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守拙,殿下还有什么谋算?”
成帝处于权力巅峰,耳目遍布皇宫,他们的暗度陈仓又能瞒得过几时呢?
对方就像是横亘在前的巨山,他们看起来根本无法跨越。
除非钟晏如愿意“篡位”,占据皇位。
“篡位”这两个有悖纲常伦理的字眼刚一冒出来,便叫宁璇打了个寒颤。
钟晏如能彻底摒弃血脉牵连,毫不留情地与成帝对峙吗?
宁璇将心比心,知晓做出最后的抉择有多么困难。
“没有别的办法了,”宁璇看着他把剩下的汤药泼出去,语气稀松仿佛在谈论天气,“我只能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说得容易,付诸行动却是要经历万千险阻。
他看见她的眉心向内皱起,高兴她能担忧自己,又不希望叫她多思,于是宽慰道:“阿璇,别忧心。”
身份颠倒,这一回轮到他来引导宁璇:“我们走一步,算一步,总能踏出一条路。”
我们吗?
宁璇品咂着这两个字。
她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说法蛊惑住了。
她的胆子从小就不大,一向是喜欢热闹的。
皇宫那么大,处处是深坑,她一个人心余力绌,走得太累了。
宁璇油然生出一股万夫莫当的勇气:“殿下,我答应你。”
她愿意不顾后果,与他一起闯出一条生路。
她信他。
鹦鹉不合时宜地扯着嗓子叫,本该惹得他烦躁。
可钟晏如已经听不见这无关紧要的声音。
他知晓宁璇指的是什么。
女孩的眼眸中是万顷波光,澄澈得映着他僵住的身影。
半刹那间钟晏如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云还要轻。
冰雪从泉眼处消融,活水一泻而下。
漫开的春潮迅急,冲昏了他的心。
“可以再说一遍吗?”他好声好气地与宁璇商量。
再说一遍?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适才顺畅道出的话变得难以启齿,宁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钟晏如这会子又痴了,动辄就用可怜的神态求她:“阿璇,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害怕是一场醒来就会消散的梦。”
宁璇说不出来,上前掐了把他的手背:“疼吗?”
钟晏如坚定地摇头。
宁璇惊异地瞪圆眼睛,像被摸了肚皮的狸奴。
钟晏如见状莞尔:“阿璇,你可以掐用力点的。”
得,这是耍她呢。
宁璇好气又好笑道:“哪有人喜欢被掐重点的?”
钟晏如不语,弯着眼看她。
“对了。”他背过身去,翻起柜子,取出一件东西。
宁璇定睛一看,认出是那张他握着她的手写下二人姓名的纸。
纸被他保管得极好,仿佛是什么珍宝。
少年将纸平铺在桌上,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边角,然后又拿了一碟朱砂。
他这是要?宁璇看得一头雾水。
“阿璇,”钟晏如向她招手,“过来。”
宁璇趋近他,明眸回望,等他给下一步的指令。
“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算是盟友。”他一字一句道。
“盟友之间,应当彼此信任。口头承诺毕竟有擅改的风险,远不如白纸黑字来得实在。”
“这纸誓约,于你于我都将成为束缚。烙下指印,我们便永远不会背叛对方,永远能托付后背真心。”
钟晏如音调不高,却言之凿凿,比宁璇见到他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阿璇,你还有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宁璇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她被钟晏如幽深的目光拘在某种动弹不得的困境里。
她莫名觉得自己将要给出的不仅仅是所谓合作的许诺,而是更深,更重的联结关系。
这让宁璇心里掠过短暂的迟疑。
但也只是一瞬的想头,她不喜欢临阵倒戈,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迟疑的那一瞬间,钟晏如的心被高高吊起。
口头上的言辞再宽容,再温和,也改变不了他心中患得患失的暗潮。
他完全不敢假设,宁璇要是反悔,自己会怎么做。
“好。”他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将好似藏在薄冰下的乖戾情绪一道排出去。
他率先在自己的姓名旁摁下指印:“该你了。”
宁璇沾了朱砂,在与他相对的位置摁下。
朱红指痕与一对姓名并列。
这份誓约,她知,他知,天地知。
宁璇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钟晏如似是蓄谋已久,早就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这张纸上留下指印。
他怎么可能掌握她的选择呢?她转念觉得不对,应该她是多想了。
钟晏如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纸。
他们的指印挨得那样近,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的命运自此相互缠绕,息息相关。
她逃不掉了。
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钟晏如无比满足地将纸收起来,重新放到安全隐蔽的地方。
“阿璇,”他舒展眉目,建议道,“既然我们已经是盟友,你我私下相处时,不必再自称‘奴婢’。”
他真的很不喜欢听见宁璇一遍一遍地强调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
他们合该并肩携手,平等地站在一块。
听见前半句似曾相识的话,宁璇几乎以为他又要叫自己唤他的表字。
好在不是……她爽快道好,并不与他客气。
绕来绕去,他们的关系最终还是更进了一步。
这是一月前的宁璇如何也想不到的。
*
日子竟是意外恢复了平静。
然而明眼人皆知,这不过是风雨来临的前夕。
这一日的上书房,照例充斥着朗朗书声。
窗外俄而黄云曛曛,半边天都变成紫粉色,紧接着狂风大作,将一片竹林吹得飒飒作响。
众人不禁被这难得一见的一幕夺去视线。
常惀讲究的是寓教于乐,并不拘泥于书册。
此刻他见少年们心神飘移,越性就宣布停歇,让他们看个尽兴。
凉风穿堂而过,卷来细细的雨点。
钟晏如单手托着腮,不躲不闪,任斜雨打湿他的面颊。
一群少年纷纷围到窗边,看大雨倾盆降落,气势磅礴好像银河倒灌。
仅剩容清与钟晏如泰然坐在位置上。
“容兄。”容清听见有人唤他,抬目看去,对方是朱笏的次子朱缙,被钦点为四皇子的伴读。
“久闻容兄大名,不得机缘深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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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贸然上前搭话,但愿没打扰到你。”
虽不知对方的来意,容清浅笑以应:“不会,能结识朱二公子,是某之荣幸。”
……
两人客套了两句,从年纪谈到父辈的交情,看起来十分投机。
谈罢浮于表面的事情,双方短暂地陷入缄默。
容清不失礼貌地笑笑,以为这场谈话会就此终止。
“容兄这只香囊,倒是别致。”对方却不肯罢休,随便寻了个由头想与他生硬地聊下去。
容清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腰间,素来温和的眉眼短暂地染上悲痛。
——那是前年宁璇同书信一道给他寄来的香囊。
将及豆蔻年华的少女不再是当初那个女工做得歪歪扭扭、针脚粗糙的女孩,甚至学会了用精巧的双面绣。
尽管没能亲眼瞧见宁璇刺绣的场景,但他可以猜到,她定是倚着宁府中的那片莲花池,穿针引线。
她不是能久坐的性子,动辄就要四处张望,去寻其他有趣的事儿。
就像女孩信中自己承认的,她断断续续地绣这只香囊,足足花了三个月才完成,绣得眼睛都发酸。
她如此用心,故而毫不客气,问他要京都最新的话本。
他当然愿意效劳,哪怕她不赠他香囊,他也已习惯了为她四处搜寻风靡的话本。
京中的好友某次意外撞破了此事,当即调侃他,日后他绝对要被这位小娘子吃得死死的。
容清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
“她值得我如此。我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香囊还在,做香囊之人却与他断了联系。
心脏乍然揪起。
痛得他头皮发麻。
朱缙并未发现他的不对劲,仔细地辨认起上面的花纹:“这是什么花?”
“木槿花。”容清不愿与他多聊宁璇,只简单作答。
然而对方不会察言观色,顺着道:“容兄竟喜欢这般朝开暮落之花。”
喜欢此花的另有其人。
容清不自觉道出她的那番解释:“正因为花期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
“原来如此,”朱缙见他神色异常认真,觉察到适才的冒犯,“是在下所思浅薄了。”
“朱二公子言重了,不过是随心交谈,某不至于往心中去。”
朱缙又端详了香囊两眼,看出是件旧物,却被保管得很好。
他于是灵机一动,冲容清眨眼:“容兄可是有心上人?”
少年面上的讶异与羞涩便是最显然的答案。
“这香囊便是她为你做的吧?美人素心巧手,容兄真是好福气呐。”朱缙做出钦羡的神情。
“没想到容兄瞧着正经,私下却是个风流痴情种。”
这句揶揄暗藏促狭猜想,容清终于蹙起眉心:“朱二公子,还请慎言。我与她,发乎情止于礼,并未有过僭越之举。”
见开错了玩笑,朱缙懊悔地一拍脑袋,及时收敛笑容道歉:“容兄,是我唐突了。”
“朱二公子,某想要温书,如若没旁的事,还请自便。”容清淡声道。
他的态度很清楚,朱缙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讪笑离去。
两人不知道的是,一旁听了他们全程对话的钟晏如,若有所思。
心上人送的香囊吗?
他看向宁璇为他打的络子,忍不住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