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挂了号,最后得出结论是病毒性感冒引起发烧,医生开了几瓶水输液。
周明殊躺在病床上,看谢时谚还没走的意思,“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先回去吧。”
算起来,这是谢时谚第三次帮她了。
明明两人都算不上有多么熟悉。
谢时谚坐在病房的休息椅上,他正在看手机,"我下午没事,陪你在这儿输完。"
言下之意是要负责到底了。
周明殊还是第一次接触谢时谚这样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心肠,还让人无法拒绝。
毕竟是对方送了自己过来,固执地赶人走好像也不对。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一句:"麻烦你了。"
谢时谚打字的手一顿,他抬起头。
"运动会没参加什么项目?"谢时谚问。
周明殊摇摇头,"我没什么擅长的。"她说。
"也不是非要擅长,以前老陆还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报个项目,今年没让?"
周明殊意识有些模糊,"你是附中毕业的吗?"
谢时谚"嗯"了一声,看了眼吊瓶,这一瓶已经快见底了。
他按下呼叫铃,语气轻了不少,"睡会儿吧,还早着。"
周明殊的病床旁是房间的窗户。
今天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鸟群结伴飞过,在这一片绕了两圈然后飞走。
病房内只有谢时谚和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好像所有喧嚣都离她远去。
药物作用下,周明殊睡的比平时沉了许多。
很快护士就过来了,看床上的病人睡过去了动作也轻了些。
她看了一眼谢时谚,难怪刚刚外面一群人在讨论。
的确是帅,感觉还有点像...
护士一时没想出来,直到回到护士站。
瞟见旁边陈丽丽的手机屏保。
"还挺像谢从言。"
"什么?"陈丽丽转过身,"谢从言怎么了?"
护士看她一秒精神,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一听名字你就和见到真人了一样。"
"那说不定哪天真的来了,结果我就因为没回头而错过了呢。"她是谢从言的死忠粉,粉了好几年,护士站的人都知道。
"行行行,祝你早日偶遇你老公。"
"谢谢,我一定努力实现。"陈丽丽语气里透露着坚定的决心,"你还没说呢,谁像我老公。"
护士看了眼值班表,"刚刚发烧那妹妹的哥哥,别说,我觉得和你老公的颜值不相上下。"
"什么!"陈丽丽一惊,"竟有如此之人,这我必须要去看看。"
"等会儿他按铃记得叫我。"
"可以去看看你老公的替身。"
"......"
周明殊睡过去时,谢时谚就坐在一旁,手机里谢溱溱还在和他发消息。
「不是来学校了」
「人呢?」
谢时谚「突然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走了」
谢溱溱「......」
谢溱溱「最近很闲啊」
谢时谚「不闲」
谢溱溱聊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退出和谢时谚的聊天框。
明明前两天还表现的对运动会很感兴趣。
还以为谢大少爷转型要进军教育界了。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
谢时谚放下手机,周明殊睡着时没什么动静,连呼吸也很轻。
日光逐渐爬上床脚,谢时谚起身拉了一半窗帘。
...
周明殊做了一个梦。
去国外的第二年,周生桥带她参加了一场葬礼。
那个时候周明殊几乎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对周生桥也不再如同最开始那样淡漠。
那是周明殊第一次参加葬礼。
那天是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天空也变得昏沉压抑,一把把黑伞下站着陌生的面孔。
唯一相同的是泪声不止,无数眼泪混在雨水中坠落。
地面绽放一朵又一朵透明而短暂的水花。
周明殊站在周生桥身后,她看着周生桥走到墓碑前放下了一支花。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女人,笑容明媚很漂亮。
所有人似乎都在惋惜。
周明殊始终站在原地,一阵风过去,她偏了偏头。
在人群末尾,一把黑伞下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流泪,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沉默却又难以忽视的站在哪里。
有不少人看向他。
直到离开,男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葬礼结束后,周生桥带着周明殊走到了一位中年男人身边。
两人似乎是在交流学术上的事情,周明殊只是出神地看着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生桥把她带到了不远处教堂的最后一排,让她坐在这儿等他。
周明殊听话的坐下。
教堂没什么人,前几排坐着几个老太太闭着眼许是在祈祷。
周明殊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坐在过道右侧的最后一排上,看着教堂顶上悬挂的那把十字架。
周明殊看见男人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淋湿了。
国外已经入冬,他却还是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周明殊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又过了几秒,周明殊还是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然后犹豫两秒走了过去。
她停在离男人一个位子的地方坐下,用着还有些蹩脚的英文说,"我有纸巾要擦擦吗?"
听见周明殊的声音,谢时谚终于将视线转移。
他看了一眼周明殊手上的纸巾然后接过,用中文说了一句,"谢谢。"
只是却没有擦拭身上的雨水,"你认识她吗?"谢时谚突然问。
周明殊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墓碑上的那个女人,她说,"不认识,周先生带我来的。"
谢时谚似乎是笑了一下,"参加葬礼不觉得害怕么?不认识还来。"
周明殊知道谢时谚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紧张感消散了些,"还好,她很漂亮。"
那张照片上女人是笑着的,似乎没有任何病痛。
"我刚刚看到你了。"周明殊说,"你站在最后面。"
所有人都拿着一枝花,只有谢时谚手上空无一物。
"我和她不是很熟,也是和别人一起来的。"谢时谚说。
周明殊以为谢时谚和自己一样。
前排的老太太们已经起身陆续离开,教堂里只剩下周明殊和谢时谚。
窗外的雨似乎下的越来越大,谢贺东打来了电话。
"在哪儿?"不过几分钟,谢时谚就没了踪影。
"教堂。"谢时谚说。
"公司出了一些事情,我得先回去。"谢贺东已经在车上,"你是一起回去还是..."
"我自己回去。"
谢贺东没什么担心,叮嘱了一句把时间发给他就挂了电话。
周明殊还坐在旁边,像刚刚谢时谚那样看着悬挂在中央的十字架。
"周先生说,十字架在这里代表着渴望得到救赎。"人拥有信仰,归根结底都是希望自己心底的一切实现,无论是忏悔还是祈祷。
福利院的院长信佛,从不沾荤,却也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破例。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周明殊很早就明白人的终点都是死亡。
无非是早是晚。
"你信吗?"
跨越世纪的雕像依旧栩栩如生般的屹立在四壁,高耸穹顶上的玻璃窗被雨水淹没。
冬季来临,这所城市下午时分的天空就已经快步入夜色。
谢时谚说了一句话,但周明殊没听清。
...
从医院醒来时刚过午饭时间。
床边没有谢时谚的身影。
周明殊也没太在意,以为对方有事先走了。
手上还在输液,周明殊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卫生间。
她刚坐起来,谢时谚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了个袋子。
"醒了?"
周明殊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没走吗?"
谢时谚把袋子放到桌上,"叫的餐到了,刚刚去拿。"看她坐起来,"想去卫生间?"
周明殊一时无言,只好点点头。
谢时谚把吊瓶转移到支架上,又把拖鞋放到周明殊脚下。
"去吧。"他说。
周明殊抿了抿唇,的确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对待自己,"谢谢。"
周明殊在卫生间的间隙,谢时谚把保温盒拿出来放到桌上。
分量不多,一个人吃刚好。
就在刚刚,谢时谚想起了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
以及周明殊的存在。
他们是见过的,在国外。
在谢婷的葬礼上。
周明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学校离开时她没来得及带上眼镜。
梦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
或许时间真的能让一切不可能发生,就比如她从没想过会再次见到谢时谚。
四年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
周明殊回到病床旁,睡了一觉起来后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烧也退了些。
"问了医生你现在得吃的清淡些。"谢时谚说。
周明殊面前是一碗粥,饭盒里是几个小菜,卖相很好。
同样的谢时谚面前也是一碗粥。
周明殊胃口一般,最后粥也没喝完。
谢时谚看了眼什么都没说,刚把饭盒收拾了又接到了陆建林的电话。
他是问周明殊情况的。
"还在输液,下午输完我直接送她回家。"谢时谚说。
陆建林同意了,"路上小心点,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也就不用来学校了。"刚好是两天运动会,也耽搁不了什么。
陆建林看过周明殊的成绩,也问过邓岸之后周明殊有什么打算。
知道一些事情之后,陆建林心底对周明殊也是实打实的有了些在意。
"行。"谢时谚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两人从医院离开。
只不过这次谢时谚没再停在小区门口,主动提起,"忘了说,我也住这儿。"
上次没告诉周明殊也是怕她有什么担心。
到现在,两人也不完全是陌生人了。
周明殊其实也没想什么,这里的房子是邓岸安排的,谢时谚住在这儿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
下车前,谢时谚下意识问了句,"你爸妈在家吗?"
周明殊却意料之外的沉默了,开门的手也一顿。
她只说,"我一个人住。"
谢时谚没想过得到这个回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解释,"你这几天多注意休息,有不舒服..."车窗外的房子安安静静,谢时谚想了想,"记得和邓岸说。"
"也可以给我说。"
周明殊点点头,道谢下了车。
看着周明殊进门,谢师宴的车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想起四年前在国外和周明殊一起的那个男人。
他记得那个男人也是姓周,但不知道和周明殊是什么关系。
两人的年龄相差应该不是父女,而且听陆建林说,周明殊是今年才回到国内就读高三的。
国内外教学相差很大,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决定。
...
第二天运动会周明殊没去学校,是她自己给陆建林打电话请的假。
半夜她突然感觉到难受,自己起床测了个体温发现是又发烧了。
但没昨天那么高,38.8度。
头脑昏沉的厉害,睡觉也睡不安稳。
周明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房子里只有电视透露着光,看的是邓岸给她的电影碟片。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工作室看了电影,邓岸可能以为她对电影有兴趣。
周明殊是随便拿的,结果没想到这部电影是邓岸拍的。
虽然知道邓岸是导演,但周明殊没看过他的作品。
邓岸是拍文艺片出道,在文艺市场也算得上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导演。
他的镜头个人风格很强烈,能一眼看出是邓岸拍的片子。
周明殊安静地看完了这个故事。
一张张碟片被放进又被拿出。
窗外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明殊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但因为发烧的原因,睡的并不沉。
听见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周明殊就睁开了双眼。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邓岸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应该不会来才对。
周明殊看了眼门口的监控。
是谢时谚。
周明殊握住门把手。
谢时谚进门后先看了眼周明殊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点。
"有发烧吗?"他问,医生说过周明殊可能会反复发烧。
"你怎么来了?"周明殊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
谢时谚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家里阿姨饭做多了,一起吃吧。"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通透的蓝天一眼看过去没有一片云。
两人还站在院子里。
这么多次,周明殊没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谢时谚的好意和帮助。
她除了说声"谢谢"也没法为谢时谚做些什么。
人与人之间,会有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么。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周明殊说,她看着谢时谚,"谢时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
一直以来她和所有人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
在国外那几年,她自以为等待她的是和别人一样的家庭和生活。
但事实和结果告诉她不是。
从那以后,周明殊没再相信过任何人。
谢时谚已经算是例外了。
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周明殊说这些话,谢时谚一时没出声。
这个时间小区里很安静,周明殊已经说得很清楚,"谢谢你今天过来。"
她没有能力再次接受。
于她而言,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还难以接受。
在学校看见周明殊的那一瞬,谢时谚其实是没什么想法的。
后面带她去教室再提醒去办公室,谢时谚只是觉得她是老陆班上的学生,说句话和带个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在便利店门口,谢时谚也没什么多余的念头。
那份早饭的确本来应该是叶尚元的,但他看到周明殊从便利店出来,脑海中又突然响起老陆说的那一句——
"明殊这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一眼能看出来,周明殊和同龄人的不一样。
她很安静,总是说谢谢,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不可否认的,谢时谚对周明殊的确产生了好奇。
直到送周明殊去医院的那天,他才终于想起了他们是见过的。
在他早已遗忘的记忆里。
周明殊的言下之意他听明白了,直白点就是他不应该再三番五次的那么巧合的帮助她。
周明殊把自己困在她砌起的围墙里,没有人能走进去。
谢时谚终于动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他说,"四年前,我们见过。"
没有那么多巧合,谢时谚不是一个多么热心肠的人。
旁人说他整天游手好闲没个着调。
谢家如今是谢贺东做主,没人能管的了谢时谚。
但没几个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前段时间在北城,谢时谚意外看到了一个名字出现在不该出现的资料里。
在那场葬礼上,前去吊唁谢婷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身份。
而后来在教堂接走周明殊的两个人。
谢时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