是真实的!我对她的感情也是真实的!你懂什么?! 你凭什么用你的‘理性’来评判我的感受?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看透一切?!你根本不懂!你和我母亲一样,都只想把我框在你们设定好的‘正常’里!” 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巨大的后悔和更深的愤怒同时攫住了我。 我知道我的话像淬毒的箭。 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她没有再回复。 死寂。 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叮咚!” 阿冉: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阿冉:你的时间线又乱了。 阿冉:你不应该想起这些。 阿冉: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的头好疼。 ——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推开音乐教室沉重的门。 熟悉的尘埃与松香气息扑面而来。 小鱼儿果然在这里,正背对着我,用一块旧布擦拭着那架老钢琴琴盖上的灰尘。 昏黄的气窗天光勾勒出她单薄而专注的侧影,像一幅沉静的剪影。 她似乎是我混乱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锚点。 刚才与母亲和阿冉的争吵画面,那些尖锐的指责、冰冷的分析,还有对小鱼儿本身的贬低,如同失控的洪流在我脑中冲撞。 委屈、愤怒、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以及对眼前这个人无法言说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渴望,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我几步冲上前,在她惊愕地转过身来的瞬间,双手猛地捧住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而疯狂的模样——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小鱼儿。”我的声音破碎而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然后,在她完全来不及反应、瞳孔骤然收缩的惊骇中,我低下头,吻了她的手。 触感是冰凉而柔软的,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干净的青草皂角气息。 只有一片空白,和她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产生的、细微的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我手中挣脱! 小鱼儿像受惊的兔子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开了我!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堆叠的旧课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在干什么?!”她退到墙角,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受伤。 “小鱼儿,我...”我试图解释,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别过来!”她厉声打断我,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她猛地弯腰抓起地上的书包,看也不看我一眼,像逃离瘟疫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音乐教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砰!” 那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也砸碎了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靠着冰冷的课桌,滑坐在地。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惊恐的气息和我唇上那点冰冷的触感。 巨大的羞耻、懊悔和灭顶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窗外,雨声如注。 冷战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鱼儿彻底将我视作空气。在教室里,她永远坐在离我最远的对角线位置,目光从不与我有任何接触。 路上遇见,她会立刻调转方向。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将我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那晚音乐教室里我失控的举动,成了我们之间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也成了压垮我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眠像附骨之疽。 混乱的记忆碎片——阿冉受伤的眼神、母亲刻薄的指责、小鱼儿惊恐推开我的样子、防波堤上的绝望哭喊、甚至更久远的镁光灯和谩骂——在深夜里轮番上演,撕扯着我的神经。 白天则浑浑噩噩,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眼前时常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那天上午的数学课,林屿白正站在讲台旁,用他那清亮悦耳、无懈可击的嗓音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阳光透过云层缝隙落在他身上,像个完美的发光体。 孟潇然和桑野坐在前排,低声说着什么,偶尔发出刻意压低的笑声。顾知意低着头,飞快地记着笔记,细边眼镜后的目光却不时地、鬼祟地瞟向我这边。 我强撑着精神,视线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的字迹却像游动的蝌蚪,模糊一片。 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扭曲。 林屿白的声音、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窗外的雨声...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尖锐的蜂鸣。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微生同学,这道辅助线...微生枭?” 林屿白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看到他带着关切,或许还夹杂着一丝探究的脸转向我,然后迅速放大、变形。 桑野似乎惊讶地张了张嘴。 孟潇然也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漠的好奇。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我只听到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以及周围瞬间爆发的惊呼。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自己房间熟悉的床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母亲身上昂贵的香水味。 窗帘紧闭,室内光线昏暗。 头痛欲裂,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 “醒了?”母亲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 她端着一杯水走近,“校医说你低血糖,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神经性晕厥。在家休息几天。” 我闭着眼,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她。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彻底枯竭让我只想沉入无边的黑暗。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我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离开。 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奇异的、刻意压低的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投下了一颗足以摧毁一切的炸弹: “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们又要做重复的事情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连带着胃部都开始痉挛。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向站在阴影里的母亲。 她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依旧,此刻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接下来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第22章 55% 雨水不再是背景,而是渗入了骨髓,将校园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片树叶都浸泡得发胀,散发出一种沉闷的、混合着青苔与泥土的腐朽气息。 我和小鱼儿的“和好”,是沉默的。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音乐教室那个失控的黄昏,像一道未曾结痂的伤疤,被我们心照不宣地用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刻意避开触碰。 她不再刻意远离我,恢复了同桌的位置,偶尔会在复杂的物理题上,用笔尖轻轻点一点我摊开的草稿纸空白处,示意我注意某个关键的受力分析。 我会轻轻“嗯”一声,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一瞬,再落回题目。 交流仅限于此。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谨慎的张力,像布满露珠的蛛网,稍一震动就会碎裂。 这天下午,物理实验课。 窗外雨声淅沥,实验室内光线昏暗,只有操作台上方悬挂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湿校服混杂的奇特气味。 “记录第7组数据,滑块质量100g,斜面角度30度...” 林屿白清亮的声音在讲台前响起,他正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实验仪器,动作标准流畅,俨然是老师的得力助手。 阳光开朗的笑容挂在脸上,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感。 我和小鱼儿分在一组,负责测量和记录。她低着头,专注地调整着气垫导轨的水平,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 她的手指依旧纤细,但指关节处似乎多了几道细微的、新结的痂痕,在冷白灯光下格外刺眼。 我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喂,班长,” 桑野懒洋洋的声音从隔壁组飘来,她嚼着口香糖,一头紫发在昏暗光线下像团幽暗的火焰。 她斜倚着实验台,根本没碰仪器,旁边的张柳成倒是皱着眉头,笨拙地摆弄着连接线。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接?破导线老掉!”张柳成抱怨着,语气烦躁但不带恶意。 桑野没理他,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我和小鱼儿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俞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俞大学霸,你手怎么了?该不会是解物理题太用力,把笔捏断了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组人听见。 孟潇然就站在桑野旁边,正用指尖小心地捻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双马尾发梢上亮晶晶的星星发卡。 她闻言抬起头,目光淡淡地瞥向俞钰的手,随即又垂下眼帘,仿佛只是观察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嘴角却抿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她没说话,但那无声的注视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俞钰调整导轨的动作顿住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手更快地缩回了实验台下阴影里,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沉默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们这一小片区域。 我捏紧了手中的记录笔,冰冷的塑料硌着掌心。 怒火混杂着无力感在胸腔里翻腾。正要开口,林屿白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恰到好处的关切: “桑野,注意课堂纪律。俞钰,需要帮忙吗?”他放下手中的仪器,作势要走过来,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眼神却越过俞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不需要。”俞钰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低沉,却异常清晰。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桑野和孟潇然,最后落在林屿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实验继续。”她说完,重新低下头,用力拧紧了导轨的一个固定螺丝,指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屿白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好,大家抓紧时间,注意安全。”他转身走回讲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实验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继续。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叮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声终于撕裂了沉闷。人群如释重负,开始收拾东西,喧闹声渐起。 “微生枭,” 顾知意抱着厚厚一摞实验报告本,低着头,细边眼镜几乎滑到鼻尖,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贯的紧张,“杨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好像...好像有急事。” 她飞快地说完,目光甚至不敢与我对视,像受惊的兔子般抱着本子迅速挤进了离开的人流中。 我的心猛地一沉。“急事”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勉强维持的平静。 母亲?还是...? “去吧。”身边传来俞钰平静的声音。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目光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 “我等你回教室拿伞。” 这句话很平常,却像黑暗中递过来的一根微弱的火柴。 我看了她一眼,她依旧侧着脸,只留给我一个沉静的、被雨水模糊了轮廓的侧影。 “嗯。”我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转身快步走向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敲了敲门,听到杨老师温和的“请进”。 推开门,一股暖气和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与走廊的阴冷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杨老师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而更让我如坠冰窟的是,母亲正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穿着剪裁利落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但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看到我,目光锐利地扫过来,没有往日的优雅从容,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小枭,过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僵硬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杨老师,麻烦您了。”母亲对杨老师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 “微生妈妈客气了。”杨老师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同情,“微生同学,你妈妈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办公室的门被杨老师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暖气开得很足,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手脚冰凉。 母亲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我们又要搬家了,我已经订好机票了,三天,就走。”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我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椅背。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明明只有小鱼儿知道... “为什么?”母亲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你问我为什么?微生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还是觉得你的‘好朋友’真的那么靠得住?” 她逼近一步,昂贵的香水味此刻变得无比刺鼻:“有人!把家里的地址!挂到了网上!那些恶心的私生饭!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已经围在小区外面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保安拦都拦不住!拍照!拍视频!骚扰邻居!我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地址泄露了...真的泄露了...而且是以这种最不堪的方式。 “不可能...小鱼儿她...”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 “小鱼儿?”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刻,充满了刻骨的鄙夷,“除了她!还能有谁?!那个地方!只有她去过!只有她知道得那么详细!我早说过! 那种家庭出来的人!骨子里就是不安分!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她嫉妒你!懂吗?嫉妒你有她一辈子都够不着的生活!所以她要毁了你!用这种最下作的方式!” “不是她!”我猛地抬起头,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和对小鱼儿绝对信任的力量冲上头顶,声音也陡然拔高,“俞钰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会做这种事!是别人!一定是别人!” “别人?还有哪个‘别人’?!”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你告诉我还有谁?!你那些所谓的‘朋友’?!林屿白?孟潇然?还是那个紫头发的桑野?她们连我们家在哪栋楼都不知道!只有她!只有俞钰!” “是她!一定是她出卖了你!为了钱?或者就是单纯的恶毒!”母亲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狠狠钉入我的认知,试图扭曲我对小鱼儿的所有信任。 “不是...不是...”我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巨大的信息量、母亲的指控、对小鱼儿根深蒂固的信任被疯狂质疑的撕裂感,还有被迫离开的绝望...所有情绪像失控的洪流在脑中冲撞。 天旋地转。 眼前母亲愤怒扭曲的面容、杨老师担忧的脸、办公室明亮的灯光...所有景象开始旋转、扭曲、变形,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 我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是杨老师惊慌的呼喊和母亲那冰冷刺骨的、仿佛来自遥远地狱的声音: “看看!这就是你信任她的结果!” 黑暗,漫长而冰冷。 再次恢复一丝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 我似乎躺在地上? 耳畔是嘈杂的、模糊不清的人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 “...晕倒了...快叫校医!” “...微生枭...怎么回事?” “...她妈妈刚才好像...吵得很凶...” “...让开点!别围着!” 混乱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点沙哑的女声格外清晰:“啧,真麻烦。” 是桑野?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一张张关切或好奇的脸。 然后,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缝隙,定格在人群外围。 俞钰站在那里。 她没有靠近,隔着一段距离,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紧抿着,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惊愕、深不见底的担忧、以及...一种被巨大冤屈和恐惧攫住的、近乎破碎的痛苦。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我看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那目光的重量。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仓皇地、跌跌撞撞地挤开人群,冲出了办公室门口,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像一只受惊的、被猎人射中的鸟。 “小鱼儿...”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比晕倒前的任何感觉都要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带着雨水湿气的小东西,被飞快地、几乎是用丢的力道,塞进了我无力垂落在地的手心里。 我下意识地蜷缩手指。 那是一小团被雨水微微打湿、捏得皱巴巴的纸团。 塞给我纸团的人动作很快,我只瞥见一抹刺眼的紫色发梢消失在人群边缘。 桑野? 嘈杂的人声和眩晕感再次汹涌袭来,意识重新沉入黑暗的深渊。 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团冰冷的、带着雨水和未知气息的纸团,死死地攥在了掌心。 像抓住了一根通向真相的、冰冷的稻草。 第23章 60% 办公室里那场风暴的后遗症,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着我。 母亲的指控、被迫转学的阴影,以及小鱼儿最后那个破碎的眼神,像沉重的铅块坠在心头。 但这一次,愤怒压倒了眩晕和无助。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更不能让小鱼儿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只剩一天半了。” 我靠在走廊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淹没。 小鱼儿站在我身侧一步之遥,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落在楼下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草坪上。 她没有看我,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嗯。” 我们之间横亘着音乐教室的失控、办公室的晕厥和母亲刻毒的指控,沉默像一道厚重的墙。 但此刻,调查真相的迫切需求成了凿穿这堵墙的唯一工具。 线索指向了那张被桑野塞进我手心的、皱巴巴的纸团。 上面是用潦草字迹写着的一个时间和地点:“放学后,西区旧仓库,账本在垫子底下。” 没有署名,但那抹刺眼的紫色和桑野惯有的、带着不耐烦的“啧”声,足以说明来源。 张柳成大概也在附近,只是没露面。 “旧仓库...体育部存放淘汰器材的地方,钥匙在林屿白手里。”小鱼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屿白,这个名字扎在调查的核心。 “顾知意...” 我吐出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那个总是低着头、眼镜链晃动、被围堵时瑟瑟发抖的身影。 她是泄露者,但更是被逼迫的棋子。 “要查林屿白和沈曜,顾知意是突破口。但直接找她,只会打草惊蛇。” “从账本入手。”小鱼儿的思路异常清晰,冷静得不像刚被卷入风暴中心的人,“如果桑野说的是真的,账本能证明林屿白挪用经费或者...有其他交易。这是威胁顾知意的筹码之一。” 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侦探,依靠着桑野那点不知是善意还是看戏的提示,以及彼此间残存的、被危机强化的默契,开始了倒计时。 —— 透明的雨滴顺着巨大的落地窗蜿蜒滑落,将窗外繁华都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飘散着阿冉煮的水果茶的甜香,混合着她身上令人心安的雪松木质调气息。 我蜷在柔软的米白色沙发里,身上裹着阿冉的羊毛开衫,宽大的衣袖几乎盖到指尖。 阿冉坐在我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膝上摊开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她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看这里,”她忽然侧过身,将画册举到我面前,指尖点着一幅色彩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抽象画,“像不像我们上次在码头看到的晚霞?那种...要把海水都煮沸的金红色。” 画册的油墨味混合着她发丝的淡香飘来。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画面上狂野的笔触和喷薄的色彩,瞬间勾起了记忆里那个黄昏——废弃码头,翻涌的海浪,还有小鱼儿绝望的嘶喊。 心口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枭枭?”阿冉敏锐地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和呼吸的变化。 她放下画册,转过身,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冰凉的手背,“又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那份全然的包容和理解,像温暖的潮汐,一点点抚平我记忆褶皱里的惊涛骇浪。 “一点点...”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汲取着那份坚实的力量,将脸埋进她开衫柔软的纤维里,闷闷地说,“只是觉得...那时候的海,颜色太沉重了。” 我没有提小鱼儿,但阿冉似乎懂了。 她总是能懂那些我无法言说的角落。 她没再追问,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梳理着我披散的长发,指尖带着安抚的韵律。 “那现在呢?窗外的雨,是冷的,还是安静的?”她引导着我的感知回到当下。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雨丝在玻璃上交织成网,将喧嚣的世界过滤成一片朦胧而宁静的光影。 “是安静的。” 我靠回她身边,将头枕在她肩上,画册上浓烈的色彩似乎也柔和了下来,“和你煮的茶一样,暖暖的,甜甜的。” 阿冉低低地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她拿起旁边小几上的白瓷杯,试了试温度,递到我唇边。 温热的茶带着苹果和肉桂的香气,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记忆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这一刻的安宁,是阿冉为我构筑的、抵御过去风雨的港湾。 —— 旧仓库的门锁比想象中更容易打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被遗忘在门框缝隙里的备用钥匙,被小鱼儿用细铁丝巧妙地勾了出来。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橡胶老化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想咳嗽。 仓库里堆满了蒙尘的旧体操垫、破损的球网、生锈的哑铃架,光线从高处几扇积满污垢的气窗透进来,昏昧不明。 空气凝滞而沉闷。 “垫子...很多。”小鱼儿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们像闯入禁地的幽灵,脚步放得极轻。 我们分头在堆积如山的旧垫子中翻找。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狂舞,沾满了我们的头发和校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只剩一天了...如果找不到... “这里!”小鱼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她费力地拖开一个最底层的、几乎被压扁的旧体操垫。 垫子底下,赫然压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硬皮笔记本!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小鱼儿迅速拿起本子,拂去厚厚的灰尘,就着昏暗的光线翻开。 不是正式的体育部经费账本。这是一本记录着各种“额外”开销的私账!潦草的字迹记录着: “X月X日,收‘摄影社’场地管理费300(现金,未入公账)” “X月X日,付顾打印费50(沈经手)” “X月X日,收孟‘器材维护赞助’500(现金)”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双马尾简笔画! “X月X日,付校外‘信息处理’费用800(林经手,急)” ——这条记录的日期,赫然就在我家地址被泄露上网的前两天!“信息处理”几个字被划了又写,显得格外刺眼! “是‘信息处理’...”小鱼儿的声音冰冷,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页纸戳破,“林屿白经手...他指使的!他花钱找人做的!” 铁证如山! 林屿白利用职权挪用款项,甚至可能用这些钱雇佣了校外人员去挖掘并泄露我的**! 而孟潇然所谓的“赞助”,显然也参与了这场肮脏的交易,至少是知情者! 沈曜是跑腿的。 顾知意...是被他们用这些把柄、可能还有更直接的校园暴力威胁着,成为了泄露的执行者! 愤怒、后怕、还有终于抓住真相尾巴的激动,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我们找到了! 虽然还不是直接指认顾知意的证据,但林屿白这条毒蛇的尾巴已经被我们死死踩住了! “来得及!我们拿着这个去找杨老师!去找校长!”我激动地抓住小鱼儿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然而,就在此时—— “吱呀——” 仓库厚重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刺眼的光线猛地涌了进来,在门口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我和小鱼儿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小鱼儿反应极快,一把将账本塞进了旁边一堆破旧运动服的下面,动作快如闪电。 门口的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头一丝不苟的黑发和挺拔的身形...是林屿白! 他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昏暗杂乱的仓库,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和小鱼儿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但此刻,那笑容在背光处显得格外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微生同学,俞钰?”他的声音依旧清亮悦耳,却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这么晚了,两位学霸不在教室复习,跑到这废弃仓库...找灵感吗?”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仓库里弥漫的灰尘味混合着浓重的危险气息。 他看到了吗?他知道了多少?一天半的时间,在绝对的权力和伪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巨大的压力和被窥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一直强撑的冷静在这一刻濒临崩溃。我感觉到身旁小鱼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的战栗。 林屿白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清晰得如同丧钟。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这里的东西...可都不太干净。两位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免得沾上什么...洗不掉的麻烦。” 第24章 65% “麻烦?” 小鱼儿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她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直面门口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 “林部长指的是你抽屉里那些‘洗不干净’的账目,还是指使顾知意做的那些‘洗不干净’的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屿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小鱼儿。 他显然没料到俞钰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反击,更没想到她会提到顾知意! “俞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告,“什么账目?什么指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倒是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我,又落回小鱼儿身上,“鬼鬼祟祟在这里,是想偷东西?还是...想销毁什么?” “我们只是好奇,”我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愤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从小鱼儿身后探出目光,迎上林屿白冰冷的视线。 “好奇体育部的淘汰器材里,为什么会有记录着‘校外信息处理费’的私人账本。林部长,这‘信息处理’,处理的是什么呢?该不会是...某个倒霉蛋的家庭住址吧?” “住口!”林屿白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猛地向前又逼近一步,仓库内本就压抑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微生枭,俞钰,我警告你们,没有证据的污蔑是要负责任的!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否则,我不介意请教导主任来评评理,看看谁更像做贼心虚!” 他堵在门口,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硬闯? 我们没有胜算。 留下?只会被他抓住把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好,我们走。”小鱼儿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林屿白,你也记住,”她回头,目光如寒冰般刺向林屿白,“纸,包不住火。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我们...会找到的。” 她拉着我,一步步走向门口。林屿白眼神阴鸷地盯着我们,身体紧绷,似乎在权衡要不要阻拦。 最终,他还是侧开了身,只是那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们,直到我们走出仓库,重新暴露在室外阴冷潮湿的空气里。 仓库门在我们身后“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像是关上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我。 只剩最后一天了!证据就在里面!却被林屿白像看门狗一样守着! 我们怎么办?去找老师?林屿白肯定会反咬一口,销毁证据!去找桑野张柳成?他们还能做什么? “怎么办...小鱼儿...我们怎么办...” 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一天半,原本以为抓到希望,却在转瞬间被碾得粉碎。 母亲的指责、被迫离开、还有小鱼儿可能永远洗不清的冤屈...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我蹲下身,蜷缩在仓库外墙冰冷的角落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别哭...” 小鱼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颤抖。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持距离,而是也蹲了下来。 下一秒,一双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我拉进了一个同样冰冷、却在剧烈颤抖的怀抱里! 是小鱼儿! 她紧紧地抱着我,手臂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把我揉进她的骨血里。她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比我抖得更厉害,那不是害怕,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不甘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怆。 “别哭,枭枭,别哭...”她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破碎不堪,滚烫的液体瞬间濡湿了我的皮肤。 是她的眼泪!她也在哭! 这个总是沉默、总是隐忍、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女孩,此刻抱着我,哭得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们...”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刻骨的恨意,“凭什么我们只是想安静地待着...都不行...凭什么要把我们逼到绝路...”她控诉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撕扯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反手紧紧抱住她单薄却剧烈颤抖的身体。 仓库外墙冰冷粗糙的触感抵着后背,怀里是同样冰冷绝望却在相互取暖的灵魂。 我们像两只在暴风雨中被折断翅膀、浑身湿透的鸟,紧紧依偎在悬崖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点微弱的温度。 她的眼泪滚烫,灼烧着我的脖颈。我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肩头。 我们不再说话,只剩下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混合着绝望与不甘的呜咽声,在空旷无人的西区角落回荡,又被阴冷的风吹散。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误解、难堪,都在共同的绝望和悲愤面前土崩瓦解。 音乐教室的失控被抛到脑后,办公室的晕厥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滚烫的泪水、和紧紧相拥时传递的、同病相怜的剧烈心跳。 不是爱情,(至少此刻,在巨大的生存危机面前,它显得模糊而遥远),而是更原始的、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两只困兽,用尽全力抓住身边唯一能抓住的同伴。 这份在冰冷绝望中滋生出的、带着血泪的紧密联结,比任何温情时刻都来得更猛烈,更刻骨铭心。 时间在无声的哭泣中流逝。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身体间歇性的抽噎和深深的疲惫。 我们依旧紧紧抱着对方,仿佛松开一点,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账本...”小鱼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我耳边响起,微弱却异常清晰,“他一定会想办法销毁,但我们,还有桑野的纸条,还有,顾知意...”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绝望的潮水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泪水洗刷过的、更加冰冷坚硬的决绝,像淬了火的寒冰。 “最后一天...”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我们...跟他拼了。” 仓库冰冷的阴影笼罩着我们,但紧紧相贴的胸口,那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向命运和施暴者发出的、无声的宣战。 —— 浴室里氤氲着温暖湿润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精油的舒缓香气。 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身体,阿冉坐在浴缸边缘,纤细的手指力道适中地按摩着我的太阳穴。 “这里...绷得好紧。”她的指尖带着魔力,一点点揉开郁结的神经,“还在想仓库的事?”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我闭着眼,将身体更深地沉入温暖的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 热水熨帖着酸痛的肌肉,阿冉的按摩驱散着精神的紧绷。 那个冰冷绝望的仓库角落,仿佛被这温暖的水汽和她的气息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被热水浸泡的慵懒,“只是觉得...那时候真冷啊。” 冰冷的墙壁,冰冷的怀抱,冰冷的绝望。 阿冉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更温柔地按压着。 “都过去了,枭枭。” 她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印在我的湿发上,“你看,你现在在这里,很温暖,很安全。我在你身边。”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安定剂。那些激烈的情绪——愤怒、绝望、恐惧——在阿冉的温柔和这方温暖的水域里,渐渐沉淀、化开。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分析,她的陪伴和理解,就是最有效的疗愈。这一刻的安宁,是对抗过去风暴最坚实的堡垒。 —— 仓库外的阴影里,冰冷的泪痕在脸上风干,留下紧绷的刺痛感。 但相拥带来的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决绝的信念,支撑着我们站了起来。 “顾知意...” 我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但眼神已经重新聚焦,“她是关键。 林屿白一定会去找她,威胁她,甚至逼她顶罪或者销毁所有可能的线索。” 小鱼儿点了点头,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不能直接找她,太危险。林屿白或者沈曜的人可能盯着她。”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需要一个人,能接触到顾知意,又不引人注目...最好是她不会太防备的。” 一个名字几乎同时跳入我们的脑海——张柳成! 桑野的男朋友,那个除了学习什么都行的“小混混”。 他帮过小鱼儿几次,虽然动机不明,可能是桑野的意思,也可能是他看不惯纯粹的欺凌,但至少表明他并非完全站在林屿白那边。 而且,他和顾知意一样,属于班级里“沉默的大多数”,平常没什么交集,突然接近不会太突兀。 “找桑野?”我有些迟疑。桑野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帮忙递纸条是一回事,直接对抗林屿白又是另一回事。 “不,直接找张柳成。”小鱼儿思路清晰,“桑野目标太大。张柳成,他讲义气,而且,”她顿了顿,“他好像...挺佩服你敢当面怼孟潇然和桑野的。” 这倒是意外收获。看来体育课那次不算完全白费力气。 时间紧迫,我们立刻行动。 小鱼儿负责去篮球场附近“偶遇”张柳成——他下午通常在那里打球或者闲晃。 我则负责望风,警惕林屿白或沈曜的人出现。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我躲在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眼睛死死盯着篮球场的方向和小鱼儿消失的路径。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像是危险的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小鱼儿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 她快步走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亮得惊人。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成了! 张柳成答应了! 他答应会想办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提醒”顾知意,林屿白可能会对她不利,让她务必小心,并且...如果她手里还有什么能保护自己的东西,比如林屿白威胁她的证据?,一定要藏好或者...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他甚至说,如果顾知意愿意,放学后可以在学校后门废弃电话亭那里“透透气”,他和桑野会在附近看着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张柳成不仅传了话,还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可能让顾知意与我们接触的机会!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绝境中再次摇曳起来。 我们和张柳成约定了傍晚电话亭附近“偶遇”的信号——如果顾知意出现,桑野会在电话亭上系一条紫色的丝带。 最后一天。 最后的希望,悬于一线。 第25章 70%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圣玛丽安的天空。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烬挣扎着熄灭,留下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冰冷的雨丝重新飘落,带着深秋刺骨的恶意。 学校后门。 废弃的电话亭孤零零地矗立在围墙的阴影里,玻璃破碎了大半,红色的漆皮斑驳剥落,像一块被遗忘的、流着血的伤疤。寒风穿过破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我和小鱼儿藏身在一丛茂密的、湿漉漉的冬青树后,距离电话亭十几米远。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我们紧挨着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因寒冷和紧张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破败的亭子,以及...亭子顶端一根锈蚀的横梁。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林屿白的威胁、仓库里冰冷的绝望、张柳成传递的渺茫希望...所有情绪在胸腔里翻滚、撕扯。 小鱼儿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这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锚点。 “会来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被风吹散在雨里。 小鱼儿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角落。 她的侧脸在昏暗中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突然! 一抹刺眼的、跳跃的紫色,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妖异鬼火,出现在电话亭锈蚀的横梁上!一条细细的紫色丝带,被风吹得狂舞! 桑野的信号! 几乎是同时,一个瘦小、瑟缩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从围墙拐角的阴影里猛地窜了出来!是顾知意! 她像一道被狂风裹挟的影子,跌跌撞撞地冲向电话亭。 她没打伞,单薄的校服瞬间被雨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肩胛骨。 她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东西——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方块! U盘!一定是张柳成暗示的“保护自己的东西”! 希望如同闪电劈开黑暗!小鱼儿的手猛地一紧,几乎要拉着我冲出去! “等等!”我死死压住她的手臂,心脏狂跳得要炸开,“看周围!” 就在顾知意即将冲进电话亭的瞬间,电话亭另一侧,紧邻着学校高耸围墙的浓重阴影里,毫无预兆地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不是路灯,是手机的闪光灯! 像一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将顾知意惊恐万状的脸庞和那个紧抱在怀的塑料袋照得惨白! 闪光灯只亮了一瞬,随即熄灭,快得仿佛幻觉。但那道冰冷的光,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顾知意最后一点勇气。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幕。 顾知意像是被那道闪光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 怀里的塑料袋脱手飞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出去老远! “U盘!”我和小鱼儿的心同时沉到谷底! 顾知意挣扎着想爬起来去够那个袋子,但恐惧让她手脚发软,徒劳地在泥水里扑腾。 而那片亮起闪光灯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林屿白! 他撑着伞,步履从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雨夜里散步。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捕食者般的冰冷寒光。 他看也没看地上狼狈的顾知意,目光直接锁定了地上那个滑落的塑料袋! “不!是我的!还给我!”顾知意发出绝望的哭喊,挣扎着想扑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鱼儿!”我低吼一声,积压的所有愤怒、恐惧和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不能让他拿到!那是最后的希望! 我和小鱼儿像两道离弦的箭,猛地从冬青树后冲出!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全身,寒意刺骨,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火焰! 林屿白显然没料到我们的埋伏,他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惊愕取代。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弯腰伸手去抓地上的塑料袋! “滚开!”小鱼儿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幼豹,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整个人狠狠撞向林屿白伸出的手臂! “砰!”沉闷的撞击声。 林屿白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伸向U盘的手抓了个空! “枭枭!拿U盘!”小鱼儿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死死缠住林屿白,用尽全身力气拖住他! 就是现在! 我扑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膝盖和手掌。 那个裹着塑料袋的U盘就在眼前!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那冰冷的塑料边缘! “找死!”林屿白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俊朗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 他猛地甩开小鱼儿的纠缠,力气大得惊人,小鱼儿被狠狠掼倒在地! 他抬起穿着昂贵皮鞋的脚,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朝我抓向U盘的手踩了下来! 瞳孔骤缩!死亡的威胁瞬间攫住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林屿白!你他妈敢动一下试试?!” 一个带着浓重戾气和戏谑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在雨幕中响起! 是桑野!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电话亭的另一侧,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湿透的紫色短发黏在额角,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淬了毒的刀锋。 她手里,赫然把玩着一个银色的、印着骷髅头的金属打火机! “咔哒...咔哒...” 打火机的开合声在死寂的雨夜里清脆得令人心颤。 桑野歪着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恶魔,目光在林屿白僵住的背影、地上挣扎的小鱼儿、泥泞中狼狈的我、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上溜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屿白那张因惊怒而铁青的脸上。 “你猜,”桑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打火机,火石摩擦发出细碎的火星,“我现在要是手一滑,把这小玩意儿扔进旁边那个堆满破木头和旧报纸的垃圾房...”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屿白瞬间煞白的脸色,笑容愈发灿烂,带着**裸的威胁和嘲弄: “...算是见义勇为,帮学校清理易燃隐患呢?”她向前一步,打火机在指尖翻飞,像一道危险的银色流光。 “还是算...”她拉长了调子,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冰,“——纵火?” —— 阿冉的画室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特有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混合着她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氛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在雨水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我蜷在铺着厚厚羊毛毯的旧沙发里,身上盖着阿冉的针织披肩,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 阿冉背对着我站在画架前,画布上是未完成的海——不是记忆中废弃码头那铅灰色的绝望之海,而是深邃的蓝紫色,翻涌着神秘的光泽,海天交接处隐约透出一线炽烈的金红,像绝望深渊里透出的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 她调着颜料,动作舒缓而专注。画笔蘸取浓郁的钴蓝,在画布上涂抹,笔触时而厚重堆叠,时而轻灵勾挑。 “这里,”她忽然侧过头,指间还夹着沾满蓝色颜料的画笔,对我温柔一笑,“像不像你描述过的,某个瞬间看到的...一点点不肯认输的光?”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片在深海中挣扎欲出的金红色,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灼热感。心口莫名地被触动,仿佛画布上涌动的是我记忆深处那片冰冷海域的反抗。 “嗯...很倔强。”我轻声说,牛奶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 阿冉的笑容更深了些,她转回身,继续作画。画笔在画布上舞动,那片金红被晕染得更加生动,仿佛有了生命。 她沉浸其中,偶尔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侧影在柔和的灯光下宁静美好。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描绘着海面上一道翻卷的、带着白色泡沫的浪花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浪花的形状...那翻卷的弧度...那被画笔无意识勾勒出的、隐藏在蓝紫色波涛和金红光芒之间的一个模糊轮廓... 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体前倾、仿佛正从翻涌的海浪中挣扎抬起头来的人影!一个只存在于我破碎记忆中的侧影轮廓! “小鱼儿...?”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我! 阿冉画的是海...是我描述的海...为什么会有小鱼儿的影子?!是她潜意识的投射?还是...她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怎么了,枭枭?”阿冉察觉到我的僵硬,停下画笔,关切地回头。 画布上,那片浪花依旧翻卷,金红的光芒依旧耀眼,那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仿佛只是光影交错产生的错觉,又仿佛只是我精神混乱下的惊悸幻视。 “没...没什么。”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脸埋进温热的牛奶杯里,掩饰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剧烈的心跳,“只是...觉得那片浪,画得好有力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冉温柔地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继续沉浸在色彩的世界里。 她纤细的手腕转动,画笔落下,这一次,描摹的是海面上漂浮的、细碎的星光。 第26章 75% 桑野指尖翻飞的那枚银色打火机,像一枚悬在林屿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紫色的发梢滴落,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微小却惊心动魄的水花。 她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带着致命威胁的笑容,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 林屿白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踩向我的脚悬在半空,离我的手背只有毫厘之差! 那张俊朗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忌惮而扭曲,眼神死死钉在桑野手中那枚跳跃着危险火花的打火机上。 垃圾房里堆积的破木头和旧报纸,在潮湿的雨夜里是绝佳的助燃剂。 纵火的罪名,加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足以将他从神坛彻底拉入泥沼。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只有雨声哗啦,以及桑野指间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桑野!你别乱来!”林屿白的声音终于失去了所有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乱来?”桑野嗤笑一声,紫发在风雨中张扬,“林大会长,我这是帮你‘清理隐患’啊!”她作势就要扬手! “等等!”林屿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收回了脚,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泥泞中挣扎起身的小鱼儿,扫过终于一把抓住U盘、紧紧攥在手心的我,最后定格在桑野那张写满挑衅的脸上。 “好!很好...你们够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他知道,今晚他彻底输了。 有桑野这个疯子在场,他什么也做不了。 继续僵持,只会让那把悬着的火烧得更旺。 “我们走!”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们一眼,像是要逃离瘟疫现场,身影迅速消失在围墙的阴影里。 沈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阴影边缘,脸色同样难看,像条沉默的影子,紧随着林屿白仓皇离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席卷全身。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握着U盘的手还在剧烈颤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小鱼儿踉跄着爬到我身边,她的手臂被林屿白甩开时擦破了皮,渗着血丝,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尚未散尽的狠厉。 “喂,还活着吧?”桑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她收起打火机,走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泥猴子,紫发被雨打湿贴在额角,却依旧掩不住那份野性的帅气。 张柳成也从电话亭另一侧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冒着寒气的汽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放,目光扫过我们,落在顾知意身上。 顾知意还蜷缩在泥水里瑟瑟发抖,像只被吓破胆的小动物,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东西拿到了?”桑野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下巴朝我努了努。 我用力点头,摊开手心,那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U盘,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却又像唯一的救赎。 桑野满意地哼了一声,弯腰捡起一罐汽水,“啪”地一声拉开拉环,冰凉的泡沫涌出一些,她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大口。 “行,剩下的戏,该你们自己唱了。”她抹了把嘴,看向张柳成,“走了,柳子,这儿又冷又脏,没意思。” 张柳成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地上那袋汽水往我们这边推了推,然后走到顾知意身边,沉默地伸出手。 顾知意惊恐地抬头看着他。 “起来。”张柳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送你回宿舍。今晚的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小鱼儿,又落回顾知意惨白的脸上,“烂肚子里。林屿白现在自顾不暇,没空找你麻烦。” 顾知意看着张柳成伸出的手,又看看我们,最后颤抖着伸出手,被张柳成拉了起来。 她低着头,像只受惊的鹌鹑,被张柳成半护着带离了这片狼藉之地。 桑野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罐,对我们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傲气,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告别意味。 “好好干啊,未来的大明星,还有...俞学霸。”她最后深深看了小鱼儿一眼,紫发一甩,转身,踩着泥水,哼着不成调的歌,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张柳成护送着顾知意离开的方向,也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雨帘。 废弃的电话亭旁,只剩下我和小鱼儿,还有地上那袋冰凉的汽水。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泞,也冲刷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 我们瘫坐在泥水里,精疲力竭,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结束了...”小鱼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还没完全结束,”我握紧了手中的U盘,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清醒,“但快了。” —— U盘里的证据是致命的。 里面不仅有林屿白利用职权挪用款项、收受“赞助”(包括孟潇然的)的详细记录,更有几段清晰的录音——是林屿白和沈曜用那些账目和校园暴力威胁顾知意,逼迫她泄露我家地址的对话! 甚至还有林屿白联系校外人员“处理信息”的通话录音摘要!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我们没有直接出面。证据被匿名提交给了校长办公室和负责纪律的教导主任。杨老师也收到了关键材料的复印件。 风暴在校内高层无声地酝酿、爆发。 仅仅一天后。 学校公告栏贴出了一则措辞严厉的处分通告: 关于林屿白、沈曜等同学严重违纪行为的处分决定: 经查实,高二(三)班林屿白(原学生会体育部部长)、沈曜同学,存在利用职权谋取私利、收受不当财物、并以此胁迫同学、严重侵犯他人**、造成恶劣影响等多项严重违纪行为。其行为已严重违反校纪校规,破坏校园秩序,造成极坏影响。 经校务会议研究决定: 1. 撤销林屿白学生会体育部部长职务,开除学生会; 2. 给予林屿白、沈曜留校察看处分; 3. 取消林屿白、沈曜本学年一切评优评先资格及奖学金申请资格; 4. 责令其向受害同学及家长公开道歉,由校方监督执行。 望全体同学引以为戒,严守校规校纪,共同维护良好校园环境。 圣玛丽安中学教导处 XXXX年X月X日 通告贴出的瞬间,全校哗然。 林屿白阳光完美的形象轰然倒塌,沈曜也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孟潇然虽然未被点名,但“收受不当财物”的“等同学”指向性明显,她往日里精心维持的“无辜双马尾”形象也蒙上了厚厚的阴影,走到哪里都感觉有异样的目光追随,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张扬 顾知意没有被波及。 在张柳成的“护送”和校方出于保护受害者的沉默下,她得以继续她的学业,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像一片真正的影子。 但至少,她暂时安全了。 而最让我和小鱼儿感到一丝荒诞的轻松的是——桑野和张柳成,在处分通告贴出的同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只有一则流传在年级里的、语焉不详的消息:桑野家里给她办了退学(或者说,是“自愿退学”),然后她和张柳成一起,“去国外念书”了。 有人说在机场看到过他们,桑野还是那一头标志性的紫发,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一脸不耐烦地拖着行李箱,张柳成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护照和机票,表情是一贯的平静,只是在对上熟人目光时,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的离开,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也像一阵风,卷走了圣玛丽安最后一点混乱的余烬。 —— 母亲那边,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没再提搬家和转学的事。 当我把U盘备份和学校处分通告的复印件放在她昂贵的红木书桌上时,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漠然。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件事,到此为止。 消息已经封锁了,那些私生不会再骚扰。你...安心待着吧。” 她甚至没有问U盘的来源,也没有问桑野和张柳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拂去桌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那条香槟色的裙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收起来吧。暂时...用不上了。” 我知道,这是她的妥协,也是她的“胜利”,她的“投资品”暂时安全,无需再冒险转移。至于过程如何,谁受了伤,谁付出了代价,在她衡量得失的天平上,或许轻如鸿毛。 —— 风暴终于平息。 压抑了太久的紧绷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当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敲响,我和小鱼儿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 无需言语。 一种劫后余生、亟需喘息的默契在彼此眼中流淌。 我们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们坐上了通往城市边缘海滩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厢空旷,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净的街景。 我们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金橘色。 海风的气息越来越浓。 当双脚踏上柔软的沙滩,夕阳正沉沉地坠向海平线,将无垠的海面点燃,铺陈开一片熔金般燃烧的壮阔。 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发出舒缓而永恒的哗哗声,像大地疲惫的叹息。 我们脱下被泥水和雨水蹂躏过的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细沙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海浪的边缘。 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走到一处干燥的高地,我们再也支撑不住,像两截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头,并肩躺倒在尚带着白日余温的沙滩上。 夕阳的暖光包裹着全身,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拂过脸颊,吹干了额角的汗水和...未干的泪痕。耳边只有海浪的呼吸,还有彼此近在咫尺的、悠长而疲惫的呼吸声。 紧绷了太久的弦彻底松开。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像被温暖的潮汐温柔地合上。 意识沉浮在夕阳的暖光、海风的低语和身下沙滩坚实的触感里。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疲惫至极的灵魂,依偎在这片被熔金夕阳笼罩的海滩上,在永恒的海浪声中,卸下所有防备和重担,沉入了黑甜的无梦之乡。 仿佛要将过去所有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在这片安宁的海边,一口气睡回来。 天边的最后一缕金光,温柔地吻上她们沉睡的侧脸。 身后那串长长的脚印,正被悄然上涨的潮汐,一点点温柔地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