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 第1章 楔子 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最后等来了王子;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美人鱼游上岸有了双腿,最后他们都有了happy ending。 但Alan说,其实所有童话故事都是悲剧。 - 八月立秋,安城的天气阴晴不定。 远离市中心的园区里坐落着几十栋大大小小的房子。 一辆车停在1011号门前,两道人影从车上下来进了门。 一路走进去空无一人,直到走到最里面推开门才有了动静。 听见声音,汤越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向门口,见来人立马打了个招呼,“邓导。” 邓岸看了周围一圈只有汤越一个人,“其他人呢?” 汤越迟疑了一下,“曲总带他们去团建了。”又补充,“这儿有个项目突然急着要。” 言外之意是,本来他也应该不在的。 邓岸也没感到多意外,工作日整栋楼的人不在想也是有人带头。 他没再问什么,带上了门。 也是这两秒,汤越隐约看见邓岸身后好像还有个人影,但来不及细看,电脑里又传来几声消息提示音。 汤越薅了一把头发,第两百四十七次觉得自己命苦。 不然全公司团建就他留在这里加班。 老板还回来了。 四楼是邓岸的个人区域,平时没什么人上来。 上一部电影的相关工作刚结束,邓岸也隔了快一年才回来。 “先坐吧,我打个电话。”邓岸说。 周明殊点点头,坐到沙发一角,也没看其他东西,就盯着窗外的那棵绿油油的树。 邓岸看她那副模样,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几声才被接通,对方的背景声还有些嘈杂。 “喂?老邓?”曲饶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去哪儿团建了。”邓岸直接问他。 曲饶生倒有些意外,“你回安城了?”又想起电影好像是结束宣传了,“那晚上给你办个接风宴。” “得了,结束了回工作室一趟,有点事问你。”邓岸也懒得再和他搭茬,“别喝酒。” 曲饶生很爽快,“行。” 玩儿得正热闹,曲饶生也没再多就说挂了电话。 邓岸放下手机回过头,周明殊依旧还是刚刚的状态。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一会儿,邓岸才组织好语言,“明殊。”他语气轻了些。 周明殊回头看向邓岸,眼里波澜平平。 “你是想..."邓岸停顿两秒又说,"在安城住下来还是去其他城市。"怕她因为自己的话影响,邓岸尽量不带着引导性,"你想去哪里。" 周明殊倒是没什么犹豫,"留在这里就可以。" 待在哪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地方。 "麻烦你了,还有,谢谢。"周明殊说。 听着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谢谢",邓岸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从半个月前到现在,眼前的女孩始终是这样,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始终沉默。 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仿佛没有了任何情感。 第2章 chapter1 九月艳阳天,安城附中门口一条街过去停了不少车,家长、学生陆续进入学校。 周明殊跟着人潮一直低着头往里走,两侧头发顺着滑下来遮住了不少视线。 也没注意,不知不觉间她的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等察觉到,周明殊抬起头看了眼周围。 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没在原地停留,按照邓岸说的继续往上走。 楼梯间偶尔还有几个学生,周明殊靠着墙壁视线在脚下,也没注意对向的人。 于是肩上传来碰撞感的一瞬间,周明殊下意识说了声——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涩,黑框眼镜盖住了眉眼,滑下来的头发也遮住了脸。 只不过外套看上去着实有些不打合身,无论是袖子还是长短都大了不少,又或者是这具身体太瘦。 周明殊抬起头,对方个子很高,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短发下是一双瞳孔很黑的眼睛。 然而看上去一眼板正的人却有一头银发。 瞬间变得张扬。 只是不小心,周明殊也没觉得要再多说什么,刚准备侧身离开,对方又开了口。 “高三的吗?” 周明殊点点头,然后犹豫两秒还是向眼前人问了路。 "你知道高三五班在第几层吗。"邓岸只告诉了她要去高三五班,却没告诉她在第几层。 谢时谚侧了侧头,"知道,我带你去吧。" 他语气很娴熟,像是学校的老师,但周明殊不知道国内高中的老师是不可能染这么张扬的发色。 谢时谚转了个身,"走吧。" “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最后在四楼楼梯口停了下来。 "旁边这间教室就是。"谢时谚说。 "谢谢。"周明殊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然后道了谢。 教室里似乎已经有老师在讲话,整层楼都很安静。 周明殊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谢时谚还没有离开,看着她的方向。 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是见过周明殊的。 但随即又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觉得不太可能。 像是知道周明殊站在那儿在想什么,谢时谚又出了声。 "才来应该先去班主任办公室。"他说。 周明殊沉默两秒,也的确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还没回答,谢时谚又和之前一样说:"走吧。" 直到走到教师办公室,谢时谚自然的走了进去。 周明殊是真的以为谢时谚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办公室的冷气很足,门内门外像两个世界。 察觉到动静,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见到是谢时谚视线又离开了。 除了一个女人。 "怎么又回来了?"陆建林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学生,见来人一头想不惹人注意的头发没忍住看了好几眼。 "你班上新来的学生。"谢时谚身体稍稍一偏,陆建林这才注意到周明殊。 "啊对,是周明殊吧。"陆建林一下子想起来今天是有一个新同学要来,见周明殊身后没其他人,"家长没来吗?" 周明殊摇摇头,解释了一句,"他们忙。" 相比之下周明殊现在重要点,陆建林朝旁边的男生最后说了一句,"回去写个检讨给我,都高三了还有一出没一出的。" 男生嬉皮笑脸的,"好好好,老陆您辛苦了。" 陆建林摆了他一眼,"滚滚滚,800字放学前放我桌上。" 等男生离开,陆建林招呼着周明殊坐在他旁边。 见谢时谚还杵在原地,"你还有事儿?"陆建林语气算不上好。 主要是看他一头白毛就不顺眼。 谢时谚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似的,"没呢,我待会儿不行?" 从刚刚听到周明殊的名字,谢时谚之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想了想也没从脑海里找到一丝痕迹。 似乎是懒得再和他费口舌,陆建林转过头面对周明殊瞬间换了个语气,亲和了不少。 "明殊是吧,我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姓陆。"陆建林把办公桌下的校服拿出来,"这是校服,等会儿我带你去教室,邓岸是你的舅舅对吧,你父母呢?" 周明殊接过衣服,"他们在国外。" 陆建林似乎没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 "那这几天你在学校要是有什么不习惯可以来跟我说,我们班的氛围还是可以的。"陆建林把学校里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讲给周明殊,他年纪虽然有些大,但对每一个学生都很上心。 直到下课铃响起,走廊瞬间有了不少声音。 陆建林的长篇大论也步入尾声,办公桌旁还有厚厚的一摞课本,陆建林也没让周明殊自己搬到教室。 "谢时谚,你帮明殊搬到教室去。" 谢时谚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手机,像个玩世不恭的太子爷。 陆建林越看越眼睛疼,使唤的也大声。 谢时谚手机一放,破天荒的很顺从陆建林的话,"行。" 然后三两步走过来直接抱起了那十几本书。 陆建林没忍住冒了一句,"你今天吃错药了?" 毕竟谢大少爷这么听话的时候他几乎没见过。 谢时谚勾了勾嘴角,"您就当作是吧。" 预备铃声响起,他又说,"该过去了吧。" 陆建林起身把旁边的课本和试卷拿着,"走走走,明殊。" 办公室离教室有一段距离,谢时谚和周明殊跟在陆建林身后。 看着谢时谚手上那一堆重量不轻的书,周明殊还是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 谢时谚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回事。 面对周明殊,他语气不像和陆建林那般,“没事,我自愿的。” 高三五班里隐约还有点声音,只是在看见陆建林的时候戛然而止。 或者说是看见他身后的周明殊和谢时谚。 谢时谚刚走进教室就对上了谢溱溱那双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陆建林走到讲台旁,长话短说,“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周明殊,大家欢迎一下。” 话刚落教室里立马响起层次不齐的掌声,有男生带头起哄,“老陆!周同学旁边的也是新来的同学吗!不介绍一下?” 连带着又有好几个人出声。 陆建林知道这帮人是纯找乐子,谢时谚也不是第一次来学校,只不过这次染了个招摇的发色让不少人注意。 “行了,谢时谚你放下东西赶紧走。”陆建林对那头头发已经是眼不见为净了。 谢时谚笑了一下,“老陆,怎么还带过河拆桥的,而且。”他看了眼教室,“坐哪儿你也没说。” 陆建林懒得和他打岔,教室里还有几个空座位,但部分是还没回校的艺术生的。 陆建林指了指靠窗那边,“靠窗那列第五排。” “行。”谢时谚点点头,先一步走过去,周明殊跟在他身后。 第五排也是倒数第二排,周明殊没有同桌。 谢时谚刚放下就又听见了周明殊的“谢谢”。 他没多说什么,陆建林正盯着他巴不得他赶紧走。 最后看了一眼谢溱溱,谢时谚从后门走了出去。 教学楼内偶尔会响起一阵嘈杂声,不过片刻又沉寂。 谢时谚从楼梯间下去,走到停车场。 只是上车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高三五班的方向。 在看什么,谢时谚也不知道。 不过片刻,一辆黑车驶出校门。 第3章 chapter2 安城附中作为市内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唯一的不同的可能是在管控学生这方面不像其他学校死板。 比如这一届高三生的课程和作息相比其他高中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更重要的前提也是附中的学生成绩都不算差。 高三转校生并不少见,有不少最后一年才转回户籍地参加高考的学生。 最开始还有人因为谢时谚来找周明殊聊天,但得到的是没什么波澜的答案后便逐渐没了人再关注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转校生。 中午周明殊没去食堂,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三明治在教室一点点吃完了。 一整天下来,除了上厕所,她几乎没有离开过教室。 在其他人看来,周明殊很安静,有什么就回答什么,是个好脾气又内向的新同学。 晚上九点半,高三晚自习结束。 除了主动留下来继续学习和住校生其他同学陆续收拾东西出了教室。 周明殊也出了教室。 校门口停着几辆来接学生的车,周明殊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乘坐公交车的学生不少,周明殊没想着去挤,就在站台等着第二辆车。 不过十来分钟,校门口的人就少了不少,周明殊上了一辆公交车。 手机里邓岸发来消息。 「放学了吗?」 周明殊回了三个字。 「在车上」 窗外景色短暂停下,安城的晚上很热闹,到处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灯火交错中,周明殊看见玻璃倒影上的自己。 她取下了眼镜。 … 房子里没有别人,周明殊到家后给邓岸发了个消息就放下了手机。 这套房子是邓岸给她找的,在生活方面,邓岸没有插手过多。 房子里很冷清,周明殊其实没多少东西,房子不小,就显得空旷旷的。 冰箱里放着保姆做的饭,周明殊拿出来放进微波炉热。 对于她来说国内高三的课业不算简单,把饭吃完后周明殊就去了书房。 打开灯的一瞬间,周明殊愣了一下。 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好几本辅导书,书架上还有很多小说。 应该是邓岸提前准备的。 不止小说,还有电影的碟片,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可能邓岸是想让她不那么无聊。 这一夜书房的灯彻夜未息。 天刚蒙蒙亮,周明殊睁开了眼。 昨晚她直接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脖子有些难受,周明殊皱了下眉。 应该是落枕了。 看了眼时间,她起身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 如同昨天一样,周明殊下了公交车后走到学校旁边的便利店准备买一个三明治。 刚从便利店出来,周明殊看见路边停了一辆车。 副驾驶车窗没关上,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人。 是谢时谚。 周明殊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但偏偏携时谚似乎是对视线很敏感,扭过头看了过来。 又看了一眼周明殊身后的便利店。 眉毛一挑,谢时谚下了车。 不知道对方下车的目的,周明殊也没想过是找自己的,于是依旧准备朝学校走。 “周同学。”谢时谚叫住了她。 他还是那头张扬的银发,然后再往下又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衬衫。 周明殊依旧带着那副黑框眼镜,不同的是头发梳在了脑后。 校服外套也大了不少。 “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你们班的谢溱溱吗?”谢时谚说着,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周明殊。 昨天谢时谚给她指了路。 周明殊没有拒绝,她接过袋子点点头,“好的。” 谢时谚似乎是笑了下,“谢谢你了。” “没事。”周明殊说,“那我先进去了。” 谢时谚应了一声,直到周明殊的身影拐进校门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下一秒,后座车窗被摇下。 “哟,刚刚那小同学是谁啊?我们谢大少爷还亲自下车跟人家说话。”叶尚元从谢时谚下车的那一秒就开始看周明殊,看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特别之处。 谢时谚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尚元整天就爱看点八卦,“我要没记错溱溱是吃了饭的吧,刚刚那袋子里的不是给我的?” “少吃一顿饿不死。”谢时谚丢下一句然后上了车,叶尚元在后座还想说些什么,谢时谚一句话把他堵住了。 “再说话就把你扔在这儿了。” “……”叶尚元现在的处境不允许他嘴硬,于是只好闭嘴不惹谢时谚。 谢时谚看了一眼后视镜,校门口的人流已经变少了许多,他摩挲了一下指尖,刚刚周明殊无意识碰到了他指尖的触感仿佛还没有消失。 谢时谚皱了下眉,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点奇怪了。 又看了一眼已经在玩手机的叶尚元,谢时谚收回视线踩下油门。 高三五班。 周明殊记忆力很好,比如昨天她已经在别人的话语中得知了坐在自己前面的就是谢溱溱。 谢溱溱看上去和谢时谚有些像,但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生。 “谢同学,谢时谚给你的。”周明殊走到自己座位上时,谢溱溱正巧也在。 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正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拿着支口红。 看着她涂了一半的口红,周明殊下意识的想自己是不是打扰别人了。 谢溱溱利落的涂完,然后朝袋子里看了一眼,不过两秒又看了一眼周明殊。 她有一双凤眼,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个高冷的美女。 像是疑惑了几秒,然后谢溱溱就得出了答案。 她身子完全转向后面,“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谢溱溱说。 周明殊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解释,“刚刚在校门口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话还没说完,谢溱溱就打断了,“得了吧,我在家里吃了饭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这盒便当应该是叶尚元的,不过谢时谚给你了就是你的。” 她似乎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你自己解决吧,不想吃就丢了。”话说完,谢溱溱就转了回去。 桌上的袋子一下成了烫手山芋,谢溱溱不收,周明殊也没想法擅自解决别人的东西,只好暂时放到课桌里面。 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在学校的时间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晚自习结束,如往常般周明殊收拾好书包正准备走出教室,突然又想起了早上的袋子。 再一抬头,谢溱溱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周明殊提起袋子也走了出去。 到校门口,周明殊看了眼周围的车,也没看见谢时谚。 她走到公交站台等车。 如同昨天一样,周明殊面前驶过了一辆又一辆车,站台只剩两三个人。 安城的天说变就变,明明白天还晴空万里,顷刻之间,淅淅沥沥的雨幕就顺着遮雨板落下来。 旁边的两个学生似乎没太在意,一辆班车停下,站台只剩周明殊一人。 雨一直下,周明殊攥着袋子往里站了些,她还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身上也没带雨伞。 家附近的公交站离小区有一段距离,今晚或许要淋雨了,她想。 雨越下越大,周明殊乘坐的班车不知道是不是突然下雨的原因迟迟未来。 手机照例收到了邓岸的消息。 和昨天一样。 「放学了吗」 只是今天周明殊迟迟没有回复。 邓岸坐在电脑前一直看着手机,曲饶生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玩游戏。 “给明殊发消息呢?” 邓岸皱了皱眉,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这个时间学校肯定是放学了,周明殊看到消息了是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他的,只是都快五分钟了,邓岸还没收到消息。 “明殊还没回我消息,是不是手机没带身上?”邓岸忍不住说,“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曲饶生和工作室里的人吐槽邓岸面对周明殊像个老妈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比如现在。 曲饶生有些无语,“人家十八了,不是**岁的小孩儿,你得给人家点空间。” 邓岸想说些什么,又憋了回去。 曲饶生说的他未必不懂,只是人总会更加担心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 至少现在,在周明殊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和环境之前,邓岸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又过了几分钟,就在邓岸想拨通电话时,手机终于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是周明殊。 「在车上。」 第4章 chapter3 把叶尚元送回叶家,再离开时已经快中午了。 谢时谚开车回了家。 手机里还有谢溱溱发来的消息。 「你让人家带的东西我没收啊」 「我让她自己解决了,但人家一个上午都没动」 又过了半个小时。 「你认识周明殊?」 谢时谚一句话都没回,手机躺在副驾驶上。 眼前红灯时间格外的长,谢时谚突然想起一件事。 三个月前谢时谚在国外待了段时间,别人问起只说是想换个地方睡觉。 没人懂为什么还要换个地方睡觉,但谢大少爷做事不讲道理原因,只看心情。 目的地也很随便,谢时谚的书房一面墙上贴着张世界地图,谢时谚走过去看到的第一个地名就是他睡觉的目的地。 然后再隔天,他就坐上了飞机。 执行力堪称一绝。 飞机落地后不久,叶尚元还一直发消息问他睡觉的地舒服么,谢时谚丢了六个字给他——“比你睡的舒服”,然后整整一周没了消息。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谁都有点自己的**,于是也没人不停歇的联系谢时谚。 谢时谚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刚到那两天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租的房子里,一半时间睡觉,一半时间在书房。 两天后他就确定了,这里不是一个能睡好觉的地方。 但他还是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偶尔出门,会偶遇隔壁的一对夫妻,也是两个华人。 谢时谚没有和邻居认识的习惯,对方也没有。 直到有一次清晨,谢时谚刚起床,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还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看了眼摄像头然后打开门,是隔壁的男主人。 男人看着四十多岁,气质很好。 他说明来意,问谢时谚有没有工具箱。 谢时谚虽然没什么热心肠但也不是个冷眼旁观的人,而且房主的确是有工具箱留在房子里的。 于是谢时谚点了点头说有,然后让对方稍等一下。 他转身去了储物间拿工具箱。 再回到门口的时候,男人还在原地,他道过谢然后表示一个小时会还回来。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谢时谚其实没太放在心上。 但直到那天傍晚,谢时谚都没收到返还回来的工具箱。 东西虽然不是他的,但是他借出去的。 而且邻居看上去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谢时谚又等待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 工具箱迟迟不见踪影。 谢时谚后天就要坐船去另一个城市,秉着负责任的态度,晚上谢时谚决定主动去隔壁问一下情况。 结果却空无一人。 只是工具箱正好放在院子的门旁,谢时谚刚好能拿到。 检查了一下东西也是齐全的,于是谢时谚留下一张纸条然后把工具箱提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看见了纸条,谢时谚没再见过隔壁那对夫妻。 又过了两天,谢时谚收拾好东西登上了轮船。 轮船是晚上九点出发,谢时谚是最早上船的一批人,他在房间放下东西后走到了走廊上。 今天天气很好,海面很平静。 谢时谚站的地方刚好能看见上船排队的队伍。 只是检票队伍就要结束的时候,谢时谚正准备转身回房间时。 他看见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队伍的最后。 … 谢时谚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叶尚明的电话。 他按了免提然后丢在桌上。 叶尚明刚刚也在叶家,但两人没说什么话。 “你多久去北城。”叶尚明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回了自己房间。 谢时谚解了两颗扣子,松了松领口,“看时间,应该下周。” 叶尚明看了眼电脑上的资料,“AT那边松口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谢时谚似乎不是很在意,“你看着办。”他倒了杯水喝。 叶尚明知道他的不在意就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行,我先去北城签合同,下周来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 谢时谚应了声然后挂了电话。 谢时谚昨晚没睡多久,今早又送了谢溱溱去学校起得也早,他本想回家睡个回笼觉,但现在回了家反而没了困意。 揉了揉头发,谢时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从柜面反光里看了眼自己的头发,谢时谚重新穿鞋出门,去了理发店。 这头发本就是打赌输的,叶尚元新奇了两天就没再提过,导致谢时谚都快忘了这一头银发。 从理发店出来后,谢时谚开车正想回家,却又突然想起谢溱溱发的消息。 正直下午放学时间,谢时谚拿过手机。 话还没输完谢时谚又删除了,似乎也没必要和谢溱溱解释什么。 对话框里叶尚元又开始喊他出去玩,估计是又从叶家跑了出来。 谢时谚打了个国际电话。 夜色早已完全笼罩,谢时谚车速开得很慢,然后不知不觉就看见了附中的校门。 晚自习还没放学,这时候这条街人很少。 谢时谚把车停在离校门口的不远处。 车熄了火,谢时谚开了些窗然后拿了根烟出来点燃。 他没有烟瘾,偶尔心情不好或者想事情的时候才抽一根。 谢时谚的记忆实在算不上多好,只有他在意的事儿他才会记得。 那些不相关的,就算影响到他的人和事情,只要谢时谚不在意他就不会记得多少。 于是从脑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谢时谚还是没有找到周明殊的一丝痕迹。 昏黄路灯下细小灰尘在空中盘旋,不知不觉间校门口就汇聚了许多家长和车辆,随之的成群结队的学生开始从校门口出来。 没多久谢溱溱也出现在校门口。 但谢时谚没动。 烟早已熄灭,他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看见公交站台的学生上了一辆又一辆车。 直到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直到谢时谚看见公交站台只剩周明殊一个人。 早上他递给周明殊的袋子还被她攥在手里。 停了快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启动。 然后缓慢的向前移动了几十米又在公交站台停下。 副驾驶车窗被摇下,周明殊看了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把手里的袋子还给谢时谚,然后解释一句。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谢时谚先出了声。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说。 明明只见过两面,连谢时谚自己有时候都奇怪这些莫名的态度和行为。 意料之中的,周明殊没答应,她往前走了点,想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车上。 “她没收,还给你。”周明殊刚想从车窗把东西放进去,谢时谚却说,“她不是让你解决?” 周明殊把袋子放下,车旁边遮不到雨,衣服已经被淋湿,但她似乎是没察觉。 “我没动,还是还给你比较好。”她说。 她只是一个帮忙送东西的,不能擅自处理别人的东西。 公交车还没来,雨下的越来越大。 谢时谚皱了皱眉,“车上有雨伞,太晚了你一个女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周明殊还想再拒绝,又听谢时谚说,“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周明殊不了解国内公交车的运营时间,也实在没想过会这么巧。 公寓离这儿又还有些距离。 她也不想再麻烦邓岸,伴随着一声“麻烦了”周明殊拉开了车门。 “地址。”谢时谚问。 “南山院。”周明殊说。 谢时谚倒是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周明殊也住那儿。 看了眼后视镜,谢时谚踩下油门。 车窗隔绝了雨水,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或许是因为雨天,谢时谚开的不快。 二十分钟后才到小区门口。 周明殊道过谢后下了车,直到没再看见她的身影谢时谚才把车开进停车库。 下车时,谢时谚手里多了个袋子。 半夜雨越下越大,窗帘被大风吹的摇曳不停,周明殊从书桌前走过去关上窗户。 这一晚书房的灯依旧彻夜不熄。 这天之后很久,周明殊没再见过谢时谚,也逐渐习惯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附中高三周末放一天,周明殊也没去哪儿,就待在家里。 偶尔邓岸会来一趟看看她,然后实在无话可说后又离开。 十一假期,安城在最后两天降了温。 放假五天,周明殊在家一个人待了四天天,最后一天被邓岸带着去了他的工作室。 但周明殊显然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拒绝。 最后在工作室里的小影院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邓岸特意让别人不要进去打扰周明殊。 大荧幕上播放的是一部国外的电影。 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男人进入一所学校担任代课老师,而外人眼中能巧妙化解任何矛盾和温柔的男人内心其实也拥有外人所不知道的一切。 “我从未这般深切地感觉到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而我的存在却如此依赖于这个世界。” 一个多小时的影片结束,房间重新归于黑暗。 没有人来打扰她,这间房间很隔音,周明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坐在黑暗中,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已经有了症状,如果之后真的……” “最近研发了出了一个新型药,还没找到人。” “……” “明殊…” 灯突然被打开,周明殊睁开眼。 是邓岸打开门进来了,“…明殊?” 周明殊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她站起身,“没注意睡着了。” “还想睡吗?”邓岸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进来了。 周明殊摇摇头,“回去了吗?” 工作室的人已经陆续下班了,邓岸“嗯”了声,晚上有个活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邓岸一直想让周明殊接触多一点热闹,如果可以有一个爱好他更会支持。 只是周明殊似乎没有,对什么都是一视同仁。 周明殊刚想说不用了,曲饶生从门外探了个头出来,“一起去吧明殊,可热闹了。”曲饶生不像邓岸那样瞻前顾后的,直接敲板。 “我在车上等你们,快点出来啊。” 邓岸还想说些什么,曲饶生已经没了影子。 “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周明殊已经起身走到门口。 邓岸看了一眼周明殊的状态,明显察觉到有一点不对。 不知道刚刚是梦见了什么,邓岸是不太想周明殊一个人待在家里的。 “跟我一起吧,去看看热闹也好。”邓岸说。 第5章 chapter4 活动主办方是一家杂志,到场的还有不少明星和商业人士。 邓岸和曲饶生都是被邀请参加,周明殊和他们一起进去。 活动开始前还有红毯环节,邓岸不参加就直接去了后台休息室。 曲饶生反倒是去走了红毯。 后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有不少混进来的粉丝,邓岸护着周明殊一直到写着他名字的休息室内。 门关上也没隔绝多少声音,房间的电视上播放着红毯画面。 “明殊,在这儿休息一下,过会儿我们再去场馆里面。”邓岸说。 周明殊点点头,她正看着现在电视里的男人。 觉得有些眼熟。 邓岸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这是谢从言,是个演员,你看过他的戏吗?” 周明殊摇摇头,她很少看电视剧,但是他见过这个人。 谢从言那张脸看过的人可能没几个会不记得,身高腿长的,棱角分明。 特别的是谢从言的瞳孔是偏淡的琥珀色,他出现后,肉眼可见红毯前面的摄影师和粉丝激动了起来。 不停有人喊他看镜头。 后台人很多,周明殊戴上耳机隔绝了不少声音。 十多分钟后,邓岸带着周明殊进了内场。 曲饶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张票给邓岸,周明殊坐在了观众席的第一排。 旁边几个座位还是空着的。 邓岸和曲饶生的座位都靠后,在内场的最后几排。 邓岸在座位上回头刚好能看到周明殊,“你票从哪儿来的?”他问曲饶生。 曲饶生正在回复消息,“那几个座位本来就是提前留出来的,我让褚女士给了我一个。” 邓岸瞟了他一眼,“不是吵架了?” 曲饶生把手机扣过来,吊儿郎当的说,“爷早哄好了行不。” 邓岸笑笑,没拆穿他,“行,您真厉害。” 褚琳,也就是曲饶生的妈,正是这次活动的主办方,褚女士在娱乐圈和时尚圈都赫赫有名,曲家在娱乐圈也算个资本,曲饶生在圈里没几个人不知道。 但他不演戏,就是偶尔投资几个剧。 前不久曲饶生鸽了褚女士安排的活动,曲饶生又好几天没回家,褚女士是个很有性格的女人。 到底哄没哄好,只能看褚女士心情好不好了。 这次活动邀请的明星咖位都不低,肉眼可见的观众席上的粉丝量。 第一排观众席离第二排有些距离,旁边还有安保值守。 周明殊带着耳机,但被头发挡着。 主持人在台上已经开始讲话,直播延迟几分钟被打开打开。 场馆内灯光不停变换,有歌手上台唱歌,还有颁奖环节。 大屏幕还会给观众席一些镜头。 就在某一瞬间,周明殊突然出现在LED屏上,但不过几秒就切换成了其他。 邓岸刚好看到,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就在台上歌手表演结束后,灯光重新全部亮起,周明殊的身旁坐下了一个人。 下意识的她看了一眼。 也着实没想到,会是谢时谚。 只是那一眼就能看到的银发已经消失不见,身上也不是那规规矩矩的衬衫。 而是一身休闲装,披了件外套。 周明殊转回头,以为对方只是刚好坐这儿。 但谢时谚说话了,“怎么来这儿了?”他语气自然的像是他们对话过很多次。 周明殊摘下了左边的耳机,场馆内粉丝声音很大,她说,“和别人一起来的。” 谢时谚是和叶尚元一起来的,本来刚刚无聊的已经想走了,结果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周明殊。 就一瞬间,谢时谚起身走到了观众席。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月,这段时间谢时谚去了趟北城,结果被事情绊住了,昨天刚回到安城又被叶尚元拽着来参加活动。 他全程都兴致缺缺,还有些犯困。 也没想过会在这儿看见周明殊。 “你朋友?”谢时谚走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周明殊旁边有人,也没别人的东西。 “不是,是邓岸。”周明殊说。 谢时谚知道邓岸这个人,“他是你?” 轮到这个问题,周明殊沉默了,和邓岸接触了这么久,她的确没把和邓岸的关系理清。 见她沉默,谢时谚没等周明殊回答转移了话题,“最近学习累么?” 周明殊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谢时谚为什么来找她聊天,但她也没什么抗拒。 而且谢时谚上次还送了她回家。 周明殊没什么和别人聊天的经验,但下意识也觉得自己应该有回应,“你也是和别人一起来的吗?”她问谢时谚。 “算是吧。”谢时谚说,“前段时间去北城了,没在这边。” “昨天刚回来。”他说,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但周明殊不知道,也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北城离这儿远吗?”周明殊没去过。 “坐飞机两个小时左右。”谢时谚挑挑眉,邓岸没带周明殊去过北城? “放假了可以去玩玩。”他没多问。 周明殊这次什么都没回答。 台上已经到了慈善捐款的环节,邓岸也在这一环节结束后就离开了座位朝观众席走来。 导演大多都没什么人关注,也没人注意到他朝这边走来。 隔了几米远,邓岸就看见周明殊旁边有个男人。 然后几步走到了旁边,“明殊。” 周明殊闻声看过去,邓岸也看清了男人的脸,并不陌生。 “谢先生。”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邓导。” “明殊,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去还是留在这儿?”邓岸是和谢时谚见过的,但止步于见过。 “回去吧。”周明殊边说着便起身想往外走。 邓岸主动说,“谢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周明殊跟着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然而下一秒谢时谚也起了身,“一起出去吧。”他本来早就要走的。 三人离开了内场走到停车库。 邓岸带着周明殊上了一辆车随后便驶出,谢时谚上车后却没立马发动。 他突然想起再过不久附中的运动会好像就要办了。 … “你和谢时谚认识?”车上邓岸问周明殊,主要是看刚刚那样子两人不像才认识。 “之前在学校见过。”周明殊说,“他给我指了路。” 邓岸想起周明殊第一天去附中他没一起去,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那你们刚…”邓岸想问刚刚谢时谚和周明殊说了什么,却又突然想到曲饶生说的,周明殊也需要要自己的**。 邓岸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是在周明殊下车前嘱咐了几句开学的事情。 周明殊回了家。 洗漱完后周明殊回了房间,又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桌上的手机。 手机通讯录那一栏多了一个号码,是晚上谢时谚主动提出的。 他说,“就当加个朋友。” 周明殊没拒绝。 她手机里的联系人很少,邓岸、曲饶生、陆建林,现在多了一个谢时谚。 周明殊今天很早就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在小影院里做的梦,晚上周明殊也睡的不太安稳,最后在凌晨醒来,然后一直到天明。 节后回校,早自习陆建林宣布了运动会的事,下周周四周五,这周开始报名。 相比高中部其他学生,高三生更加看中这次的运动会,毕竟是高中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 班里的体委一有时间就让人到他那儿去报名,没多久,就把名单上报给了陆建林。 一周过去,学校里对运动会的期待只增不减。 转眼到周四,阴了两天的天空终于出了太阳,运动会开幕式如期举行。 周明殊坐在看台边上,她的视角不太好,旁边就是墙壁挡了四分之一。 有班级组织发了应援棒,一眼看过去很明显。 开幕式的最后是校长讲话,冗长又枯燥,太阳底下不少人都听的昏昏欲睡。 结束的那一瞬间,整个操场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开幕式顺利结束后便是自行活动,参加项目的学生在通知后到比赛场地。 广播室也开始播报各班投递的加油稿,一眼看过去操场上到处都洋溢着青春气息。 周明殊从看台下去回了班里。 不同于往常,今天的教学楼在操场的热闹对比下显得格外冷清。 周明殊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儿。 前两天她有点感冒,吃了药也不见好转,没成想今天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周明殊闭上眼,隐约还能听见操场传来的声音。 耳边很安静,周明殊也没睡着,就是闭着眼睛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明殊迷迷糊糊听到了动静,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谢时谚进来的时候,看到周明殊趴着还以为她在睡觉。 走进了些才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周明殊?”教室里没人,谢时谚叫了她一声。 周明殊睁开眼,视线聚焦后看清了眼前的谢时谚。 她坐起来,头也爆发似的一并痛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周明殊没表现出来,头疼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天不是开运动会么,我路过来看一眼。”谢时谚说,“你是不是不舒服?去医务室了没?” 周明殊也没明白他这个路过就能进来看一眼的行为,附中进出人员这么随意吗。 “就是感冒,吃了药就好了。”她说。 但谢时谚不觉得,他仔细看了看周明殊的脸色。 然后抬手碰了碰周明殊的额头。 周明殊一愣,谢时谚的手有些冰。 “摸着很烫,应该是发烧了,我帮你给老陆请个假送你去医院。”谢时谚皱眉,手里温度实在不像低烧,他拿出手机拨通陆建林电话。 “老陆,周明殊生病了我带她去医院。” “明殊生病了?谢时谚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呢?”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安静,陆建林走到操场边缘,“你在学校?” “刚进来,看到她不对劲,已经发烧了。”谢时谚眼神示意问周明殊能不能站起来。 周明殊想开口打断他和陆建林的话,“我…” “怎么突然发烧了?那你赶紧送她去医院。”陆建林很在乎学生身体健康,平时谁有个不舒服的陆建林知道了都会立马让人休息。 特别到了高三,有些学生还会因为压力大而导致频繁生病。 谢时谚挂了电话,“能自己走么。” 周明殊头很疼,但也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程度,“能。” “那走吧。”只是刚出教室门,谢时谚又想到了什么,“要不要给邓岸说一声?” 周明殊摇摇头,“不用了。” 这种事没必要和邓岸讲。 第6章 chapter5 到医院挂了号,最后得出结论是病毒性感冒引起发烧,医生开了几瓶水输液。 周明殊躺在病床上,看谢时谚还没走的意思,“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先回去吧。” 算起来,这是谢时谚第三次帮她了。 明明两人都算不上有多么熟悉。 谢时谚坐在病房的休息椅上,他正在看手机,"我下午没事,陪你在这儿输完。" 言下之意是要负责到底了。 周明殊还是第一次接触谢时谚这样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心肠,还让人无法拒绝。 毕竟是对方送了自己过来,固执地赶人走好像也不对。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一句:"麻烦你了。" 谢时谚打字的手一顿,他抬起头。 "运动会没参加什么项目?"谢时谚问。 周明殊摇摇头,"我没什么擅长的。"她说。 "也不是非要擅长,以前老陆还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报个项目,今年没让?" 周明殊意识有些模糊,"你是附中毕业的吗?" 谢时谚"嗯"了一声,看了眼吊瓶,这一瓶已经快见底了。 他按下呼叫铃,语气轻了不少,"睡会儿吧,还早着。" 周明殊的病床旁是房间的窗户。 今天是个好天气,蓝天白云,鸟群结伴飞过,在这一片绕了两圈然后飞走。 病房内只有谢时谚和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好像所有喧嚣都离她远去。 药物作用下,周明殊睡的比平时沉了许多。 很快护士就过来了,看床上的病人睡过去了动作也轻了些。 她看了一眼谢时谚,难怪刚刚外面一群人在讨论。 的确是帅,感觉还有点像... 护士一时没想出来,直到回到护士站。 瞟见旁边陈丽丽的手机屏保。 "还挺像谢从言。" "什么?"陈丽丽转过身,"谢从言怎么了?" 护士看她一秒精神,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一听名字你就和见到真人了一样。" "那说不定哪天真的来了,结果我就因为没回头而错过了呢。"她是谢从言的死忠粉,粉了好几年,护士站的人都知道。 "行行行,祝你早日偶遇你老公。" "谢谢,我一定努力实现。"陈丽丽语气里透露着坚定的决心,"你还没说呢,谁像我老公。" 护士看了眼值班表,"刚刚发烧那妹妹的哥哥,别说,我觉得和你老公的颜值不相上下。" "什么!"陈丽丽一惊,"竟有如此之人,这我必须要去看看。" "等会儿他按铃记得叫我。" "可以去看看你老公的替身。" "......" 周明殊睡过去时,谢时谚就坐在一旁,手机里谢溱溱还在和他发消息。 「不是来学校了」 「人呢?」 谢时谚「突然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走了」 谢溱溱「......」 谢溱溱「最近很闲啊」 谢时谚「不闲」 谢溱溱聊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退出和谢时谚的聊天框。 明明前两天还表现的对运动会很感兴趣。 还以为谢大少爷转型要进军教育界了。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 谢时谚放下手机,周明殊睡着时没什么动静,连呼吸也很轻。 日光逐渐爬上床脚,谢时谚起身拉了一半窗帘。 ... 周明殊做了一个梦。 去国外的第二年,周生桥带她参加了一场葬礼。 那个时候周明殊几乎已经适应了国外的生活,对周生桥也不再如同最开始那样淡漠。 那是周明殊第一次参加葬礼。 那天是个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天空也变得昏沉压抑,一把把黑伞下站着陌生的面孔。 唯一相同的是泪声不止,无数眼泪混在雨水中坠落。 地面绽放一朵又一朵透明而短暂的水花。 周明殊站在周生桥身后,她看着周生桥走到墓碑前放下了一支花。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女人,笑容明媚很漂亮。 所有人似乎都在惋惜。 周明殊始终站在原地,一阵风过去,她偏了偏头。 在人群末尾,一把黑伞下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流泪,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只是沉默却又难以忽视的站在哪里。 有不少人看向他。 直到离开,男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葬礼结束后,周生桥带着周明殊走到了一位中年男人身边。 两人似乎是在交流学术上的事情,周明殊只是出神地看着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生桥把她带到了不远处教堂的最后一排,让她坐在这儿等他。 周明殊听话的坐下。 教堂没什么人,前几排坐着几个老太太闭着眼许是在祈祷。 周明殊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坐在过道右侧的最后一排上,看着教堂顶上悬挂的那把十字架。 周明殊看见男人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淋湿了。 国外已经入冬,他却还是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周明殊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又过了几秒,周明殊还是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然后犹豫两秒走了过去。 她停在离男人一个位子的地方坐下,用着还有些蹩脚的英文说,"我有纸巾要擦擦吗?" 听见周明殊的声音,谢时谚终于将视线转移。 他看了一眼周明殊手上的纸巾然后接过,用中文说了一句,"谢谢。" 只是却没有擦拭身上的雨水,"你认识她吗?"谢时谚突然问。 周明殊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墓碑上的那个女人,她说,"不认识,周先生带我来的。" 谢时谚似乎是笑了一下,"参加葬礼不觉得害怕么?不认识还来。" 周明殊知道谢时谚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紧张感消散了些,"还好,她很漂亮。" 那张照片上女人是笑着的,似乎没有任何病痛。 "我刚刚看到你了。"周明殊说,"你站在最后面。" 所有人都拿着一枝花,只有谢时谚手上空无一物。 "我和她不是很熟,也是和别人一起来的。"谢时谚说。 周明殊以为谢时谚和自己一样。 前排的老太太们已经起身陆续离开,教堂里只剩下周明殊和谢时谚。 窗外的雨似乎下的越来越大,谢贺东打来了电话。 "在哪儿?"不过几分钟,谢时谚就没了踪影。 "教堂。"谢时谚说。 "公司出了一些事情,我得先回去。"谢贺东已经在车上,"你是一起回去还是..." "我自己回去。" 谢贺东没什么担心,叮嘱了一句把时间发给他就挂了电话。 周明殊还坐在旁边,像刚刚谢时谚那样看着悬挂在中央的十字架。 "周先生说,十字架在这里代表着渴望得到救赎。"人拥有信仰,归根结底都是希望自己心底的一切实现,无论是忏悔还是祈祷。 福利院的院长信佛,从不沾荤,却也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破例。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周明殊很早就明白人的终点都是死亡。 无非是早是晚。 "你信吗?" 跨越世纪的雕像依旧栩栩如生般的屹立在四壁,高耸穹顶上的玻璃窗被雨水淹没。 冬季来临,这所城市下午时分的天空就已经快步入夜色。 谢时谚说了一句话,但周明殊没听清。 ... 从医院醒来时刚过午饭时间。 床边没有谢时谚的身影。 周明殊也没太在意,以为对方有事先走了。 手上还在输液,周明殊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卫生间。 她刚坐起来,谢时谚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提了个袋子。 "醒了?" 周明殊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没走吗?" 谢时谚把袋子放到桌上,"叫的餐到了,刚刚去拿。"看她坐起来,"想去卫生间?" 周明殊一时无言,只好点点头。 谢时谚把吊瓶转移到支架上,又把拖鞋放到周明殊脚下。 "去吧。"他说。 周明殊抿了抿唇,的确是不习惯别人这样对待自己,"谢谢。" 周明殊在卫生间的间隙,谢时谚把保温盒拿出来放到桌上。 分量不多,一个人吃刚好。 就在刚刚,谢时谚想起了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 以及周明殊的存在。 他们是见过的,在国外。 在谢婷的葬礼上。 周明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学校离开时她没来得及带上眼镜。 梦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 或许时间真的能让一切不可能发生,就比如她从没想过会再次见到谢时谚。 四年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 周明殊回到病床旁,睡了一觉起来后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烧也退了些。 "问了医生你现在得吃的清淡些。"谢时谚说。 周明殊面前是一碗粥,饭盒里是几个小菜,卖相很好。 同样的谢时谚面前也是一碗粥。 周明殊胃口一般,最后粥也没喝完。 谢时谚看了眼什么都没说,刚把饭盒收拾了又接到了陆建林的电话。 他是问周明殊情况的。 "还在输液,下午输完我直接送她回家。"谢时谚说。 陆建林同意了,"路上小心点,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也就不用来学校了。"刚好是两天运动会,也耽搁不了什么。 陆建林看过周明殊的成绩,也问过邓岸之后周明殊有什么打算。 知道一些事情之后,陆建林心底对周明殊也是实打实的有了些在意。 "行。"谢时谚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两人从医院离开。 只不过这次谢时谚没再停在小区门口,主动提起,"忘了说,我也住这儿。" 上次没告诉周明殊也是怕她有什么担心。 到现在,两人也不完全是陌生人了。 周明殊其实也没想什么,这里的房子是邓岸安排的,谢时谚住在这儿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 下车前,谢时谚下意识问了句,"你爸妈在家吗?" 周明殊却意料之外的沉默了,开门的手也一顿。 她只说,"我一个人住。" 谢时谚没想过得到这个回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解释,"你这几天多注意休息,有不舒服..."车窗外的房子安安静静,谢时谚想了想,"记得和邓岸说。" "也可以给我说。" 周明殊点点头,道谢下了车。 看着周明殊进门,谢师宴的车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想起四年前在国外和周明殊一起的那个男人。 他记得那个男人也是姓周,但不知道和周明殊是什么关系。 两人的年龄相差应该不是父女,而且听陆建林说,周明殊是今年才回到国内就读高三的。 国内外教学相差很大,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决定。 ... 第二天运动会周明殊没去学校,是她自己给陆建林打电话请的假。 半夜她突然感觉到难受,自己起床测了个体温发现是又发烧了。 但没昨天那么高,38.8度。 头脑昏沉的厉害,睡觉也睡不安稳。 周明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房子里只有电视透露着光,看的是邓岸给她的电影碟片。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工作室看了电影,邓岸可能以为她对电影有兴趣。 周明殊是随便拿的,结果没想到这部电影是邓岸拍的。 虽然知道邓岸是导演,但周明殊没看过他的作品。 邓岸是拍文艺片出道,在文艺市场也算得上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导演。 他的镜头个人风格很强烈,能一眼看出是邓岸拍的片子。 周明殊安静地看完了这个故事。 一张张碟片被放进又被拿出。 窗外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明殊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但因为发烧的原因,睡的并不沉。 听见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周明殊就睁开了双眼。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邓岸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应该不会来才对。 周明殊看了眼门口的监控。 是谢时谚。 周明殊握住门把手。 谢时谚进门后先看了眼周明殊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点。 "有发烧吗?"他问,医生说过周明殊可能会反复发烧。 "你怎么来了?"周明殊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 谢时谚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家里阿姨饭做多了,一起吃吧。"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通透的蓝天一眼看过去没有一片云。 两人还站在院子里。 这么多次,周明殊没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谢时谚的好意和帮助。 她除了说声"谢谢"也没法为谢时谚做些什么。 人与人之间,会有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么。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周明殊说,她看着谢时谚,"谢时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 一直以来她和所有人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 在国外那几年,她自以为等待她的是和别人一样的家庭和生活。 但事实和结果告诉她不是。 从那以后,周明殊没再相信过任何人。 谢时谚已经算是例外了。 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周明殊说这些话,谢时谚一时没出声。 这个时间小区里很安静,周明殊已经说得很清楚,"谢谢你今天过来。" 她没有能力再次接受。 于她而言,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还难以接受。 在学校看见周明殊的那一瞬,谢时谚其实是没什么想法的。 后面带她去教室再提醒去办公室,谢时谚只是觉得她是老陆班上的学生,说句话和带个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在便利店门口,谢时谚也没什么多余的念头。 那份早饭的确本来应该是叶尚元的,但他看到周明殊从便利店出来,脑海中又突然响起老陆说的那一句—— "明殊这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一眼能看出来,周明殊和同龄人的不一样。 她很安静,总是说谢谢,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不可否认的,谢时谚对周明殊的确产生了好奇。 直到送周明殊去医院的那天,他才终于想起了他们是见过的。 在他早已遗忘的记忆里。 周明殊的言下之意他听明白了,直白点就是他不应该再三番五次的那么巧合的帮助她。 周明殊把自己困在她砌起的围墙里,没有人能走进去。 谢时谚终于动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他说,"四年前,我们见过。" 没有那么多巧合,谢时谚不是一个多么热心肠的人。 旁人说他整天游手好闲没个着调。 谢家如今是谢贺东做主,没人能管的了谢时谚。 但没几个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前段时间在北城,谢时谚意外看到了一个名字出现在不该出现的资料里。 在那场葬礼上,前去吊唁谢婷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身份。 而后来在教堂接走周明殊的两个人。 谢时谚认识。 第7章 chapter6 最后谢时谚还是把东西放在了院子的桌子上,然后没再等周明殊说话就离开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变得微妙。 运动会两天加上周末,周明殊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偶尔还是会干咳。 邓岸来过南山院一次,听到她咳嗽就立马买来了一瓶治咳嗽的药。 叮嘱周明殊多喝热水,连着几天的饭也变得清淡了些。 周明殊看他着急的模样,没忍住说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过两天就好了。" 如果说和谢时谚划清关系,那么相同的和邓岸也应该。 从她在国内见到邓岸的那一刻,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提起关于以前的话题。 但今天周明殊主动提起了。 "你不用经常过来,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周明殊说,"你没做过什么。" 邓岸动作一顿。 他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成为了有知名度的导演。 而且追根溯源,周明殊经历的事情和邓岸无关。 非要说个罪名,所有人都没错。 邓岸坐在沙发上,他的容貌有混血感,棱角分明。 "你国内也没认识的人,而且。"邓岸声音轻了点,"他们做的事情本来就是错误的。" 周明殊还没满十八,却已经完全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了。 周明殊看向阳台,她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淡的过去,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周明殊依旧过着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她的话,邓岸没再去过南山院,只是偶尔会给周明殊发个消息,确认她的安全。 十二月,安城彻底降温,街上行人都裹上了厚重的外套。 周明殊也换上了冬季校服,但外套下的身子却依旧很瘦。 半年过去,距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高三的学习也逐渐繁重了起来。 周明殊的成绩在班里算不上多好,在中间的区域。 从国外的课程突然转变到国内,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好。 周明殊不太在意成绩,依旧和其他人的学习节奏一样。 安城的冬天常常刮风,和北方的冷不同。 安城的风是刺进骨子里的冷。 附中环境和设施很好,每个班里都有两台空调,开关时间也没有限制。 风最大的那两天,陆建林专门在班里讲了要注意身体,穿好衣服。 月底,附中将举办元旦晚会。 每个班都可以报名,只是最后会筛选上台表演的名额。 高三五班报名的是歌唱节目。 班里有意愿的学生组织起来彩排。 圣诞节那天,最后的上台表演的班级名单公布在公示栏。 高三五班在名单内。 十二月三十一日,安城飘起了小雪。 晚上七点,元旦晚会准时在报告厅开始,附中还安排了直播机位让线上的家长可以观看。 高三五班的位子靠后,周明殊坐在过道的位子上。 旁边站着陆建林。 他乐呵呵地拿着上台表演同学的校服外套,只是节目开始,他又让周明殊把衣服放在旁边空着的座位上,然后拿着手机走到前面去拍了几张照。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报幕,活动的开始永远是校长讲话。 在众人以为校长结束后就是节目时,主持人走上台来。 "下面有请毕业生,谢时谚学长讲话。" 虽然早已经毕业,但因为陆建林和谢溱溱,学校内认识谢时谚的人可不少。 谢时谚三个字刚落下,台下立马响起爆发似的掌声。 背后的LED屏已经切换,他穿着衬衫西裤从后台走了出来,站在讲台前。 谢时谚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老陆。 正举着手机拍他。 这次上台讲话是临时让他来的,谢时谚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也没准备发言稿。 站在台上往下看,除了前几排,再往后的人是看不清的。 谢时谚拿起话筒。 他照着老陆告诉他的那样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但台下的人还是没失去多少兴致。 毕竟看谢时谚的脸就够了,说什么都不重要。 就在快讲完的时候,谢时谚看见老陆往后面座位走过去,最后停在一排旁边。 过道旁的座位上坐着的正是周明殊。 谢时谚话一顿,突然转了一个话题。 "我高三的时候老陆——也就是我的班主任总是问我想好读哪个大学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谢时谚看见陆建林一下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 "但我从没有定过目标,也没想过我的以后会是怎样的。"谢时谚说。 "说起来,老陆还因为这件事去给我们家谢总告过状,结果当然是没什么用。" 说起这些,台下的人明显多了几分好奇,有人喊着,"那谢学长最后是怎么决定读北城大学的?" 谢时谚轻笑了一声,"我成绩好,很多学校都可以选,就选了个最好的。" 很不谦虚的话,却让学生们更兴奋了。 "其实到今天,我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做,该做些什么。"谢时谚把话绕回来,"但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很早以前做过的一件事情导致了一个错误发生,并且产生了不好的结果。" 谢时谚说,"有人问我如果回到那个时候还会这么做吗?" "我会。"他说,"但我会让那个还未成形的错误消失。" "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但我今天已经站到这个台子上,我就顺便说说。" 谢时谚看向周明殊坐的方向。 那天在院子里,周明殊的回答表现的并没有多么意外。 她说,“以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谢时谚看着她的眼睛,周明殊没有撒谎。 如果不是真的忘了,那也说明她并不在乎他们见没见过面。 这两个月,谢时谚去了一趟国外。 那份资料显示研究室的地址就在当初谢婷葬礼的那个城市。 只是一切都已经消失殆尽。 那座教堂依旧屹立在原地,看上去老化了不少,应该是没有专门的人维护。 回国后,谢时谚直接落地北城。 他在北城待了一个月后又去了几个城市,回到安城已经是十二月。 一年就要步入尾声。 谢时谚下台后便开始了节目,高三五班的表演在倒数第三个。 陆建林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站了一会儿就坐在了位子上。 台上的节目一个比一个热闹,附中的学生才艺很多。 这是周明殊第二次在这么热闹的场合。 耳边充斥着几百号人的声音。 流程过半,周明殊给陆建林说了一声后出了报告厅。 雪还在下,只是落在地上便消失了。 路灯下雪花纷飞,周明殊站在路灯下待了会儿。 校园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飞奔而过的学生。 手机里邓岸发来一条消息。 「我买了一个蛋糕放在院子里,回去可以吃」 「不想吃的话就放在冰箱,我让阿姨拿走」 十二月三十一,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也是周明殊的生日。 只是邓岸没说那四个字。 生日对周明殊来说,或许不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 意料之内的,周明殊回复了两个字。 「谢谢」 邓岸知道今天附中在举办元旦晚会,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几分钟后,周明殊收了手机准备走回报告厅。 一盏盏路灯照亮了漆黑的小路。 在隐约听到报告厅的声音时,周明殊止住了脚步。 她看见了谢时谚。 他靠着路灯在看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谢时谚转过头。 嘴角衔着根没点燃的烟。 如同在那个雨夜,谢时谚看向站在公交站台的周明殊说要送她回家。 雨水在青沥石上留下痕迹,雪水转眼消融。 两人之间隔着一盏路灯。 还是谢时谚先动了,他把嘴角的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怎么出来了?”他往前走了点,但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周明殊不知道什么摘了眼镜,她说,“透透气,准备回去了。” 谢时谚衬衫外披了件外套,反而是周明殊,出来的时候就没穿校服外套,身上穿着卫衣。 谢时谚没忍住皱了皱眉,“天气冷出来还是披个外套。” 周明殊点了点头,“我先进去了。” 谢时谚没再说话,他依旧站在原地。 雪下的大了些,周明殊已经走到屋檐下正准备推门进去。 谢时谚却突然叫住了她。 “周明殊。”他说,“生日快乐。” 周明殊回过头,谢时谚的头发上落了几片雪花。 他解释,“之前在老陆那里看到了。” 门从里面被推开,几个学生说着话走了出来。 炸耳的音乐突然在空中响起又因为门被阖上而消失。 周明殊刚想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谢时谚?” 两人闻声看去。 不远处,一个女人撑着伞站在那里。 第8章 chapter7 见有人来,还是找谢时谚的。 周明殊说了声“谢谢”就推开门进报告厅里了。 周明殊站的地方没有灯,明仟婉没看清她的模样。 “明总?”谢时谚看清了伞下人的脸,“怎么来附中了?” 明仟婉穿着高跟鞋,她走过来,“溱溱说今晚有她表演,我来看看。” 明仟婉和谢贺东是夫妻,也就是谢时谚的舅妈。 两个人原本是商业联姻,后来不知道怎么感情就变得好了起来,生下了谢从言和谢溱溱。 “你呢,也来看节目?” 谢时谚“嗯”了声,“老陆让我来讲个话。” 明仟婉收了伞,“走吧,刚刚溱溱还给我发消息说马上就开始了。” 外人都说明家的长女有着最温柔的名字,但性格却又是雷厉风行,反差甚大。 明家公司如今她做主,见着了都喊一声“明总”。 只是外人不知道,面对自家人,明仟婉的确是很温柔。 谢溱溱几天前给她发消息时她正在国外出差,今天刚刚赶了回来。 谢贺东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没法过来,不然应该是和明仟婉一起到的。 两人从侧门进去,第一排有空着的座位。 几分钟后,高三五班的节目正式开始。 谢溱溱一眼看到了台下的明仟婉和谢时谚,悄悄打了个招呼。 谢溱溱在高中部很出名,成绩好、人有性格又漂亮、家世更好,但也是因为最后一点,就算私底下有喜欢她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告诉谢溱溱自己的心意。 一首歌五分钟加上一分钟的舞蹈,表演就结束了。 明仟婉起身准备去后台,她问谢时谚要不要一起去。 谢时谚点点头。 谢溱溱还要在后台换衣服,看见明仟婉进来眉眼的开心都快溢了出来,“妈!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 明仟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不是回来了,刚在台下给你拍了很多照片回去发给你。” 谢溱溱表演服装还没脱,把自己手机给了谢时谚,“帮我们拍个照,这可是我高中最后一次元旦晚会了。” 谢时谚任劳任怨的给两人合了影,最后谢溱溱又让其他同学帮他们三个人拍了张。 谢溱溱去换衣服了,明仟婉和谢时谚在外面等她。 明仟婉突然想起刚刚谢时谚在外面似乎是有个女生在和他讲话,“时谚,刚刚在外面和你讲话的是个女生?” 谢时谚“嗯”了声,“和谢溱溱一个班的。” “她有事找你?看你们话好像没说完。” “没。”谢时谚看了眼手机,他和周明殊的聊天框干干净净。 看他不愿意多说的模样,明仟婉没再问他。 半个小时后,元旦晚会终于结束。 学生陆续从报告厅出来,有回教室的,也有直接离开学校回家的。 明仟婉已经让司机提前离开,他们坐谢时谚的车回家。 刚结束活动校门口人流量大,三人稍微晚一点出了校门。 刚上车,谢时谚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公交站台上的周明殊。 时间越来越晚,雪也比最开始时大了不少。 但她还是只穿着件卫衣。 不知道外套去了哪里。 明仟婉和谢溱溱已经坐好,谢时谚一直看着公交站的方向。 周明殊依旧安静的站在哪里。 谢时谚想起她说的那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次。” 她明确的划下边界线,不让任何人踏入一步。 不论是谁,周明殊都不想产生太多关系。 谢时谚从来不是个任人唯是的性格,但在这件事上他罕见的没有跨越那条线。 他承认周明殊的不同。 车刚滑出不到两米的距离又停下了。 明仟婉抬头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谢时谚脱下自己的外套下了车。 走到了公交站台。 谢时谚直接把外套披在了周明殊身上,然后后退一步,“穿着回去,太冷了会生病。”他说。 周明殊像是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出现然后直接给她披上了外套。 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谢时谚又开口说,“衣服我会来拿,生病了会很难受,老陆应该提醒过你们要注意身体。” 他直接搬出陆建林,肉眼可见周明殊吃这招。 她沉默了一下,解释道,“外套应该是被别人拿错了。” “衣服会洗好还给你,谢谢。” 外套上有很强烈的属于谢时谚的味道,清冽中夹杂着一股木质香。 不远处公交车开了过来,是周明殊坐的那一班。 她主动道别,“我先走了。” 谢时谚看着她上了车坐到后排的座位上。 等回到车上,不出意外的收获了明仟婉的疑问,却又和想象的不同。 明仟婉坐在副驾,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严肃。 “她叫什么名字?”明仟婉戴着眼镜能很清楚的看见周明殊的脸。 “怎么了?”谢时谚没想到明仟婉会问周明殊的名字。 后排的谢溱溱替谢时谚回答了。 “周明殊。”谢溱溱正在回复消息,“这个学期转来我们班的。” “明殊…”明仟婉捕捉到这两个字,“今年十八岁?” 谢时谚应了声。 “你见过她父母吗?”明仟婉又问。 周明殊的**谢时谚不会说,“没见过。” 想到刚刚那双眼睛,明仟婉实在很难不有猜想。 但也隐隐有理智在提醒她,如果只是巧合呢。 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谢时谚开车回了谢家。 谢贺东在晚些时候也终于下班回家了。 张姨做了夜宵,四人在餐厅吃完后便各回各的房间了。 只是明仟婉去了书房。 她又想起今天看见的周明殊。 明仟婉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相册。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男一女的合影映入眼帘。 照片被保存的很好却还是已经有些泛黄。 明仟婉看了很久。 … 周一上午,明仟婉开车去了附中。 陆建林和谢老爷子是几十年的好友,所以和谢时谚那么熟。 明仟婉去了陆建林的办公室。 他正好在。 见是她,陆建林诧异了一下,“怎么来学校了?” 明仟婉很忙,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办公室只有一两个老师,明仟婉坐下。 “来找您问个事情。”明仟婉说,“你们班的周明殊,您见过她父母吗?” 陆建林不知道明仟婉是怎么知道周明殊的,“怎么问起明殊了?你认识她?” 明仟婉摇摇头,想了个理由,“昨天看时谚在和她说话,听说两个人之前也接触过几次。” 陆建林觉得明仟婉想多了,“没没没,就是开学那天明殊不认路,谢时谚帮人家指了方向,还送到办公室来了。” 陆建林知道像谢家这种家庭免不了顾虑的要多点。 “明殊这孩子是这学期才转回国内的,之前在国外生活。”陆建林叹了口气,“我也没见过他父母,一直是她叔叔在和我沟通,说是之前在国外受了欺负才回来的。” 陆建林听说过国外有些学校欺凌的现象很严重,他下意识觉得周明殊就是受了欺凌。 邓岸也提过成绩的事,家里没有要求,只要人平安健康就好。 “谢时谚后来送明殊去过一次医院,他刚好在学校,我又走不开。”陆建林觉得明仟婉是过度担心了,“谢时谚那小子分得清,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明仟婉眼底情绪复杂,明殊这个名字很难让她不联想什么。 她离开办公室经过高三五班时在后门看了一眼。 周明殊坐在靠窗那边,旁边没有同桌,正在做笔记。 谢溱溱坐在周明殊前面。 明仟婉下楼梯时打了个电话给助理。 上车后,她没直接回公司,而是上了高速。 车开向隔壁宁城。 第9章 chapter8 宁城郊区。 这里远离市中心,住家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 宽敞的街道上车辆不多。 车越往前开,周围的人烟越来越少。 穿过一条林荫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白色建筑。 见来人,保安升起起落杆。 从安城一路开过来,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明仟婉停了车,疗养院环境很好,住的人也不少。 走进大门后前台向明仟婉打了个招呼然后带她到四楼的一扇房门前。 护士长走了过来。 透过门可以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明先生在睡觉,还没吃晚饭。"护士长说,"昨天晚上清醒了一会儿就没再睡过去,中午才勉强睡去。" 床上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 "知道了,我进去看看。"明仟婉说。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几乎遮了大半日光。 门被关上,明仟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窗帘留了一道缝隙,光刚好落在明仟婉脚边。 "姐。"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许在他们站在门外时就察觉到了。 明仟婉"嗯"了声,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茶几上摆着许多纸张和照片。 明仟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维祯。"明仟婉喊他。 床上的人没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出声。 "我不是他。" 明仟婉倏然抬起头。 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他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日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明总。"明维祯转过身,房间内开着暖气,他穿着单薄的短袖和长裤。 他走过来拿起了茶几上的东西看了一眼。 明仟婉忍着情绪,她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明维祯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应该早点来,他可不想活了。" 两人之间隔着茶几,明仟婉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见到他完全是意料之外。 "我警告你,别再做什么事。" 明维祯坐在床边,他眼底透露着诡异的平静。 "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明总。"他表现的很大方,"你是来找他的,那你们姐弟俩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明仟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转瞬之间眼前的人的眼神就变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可以来去自由,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明维祯。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明维祯开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明仟婉。 他似乎对刚刚情况已经熟悉,"你看见他了。" 明仟婉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的,不管是刚刚的那个人,还是现在明维祯的态度。 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明仟婉重新坐到沙发上,一时无言。 明维祯看着窗外,外面的银杏叶已经落地消失不见,如今只是一棵枯树。 一室寂静。 "维祯。"明仟婉终于出声,"他说的是真的么。" 已经快二十年过去,明维祯已经有了不少白发,明明他比明仟婉还小。 "不是。"明维祯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一直都是这样。" 十八年前,当他看见满地的血迹时。 明维祯就不想活了。 但所有人都想尽了办法的让他活着。 如同行尸走肉的十八年,每当明维祯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 他又会出现。 就连自己的命,明维祯都没法决定。 "我不应该在这里。"明维祯说,"我得赎罪。" 他犯下的罪孽对他自己来说都无法忍受,他的手上一直有血。 是洗不掉的。 "我遇见了一个孩子。"明仟婉突然说,"她今年十八岁。" 明维祯眼神一滞,他听见明仟婉说,"她叫明殊。" 玻璃碎裂声响起,窗外雷声滚滚。 某个瞬间灵魂被撕裂,惊雷照亮了天空。 窗外大树摇摇欲坠,落叶被卷入空中漂浮。 明维祯回过神,他看向明仟婉。 明仟婉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在她话刚落下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出来。 但明维祯看向她的眼神告诉她没有。 "她在福利院生活了十二年,后来被领养到国外。"明仟婉在路上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资料。 "领养他的人叫周生桥。"明仟婉顿了一下,很多资料已经被销毁,但她还是查到了不少。 "他还有个名字。" 十八年,整个明家都不知道。 "兰廷。" 又一声惊雷,伴随着大雨终于落下。 "维祯,你想好名字了吗?" "嗯。" "如果是男孩,就叫明景。" "女孩呢?" "女孩的话,就叫明姝。" "明姝,明景。" ...... "...维祯,孩子呢?" "在护士那儿,我看过了,是个女孩。" "睡吧,我一直在。" ...... "明姝,明姝。" "维祯,她眼睛像你,很好看。" "也像你,会和你一样漂亮。" "你和仟婉他们说了吗?" "说了,过段时间再回去,你要休息好。" ...... 一霎那,所有过往如洪水般涌来。 明维祯迟迟没有说话,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仿佛行走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中终于看见了绿洲。 天色渐渐暗淡。 明仟婉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见明维祯张开了口便立马止住了。 明维祯的视线看向了茶几上的照片。 "她在哪儿。"明维祯问。 他不敢问究竟是不是,但无论怎样。 明维祯都想去看一眼,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她看向明仟婉,"我想看看。" 其实到这个程度,明仟婉多少已经确认十之**。 周生桥、兰廷、明殊,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那未免命运太过残忍。 明仟婉不敢赌,不敢赌周明殊究竟是不是。 不敢赌明维祯看见她的那一刻会发生什么。 最重要的是,明仟婉害怕他再出现。 所有人都不愿再重蹈覆辙。 但对于现在的明维祯而言,也许周明殊是唯一在乎的。 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他能与之抗衡的勇气。 明仟婉答应了他。 ... 元旦后高三的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 自那天后,谢时谚不知道是不是又闲了下来。 周明殊经常能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遇见他。 有时候是在便利店,谢时谚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 有时候是在公交站台,谢时谚和她一同坐上公交车回南山院。 那件衣服,后来谢时谚去了周明殊家拿。 还带了一盒便当,说是感谢她洗了衣服。 周明殊不理解,明明是他借给了她衣服。 但谢时谚似乎是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他把东西放下后就走,周明殊没办法拒绝。 在一个早上,一辆车早早停在了附中校门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续有学生出现走进学校。 冬季昼短夜长,天空还有些暗沉。 在某个瞬间,周明殊从公交车上下来。 然后走进了便利店。 对出现在便利店里的谢时谚已经没有多么意外了。 谢时谚依旧坐在那里,像个社会闲散人员。 就在周明殊结完账准备离开的时候,谢时谚叫住了她。 "今晚会下雨,带伞了吗?" 周明殊没看天气预报,也没有带伞的习惯。 她没回答谢时谚的问题,"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后她便走出了便利店。 谢时谚也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雨伞。 "带着吧。"他把伞直接放在了周明殊书包的侧袋。 话说完,他没再过多停留,上了旁边停着的车。 周明殊看着谢时谚驱车离开。 再抬头,她隐约感觉到有视线正看着她。 只是周围并没看到熟悉的人,于是周明殊走进了学校。 消失在人群中。 车内。 明仟婉明显察觉到明维祯的状态变得不同。 在看见周明殊的那一秒。 短短十分钟不到,从周明殊出现再消失。 明维祯依旧看着校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恍惚了。 一语成戳。 明姝的确很漂亮,也很像兰苓。 而那双眼睛和明维祯更为相像。 雨夜后的第十八年,明维祯再次说出口了那个名字。 "明姝。" 第10章 chapter9 在明仟婉还很小的时候,明家的根基就已经很深厚。 明绎阳和周毓华——也就是明仟婉的父母,常常出席公开会议,财经新闻版块总是能有两人的画面。 那个时候明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旁人关注。 明家有三个孩子。 明仟婉是长女,明维安是二子,明维祯是幺子。 三人性格相差很大,不同于旁人揣测的那样,明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长大以后明仟婉进入了集团。 外人总说想明家的家庭里肯定少不了明争暗斗,偌大的家底谁能经得起考验。 在明家出生的孩子是被早早就规划好了一切的。 但最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明仟婉,明家的两个儿子完全远离了明家的集团。 明维安出国学医,毕业后回到了安城的一家三甲医院。 而明维祯则成为了一名画家。 艺术需要的不仅是努力,更多的是天赋。 明维祯的确也展露出了他在画画上面不凡的天赋, 第一次展出作品,他并没有让明家提供平台,而是自己去投了作品给展出方。 有拒绝的,毕竟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但最后安城一所大学的美术馆接受了他的作品。 展览在夏天,明仟婉和周毓华也去看了明维祯的作品。 一张巨幅画框里,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存在着一个如同太阳般炙热的光圈。 光焰下是无数人影。 这幅作品名为——「寻生」 在这次的画展上,明维祯认识了一个女生。 她叫兰苓。 宁城兰家的孩子。 是一名作家。 如同小说和电视剧里那般,仿佛一见如故。 在不断的交流和见面下,一个月后,明维祯和兰苓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在极其讲究门当户对的当下,明家没有反对。 虽然兰家不算多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是一个书香世家。 兰苓的父母在几年前出了一场事故离世了,但她还有一个弟弟。 比她小几岁。 那一年明维祯二十五,兰苓二十四。 两人的生活和常人无异,明维祯有时候会在画室待上一整天,兰苓从没有说过什么,也没打扰过他。 她总是喊他“维祯”,总是会轻声进画室然后放下一杯水或者一个果盘。 明维祯很低调,从来没大肆宣扬自己的作品。 也从没向外界透露过一丝自己和明家的关系。 作品下的名字,是「兰明」 明维祯的画一次次展出,然后被不同的人买下。 他记得兰苓喜欢的书、喜欢粉色的花,记得她随口一说的想吃的蛋糕,想去的地方。 明维祯不会承诺多么远大的目标,但只要是兰苓想要的、喜欢的。 他都会想尽办法一一实现。 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兰苓怀孕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于是商量之下他们只办了一场很简单的婚礼。 只有亲朋好友参加,在一座教堂内。 怀孕对兰苓的身体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负担,孕吐和食欲不振在她身上的反应很小,她总说,“维祯,我们的小孩很乖。” 但明维祯从得知兰苓怀孕的那天开始就很忧心,说不害怕是假的。 相比之下,对兰苓的担心大过对孩子的期待,他摸了摸兰苓的肚子,“乖乖的,不要让妈妈太难受。” 但就在所有人满心期盼着这个孩子降生的时候,明维祯和兰苓在某一天突然离开了安城。 兰苓主动和明仟婉说他们想要出去转转。 没有人多想。 几个月过去,明仟婉偶尔会收到兰苓的消息,但更多时候是杳无音讯。 明家有派人找过,但明维祯似乎是知道,两人的行踪很隐蔽。 就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们。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年底,明仟婉突然收到明维祯的消息说,兰苓生下了一个女孩。 但明维祯说他们过段时间再回来,理由是兰苓的身体要静养。 明仟婉答应了。 一年就这样结束,新年前夕。 明仟婉收到明维祯的消息说他们会在过年前回安城。 二月初,明家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 为了迎接归家的明维祯和兰苓。 只是等啊等,一直到午饭时间,都不见踪影。 明仟婉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她安慰周毓华道,“许是在路上,手机没信号。” 但那天他们没能等到明维祯兰苓和那个孩子。 凌晨,明仟婉突然醒来,毫无征兆的。 下一秒,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来自宁城警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开始下起了雨。 听筒里的话变得陌生,明仟婉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可下一秒,手机坠落在地。 告诉她不是梦。 兰苓死了。 凶手是明维祯。 那个深夜,明家注定彻夜不眠。 不过一个小时,明家四个人便赶到了宁城。 明维祯在警局,明仟婉一个人去了兰家的老房子。 兰家是独栋房子,现场已经被控制,但警方没有惊扰其他住户。 在那个三层的房子里,兰苓安静的躺在一张足以躺下三人的画框上。 兰苓穿着白色裙子,血液如藤蔓般从她身下向四周延伸。 她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睡着了。 警方告诉他们,是明维祯自己报的警。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他只是跪在兰苓身边,一动不动。 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维祯如同失魂了般,他只说—— "是我害死了她,我要赎罪。" 没有人相信真的是明维祯杀了兰苓。 后来明家找来了一位医生,对明维祯实施了催眠。 事实的确不是明维祯,却也是他。 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当初兰苓和明维祯要离开安城。 明维祯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也就是人格分裂。 他说他叫明景。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是明维祯取的,在兰苓怀孕的时候。 女孩叫明姝,男孩叫明景。 明景出现的那一刻,完全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 他和明维祯很不同,明景总是在笑,就算在审讯室,他还是像完全不在乎那般。 他仔仔细细的说着兰苓死的时候,说画框上的血液是被他一笔一笔画上去的时候。 他说,"兰苓死的时候,他应该不知道。" "但一切结束后,我就让他看见了。" 明景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他呀,一看见那副画,就崩溃了呢。" 他眼神里透露着诡异的兴奋,"可惜了。"明景看着明仟婉,"没能让他彻底''死''过去。" 明景说,在明维祯和兰苓初遇那天,他就存在了。 他透过明维祯的眼睛看着他们的生活,看他们那么美好。 他很嫉妒,他想摧毁这一切。 他讨厌身体里的明维祯,讨厌明维祯的完美。 后来他想占据这具身体,他想让兰苓也认识他。 可兰苓察觉到了,她带着明维祯离开了安城。 她一点点寻找可以让明景消失的办法。 那天兰苓敲响画室的门,她在门外唤他"维祯"。 那天,明景再一次,彻底占据了明维祯的身体。 他起身,打开了门。 窗外风雨大作,窗台上的那束铃兰摇摇欲坠,在某一刻,玻璃瓶坠落在地,细碎的银芒插入花瓣之中,铃兰残败。 雨一直在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在明维祯和兰苓在画展相遇的那天,或许是当他们得知兰苓怀孕的那天。 又或许是兰苓和明维祯离开安城的那天。 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明家封锁了所有消息,动用了一切销毁了关于这件事的一点一滴。 一夜之间,明家淡出公众视野,所有猜测和报道都被压下。 慌乱中,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孩子的存在——明姝。 只是再回到兰家却怎么也找不到孩子的存在。 明景没有说出孩子的下落,但眼神告诉他们。 明姝或许和兰苓一样,死在了那个雨夜。 在兰苓的葬礼上,他们见到了兰苓的弟弟——兰廷。 他只有十九岁,在国外读书。 他恨明家,恨明维祯。 明维祯被送往医疗所。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见过他,也没人再见过明景。 后来明维祯身体状况日渐下降,被转送到了宁城的疗养院。 周毓华和明绎阳想去看他,只是都被明维祯拒绝了。 明维祯自杀过,想尽办法死在那个房间里。 只是永远都会再次醒来。 明家,明景。 都不愿意让他离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明维祯待在房间里,从未踏出过那扇门一步。 十八年,足以忘记一个人,但明维祯做不到。 他被困死在了那个雨夜。 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见兰苓,梦见她喊"维祯"。 梦见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明仟婉悄悄去看过明维祯,在他陷入沉睡中的时候。 她听见明维祯在梦里呢喃着—— "兰苓,兰苓。" "明姝,明姝。" 明仟婉知道了那个孩子的名字,明姝。 她没有告诉其他人。 时过境迁。 明维安在医院很忙,很少回家。 他在医学上已经获得不少成就,二十六岁便成为了主治医生。 在明维祯的事情之后,他专修去精神科待了三年。 明绎阳和周毓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让明仟婉掌管了集团。 他们偶尔会去一趟宁城,无论见不见得到明维祯。 过往被掩埋在时间长河中,没有人再提起过那件事。 第11章 chapter10 谢时谚给的那把雨伞一直放在周明殊的书包侧边。 但一整天都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中午午休时间,陆建林托人叫周明殊去办公室。 一进去,周明殊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谢时谚。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陆建林已经选择性无视谢时谚。 他让周明殊坐在他办公位旁。 "明殊。"陆建林很和蔼,说是找她,其实是轮流单独和班里的每个同学谈话。 "现在有想读的大学或者专业吗?" 周明殊是班里最后一个和陆建林谈话的。 她在班上的时候听周围人谈起过陆建林要说什么。 "没有。"周明殊实话实话。 "我现在看了看你的分数。"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是周明殊的成绩单。 "如果想留在安城,你的成绩已经足够了,但得一直保持到高考。"陆建林把一本书从抽屉里拿了出来,"但是如果想去其他城市,你可以看看这个,上面有全国的大学和去年要求的分数线。" "如果想去更好的学校,那你在接下来半年就得再努力。"陆建林说,"你可以先想想读什么专业,然后在看对应的那个学校最好。" 在高三这一年,几乎每个班主任都会和班上的学生谈一次。 想好自己的目标,想好自己想读的专业和想去的大学。 虽然邓岸说家里对周明殊没有什么要求,但陆建林还是想让周明殊看看。 他见过很多高考后后悔的学生。 后悔没有在高三那年好好学习,然后在大学里荒废时间。 "谢谢陆老师。"周明殊接过,书有些厚,"我回去看看。" 陆建林点点头,"回去慢慢想,总之无论如何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选择就会更多。" 陆建林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老师,他教书四十多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高三生。 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走错一步然后步步错,后悔莫及。 "没其他事情了,回去休息吧。"陆建林摆摆手示意周明殊可以走了。 "好,我先回去了陆老师。"周明殊起身就要离开。 刚走出办公室,周明殊就察觉到身后跟了个人。 是谢时谚。 只是相比早上,谢时谚的神态完全变得不同了。 谢时谚看着周明殊,脑海里又响起明仟婉的的话。 第一次见面,谢时谚只觉得周明殊是个懂礼貌的学生。 后来察觉到她对所有人的抗拒,再后来明白一切的原因。 周明殊只活了十八年,造化弄人,似乎上天故意捉弄般。 父母离世,福利院长大,出国后原以为是新生活的开始却没想到又是一个地狱。 他还记得当初在教堂,周明殊也是一个会主动给别人递纸的孩子。 她好像看出了谢时谚的情绪,却没有逾矩的过问。 十四岁,却表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质。 周明殊已经走到教室后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有学生路过,午休时间,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 没休息的人也会自觉放轻动作和声音。 谢时谚终于回过神,他没再进办公室,而是离开教学楼出了校门。 那辆车已经离开,不知道是回明家还是宁城。 晚上六点,天空渐渐转暗。 转瞬即逝的还有白日的好天气。 雨下的毫无预兆 似乎是习惯了安城这如同翻书般的天气,每个学生几乎都带着伞走出了校门。 周明殊看着教学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雨,她撑开了谢时谚给她的那把伞。 雨滴顺着伞檐滑落,周明殊被包围在里面。 一直回到家,周明殊这才想起,谢时谚似乎没说过要找她要回这件他硬塞给她的东西。 以及,谢时谚今天从办公室里跟着她一起出来,似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 连着几天,附中校门口总会停着一辆黑车。 在上学和放学的时间段。 两个时间段人流量都很多,也有不少家长,没引起过多的注意。 但不乏认识车标的人。 学校里有小部分的人在讨论那辆豪车接的是哪个学生。 新鲜劲来的快去得也快,没得到个所以然渐渐的也无人在意了。 一月二十七,腊月初八。 腊八祭灶,新年快到。 再过几天,附中就正式放寒假。 放假前自然还有考试。 整个高中部,高三对这次的考试最为紧张。 不仅仅是一次期末考,也是模拟考。 腊八这天,邓岸时隔许久来了南山院。 周明殊刚回到家就看见了他,还有锅里热着的粥。 她放下书包,“很晚了。” “刚从工作室过来。”邓岸眼下有些泛青,他熬了几个夜,“今天腊八,要喝腊八粥的。” 邓岸没有多留,见周明殊回来就准备走了。 “粥在锅里,记得喝。” 周明殊点了点头,看着邓岸走出院子。 灶台的火刚关不久,小锅里热气腾腾,分量不多,周明殊一个人喝足够了。 喝完粥后周明殊回了房间。 桌上摊开着那本陆建林给她的手册。 周明殊合上放回书包,准备明天带回学校还给陆建林。 她只随便翻了翻,对于现在的周明殊而言。 留在安城便足够了。 她没有多么远大的梦想,也不想再费出更多的精力去更好的学校。 周明殊宁愿安于现状。 农历十二月十六,立春。 安城附中期末考试的第一天。 附中分考场的方式不固定,这次是按照名字首字母。 周明殊在最后一个考场。 监考老师是一个实习女老师,很年轻。 三天考试转瞬即逝,正式步入寒假。 放假那天下午,周明殊照常等到人少以后才出了校门。 高三的放假时间比其他年级要短些,初五就返校。 公交站只有四五个人。 校门口的车辆也少了很多,周明殊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没电关机了。 只好又放回衣服口袋里。 下一班公交车还有些时间,周明殊看着从学校里探出墙头的梅花。 鲜艳欲坠,在冬日里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又一辆公交车短暂停留又驶离。 周明殊看向街对面。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 而车门旁站着一个男人。 一瞬间,周明殊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一片安静。 “明殊。”他看见男人说。 世界在幻境中塌陷重建。 周明殊置身世外般看着一切。 “明殊,你不应该活着的,但我让你活了下来。” “明殊,这个药吃了对你好,吃吧。” “……” “明殊,他是Alan,会照顾你。” “明殊,要听话。” “……” "明殊,你叫周明殊。" "我带你回家。" 男人依旧站在车旁看着她,如同十二岁那年在福利院。 周生桥也是这样站在不远处,然后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以后你就叫周明殊。 周明殊,明殊,明姝。 他带她离开,告诉周明殊其实她的年龄只有九岁。 他篡改了周明殊的年龄,悄无声息地将她带到国外。 到这一刻,周明殊才发现其实她回到国内才半年多的时间,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在周生桥出现的这一刻。 她才想起。 这种平稳看似一眼到头的生活,对自己来说。 从来都是奢望。 隔着一条马路,又一辆公交车停下。 周明殊却没有上车。 那是开往南山院的班次。 学生放假,街边的小店也关了几家,路过的人比平时少了不少。 公交车关上了门,重新发动。 也是在这个瞬间,又一辆车停在周明殊眼前。 车窗降下,是谢时谚。 他停在周明殊与周生桥之间。 在周明殊看向他的时候,谢时谚说,"我送你回家。" 这一次周明殊没有拒绝,拉开了车门。 她没再看向周生桥的方向。 就算他见到了她,但一切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谢时谚看了一眼后视镜,周生桥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似乎没有要跟上来的动作。 周明殊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南山院时,周明殊依旧道谢然后下车离开。 "明殊。"刚走到院子门口,谢时谚下车叫住了她。 下午五点,日落从云层后冒了出来,余晖落在两人身上。 枯树摇曳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周明殊看向谢时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时谚似乎是有话想对她说,但最后说出口的却变成了—— "放假了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周明殊回应他。 该说什么呢。 说自己当时不知道研究的具体过程,不知道周明殊的存在。 说周生桥回来了,你要小心。 可又站在什么立场。 谢时谚没有资格,没有人能改变。 一切都已经结束。 南山院对周明殊来说是栖息地,还是又一个囚牢,他不知道。 从明仟婉的三言两语间,谢时谚察觉到事实或许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而不只是"明殊的母亲很早就生病去世了,他的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 明维祯不知道吗,还是不愿意再回想那一天。 不愿意回想自己的孩子的结局。 十八年前明家一夜淡出公众视野,动用所有关系封锁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真的会有密不透风的网吗。 房子里亮起了灯。 手机铃声响起,是谢贺东。 他不会突然找他。 "时谚。"谢贺东还在公司,落地窗外是安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他看向不远处明家的那一栋楼。 "别查了。"他说。 这是第一次,谢贺东阻止谢时谚做一件事。 谢时谚被谢老爷子带大,无论他想做什么,想去哪里,谢老爷子或许会教育他两句,但谢贺东从来不会过多管教他。 他们都知道,谢时谚看上去一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可实际上他已经拥有了许多东西。 "仟婉想要国外那几年的资料。"谢贺东叹了口气。 周生桥回国已经被明仟婉知道,她始终查不到周明殊在国外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到最后收到的消息,拿走所有资料的人是谢时谚。 而谢时谚又在查当初明家发生的事。 谢时谚没有说话,也没有答应。 谢贺东最后说,"晚上回家一趟。" 夕阳落入云层,南山院的路灯亮起了。 晚上八点,谢溱溱和朋友出门逛街了,谢从言常年不在家。 谢时谚一走进去,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明仟婉。 谢贺东在书房。 谢家老宅很大,管家和阿姨都已经被明仟婉支走了。 她没有看谢时谚,客厅的花架上摆着一束铃兰。 "她过得不好对吗?"明仟婉终于开口。 明仟婉想过,兰廷那么恨明维祯,恨整个明家。 但对自己姐姐的孩子会不会不一样。 毕竟他们也有着血缘关系。 但如果是那样,明殊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只有一个邓岸在她身边。 又为什么这个时候,周生桥突然回国,甚至直接去了附中的校门口。 他没有隐藏任何行踪,而是让所有人知道他来安城了。 十八年前,他们以为早已经死去的孩子突然又出现。 然而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过得不好"这四个字击溃。 兰苓的死,明维祯的病,明殊的过去。 上天似乎没有给这个家一丝怜悯。 而是始终让他们徘徊在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明仟婉看向谢时谚。 她说,"明殊的母亲不是因病去世的。" 现实往往更加残忍,明仟婉告诉了谢时谚关于那个雨夜。 关于明景,关于明维祯的十八年。 尘封的过往被掀开,明家掩埋十八年的秘密再次被提及。 第12章 chapter11 十八年前。 明维祯和兰苓在画展相遇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兰苓是一名撰写儿童文学的作家。 她的作品有不小的知名度,但她本人极为低调。 和明维祯一样,两人从来不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 在一起半年后,明维祯搬出明家,和兰苓同居。 在那套房子里,兰苓和明维祯有各自的书房和画室。 他们有时会一整天待在家里,在日落后一起出门买菜、散步。 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一年的元旦。 过年时,兰苓带明维祯去见了她父母。 明维祯在墓前向兰苓的父母说;"我会照顾好兰苓的。" 兰廷在国外没回来,明维祯带着兰苓回了明家。 如明维祯说的那样,明绎阳和周毓华都很喜欢兰苓。 那是明家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明仟婉和谢贺东已经结婚,虽然还有些不熟悉彼此,但长久的相处下来,明仟婉发现谢贺东似乎并不是外面所说的不近人情。 相反有些老古板,但是却并不让她讨厌。 年三十晚上,明维安终于从医院赶了回来。 餐桌上很热闹,谢老爷子带着谢时谚去了国外旅游,因此谢贺东也来了明家。 冬去春来,安城逐渐回暖,窗外绿芽冒了出来。 四月初,兰苓发现自己变得嗜睡,有时候还有些想吐。 同明维祯讲过后,两人去了医院检查。 医生告诉他们,兰苓已经怀孕三周。 那天天气很好,春暖花开,兰苓对孩子满怀期待。 他们将这件事告诉了周毓华。 怀孕以后,明维祯开始格外注意兰苓的身体。 周毓华想让他们回明家住有阿姨照料,但明维祯拒绝了。 兰苓在习惯的环境会更舒服。 明维祯看了很多关于怀孕的书籍,也听过不少孕妇在手术时发生意外。 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谁都预判不了。 医生提醒他们要多注意孕妇的心理状态。 到了他们这儿,完全相反了过来。 明维祯常常半夜醒来然后看着兰苓。 有时候她在睡梦中的一个动作,明维祯也会察觉。 连续几个晚上,兰苓终于发现明维祯的不对劲。 他太过担心了。 明维祯很自责,他总是突如其来的对兰苓说:“兰苓,对不起。” 是他让她怀孕,让她有了风险。 兰苓却握住明维祯的手,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维祯。”兰苓说,“明天买一束铃兰回来吧。” 明维祯答应她。 从那天以后,兰苓经常会让明维祯做些事情,或者出去买什么。 唯一不变的,是在书房和画室的窗台上总有一束未凋零的铃兰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苓逐渐显怀。 在步入夏天的那段时间,兰苓突然发现明维祯可能生病了。 偶尔叫他,明维祯仿佛没听到,然而过了十多秒又回过神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一天明维祯在画室带了一整天,兰苓以为是他有了新的创作灵感,于是一直没有去打扰。 然而就在傍晚,明维祯从画室出来,兰苓发现画框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明维祯从来没有这样过。 兰苓问起,明维祯却表现的很疑惑,他说他今天完成了一幅作品。 可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兰苓还以为是明维祯最近太累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明维祯好好休息。 但这天晚上,兰苓转醒,身旁却空无一人。 她看见明维祯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她看见明维祯察觉到动静回过头看向她。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好像有另外一个人。 看向兰苓的眼神古怪异常。 但不过几秒又消失不见。 明维祯生病了。 兰苓查阅了很多资料,还问了大学时学医的朋友,结合明维祯最近的症状。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DID——分离性人格障碍。 那天明维祯出门,兰苓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 虽然没有带明维祯去医院做系统检查,但就目前所有的资料和症状而言,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明家的孩子生了这样的病,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 明家也会陷入舆论压力。 兰苓不知道为什么明维祯会得这个病,医生说有遗传的可能,也可能是因为心理遭受过创伤,生活环境的改变。 但无论怎样,明维祯都需要接受治疗。 那晚兰苓烧掉了所有资料。 不过两天,兰苓第一次见到了明景。 明维祯去了超市采购,回家的时候正是落日黄昏,世界被染成橙金色,门从外面被打开。 兰苓听见声音从客厅走过去。 “买了什么?”她问。 玄关旁的鞋柜上放着上一次明维祯从花店买的鲜花。 明维祯背对着兰苓,迟迟没有转身。 “维祯?”兰苓上前一步。 明维祯像是终于回过神,他转身。 门关上,将他们与日落隔绝。 兰苓再次从明维祯的眼睛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他走上前,手里的袋子被扔下,蔬果散落一地。 "兰苓?"他的眼神里分不清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兰苓下意识后退,是明维祯身体里的那个人出来了。 甚至已经可以控制明维祯的身体。 他笑了一下,对兰苓说,"你是第一次见我吧。" 就算早有察觉,但当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兰苓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害怕。 明明还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脸,却已经不是兰苓认识的那个明维祯。 兰苓强忍着不适,"你多久出来的。" 他打量着兰苓,又看了看满地狼藉,"你不惊讶。"他述说着一个事实。 "你知道我的存在。" 又过了几秒,像是终于从脑海里找到一个名字,他嘴角噙着笑。 "我叫明景。" 在这个瞬间,兰苓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景。 在得知怀孕的那段时间,兰苓便和明维祯商量着孩子的名字。 明维祯说,如果是男孩就叫明景,如果是女孩就叫明姝。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存在了。 甚至说自己就叫明景。 那是他们满怀着期待的名字,如今却被他夺去。 明景歪了歪头,他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世界,真正看见被明维祯爱着的兰苓。 心底有种情绪不断发酵,但他还没明白那是什么。 他故意说,"从他完成他第一幅作品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在明维祯和兰苓相遇之前,明景就在明维祯的身体里了。 他看着他们相遇、相知、相爱。 从画展开始到每一次约会,他看见兰苓眼里对明维祯毫无掩饰的爱意。 他们一起回明家过年,被所有人祝福。 明景嫉妒,他嫉妒拥有一切的明维祯。 他想成为明维祯。 他想让兰苓的眼里有他。 后来兰苓怀孕,明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明维祯的不对。 或者说,他的脑海变得极其不稳定。 明维祯常常半夜醒来,总是会幻想兰苓手术那一天。 他瞒着兰苓去了安城的一所寺庙。 在那里抄了一周的经书只为求得一枚平安符。 他给了兰苓,只字不提经书的事情,只说问了住持,住持便给他了。 从山脚到寺庙,一千零一层台阶,明维祯走了七天。 从超市离开,日落出现的那一刻。 明景就隐隐有了察觉。 直到开门那一瞬间,明景彻底的,第一次占据了明维祯的身体。 "你想做什么?" 从刚刚到现在,明景依旧站在原地。 明景想了想,捡起了地上的袋子放到玄关上。 他笑了笑,"下次告诉你吧,他知道了。" 还没等兰苓反应过来,眨眼之间,明维祯的眼神就变了。 明维祯回来了。 如明景所说,明维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完全记不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一晚,明维祯和兰苓离开了安城。 明维祯没告诉明家,并且隐藏了两人的行踪。 他们从安城去了另外两个城市,最后又回到宁城。 回到兰家的老房子。 兰苓带着明维祯去看了医生,开了药。 那个时候对于这种精神类疾病国内并没有多少措施可以做。 医生建议他们去国外看看。 但自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 很长一段时间,明景没再出现。 明维祯偶尔还是会有幻听幻视,但看到兰苓,他又会回到现实,和普通人一样。 四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十二月,兰苓的预产期到了。 但随之的,是明维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之中。 他的睡眠时间缩短至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 也是这个时候,兰苓再次见到了明景。 在她半夜醒来时。 如同几个月前在安城的那个晚上,明维祯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听到兰苓的动静,明景没有回头。 兰家的房子临海,从二楼阳台往外看可以看见月光照耀下的海面。 夜里海浪滔滔,灯塔旋转着照亮了四周。 海边停着数不清的渔船。 在那个瞬间,没有任何缘由的。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兰苓就知道那不是明维祯。 是明景。 他又出现了。 兰苓已经彻底清醒,他无法在明景存在时让他消失。 没有人能做到,除了他自己离开。 就连明维祯也不知道该怎么让明景消失。 "我不该存在对么。"明景出声,他看着那片深邃的夜海。 "兰苓。"他转过身,看向床上坐着的兰苓,"你想让我消失吗?" 夜风吹过,明维祯的身体因为药物问题逐渐消瘦。 "你们想让我消失。"兰苓没有说话,但明景知道答案。 他知道他们去看了医生,他是明维祯身体里的病。 他们开了药,目的是为了让他消失,是为了明维祯。 明景终于知道他心底那股愈演愈烈的情绪是什么了。 是嫉妒。 明维祯一出生似乎就注定了他的一生。 家庭、事业、爱情,他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到一切。 他这一生从没经历过多么痛苦的事情,仿佛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 而明景呢。 他如同小偷一样躲在明维祯的身体里窥探这个世界。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说明维祯的一生都不会有任何差错。 那明景就是那个意料之外,是那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引燃线。 然后在某一瞬间,万劫不复。 明景说,"兰苓,我会离开的。" 在明维祯死的时候,在他们一起死的时候。 "我会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上没有明景,也不会再有他。" 他们是共生体,却一黑一白。 他无法拥有的,明维祯也别想。 明景消失了。 那之后,兰苓找到国外一家专门针对精神类疾病治疗的医院。 咨询过明维祯的情况后,院方说明越快过去越好。 因为无法保证明景会做出什么事情。 兰苓和明维祯商量后,决定在孩子出生后,回一趟明家然后就去到国外治疗。 明维祯一个人去。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兰苓进了手术室。 明维祯站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的看着门上的那三个亮起的红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的一声,灯熄灭了。 门打开,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她告诉明维祯,母女平安,孩子有点瘦在保温箱,孕妇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明维祯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 兰苓被推出来的时候还醒着,她耳边碎发已经被汗浸湿,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明维祯握住她的手。 等进入病房,明维祯说了句,“我一直在这儿。”后,兰苓便睡了过去。 在兰苓睡着时,护士将孩子抱了过来。 是个女孩,浑身还皱巴巴的,正哭喊着。 明维祯接过后,小孩莫名的就止住了哭声。 明维祯第一次面对这么小的孩子。 而且还是兰苓和他的孩子。 这一刻,明维祯才后知后觉,他成为爸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飘起了小雪。 冬季来临,寒潮席卷了整座城市。 明维祯给明仟婉打去了电话,说过年前会回家。 兰苓没再医院待很久,后来回到家明维祯找了一个专门照顾产后的阿姨。 明维祯几乎没有出过门,只怕兰苓的身体没有康复好留下什么不好的病根。 二月初,腊月二十七,立春。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兰苓和明维祯准备明天回安城。 今年周毓华的生日恰逢新年,明家应该会很热闹。 这天明维祯时隔许久再次进入画室,他想画一幅画送给周毓华当作生日礼物。 兰苓笑着点点头,让他安心画,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织毛衣,身边躺着刚睡下的明姝。 一个下午过去,明姝醒了以后也不吵不闹,就在兰苓怀里看着她。 兰苓一直被盯着也没了织毛衣的兴致,越看越觉得自家女儿长得可爱。 眼神里爱意四溢,抱着明姝去看窗外那棵从院子外伸进来的梅花。 明姝呀咿呀咿地叫,兰苓仿佛听得懂似的,她说,“爸爸在画画,到时候让爸爸也给我们明姝画一张好不好。” 明姝弯了弯眼,像是听懂了。 天色渐晚,窗外飘起了雨。 兰苓走向画室想提醒明维祯关窗。 他画画时很专心,不会注意到其他事。 兰苓抬手,敲了敲门。 “维祯。” “轰———”天空仿佛漏了个洞,顷刻间降下瓢泼大雨。 客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是明姝被吓到了。 兰苓连忙回到客厅将明姝抱起来,她安抚着孩子。 “明姝不怕,妈妈在。” 雨越下越大,画室的门被打开。 窗台上的铃兰散落一地,玻璃碎片上残留着水滴。 男人走了出来。 雨越来越大,在惊雷落下的那个瞬间。 婴儿的哭啼声仿佛也要响彻天际。 兰苓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便又低头安抚明姝。 “维祯,你快去把窗户关了,明姝被吓到了。” 维祯,维祯。 兰苓一直这样叫他。 眼神里从来都是不加掩饰地爱意。 可她从来没这样看过自己。 她想让他死去,想让他消失,让他从明维祯的身体里离开。 兰苓,你好偏心。 我也是明维祯啊。 我也拥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为什么你就不能将那点爱意分我一点呢。 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明维祯迟迟没有动作,兰苓正要再开口。 "好。"明维祯走过去关上了窗,他问兰苓,"晚上想吃什么?" 兰苓已经坐到沙发上,明姝安静了些。 她没有察觉到异常,"都可以。" 明维祯走到厨房,他按照记忆里的那样烧了两菜一汤。 端上桌后,明维祯给兰苓舀了一碗汤。 兰苓将明姝放在了小窝里,她走到餐桌旁坐下,"辛苦你了,维祯。" 她喝了口汤,没看见明维祯的手顿了一下。 饭后,兰苓回到沙发上看着明姝。 明维祯还在厨房收拾。 雨声好似催眠般,一股困意席卷了脑海。 明维祯从厨房出来时,兰苓已经靠着小床睡了过去。 明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睡着。 窗外狂风大作,不停拍打着兰家,似乎想将兰苓惊醒。 只可惜人不遂天愿。 明维祯将兰苓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画室。 画室里有一张巨大的画框,还未被染上一丝色彩。 明维祯将兰苓放在画室里的沙发上。 他将那张画框平铺在地上,四周摆满了明维祯完成了的、尚未完成的作品。 旁边的置物柜上有一把尖刀,明维祯一点点用手拭去上面的脏东西。 直到看不见一点脏污,明维祯放下手。 他的右手不断有鲜血溢出。 沿着生命线向下滴落。 明维祯重新看向兰苓。 "我不是明维祯。"他说。 "我是明景啊,兰苓。" 他讶异兰苓竟然没有察觉到,明明他们不同。 可下一秒明景又敛去了笑,"我和他那么像吗?" 原来他只要扮演成明维祯,就连兰苓都分不清了吗。 可他不是明维祯啊。 雨从窗外飘进来,淋湿了那一幅幅明维祯的作品。 夜色浓郁的仿佛要将所有人囚禁在这一方天地。 明景给兰苓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裙子。 然后将她放在那张巨大的画框中央。 "兰苓。"他看着她。 "你不是想让我消失吗?"尖刀抵在心脏背后。 "我也想知道,明维祯看见以后会不会崩溃到去死。"血液如藤蔓从兰苓的身下向四周蔓延。 "明维祯会不会,自己杀了自己。" 惊雷不断,照亮了半边天。 明景不知道,那个来照顾兰苓的保姆什么时候来到了兰家。 以及带走了遗留在客厅的明姝。 雨夜漫漫,好像所有不幸总会在同一天接连发生。 距离兰家的几十公里之外发生了一起车祸。 女人当场死亡,而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被人捡到,带到了边界线另一边的淮城。 砰地一声,车辆炸开,火海烧尽了一切。 明家没等到明维祯和兰苓。 等到的是兰苓和明姝的死讯。 第13章 chapter12 在兰苓死后的第十二年,周生桥在她忌日那天回了国。 他不常回国,回来几次,都只是为了祭拜亲人。 兰苓葬在宁城,和她的父母一起。 照片上的兰苓很年轻,穿着白裙子。 她对人总是很温和,几乎从来没有和别人起过争执,她爱笑,怕疼。 原本这一生她都会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 是明维祯害死了兰苓。 从墓园离开后,周生桥突然想去看看明维祯。 他开车去了医疗所。 他只说了他姓兰,明维祯就同意见他了。 周生桥觉得可笑至极。 他们隔着长桌,周生桥看见憔悴至极的明维祯。 没有半分从前的影子。 他有时候会陷入幻境,看见兰苓出现在她面前,有时候又极度清醒的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反反复复,十年如一日的折磨着他。 周生桥没有说话,他只是想看看眼前这个人。 他只是想看看在自己姐姐死后他过得怎么样。 可看到之后又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明维祯过得很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死掉也不为稀奇。 明维祯看着周生桥的那双眼睛。 他好像又看见了兰苓。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得赎罪...我得赎罪..."明维祯开始止不住的呢喃。 旁边看守的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连忙上来查看他的情况。 周生桥没有阻止。 "明维祯,往后日日夜夜,你都要记得。" 他一字一句,"是你害死了兰苓,你要赎罪。" 十一个字,是明维祯一辈子都无法再抹去的罪孽。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维祯没有再发出声音。 就在周生桥要起身离开的时候。 他看见明维祯重新抬起了头,眼神却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失态。 明维祯笑了一下。 "是他的错,可不是他杀死的兰苓呢。"明景格外在意这件事,"兰苓死的时候,是睡着的,没感受到痛苦。"他说。 "我没让她痛,是不是很贴心?" 周生桥猛地起身,这是他第一次见明景。 明景像是很久没说话了,迫不及待的要和别人介绍自己。 "我叫明景,我不是明维祯。"他仍旧是那副神态,"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明景?" 他笑了一下,自问自答,"这可是他取得名字,明景明姝。" "明景这个名字就被我占用了。" 周生桥捕捉到重点,"明姝是谁?" 明景"啊"了一生,"当然是他们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不过,早已经死在那条路上了吧。" 在画室,明景看见了那个保姆抱着孩子离开兰家。 但他没有追上去。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摧毁明维祯。 周生桥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明维祯。 明景已经消失了,被那个神智不清的明维祯取代。 周生桥去了车祸那条路,看到了指示牌上的另一边淮城。 他知道明家肯定也找过,但却是无果。 周生桥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周生桥的车停在淮城的一家福利院门口。 福利院大门已经生锈,建筑老化,摇摇欲坠。 感觉下一秒就要坍塌。 周生桥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站在菜园中间向四周浇水,穿着不合身的衣物。 周生桥甚至不用确认,就知道她是谁。 因为女孩长得和十二岁的兰苓极为相似,除了那双眼睛。 周生桥却也认得那双眼睛。 她是明姝。 那个被所有人以为死在十二年前的兰苓和明维祯的孩子。 她本该在明家的万千宠爱中长大,她本来拥有很美好的一对父母。 明姝看见了周生桥。 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只是一个收留那些被人遗弃的孩子的人。 明姝已经是福利院最大的孩子,其实再过不久她就会外出打工了,所以确认了周生桥的经济情况院长便让他把明姝带走了。 明姝在福利院没有名字,几号捡到的,这里的孩子就叫什么名字。 周生桥告诉她,"以后你就叫周明殊。” 这一天,于周明殊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人生中第一次离开福利院就登上了前往几千公里之外国家的飞机。 离开时,其他孩子的眼里流露出的都是满满的羡慕。 周明殊跟在周生桥身后。 男人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只是让她跟紧。 周生桥带着她坐上飞机,带着她去办了身份证明。 在不久以后,周明殊进入当地一所寄宿学校。 … "然后呢。" 偌大的谢家客厅里只有谢时谚和明仟婉。 那些被言语一笔带过的过往,却又是血淋淋的现实。 谢时谚却没有再开口。 元旦晚会那天,谢时谚站在台上说的那一番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果说周生桥是将明殊带到悬崖旁边的人。 那他是站在周生桥身后冷眼旁观的人。 周明殊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身后是万劫不复。 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突然变得不同了。 明仟婉看着谢时谚,她又问,"周生桥做了什么。" 六年时间,足以做很多事情。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周明殊一直和周生桥生活在一起。 那个在兰苓葬礼上眼神里充满怨恨的少年也已经三十七岁。 兰廷就是周生桥。 他去看了明维祯,找到了明姝并且带走她。 然后呢。 这六年周明殊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和周生桥的生活顺利吗,对国外的生活适应吗,在学校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 明殊会不会怪他们没有早点找到她,还是也根本不在乎被他们找到与否。 明仟婉有很多想问的。 她看着谢时谚。 在谢婷离开的那年,谢老爷子将谢婷的股份和在谢家留下的财产给了谢时谚。 那一年,谢时谚通过叶尚元认识了叶尚明。 YS投资自成立以来便以敏锐的洞察力和前瞻性在资本市场上崭露头角,投资板块横跨多个领域。 如今不少发展迅速的行业背后都有YS的身影。 大多数人都只以为YS是叶尚明一手创办的,也许背后是叶家。 但事实上,YS和叶家没有关系。 只有少数人知道,YS的老板,一个姓叶,一个姓谢。 谢时谚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甚至有些YS的员工都没在公司见过他。 但每个决策,决定投资的结果,叶尚明都会告诉谢时谚。 谢时谚的眼光很毒辣,毕竟是从小跟在谢老爷子身边。 两年前,谢时谚投资了国外的一个专攻精神领域的研究室。 叶尚明没有问他原因,谢时谚做什么总有他的判断。 在外人眼里,谢时谚就是一个游手人间又不食烟火的少爷。 有时候他会跑到一个地方待上十天半个月,或者更久,别人问起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 有时候谢时谚整天待在家里,如果早上起来了就送谢溱溱去上学,如果没有就会去接谢溱溱放学。 谢时谚还跑去谢从言的剧组待了段时间,不过是以投资人的身份。 遇见周明殊的那天,谢时谚就是送谢溱溱去了学校,然后顺便问候一下陆建林。 但和别人不同的是,谢时谚虽然看上去有很多空闲的时间,但他从来没有花天酒地。 叶尚元拉着谢时谚去过几次酒吧,但谢时谚总会不到半个小时就提前离开。 谢时谚在这个圈子里格格不入。 他不像叶尚明那样一心扑在工作上,也没有和谢从言一样去了娱乐圈,更没有和叶尚元整日吃喝玩乐。 谢时谚只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直到遇见周明殊。 他开始对她感到好奇,这是从未有过的。 直到他发现那所研究室的真相。 周明殊在那里待了四年。 第14章 chapter13 偌大的谢家如今只有三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贺东已经从书房出来走到了楼梯口。 他说,"爸妈打了电话过来。" 当明仟婉把明维祯从疗养院带出来,周毓华就察觉到了。 明仟婉没想着瞒。 尽管周明殊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当所有都已经发生,他们才知道一切。 谢贺东走到明仟婉旁边,"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让他们明天再过来。" 当过往被重拾,深陷其中的人究竟会感到希望还是再一次失去。 这一晚,除了谢明两家彻夜不眠。 南山院的灯也未曾熄灭。 … 翌日一早,明仟婉就回了明家。 如她所想的那样,明绎阳和周毓华也早已经起来了。 或者说根本没睡多久。 明绎阳能查到的和明仟婉一样,最后结束在那所研究室 。 而真相在谢时谚手里。 "时谚呢?没来吗?"周毓华见除了明仟婉没人再进来,连忙追问。 明仟婉沉默了一下,"他回南山院了。" 谢时谚昨晚没在谢家留宿,在谢贺东下来后不久他就离开了。 谢时谚回了南山院。 如他所想的那般,周生桥的车也停在南山院门口。 但人却不知所踪。 谢时谚下意识想到周明殊。 顾不上其他,他拿出手机第一次拨通了周明殊的号码。 就在谢时谚将要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听。 周明殊没有说话。 “明殊?”谢时谚已经走到了周明殊家门前,房子里的灯亮着。 “休息了吗。”谢时谚知道周明殊不会撒谎。 周明殊“嗯”了一声,“怎么了?” 这是谢时谚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有要紧事。 谢时谚自己也没察觉到心底那根弦松了松,“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周明殊说。 邓岸前段时间出差了,给周明殊发了消息说他短时间回不来。 这十多天的假期她应该会一直待在家里。 “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谢时谚最后说,“不用觉得是负担。” 谢时谚其实和周明殊很像,他同所有人都有着不可跨越的边界线。 就算有恩情,他也只会用合理的方式解决。 别人不欠他的,他也不会欠别人。 如果资料上显示的名字是另一个人,谢时谚也不会如此,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补偿。 但周明殊不一样。 二十多年来,这是谢时谚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从未有过的情绪。 于他而言,这是无法控制的。 很多事情没法说个前因后果,但追根溯源。 因为是她。 因为是周明殊。 直到很久以后,谢时谚才终于离开。 明仟婉已经将周明殊如今的状况告诉了明绎阳和周毓华。 两老虽然迫切地想要见自家的孙女,但也知道贸然前去可能引起周明殊的不适。 明维祯暂时回了明家住,不知道是不是周明殊的原因,明景一直没出来。 谢时谚联系了邓岸。 只是对方并不在安城,似乎也不知道周生桥回国的消息。 谢时谚告诉了他。 邓岸沉默了许久,最后告诉谢时谚他明天回安城。 原先他还疑惑谢时谚联系他的原因,也完全没想过是因为周明殊。 直到对方告诉他那所研究室的事。 谢时谚和邓岸在一家茶楼见了面,明仟婉也在。 邓岸的确从来不知道周明殊的身世。 他一直认为周明殊就是周生桥领养的。 邓岸听完明家的事后的确有些哑口无言。 他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也很少接触到像明仟婉这样的人。 电影上有什么事也是曲饶生沟通的多。 当这种事发生在现实,远不像电影里的那样平静。 邓岸只说了他知道的,但已经足够让明仟婉难以接受。 他告诉了他们一个名字——Alan 邓岸说,"他是照顾周明殊的人。" 没有什么事情会永远被掩埋。 当梦境与现实重合,当模糊的影子成为实体。 周明殊做了一个梦。 … 从福利院离开的那天,周生桥带着她坐上了前往国外的飞机。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舒服,相反,因为第一次坐飞机,周明殊产生了很严重的耳鸣。 但周生桥很少和她说话,所以直到落地回家,没有人发现周明殊一直在忍耐着不适。 周生桥和邓挽月是在一场学术研讨会认识的。 两人发展的很迅速,半年之后就领了证。 他们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但对于周明殊,邓挽月没表现出多么喜欢也算不上排斥。 周明殊就这样在这个家住了下来,周生桥和邓挽月常常早出晚归。 在来到这里半个月后,周生桥将周明殊送到了离家不远的一所寄宿学校。 和陆建林听说的一样,国外学校的霸凌现象的确不少见。 因为不同于其他人的面孔,周明殊受到了班级里一个女生带头的欺凌。 有时是课本不见,有时会被锁在教室。 但这些周明殊都没觉得怎么样,她知道自己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周生桥不会想给她处理麻烦事。 直到一学期快结束,在一场考试前,周明殊受了伤。 手臂上的烫伤很快就被周生桥看见了。 他没有问周明殊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许他一直知道。 只是这次他去了一趟学校。 那之后,欺负周明殊的现象收敛了许多,但依旧会有。 周明殊很少说话,老师也不怎么在意她。 渐渐的,她在班里如同隐形人一般,偶尔被捉弄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但就在周明殊自以为一切都将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 周生桥带她去参加了一场葬礼。 她看见一把把伞下泪声不止。 除了站在末尾的那个男人。 后来在教堂,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给了对方一包纸。 没想过的是,对方也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 对方问她,不害怕么。 周明殊没说,但心底那一丝的对死亡的害怕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人的死亡。 尽管她并不认识对方,但周围人蔓延的情绪多少影响到了她。 周明殊和少和周生桥交流,同邓挽月说的话更是一双手就数的过来。 她也想过,如果周生桥是想要一个孩子那为什么会选择她,又为什么在带她来之后便不再有过多的举措。 但她从没有问过。 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最怕再次回到福利院。 那天来教堂接周明殊的人不止周生桥一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也是从那天开始,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周明殊只在那所寄宿学校待了两年,之后便是无比漫长的四年。 也是那天,周明殊见到了Alan。 周生桥告诉她,Alan会照顾你。 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年轻男人一步步走到周明殊面前。 他很高却也很瘦,宽大外套下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倒。 Alan说,明殊,以后我会陪着你。 他说,他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字。 兰鹤。 第15章 chapter14 周明殊醒来时窗外刚蒙蒙亮。 冬季天亮的晚,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 她没有开暖气,房子里很冷。 周明殊洗漱后重新回到书桌前。 桌上堆着不少试卷和课本。 虽然放假时间不长,但作业并不少。 她一直在书房里,阿姨悄声进来放下餐食又离开了。 中午周明殊如往常一样从冰箱里拿出饭盒然后放入微波炉加热。 在等待间隙,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 南山院一直很安静,好像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周明殊看着亮灯转动的微波炉。 五分钟后,伴随着"叮"的一声,周明殊将里面的东西端出来放到餐桌上。 餐厅开着一盏小灯,周明殊吃的并不快。 一切寂静无声。 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 一天就这样没有任何波澜的过去,书房的灯就这样又捱到了半夜。 阳台上风声呼呼,黑夜里路灯的存在格外显眼。 周明殊摘下了眼镜,她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日夜轮转,一天又一天过去。 周明殊就这样的平淡地度过了一整个高三生活。 她的成绩普普通通,最后考上了离安城很远的一所北方城市的大学。 离开安城以后,周明殊渐渐的也不再同邓岸联系。 她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除了上课就是打工。 周明殊看着便利店外的那棵树度过一年四季,一年又一年过去。 周明殊看见的始终只有自己。 没有周生桥,没有谢时谚。 如同Alan说的那样,最后只有她一个人。 安城的冷仿佛要刺入骨髓。 周明殊睁开了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被敞开,室外的风一股脑的涌进了书房。 但周明殊迟迟未动。 "啪嗒"一声,灯灭了。 … 最后谢时谚还是去了明家,连同的还有那份资料。 明维祯也在。 周毓华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项目还不明白谢时谚为什么将这个给他们看。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实验对象——MINGSHU 记录人——ZHOU SHENGQIAO 那座城市常年阴冷,几乎很少见到阳光。 到现在被誉为全世界最容易抑郁的地方。 但周明殊就在那里,在那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待了四年。 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 兰廷,周生桥。 当他带走周明殊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是要让明家付出代价,还是因为她是明维祯的孩子所以要将兰苓所承受的痛苦在周明殊身上一遍遍重复。 又是为什么,在周明殊以为一切都将好转,她将要和福利院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家庭的时候让她走进冰冷的实验室。 邓岸告诉谢时谚,他是在港口见到周明殊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儿,也不知道周明殊生病的原因。 但他没有告诉周生桥和邓挽月她回来的消息。 邓岸说,"那天明殊的状态很不好。" 高烧不退却一直无法陷入沉睡,就算短暂的睡着也会突然惊醒。 她似乎是将自己困在了一个盒子里。 周明殊一直没有说话,邓岸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邓岸一直觉得,那个时候的周明殊仿佛没有了灵魂。 没有人知道周明殊是怎么回来又是为什么回来。 谢时谚想起在轮船上看到的那道身影。 一切都如同锁链般将周明殊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回国这半年,或许是周明殊十八年人生里唯一能呼吸的时候。 唯一拥有自由的时刻。 明维祯一直看着那份资料的最后一页。 那段写着结论的文字。 谢时谚说,"明殊的症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而且我们不知道她上一次的时间。" 邓岸在港口遇见明殊那段时间,应该就是病发了,但之后还有没有,邓岸也不知道。 看见周生桥会不会诱发,谢时谚不敢赌,所有人都不敢赌。 在话落下的下一秒,谢时谚收到了一条消息。 「周小姐出门了」 「但状态似乎不太对」 谢时谚没想过一语成谶,他给明仟婉使了个眼色。 两人远离了客厅。 "明殊状态不对,我去看看。"谢时谚说,"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说。" 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或许周明殊永远不知道明家的存在最好。 谁也承担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明仟婉也知道自己贸然出现在周明殊面前肯定会影响。 她点点头,"小心点,有什么给我发消息。" 谢时谚离开了明家。 离开南山院时,谢时谚还是放心不下所以让谢家的人守在了附近。 防的是周生桥,也怕周明殊再次出事。 从明家到南山院开车二十分钟,谢时谚压着限速赶到了。 周明殊哪里都没有去。 只是在南山院里一直往前走。 下午两点,小区里并没有什么人。 谢时谚看见了周明殊的身影。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看不出什么,或者只会觉得是周明殊在散步。 但谢时谚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周明殊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她双眼看着前面一动不动,是无意识状态。 谢时谚不能直接上去拉走周明殊。 他走到她面前,用自己和谢二阻挡了周明殊往前走的路。 察觉到前面有阻碍,似乎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周明殊转了个身又走向回去的方向。 谢时谚让谢二到前面去将其他路口挡住,只留回家的路。 谢时谚跟在她身后。 他不敢深想,如果自己没有让谢二过来,如果周明殊的症状持续时间过长,那会发生什么。 周明殊走的很慢,直到回到院子门口。 房门和院子门都没关,周明殊走进去后也没有关闭的动作。 谢时谚让谢二守在外面,他跟着周明殊走进了家门。 好在周明殊似乎是知道回到了房子,她没有其他动作,直接走进书房,然后睡在了书房里的沙发上。 她闭上了眼,呼吸很轻。 谢时谚这才给明仟婉发了消息。 然后环顾一圈打开了暖气。 他没有在书房多停留,把沙发旁的毛毯给周明殊盖上后退出来轻声关了门。 直到这个时候,谢时谚才发现周明殊住的地方太冷溱了。 就连其他房间也是完全关闭的状态,除了那间书房。 更或许周明殊甚至没回卧室睡过觉,而是始终在书房的那张沙发上休息。 站在客厅,如果不是知道,有那么一瞬间谢时谚感觉不到有人住在这套房子里。 谢时谚关上房门,他在院子里坐下。 日落西沉,天暗的毫无征兆。 无论是什么,总要有个结束。 明维祯和明景,周生桥和明家。 还有周明殊。 陆建林说的没错。 周明殊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命运没有将她摒弃在那个雨夜,那或许如今的周明殊会和谢溱溱一样。 谢时谚在院子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谢二留在了南山院。 他回了谢家。 明仟婉也已经回来,她同昨天一样坐在客厅。 似乎是在等谢时谚。 尽管预想过,但当真正发生时,明仟婉还是有些无措。 "明殊怎么样了?"一看见谢时谚,明仟婉赶忙问,"现在还是一个人在家吗。" 明仟婉有很多想问的,周明殊会不会有和明维祯一样的症状。 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明殊,那个明殊又是什么样的。 谢时谚将下午周明殊的情况简略说了一下。 他留了一个人守在那里,周明殊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有些逾矩,但谢时谚还是告知明仟婉,"她的状态很不好,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周生桥。" 谢时谚说:"明殊要接受治疗。" 谢时谚没在明家将周明殊的情况公之于众多少是因为害怕明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措。 没有人愿意再让周明殊重蹈覆辙,但如今的情况是必须干预。 但谁去开口,谁去告诉周明殊。 "你去吧。"明仟婉终于开口。 相比于明家任何一个人,谢时谚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算是恨,明家也不会有怨言。 如果周明殊不愿意回到明家或者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亦或是不愿意看见明维祯。 明家做得到。 第16章 chapter15 周明殊是在半夜醒来的。 而对于房间里暖气和身上的毯子,她似乎没觉得有多奇怪。 周明殊打开了灯。 书桌上还摊开着不少书本和试卷。 简单洗漱过后,周明殊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南山院很安静,公交车早已下班。 她沿着站台一直往前走。 直到人声逐渐多了起来,周明殊走到了一条商业街。 商业街里不少店铺都还开着门且热闹非凡,对于某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明殊走进了一家面馆。 店里面没有其他客人,见有人进来,老板连忙询问周明殊要吃什么。 她点了一碗最普通的面。 透明门帘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老板端上来后就回到了厨房。 周明殊吃的很慢,面的味道很普通,热气不断蔓延,白烟袅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抬起头时。 霓虹灯招牌将这条街衬的五光十色,夜色下格外明显。 巨大的logo广告下,十多个人走进一间酒吧。 而当人群完全走进大门后,有一个人停留在了原地。 紫红色光影下,面馆里很冷清。 谢时谚一身黑衣站在那儿。 周明殊看见了他。 一次又一次,谢时谚依旧和从前一样。 朝她走了过来。 门帘被掀开,老板又走了出来招待。 "帅哥要吃点什么?" 谢时谚带着寒气走了进来,他看向周明殊。 "和她一样。" 见两人像是认识,老板应了声就退了回去。 风雪依旧,行人匆匆。 谢时谚坐在了周明殊对面。 没人先开口。 时针咔哒一声声转动,桌上变得空无一物。 又一群人路过面馆走向街道旁,几辆计程车停在路边。 周明殊没吃完那碗面,她也没走,只是坐在原位看玻璃窗外的霓虹灯。 恍的刺眼。 "你们见到他了吗。"周明殊看向谢时谚。 她穿的并不多,长发披在耳后,素面朝天,那副总是带着的眼镜不见踪影。 周明殊和兰苓很像。 当所有人自以为真相如今才被发现。 却不知道,或许结果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了尘埃。 周明殊不知道一切,还是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道。 "邓岸呢。"她眼底很平静,仿佛在讲述的是另一个人的事。 "他知道了吗。" 周明殊没相信过任何人。 "嗯。"谢时谚终于回答她,"没见到他,邓岸知道了。" "谢时谚。"这是周明殊第二次喊他的名字。 "我不信任何人。" 那一年在教堂,谢时谚回答她,"我只信我自己。" 想要的谢时谚会自己去争取,去得到。 他从不信神佛。 周明殊没有撒谎。 的确所有人都没错,谁都不欠她什么。 "如果可以,你帮我告诉他们。"周明殊看见过明仟婉和明维祯。 她对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很敏感。 周生桥说的没错,她的眼睛的确很像明维祯。 那天在校门口看见周生桥,她其实没觉得多意外。 他始终会来。 "谁都没错,如果他们是想要补偿我,那就不用了。"周明殊想过。 她可能会考上一所很普通的大学,然后偿还这段时间以来邓岸对她的帮助。 再之后,她可能会找一份足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我没恨过任何人。"她说。 明家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谁都不欠谁的。 "他会来找我。"周明殊告诉谢时谚,周生桥想怎样,谁都不知道。 到这一刻,谢时谚才明白。 他们所有人都在担心的,都小心翼翼维护着的。 其实在周明殊这里,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更何况。 "他告诉你的吗。"谢时谚没提那些明仟婉想说的话。 周明殊知道一切,而唯一能告诉他的只有周生桥。 "谢时谚。"周明殊却没回答,她说,"Alan离开了。" 刚进入地下室的一个月,周明殊虽然害怕但一直没表现出来。 相比于那个狭小的房间,她其实更在乎会不会回到福利院。 当她一次又一次的看见重新回到福利院孩子的神情,看见有人来领养孩子时院长的笑容。 那个时候,周明殊固执地认为,她已经被亲生父母抛弃了一次。 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Alan会说中文,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兰鹤。 他是在书里看到的这个名字。 但他没有告诉周生桥,只告诉了周明殊。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年,Alan十九岁。 明明也不过是刚成年的年龄,但他看上去却完全不像只有十九岁。 好像只有和周明殊在一起时,他才会笑,才会给她讲很多周明殊不知道的事。 那一个月,周明殊吃了很多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但周生桥告诉她。 "这是对你好的,明殊。" 于是她咽下,然后嗜睡。 醒来后又有新的药。 Alan会在每天中午和晚饭来一个小时,看着她吃完饭然后陪她说说话。 但Alan也没告诉过周明殊她为什么会吃药。 一个月过去,周生桥带她走出了地下室。 明殊重新回到了家。 但周生桥告诉她,她以后不用去学校上学了。 每天上午,都会有一位老师来到家里教她知识。 周明殊一个人在房子里待了很久。 Alan还是会每天过来,陪她吃饭说话。 除此之外,周明殊没再见过其他人。 如此往复。 周生桥告诉周明殊,她生了病,需要治疗。 那两年,周明殊只在家和研究室往返。 而每次进入研究室,周明殊通常都要待上一个月。 最长的一次,她待了半年。 周生桥的治疗不只有吃药,打针,输液,还有他口中的物理治疗。 周明殊都尝试过。 但周生桥还是告诉她,她的病没有好。 他依旧说,"明殊,我这是为了你好。" 七个字,足以让周明殊沉默。 是他带她离开福利院来到这里,是周生桥给了她生活的条件。 周明殊从来没反抗过。 躺在冰凉的床上的时候,吃下无数白色药片的时候,一遍遍感受着陌生的液体被输液管进入自己的身体的时候。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受着十几个人围着看着她。 周明殊一声不吭。 直到去年五月。 她听见了周生桥和邓挽月的对话。 事实比想象的好像更容易接受。 那一晚,周明殊躺在地下室的床上睁着眼看了天花板很久。 她没有多么惊讶,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周生桥说的对,他是为了她好。 他将周明殊带到几千公里之外,让她远离明家。 为她治病。 如果不是周生桥,她已经在外面打工了。 甚至有可能因为年龄不够找不到工作。 但福利院只会养他们到十二岁。 那天周明殊第一次求Alan帮她做一件事。 Alan答应了。 六月,周明殊登上了一艘轮船。 Alan隐匿了她的行踪,至少那一天,周生桥没能阻止她。 轮船停靠在岸边,周明殊排在队尾,看着一望无际的深海。 这是第一次,她做了一个决定。 周明殊知道自己或许是真的生了病。 有那么几次,醒来后她处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 她不知道周生桥发现没有,又或者发现了会让她怎么样。 是接受更精准的治疗还是终于有了研究样本。 她在轮船上渡过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回到国内。 周明殊身上只有少量的现金,是Alan给她的。 港口人来人往,周明殊找到了一家不需要证件的旅店。 她在那里住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几天,在某一晚周明殊意识变得昏沉。 视线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 她想起离开那天,Alan对她说的那句话—— "明殊,你要永远自由。" 第17章 chapter16 Alan告诉过周明殊,他说他也生了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他也是遇见了周生桥才能活到今天。 他没什么所求的,只想活下去。 所以无论周生桥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 周明殊离开那一年,Alan二十三岁。 他一直把周明殊当作自己的妹妹。 Alan的家人在几年前的恐怖分子袭击中都离开了。 只有他因为外出活了下来。 他们约定好,如果周明殊安顿了下来,她写信给他。 如果有回复,那Alan就会来找她。 如果没有,那就是他已经离开了。 入学那一个月,周明殊写了封很简短的信寄给Alan告诉她的地址。 她估算着时间,两个月后自己应该就会收到回信。 只是等啊等,当圣诞节过去,新的一年来临前。 周明殊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名字的信。 信来自一位阿姨,她自称是Alan结交的好朋友。 她告诉周明殊,Alan在十月离开了。 他同他的家人葬在一起,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是睡着时离开的。 阿姨说,Alan嘱咐过她,如果收到信一定要告诉他,就算他不在了,也要写一封回信。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往港口的那条小路上。 Alan依旧笑着,他比周明殊高了许多。 长发堆砌在他肩膀上,他瞳色是蓝色,和大海一样。 Alan说,"我会去的,你在那里等我。" 周明殊没等到。 就算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他们的约定再也不会实现了。 她得学会接受离别。 那封信被周明殊放到了最底下的抽屉。 谢时谚和周明殊离开了面馆。 街道上空无一人,周明殊依旧和来时一样沿着路走回去。 谢时谚没离开,同她一起。 直到看见周明殊走进院子,谢时谚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 “明殊。”谢时谚叫住了她。 周明殊握住门把的手停下,她转身。 “他们想见见你。”谢时谚说。 这十八年来,明家没有人真正的放下过。 偶尔,明仟婉见到睡梦中的明维祯。 他还是会喊那两个名字。 仿佛是在梦里见到了她们。 周明殊没有拒绝,却也没说任何话。 她突然觉得有些累。 垂眼看到院子里的鹅卵石,她想起Alan说过的—— "明殊,其实这些石头是有生命的。" 周明殊不知道明家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当他们知道自己的病又会不会和周生桥说的那样,将她关在一个房间里治疗。 没有人让周明殊选择过。 只是这个时候,谢时谚又开口了。 "不想见也没关系,我会和他们说。"他说,"你不用觉得有什么。" 谢时谚站在院子门外,他们之间隔着几米距离。 "但你生病了,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谢时谚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 他说,"我不会干预。" 谢时谚是真的不在乎周明殊想不想回到明家,又想不想见到明维祯。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周明殊的安全。 如果下午谢二不在,周明殊一直无意识地走在路上。 谁都不能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 谢时谚没有撒谎,周明殊看得出来。 自从认识以来,谢时谚就是这样。 不加掩饰的,毫无保留的付出,甚至不求任何回报。 可能对于旁人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周明殊不觉得。 就连Alan都没这样过。 时间已经很晚了,周明殊迟迟没有回答。 谢时谚也不像逼她现在一定要做个决定,只是正准备开口时。 "知道了,我会去。" 明家、医生,周明殊都会去。 很多事情旁人只能知道个一知半解,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除了当事人。 是否一切真的如同周生桥说的那样,周明殊也想知道。 如果真的是重蹈覆辙,但这一次,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明殊推开门走了进去。 翌日午饭后,谢时谚给周明殊发去了消息。 今天天气很好,周明殊坐在副驾驶。 谢时谚开车前往明家。 他开的不快,两侧街景逐渐变得陌生。 周明殊一直看着车窗外。 直到开到小区门口,谢时谚终于看向周明殊。 他说,"如果有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明家深居简出,车一直开到最里面。 停稳后,周明殊没立刻下车。 眼前的房子很大,装潢低调奢华,院子里池塘中央矗立着两米高的假山。 谢时谚没有催,只是等着周明殊自己下车。 明家客厅里,所有人都来了,除了明维安因为有一台手术在医院。 明维祯一直看向门口的方向。 就算再迫不及待,但所有人还是记得谢时谚说的,不要太过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管家终于快步走到客厅。 "来了来了。"他话里不免透露着激动。 管家在明家待了三十多年,这些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如今终于要迎来转折。 周毓华握着明仟婉的手。 当所有人都知道明姝的存在后,周毓华梦到过兰苓和明维祯一起回明家那年。 原本,那个新年他们一家三口会一同回来。 原本,他们会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门被推开,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被无限放慢。 周明殊走在前面,隔了一段距离她就止住了脚步。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明维祯。 日光熠熠,和十八年前的雨夜截然不同 。 明仟婉坐在明维祯旁边,另一张沙发上坐着明绎阳和周毓华。 他们克制着站了起来,没有再向前一步。 谢时谚站在周明殊身后。 最后还是周毓华先出声了。 "明姝,明姝。"只是刚喊出名字,周毓华就要忍不住流泪,她掐了掐自己的手。 "我是奶奶。"周毓华主动介绍。 她已经七十岁,隔了这么些年才见到自己的孙女。 明家的珍宝。 明绎阳平日里刚正不阿,此时对自己的孙女语气柔和的不像话。 "明姝啊,你吃饭了吗?" 他们约定好不提从前的那些事。 不要让周明殊感到负担。 明家很大,房子里充满着生活气息,几乎随处都能看见盆景或是一束花。 周毓华年轻时是一方大家闺秀,就算年岁增长却也容貌依旧。 明仟婉则更像明绎阳一些。 谢时谚走上前距离周明殊进了些。 他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如果周明殊下一秒转身离开,他也只会带她离开。 周明殊有权利自己选择。 但她没有。 周明殊回答了明绎阳的话,"吃过了。" 这句话像是破了冰,周毓华连忙让周明殊过来坐下。 她有很多想问的,只是最后说出口的只有学习怎么样、累不累、有没有想好大学的事情。 这十多年来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都可以给我说。" 自始自终,明维祯都没说过一句话。 但他一直看着周明殊。 看着那张和兰苓极为相似的脸。 他们没有留周明殊太久,怕她不自在。 今天周明殊没有排斥他们,那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他们会慢慢的让她接受他们。 走到院子时,周明殊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大门前只站着一个人。 明维祯。 有那么几秒,周明殊会觉得明维祯和Alan很像。 他们都太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 而无论是Alan还是明维祯,周明殊都从他们眼里看到同一种神情。 他好像笑了一下,周明殊没看清。 她坐上了谢时谚的车离开。 第18章 chapter17 “明殊,一直往前走。” “明殊,不要回头。” “……” 溜进来一道日光晃了眼,周明殊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从明家回到南山院后,周明殊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回了书房,然后凌晨睡下,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了。 手机还在书桌上,周明殊拿起来看了眼。 毫无反应,应该是没电了。 周明殊放到一旁充电,然后去了卫生间。 刚走出来,手机铃声就响起。 是邓岸。 “明殊。”邓岸的声音有些疲惫,他一夜没睡,估摸着周明殊起床的时间然后打了电话。 “他有来找过你吗。”邓岸问。 周明殊拉开了窗帘,窗外是晴天。 “还没。”她说。 但下一秒,周明殊就看见了一辆车停在院子外。 车熄了火,车门被打开。 “没有就好,如果你看见他了你就给我说。”邓岸昨天收到了周生桥的电话。 语气很平静,只是问他在哪里找到周明殊的,问他和周明殊住没住一起。 邓岸没回答,周生桥直接挂了电话。 邓岸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周明殊已经挂了电话。 不过半年,周生桥没什么变化。 他穿着大衣,眉目清隽,戴着副金丝眼镜。 周毓华昨天给周明殊看了兰苓的照片。 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某些角度来看,周明殊和周生桥也有些像。 但她从来没发现过。 周生桥和兰苓有着相似的眼睛。 他们是姐弟,拥有着外人永远也无法知晓的联系。 那一年,死去的不只有兰苓,还有兰廷。 周明殊离开了书房,她推开大门。 周生桥站在院子外。 他看着眼前这座房子。 其实不用问邓岸,周生桥早知道周明殊住在哪里,他只是想确认邓岸的态度。 不出他所料。 周明殊打开了院子的门,两人坐在院子里石桌两侧。 周生桥早在十几年前就定居国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生活的还习惯吗。”时隔半年两人再次见面,这是周生桥的第一句话。 周明殊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院子里两侧的鹅卵石。 不少三叶草从鹅卵石中冒出。 周明殊没回答。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周生桥再次开口。 “去过明家了是么。” 他语气很笃定。 这一次周明殊终于看向他,“昨天去了。”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周生桥和周明殊面对面坐着交谈。 不在地下室,不在密闭的房间,身边没有药物刺鼻的气味,没有数不清的仪器。 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也在。” 周生桥说的是明维桢。 “嗯。” “那你看见另一个他了么。” 看见明殊的那一刻,明景会怎么样。 他又是怎么看待明维祯和兰苓的孩子的。 “他不在。”周明殊说。 “你来这儿想做什么。”周生桥的眼睛,她看不透。 周生桥总是能很好的掩盖自己的情绪,这么些年,没几个人看清过他。 周生桥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神情一直很平静。 "明殊。" "我不想做什么。" 从实验室解散,谢时谚发现真相。 再往前,周明殊消失,Alan死了。 周生桥一直没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么严重。 他和邓挽月只是为了利益结婚,两人之间没有感情。 周生桥孑然一身,他没什么牵挂。 旁人找不到什么以此来扼制他。 Alan死去的那一天,周生桥就知道周明殊回国了。 他能知道的远比别人想的多。 邓岸的行为他能阻止,也能悄无声息的带周明殊再次离开。 但周生桥没有。 他突然很好奇明家会不会发现,发现周明殊的存在。 然后发现她身上的病,又会不会和明维祯一样。 将周明殊送进疗养院。 会不会有一天周明殊会和明维祯一样。 周生桥一直在看,在等。 直到明仟婉终于看见周明殊。 后来那辆总是停在校门口的车,谢时谚的行为。 周生桥一直都知道。 "明殊,我见过明景。" 周生桥突然说,"他的眼神和明维祯很不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过这个名字了。 明景不会轻易消失,只要他存在,明维祯就始终是个隐患。 "所以呢。" 周明殊看着周生桥。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周明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从福利院离开那天。" 那天周明殊拥有了名字。 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家。 "谢时谚会带我去见医生。" "你相信他?" "我谁都不信。" 她已经成年了,不属于任何人。 "如果可以,我们不要再见了。" 这是周明殊唯一想告诉周生桥的,她没有力气和余地去恨谁。 恨谁,明维祯,明景,那个抱走她的阿姨,没有找到她的明家,还是周生桥? 罪魁祸首是谁,没有人分得清。 环环相扣,人心难猜。 周生桥没有说话。 或许一切从他第一次看见周明殊的症状开始就不一样了。 最开始的那两年,周生桥的态度始终不清不楚。 他承认自己还是始终记着周明殊是兰苓的孩子。 是自己姐姐唯一留在这世界上的骨血。 是唯一和自己还有血缘关系的人。 但一切从他看见周明殊出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后。 周生桥终于意识到,她也是明维祯的孩子。 精神疾病遗传的概率比想象中的高。 那一晚,周生桥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周明殊。 直到天转亮,她都没离开。 周生桥去了研究室。 一切比他预想的更加顺利。 周明殊没有任何反抗。 然而周生桥到底是怀着因为周明殊是兰苓孩子的想法还是她是明维祯的孩子做出这一切的举措。 没有人知道。 周生桥看着周明殊起身走回了房子里面。 这一刻,他才发觉周明殊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大了许多。 更甚至,没有人能再用任何名义束缚她。 她叫周明殊,不是明家的明姝,也不是周生桥的周。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从书房的窗子向外看,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周生桥的影子。 一切看似没有任何变化。 南山院大多时候总是安静的,邻与邻之间并无太多交集,春节将至,偶尔能看见几簇红色夹杂在绿叶间。 从这天往后许久,周明殊没再见过周生桥。 第19章 chapter18 周生桥来过南山院的事情周明殊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又过了几天,谢时谚给周明殊发了一条消息。 半个小时后她坐上了车。 公交车朝着市中心开,车窗外逐渐变得热闹。 街道两侧树上已经挂满了红灯笼,节日的气氛浓郁。 商贩门前也贴上了春联。 周明殊在一栋写字楼前下了车。 谢时谚正站在公交站台上。 这个时间点街上人不少,有几个女生频频看向谢时谚的方向。 他似乎一直关注着停下的公交车,第一眼就看见了周明殊。 周明殊走到他身旁,没看见明家的人。 两人没有直接离开车站,谢时谚似乎是踌躇了一下。 他问,"你想让他们过来吗?" 话里的"他们"显而易见的是谁,但决定权在周明殊手中。 谢时谚和明家都不会逾矩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明殊明显的感觉到。 似乎所有人对她说话和行为都带上了一股莫名而来的愧疚感。 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她感到不舒服。 一层层掩盖下,却让周明殊更加清晰的察觉到。 明家的愧疚感来源于哪里周明殊多少是知道的,但谢时谚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谢时谚态度的转变周明殊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或许是生活环境的原因又或许是天生,她比旁人要敏感许多。 周明殊轻而易举的就能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 谢时谚总是云淡风轻一样,好像没有在乎的事情和人。 即使一头银发显眼的让所有人讨论,但他依旧面色不变,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谢时谚和周明殊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车站人来人往,周明殊看着谢时谚的眼睛。 很不合时宜,周明殊想,但她还是想问问。 "谢时谚,你为什么帮我?" 春节即将来临,好像要一扫之前的所有阴霾,今天安城的天气前所未有的好。 一辆黑车停在街对面,似乎是控制着距离,不会让对面的人察觉到,又刚好能看见车站的情况。 谢时谚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的给出答案。 周明殊没有再追问,她垂下眼,没执着于这个问题,“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车站走向一座大厦。 电梯厢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停在二十三层,周明殊和谢时谚走出电梯门。 前台的女生似乎认识谢时谚,见到他便说,"江医生已经在诊室了。" 谢时谚和周明殊拐进旁边的走廊,一直走到底。 谢时谚停在了门外。 他已经告诉了江易部分情况,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没有周明殊的同意,江易都不会告知谢时谚或者明家任何一个人关于周明殊的就诊情况。 这是谢时谚带周明殊来的前提。 周明殊刚想推开门进去,一到声音在身后响起。 "答案重要么。" 谢时谚看着周明殊的背影。 人很奇怪,谢时谚大可以将一切坦露,毕竟说到底他并不是那个举起刀的人。 一切都可以用"巧合"二字化解。 谢时谚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 但如今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周明殊,因为是周明殊。 叶尚元面对别人问他谢时谚的事情时说过——"谢大少爷是要孤独终老的,毕竟他睡个觉还要找个好地,要是旁边躺个人岂不得夜夜不眠。" 旁人听了唏嘘一片纷纷不信,可当事人,谢时谚却觉得叶尚元挺难的说对了见事。 谢时谚身上没有谢家的担子,他把一切都看的很轻。 不管什么情况下,他好像都能放下一切。 谢婷葬礼那天,其实说实话,谢时谚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 就算再多的人指责他,多难听的话砸向他,谢时谚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 谢婷生下了他,但没养过。 权衡利弊下的抉择,谢时谚是那个被抛下的。 时间推着所有人往前走,谢时谚的生活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一块石头落入水中。 在附中教学楼的楼梯间,谢时谚见到了周明殊。 直到水面不再平静。 谢时谚意识到,周明殊是那个例外。 没有任何缘由的。 所以他沉默了,在本可以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谢时谚哑口无言。 走廊的尽头挂着一副画。 门把手被按下,室内的暖气扑面而来。 周明殊没有回头。 这是第一次,她向别人说出心底最深处的,毫无遮掩的想法。 无论结果是什么,周明殊承认。 "如果是你,答案就重要。" 谢时谚是不一样的。 … 指针不断转动,日光倾斜。 门的隔音很好,谢时谚在外面听不到一丝声音。 他没有离开一步,背靠着墙看向那副挂在墙上的画。 虽然没有写作者是谁,但谢时谚知道,那是明维祯的画。 整整四个小时,日光完全暗下去的那一刻, 谢时谚收到了江易的消息。 「进来吧」 谢时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转身推开门。 江易见他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周明殊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窗外。 江易放下笔,示意谢时谚坐在他面前。 江易和谢时谚认识时间不算长,但多少对彼此有些了解。 收到谢时谚消息的时候江易多少是有点诧异的。 他能感受到,对方是谢时谚在乎的人。 不然不会是谢时谚亲自给他打电话。 还说了那番话。 谢时谚大可以威逼利诱的让江易无论周明殊愿不愿意都告诉他诊断情况。 但他没有。 而刚刚,江易察觉到,不止是谢时谚在乎周明殊。 周明殊的潜意识里,谢时谚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周明殊的世界里对人的印象只有两类。 一类是其他人,不管是谁,认识与否,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另一类里,只存在过两个人。 一个是叫Alan的人,一个是谢时谚。 江易问她,“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相似之处么。” 周明殊一直都很配合,过往在她这里似乎并没有多么避之不及,她平静的说完后一一回答了江易的问题。 从二十三楼看出去,街上的行人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一个个移动的小点。 “没有。”周明殊说。“他们很不一样。” Alan是周明殊世界里第一个和她拉进距离的人。 对于那几年,周明殊很难说明自己到底带着什么样的情感面对一切。 怨恨还是无措,亦或者是害怕。 直到现在,周明殊似乎依旧不知道。 Alan没有带她离开那里,但最后,是他推了她一把。 但如果要说谢时谚同旁人的不一样,周明殊很难说清缘由。 或许是从在葬礼那年,谢时谚的格格不入被周明殊记了许久,又或许是在雨夜,在车站看见谢时谚,在很多个瞬间,周明殊都能看见谢时谚的身影。 最后江易问周明殊可不可以让谢时谚进来。 周明殊没有拒绝。 有些病很好治疗,有些病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治愈。 周明殊的结只有她自己能解。 但人永远也无法真正看见自己的眼睛。 或许谢时谚可以。 可以引导着周明殊一步步,缓慢却不出错的解开那道缠绕了十八年的结。 他可以看清周明殊的眼睛。 第20章 chapter19 从江易那儿离开后,周明殊拒绝了谢时谚邀请她一起吃饭的询问。 最后谢时谚送她回了南山院。 不知道是不是春节将至,南山院也挂上了红灯笼和各种彩灯装饰,看上去比平日里热闹不少。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下。 周明殊却没像往常一样道过谢直接下车。 离开前,江易叫住了周明殊,没让谢时谚听见。 他说,“明殊,相信自己是对的,但人不可能永远一个人生活。” 学校也好工作也罢,周明殊肯定还会遇见很多人,而人与人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性也是。 可如果一味的把自己封闭在充满利刃的笼子里,或许是保护了自己,可同时也束缚了自己。 江易看上去很年轻,但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他眼里带着笑看了一眼谢时谚,“比如谢时谚,你就可以试试。” 他看得清楚,谢大少爷对周明殊的在乎可不是一星半点。 窗外房子一盏灯都没亮。 “谢时谚,你想过以后吗。”玻璃倒影上,周明殊看见谢时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世界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小的时候想着长大,长大以后想着学习考上大学然后找工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在过,但周明殊一直在想。 为什么呢。 人类自诞生以来,千百万年存在着的意义,或者说为什么存在着。 人又为什么存在着。 有时候周明殊会想如果所有人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会毁灭吗,还是照常运转。 但想法也不过几秒就被驱之脑后,她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重复着再寻常不过的生活。 Alan告诉她的那些地方和玩乐,周明殊也从不会觉得是特别渴望要去的。 “没有。” 车窗被摇下,冷空气一股脑的往里跑。 雾气散开。 “那一年参加的葬礼是我母亲的。”谢时谚突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关的事。 周明殊一愣,她侧脸看向谢时谚。 那一年周生桥没有告诉她逝者是谁,她也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 只觉得或许谢时谚和周生桥一样认识那个女人。 但完全没想过那是谢时谚的母亲。 “我和她没见过几次。”谢时谚说。 谢婷离开的事情,还是谢贺东告诉他的。 偶尔谢老爷子和别人说起关于谢婷的事情,谢时谚从来都是装作没听见,或者不在乎。 但小时候的谢时谚和其他所以小朋友一样,是非常想要妈妈的。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有羁绊的人,他是谢婷生下来的孩子。 但随着时间一直往前走,谢时谚的那些执着好像也慢慢散去了。 直到谢贺东那天告诉他。 “她离开了。” 看着那块甚至没刻着几个字的墓碑,黑白照片里笑着明媚的女人。 雨水不断从伞檐落下,那一瞬间,谢时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那里。 某种程度上,谢时谚和周明殊是一类人。 所以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想过以后的事。 不管是高中毕业还是成立YS以后,他从没定下多么远大的目标和想法。 “以前没想过。”谢时谚说。 但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但现在会想。”谢时谚看着车前那棵枯树,冬去春来,它依旧会有生机,“人是会变的,有了在乎的事情以后。” “所以明殊。”谢时谚看向周明殊。 “你的以后还很长。”四目相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在教堂的那一刻。 万籁俱寂,只看得见彼此。 “一切都会重新步入正轨,你的人生也是。”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 那天过后,谢时谚和周明殊还去了一趟医院拿药。 江易那里一周去两次,之后根据情况再调整时间。 周明殊一如既往的配合,唯一不同的是,谢时谚好像无事可做,每次去江易那里他都会和周明殊一道。 江易打趣过两次,之后就见怪不怪了。 除夕那天,周明殊一早醒来就接到了邓岸的电话。 他似乎早早就醒来了,又或者是没睡。 邓岸语气很轻,“明殊,刚睡醒吗?” 周明殊“嗯”了声,嗓子还有些哑,她下床喝了口水。 邓岸在工作室,他这段时间忙,昨晚直接睡在了休息室里。 还是刚刚看曲饶生发的朋友圈才记起来今天就是除夕了。 然后下一秒就想到了周明殊。 “今天除夕,你是想就在家里还是我带你去吃个饭?” 邓岸虽然和周明殊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也一直觉得,自己姐姐和周生桥做的事情是对周明殊有很大影响的。 周明殊这才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山院里有不少车进来。 以前在福利院,就是吃了一碗饺子了事,院里没什么要过节的氛围,该回家的都回家了。 后来去到国外,周生桥和邓挽月也没觉得节日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周明殊也没觉得过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就在家里。”她说。 但显然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这么觉得。 邓岸说了几句但还是随周明殊的意,刚挂电话没多久,周明殊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谢时谚。 虽然上次周明殊去了明家,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周明殊对明家的态度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明家也没强求着要周明殊的联系方式。 周毓华想着自家孙女却也还是只能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 「这几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周明殊知道谢时谚是替明家问的,她看了那条消息许久。 隔了几十米,周明殊好像还是听得到从其他院子里传来的热闹声。 书房依旧没有开暖气,一道雾气转瞬即逝。 「会去一趟」 「其他时间就在家里」 其实没什么好遮掩的,周明殊也不觉得去明家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只是不熟。 她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对方不一样。 谢时谚似乎是没想到周明殊会给出这个答案。 过了一阵才回了消息。 「好,我给他们说一声」 周明殊放下手机,把杯子里剩余的水一口喝完后进了卫生间。 洗漱后她换了身衣服,关灯出了门。 周明殊坐车去了宁城。 到宁城时是上午十点。 司机话很少,到了目的地收钱后就离开了。 这是周明殊第一次来宁城,没有她熟悉的一切。 周明殊问过门口保安具体地方后,就一直往里走。 这个时间段似乎是没什么人,周明殊一直往上走,然后在某一层台阶停下往里走去。 在看到熟悉的名字后,周明殊终于停下脚步。 兰苓葬在宁城,和她父母一起。 照片里的女人温柔的笑着,很漂亮,也很年轻。 是周生桥将地址告诉了周明殊。 "明殊,有时间去看看她吧。" 他或许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对这里也没什么留恋,再深刻的怨恨,或许也真的会随着时间慢慢散去。 碑前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 周明殊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但刚刚在门口的保安不知道是不是见周明殊两手空空给了她一枝花。 周明殊将花放下。 她对兰苓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 也不知道她应该称之为母亲的这个人是怎样的。 但透过照片里的眼睛,周明殊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心里泛起了连自己也陌生的波澜。 周明殊垂眸,兰苓的碑上没有刻上明家人的名字,不管是明维祯还是明殊。 兰廷这个名字,也在那一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记不得待了多久,周明殊下山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乌云独独飘到了这里。 不大,却也很难忽视。 这里环境很好,周明殊想,她走的很慢。 直到能看见山脚,墓园门口停着一辆黑车。 周明殊看见了车旁站着的谢时谚。 他撑着一把黑伞,依旧一身黑衣,和葬礼那天很像。 见周明殊下来,谢时谚三两步走到她身边。 雨水被隔离在外,冷气好像也消散。 伞微微倾斜。 很多事情不是非要那么清楚。 周明殊没问谢时谚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 谢时谚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墓园在山上,站在门口依旧可以看见山下密密麻麻的高楼。 雨模糊了视线。 宁城沿海,政府开发了不少有着当地特色的景点,这几年来宁城旅游的人也多了起来, "谢时谚,她很漂亮。" 兰苓离开那年只有二十多岁,最美好的年纪。 周明殊很偶然的看到过。 周生桥的房间里有一张相框。 照片里只有四个人,周生桥还穿着校服,眉眼间意气风发。 背景似乎是在兰苓的毕业典礼上。 前面站着两个孩子,身后是笑意盈盈的父母。 相框一直放在周生桥书架上的单独一格。 从没落过灰。 如果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遗憾。 谢时谚"嗯"了声。 他看过兰苓的照片,就算有再多遗憾,可往事不可追。 "回去吗?"谢时谚轻声问。 周明殊点了点头,两人上了车。 第21章 chapter20 从宁城回去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到明家正好是晚饭时间。 谢时谚已经提前给明仟婉说过。 谢时谚停好车看了一眼副驾驶。 路途有些长,周明殊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开的那些药多少有些副作用,嗜睡不过是之一。 谢时谚看了眼时间,直到明仟婉发来消息询问他才有了动作。 他声音很轻。"明殊。" 虽然嗜睡,但周明殊睡眠还是很轻。 谢时谚话刚落下,她就睁开了眼。 看了眼车窗外,周明殊回过神。 "刚到吗?" 谢时谚应了声,"走吧,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周明殊解开安全带,却又在拉门时顿了一下。 "你回去了吗?"她问。 谢时谚应该是要回谢家吃团年饭的。 周明殊突然想起。 虽然她不在乎节日,但多少,也有被氛围影响到一点。 比如在这个日子是要一家人团圆的。 要一起吃团年饭,然后看春晚,跨年。 虽然周明殊没经历过,但Alan似乎很了解,告诉过周明殊。 所以谢时谚也应该… "我和你一起。"谢时谚说。 "谢贺东他们已经到了,这几年两家都是一起过。" 就算再忙,谢贺东还是会把除夕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但谢时谚不是每年都来。 他和谢溱溱谢从言不一样。 周明殊沉默的那几秒心底好像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陌生。 但或许江易说得没错。 两人下了车一步步走向明家的大门。 门没完全阂拢,留了条门缝。 谢时谚熟捻地推开门,其他人都还在客厅的沙发上。 见两人到,周毓华眼睛一下就弯了。 “明殊来啦。” 谢时谚手里提着东西,他递给旁边的阿姨。 “外婆,路上和明殊一起买的。”谢时谚说。 周毓华眼旁的皱纹好像又深了一点,“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虽然这么说着,但谁都看得出来周毓华眼底的高兴。 这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明家最开心的一个年了。 "明殊啊,最近怎么样?"周毓华想让周明殊到她身边来,但又怕她不自在。 周明殊依旧待在谢时谚身旁。 "挺好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写作业。"周明殊说。 她没提去宁城的事。 "会不会无聊?"明仟婉知道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都喜欢到处去玩,但周明殊又好像不一样。 "不会。" 周明殊其实不太会聊天,总觉得自己说话会让人觉得尴尬。 但不回答又不礼貌。 饭菜已经做好了,明绎阳提醒了一声。 "叫溱溱和从言下来吧。" "贺东,发个消息。" 明仟婉已经把周明殊大概情况给谢溱溱和谢从言说了。 同班同学突然变成表姐妹,谢溱溱虽然有些诧异但没表现出来。 虽然明仟婉没告诉他们具体的,但住在一起,多少能从三言两语间察觉到一点。 两家人在餐厅坐下。 一顿饭下来,周明殊吃的不算多,但也没觉得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多么难受。 没有人特殊对待她是其一,其二或许是谢时谚坐在她旁边。 明维祯话很少,也依旧没和周明殊说话。 只是偶尔,周明殊能察觉到他在看她。 不露痕迹的,小心翼翼的。 明维安很忙,刚吃完饭没多久就接到电话回了医院。 谢时谚见时间不早了,主动提出送周明殊回去了。 周明殊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谢时谚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的。 周毓华没留两人住下,只是提醒谢时谚路上注意安全。 明仟婉送他们到门口。 "明殊,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给我说。"明仟婉把一张纸条递过去,她说,"这是我的号码。" 周明殊看了一眼接过,"好。" 玄关挡住了客厅的视线。 明仟婉沉默了一下,她语气轻了很多。 "明殊。" 电视里正放着春晚,热闹声此起彼伏。 似乎是知道明仟婉要说什么,周明殊看向她的眼睛。 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仟婉甚至自己也知道或许不该说这些。 但她做不到。 "他想和你说说话。"明仟婉说。 明维祯已经变了太多。明仟婉都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弟弟年轻时候的模样。 明明是家里的幺子,却已经两鬓斑白。 那一年明维祯的作品展出,全家人都第一时间去看了。 谁都没想过后来。 时至今日,明仟婉看得出来,明维祯是在害怕。 他不敢迈出那一步。 不敢得到周明殊的答案,无论判决是什么,他都承受不了。 兰苓满怀期待的孩子,如今变成这样。 罪魁祸首是他。 但不可能永远就这样僵持着。 明家不能再接受什么意外。 所以明仟婉来说。 门外夜色陈暮,情绪看不真切。 “我住在南山院。”周明殊终于开口。 谢时谚垂眸看着周明殊。 或许一切没有想象中的复杂。 明仟婉听懂了,她眼角弯了弯。 "好,我知道了。" 上车以后,谢时谚从外套口套里拿出一叠红包。 他递给周明殊,"他们给你的。" 周毓华怕当面给周明殊会不接受,又或者会因为不想让他们尴尬而接受,所以给了谢时谚让他转交。 "老太太说的,不多,只是一个心意。" 一共六个红包,很厚一沓。 这是周明殊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收下吧。"谢时谚说。 老太太克制着不让他们表现的太过刻意,但心底却也是实打实心疼周明殊。 只见过两次面,周毓华就恨不得把周明殊前十八年缺失的全部补上。 血缘是骗不了人的。 周明殊接过了。 谢时谚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 是他给周明殊的。 周明殊一怔,看向谢时谚。 谢时谚放到她手上,他说:"新年礼物。" 和别的红包不一样,谢时谚的凸起来了一块。 周明殊碰了下,还是没打开。 她说,"谢谢。" 自己也应该准备礼物的。 一辆车从明家驶离,开往南山院。 这个时间路上没有什么车,商铺一眼看过去关门的居多。 谢时谚开的不快。 周明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 "谢时谚,你今晚有事吗。"她突然问。 旁边人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又说,"没有。" Alan有个想做的事情的清单,周明殊曾经听他讲过。 具体有多少件事情,周明殊不知道。 但后来,和那封信一起寄来的还有那张未完成的清单。 一共302项,20项后面画上了勾。 其实很多都是Alan想到什么就写上去了。 非常繁琐的小事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天马行空都有。 "去看日出吗?" 看日出就是其中之一,但地点是在海边。 安城今天天气一般,有日出的可能性很小,天气预报有时候也并不准确。 但谢时谚没有说这些。 "好。" 周明殊没看见,谢时谚眉眼间带上了笑意。 车一直往前开,十二点临近。 某一刻,黑夜里云雾散开。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第22章 chapter21 到海边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冬季昼短夜长,日出也没那么早。 两人依旧坐在车上。 谢时谚从后座拿出一条毯子和颈枕给周明殊。 "睡一会儿吧,到时间了我叫你。"他说。 他们停车的地方刚好能看到海和日出,车前有一棵枯树,周围只有他们两人。 不知道谢时谚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周明殊今天醒得早,去了趟宁城然后回来又去明家,现在的确有了困意。 她把毯子盖上,看了一眼又问,"只有一条吗?" 车已经开窗熄了火,冷空气溜进来过一会儿车内温度就会降低。 "还有,我等会儿拿。"谢时谚开了一盏小灯,能看见一点周明殊的表情。 "嗯。"周明殊没多想,不再抵挡困意,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也是今天周明殊才发现。 自己能在谢时谚身边安心睡去。 不知不觉间,谢时谚早已越过了周明殊那条和所有人边界线。 谢时谚没什么困意,见周明殊睡着了关上了小灯。 车内陷入黑暗,谢时谚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 第一次,希望明天会有日出。 没有任何事情的时候,时间似乎又变得格外的慢。 但谢时谚没有看手机,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十二点已过,新年以至。 在某一刻,车内传来很小的一道声音—— "新年快乐,明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段时间周明殊很少做梦,就算做了梦醒来也会忘记。 从车里醒来的时候周明殊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却不见谢时谚的身影。 依稀能看见,有道人影靠在车前,一丝星火在谢时谚指尖。 周明殊的确不知道谢时谚还会抽烟。 毕竟她见过抽烟的人几乎是时刻烟不离手的。 但谢时谚没有。 周明殊看了一阵,又发觉谢时谚似乎只是点燃了烟。 然后等待燃尽。 不过十分钟,手里只余灰烬。 周明殊看了眼时间—— 4:49 距离天气预报里预测天亮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又过了一会儿,见谢时谚没有再点燃烟,周明殊拉开车门。 空气里没有什么味道,谢时谚见她下来。 "吵醒你了?"他下意识觉得可能是自己刚刚下车的声音大了些。 周明殊摇摇头。 只是刚刚看着谢时谚的那几分钟,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谢时谚,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那天离开后,周明殊没执着于那个问题。 谢时谚也没有再主动提起。 但周明殊说的是实话。 如果是谢时谚,答案就重要。 所以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天,她还是想知道。 结果真的会让她难以接受吗。 海浪滔滔,一声又一声拍打在石樵上。 谢时谚没再看向周明殊的眼睛,像是逃避似的低下头然后又看向远处的深海。 "两年前,我投资了一个研究室。" 反复斟酌的话终于被说出口,之后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了。 "是研究精神领域的,找到我的人和我母亲认识。"他说。 谢婷和那所研究室的关系,现在的谢时谚甚至已经不想再去深究。 但那一年,他和对方交流过,看过资料以后。 谢时谚是签下了字的,作为投资方。 短短两年,研究室不断有新的成果,也的确给了谢时谚正向收益。 他无法说服自己装作不知道或者完全把自己摘出来。 从来没有密不透风的网,总有一天周明殊会知道。 "所以呢?"周明殊似乎是笑了一下,云层后的月亮若影若现。 “谢时谚,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替我做决定。" 从出生到进入福利院,再到和周生桥一起出国,接受治疗,回国后邓岸安排她进附中读书。 “我走的时候Alan让我去找找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周明殊感觉得到,那个时候Alan似乎还有很多想对她说的话,但最后只剩下零星几句。 似乎是怕自己影响到周明殊。 这么些年来,Alan是第一个对她说这些话的人。 "其实这半年对我来说,几乎只是在不断重复着。" 每天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于她而言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周明殊觉得,或许这种平凡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但第一次走进附中的那一天,我见到了你。"周明殊重新看向谢时谚。 黑夜里,她好像依旧看得清他的眼睛。 谢时谚是那个变数。 那之后,明仟婉,明维祯,明家。 甚至是周生桥的离开。 周明殊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一一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没想过会在那天再次见到谢时谚。 好像从那天起,她的世界里就出现了一条她从未见过的路。 不再模糊不清,坎坷曲折。 虽然依旧充满着未知,但不同的是。 这一次她不再害怕了。 她也想尝试着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说过,我没恨过任何人。" "无论是周生桥,明维祯,还是你。" "谁都没错。" 周明殊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可能不会有人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没人能未卜先知,谁都有缘由能辩解。" "周生桥来找过我,他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的亲人,周生桥没有挂念。 就算再回国,他可能也只会去宁城看看父母和兰苓。 不会再去其他地方。 "元旦那天你说的话我听见了。"那是周明殊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学校里那些人说的话不是没有依据。 站在舞台上的谢时谚好像天生就带着光,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看。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谁都不能回到过去。" 谢时谚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没有人有资格替周明殊决定什么,她恨不恨。 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上。 就算周明殊在得知谢时谚和研究室的关系后,就算她从此和周生桥一样不想再见他。 那谢时谚也不能做什么。 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了,他无法改变。 "谢时谚。"周明殊走到谢时谚身边,她看着夜空里那仅存的两颗星星。 元旦那天,谢时谚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台下瞬间掌声雷动。 周明殊却一直看着谢时谚的身影。 看他弯腰鞠躬,放下话筒然后在光影暗下后转身消失在幕布后。 他说—— "只有现在和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中,不要停滞不前,不要害怕。" "未来的自己在等着你们。" "无论结果怎样,至少不要让现在的自己后悔。" 第23章 chapter22 六点五十三,日出从海平面升起。 橙光化为点点碎光落在蔚蓝的海上。 清晨的风格外冷冽,谢时谚从车里把毯子拿出来给周明殊披上。 周明殊看着那片一望无际的海,她突然想起昨晚在梦里听到的那句话。 又或者不是梦。 但无论如何,周明殊都想说。 “新年快乐,谢时谚。” 这一刻,世界好像暂停下来。 海浪声远去,时间被定格。 或许再过了很多年,谢时谚也还是会记得这一天。 会记得这一年之始,在这里度过的一个夜晚和一个清晨。 看过这一场海上日出。 和周明殊。 "新年快乐,明殊。"谢时谚说。 "祝你新一年心想事成。" 就算有再多想祝福的话,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 谢时谚侧过头,周明殊裹着毯子,长发被挽在脑后。 "也祝你心想事成。" 日出很短暂,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他们在那棵枯树下站了许久,直到周明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时谚才让周明殊回了车上。 本来就熬了夜,再吹冷风可能会生病。 "回家吗?"两人回到车上后,谢时谚立马打开了暖气。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此时此刻周明殊脑海无比清醒。 但她记得谢时谚一夜没睡。 "你睡一下吧。"周明殊说,"我没什么事。" 周明殊想的是谢时谚在车里睡一会儿再开车,毕竟回去的路程并不短。 谢时谚还是启动了车辆。 "那我开到山下,我们休息一下再回去。"谢时谚提醒,"安全带。" 叶尚元虽然天天没个正形,但唯独喜欢到处投资酒店。 他记得山下就有一家。 下山的路很快,酒店也不远。 然而意外的是,酒店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谢时谚停好车两人快走近时才发觉,还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围在两侧的粉丝有素质,没打扰过路住客,也没大声嘈杂。 周明殊看了一眼,不少女生手里还拿着应援手幅。 上面的名字是「晏之喻」 谢时谚和周明殊没再往前,因为两侧粉丝突然有了不小的动静。 不过几秒,从门内走出一行人。 中间的人包裹的很严实,口罩墨镜帽子围巾一个不少,根本看不出来衣物下的人究竟是谁。 但粉丝却一眼明了。 "鱼鱼!鱼鱼!" "啊啊啊啊鱼鱼,拍戏顺利啊!" "鱼鱼!信信!" 所有镜头一齐对准中间的人,但还是没有冒然冲到中间的。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旁边的助理拿了收集在一个人手里的信。 只是就在一只脚要迈进车内时,左侧的人群突然发生了异动。 然后下一秒,一个女生似乎是不受控制扑向了男人。 好在旁边的大哥下一秒就将人拉了起来,女生一直低着头在道歉。 晏之喻手腕一滞,悄无声息的放下。 "没事,注意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人群最后。 晏之喻看见了谢时谚,还有旁边的周明殊。 场和不太对,晏之喻立马上车拿出了手机。 车一开走,两侧粉丝走了一部分,还剩一部分在看刚刚拍的视频照片。 谢时谚带着周明殊从侧门走进酒店。 然后开了两间房。 电梯停在十一层,两间房是挨着的。 "想回去了就发消息给我。"谢时谚站在门旁,"今天附近应该是有剧组拍戏,人比较多。" 谢时谚其实没什么困意,但休息一下开车多少是好一点。 周明殊点点头,"好。" 两道门依次阂上。 没人注意,走廊拐角一道人影悄然离去。 酒店就在海岸边,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大海。 周明殊依旧没困意,看了会儿海就回房间打开了电视。 电视随机播放到一部电影,男主角是谢从言。 是一部文艺片,剧情平淡叙事漫长,周明殊却还是看完了。 某些角度看过去,谢时谚和谢从言很像。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影片结束后就是几分钟的广告。 周明殊看了一眼手机。 已经九点过。 下一秒一条推送弹出,周明殊正想无视却瞥见标题—— 「疑似谢从言和一女子海边度假,酒店走廊亲密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看了谢从言的电影,周明殊鬼使神差的点开了。 网页加载三秒,周明殊看着弹出照片里莫名熟悉的人皱了皱眉头。 又看了看文章里的地址。 周明殊才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照片里被打马赛克的女子就是自己,而那个被认成谢从言的,是谢时谚。 周明殊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的发现下一秒就被实证。 周明殊印象里的谢从言并不多,一次是邓岸带她去的那场活动,一次是昨天。 昨天在明家谢从言似乎一直很困,眼睛半眯着,和长辈说话也慢吞吞的。 周明殊和谢从言的交流只有两句话。 谢从言和谢溱溱从楼上下来时,他看见周明殊说的那一句—— "我是谢从言。" 然后周明殊同样回应了一句。 周明殊已经从这篇虚假标题的新闻知道了谢从言有多么大的影响力了。 从新闻发出到登上热搜第一不过五分钟,底下评论各种各样的都有。 粉丝抵死不认,脱粉回踩,恶评同样泛滥成灾。 周明殊没再往下看退了出去。 谢从言工作室应该马上就会处理,就是不知道谢时谚看见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从在墓园门口见到谢时谚起,周明殊就察觉到。 谢时谚的精神似乎一直在紧绷着。 很不明显,两人交谈中谢时谚也没露出分毫。 但在谢时谚燃尽指尖烟的时候,周明殊敏锐的感觉到了。 谢时谚在害怕。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周明殊放下手机进了卫生间。 水流声响起,周明殊下意识抬头。 她其实很少从镜子里看自己,总觉得又些陌生。 水流声依旧,周明殊视线看向了镜子里自己的脖颈。 她稍稍侧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划痕出现在耳下,而周明殊毫无记忆。 卫生间重归于安静,周明殊垂眸。 江易说过,药虽然能抑制,但发病的概率依旧存在,要想彻底治好,只能打持久战。 也是受药物影响,这段时间周明殊没怎么查看自己身边的不同。 但不可置否的是。 这段时间,她发过病。 手碰到口袋,周明殊突然把口袋里的红包拿了出来。 是谢时谚给她的那个,其他的都被她留在了车上。 暗红色的红包中间凸起了一块,封面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红包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滑落在掌心。 一枚平安符映入眼帘。 除了压岁钱,平安符,还有一张纸条。 「新年快乐,明殊」 「新一年,祝你平安健康,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