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策小时候没白在这片儿混,七拐八绕就没了踪影。
没看到人影让骆乘光有些后怕。
“卧槽,是杨吟他们?屁都没看见。”
骆乘光楞了下,“你能看见屁?”
“……”骆乘光朝他竖中指。
”你这一到晚上就就自动丧失自理能力的,能追到根头发丝儿,我就跟你姓。”
骆乘光拾起椅子上的遗落的纸,边缘都快被撕成流苏了。他对着光的方向看了眼。
啧啧啧。
极简派狂野画风。
篮球框是一根直线一个圈儿,在另外一堆短横线里,他凭借两个圆定位出应该画的是他哥的头和球。
“帅。”骆乘光皱眉端详了会儿。
“就是这儿光线太暗了,盲人摸象画出来也不容易。跟你比还差一点点。”
骆远方不想理他。
骆乘光看了盯着漆黑巷口发神的骆远方一眼。
他在发抖。
骆乘光知道他哥不是因为冷的,而是因为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
“没事了。”骆乘光握住他的手,将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走了哥,天亮了就好了,把你的皮穿上。”
今天下午骆远方到家时,家里没人。
老太太在家呆不住,呼朋引伴去了。
骆乘光是个学霸,永远不分昼夜寒暑的各种补习,自然也不在家。骆远方曾说他要是不拿个中考状元,补习老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家里很整洁,他从来和骆乘光挤一屋睡,回来也不需要外婆提前收拾。
虽然说了不管他,外婆还是在桌上留了晚饭,炒的青椒肉丝和土豆丝,他以前最爱吃的。
吃完饭倒头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再醒来天都黑了。家里还是没人。
离开久了再回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什么也不敢碰,怕打乱了他们的生活节奏。
骆远方忽然感觉自己走的六个月,也把自己从他们生活里抹去了痕迹。
他才拿了球出门等骆乘光放学。
没想到遇见一人一直在暗处观察自己。
因为太黑他没轻举妄动。
但画了副丑成渣的画是几个意思?
威胁信么?
两兄弟回去后,外婆依旧一夜未归。
骆远方半夜十二点睁眼,还看见骆乘光埋头苦读的背影,他蒙着被子痛苦哀嚎:
“操,到底谁要读高三,你要气死谁?”
“学霸从来不气别人,只提高自己。”
骆乘光刚巧写完,将书一合,两眼皮子打着架就往上铺爬。他笑起来颊侧有两个小酒窝,少年气张扬,很好看。
“你睡觉不咋踏实啊,一个小时醒六十次。”
“你背后长眼睛了?”
骆远方闭回眼睛懒懒问。
“不用长眼睛,你睡着了会放屁打呼说梦话。”
“真的?”骆远方忽然睁开眼,不敢置信,毕竟他自我感觉一向不错。与骆乘光说的这些词汇格格不入。
上铺不应,他踢了上铺一脚。
“哥。”
骆乘光忽然说,“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回来不高兴?”
“没,就是……有点担心你。”骆乘光探头下来看他。
“你真的没事吗?”
“靠,这问了一路,我都觉得我应该有点事才对的起你。”
骆远方笑了起来,“问得我要死了一样。”
“呸呸呸,快呸。”
“你妈的骆乘光!缩回去,吐我一脸唾沫星子。”
骆远方把头缩回被窝里闷声道,“还真是骆淇养的好孙子。”
“快呸!”
“呸了呸了。”
骆远方说,“没事的。快睡,明天最后一天补课,别迟到了。”
骆乘光顿了下,“你怎么知道?你才回来……”
“因为我是你哥。”
“……哦。”
骆乘光胸口有些发烫,“你也别等了,外婆今晚肯定去别个老太太家进行闺蜜谈心活动了。”
“嗯。”骆远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给我下马威呢,明儿去负荆请罪。”
骆乘光也把头栽进枕头里,闷声说:“等着看你热闹。”
要看他哥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容易等的。
等到学校门口花坛边排排坐了一堆儿老太太,翻了七八回面儿晒太阳,也没看见请罪的人。
而其中也坐着他们的外婆,骆淇。
直到快正午了,出校门觅食的丧尸们生无可恋陆陆续续回来时,一个黑色影子嗖的一下从楼梯扶手上滑了下去。
黑影腾空时,脚下一使巧劲,长板板三百六十度翻了翻,稳稳落地。
落地后急转,轮子摩擦地面,唰的一声,尾部扬起薄薄一层灰,刹车,一气呵成。
要说在一穷二白的学生时代,什么能使人瞬间提神,定然不是风油精之流。
而是帅哥。
见者将由内而外焕然一新,眼睛瞪成正圆形盯着美色,心里还能再倒背一套元素周期表。
一人,提神醒脑;两人,永不疲劳;一群,长生不老!
校门口仿佛黑云压城末日降临的氛围被一扫而空。人群在几声惊呼声中偷偷朝这边看。
骆远方出门时选了一件黑色棒球服,想起昨天郑策低调且酷拽的转身,又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他本意不想引起太多注意,挑了个离花坛老奶奶们近的楼梯,尽力避着校门口的学生。
没想到这群年轻人平日里要死不活,戴的眼镜一个比一个厚,观察力也是一个比一个好。
此时的目光们让他有些芒刺在背。
但他今日目标很明确,是来给外婆长脸加赔罪的。
外婆虽然嘴里念叨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用,但现场震慑的效果,骆远方能看出来她不屑的表情下,压抑的嘴角。
好在,花坛边的目标群体都不负众望被吸引了注意力。
“老骆,那是你大外孙吧?太帅了小伙子。”
骆淇架着老花镜,头也不抬地看手相,“帅个毛,癞蛤蟆跳悬崖,装蝙蝠侠,就会出溜一下子。”
啧,虚荣老太太。
骆远方学滑板纯为了自娱自乐,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秀技术什么的。
奈何老太太平日里就爱凑热闹。
骆远方没吭声,拎着板子一头,助跑了两步,放下时借着惯性跳上去,笔直朝一斜坡滑上。
板子快要越过斜坡顶部时,忽然连人带板在空中一个转身,挣脱地心引力一般。
人群中的惊叹声又大了些。
紧接着顺着坡又行云流水地滑了回去,眼看就要撞上花坛时,他斜一拉扯,稳稳停在外婆面前。
“天官儿诶!”
骆淇正给人看手相,冷不丁被挡住光,皱眉看他,“你谁啊?”
“又揩老头子的油呢?爷爷给我让点儿座。”
骆远方自来熟地愣是在密不透风的花坛边儿又挤出自己的容身之所。
“我是骆淇的亲孙子,我来叫我外婆回家。”
他从背后掏出一朵玫瑰花,看也不看递给骆淇,“给我外婆的,骆淇你先收着。”
“哎哟老骆你还什么不满足的,人好好的回来了,还这么听话,就知足吧。”
有老太太在一边声援骆远方。
“你就看谁家的孙子还有闲心,这样讨好爷爷奶奶的。”
“是啊,不过小骆啊,你考大学了吗?这一走就是几个月的,去哪儿发财了?”
这些老家伙,八卦从来没限度,戳人肺管子还浑然不觉。
“李奶奶,发什么财啊,我昨天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你家那位,和牛奶奶一起买菜逛街发财呢。”
对付八卦的方法就是扔回去更大一个瓜,还得是砂糖的。
但这回张口胡说没来得及观察当事人竟然在场。
当事人牛奶奶呸了两声,“我昨天可没出门,那女的不是我!”
人群一下子沸腾,各自通过自己眼线把唯一没在场的李奶奶丈夫扒了干净。
骆远方本想把话题扯远点,方便自己和外婆说话。
但这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岁数加起来得过三位数了,怎么还能这么吵。
他咳嗽了两声,“各位奶奶,前面路口超市打七折,你们还不知道吧?可划算了今天,该囤的东西可以入手了啊,别怪我没告诉你们。”
此话一出,三条腿儿的四条腿儿的都跟上了发条一样,“你不早说!个倒霉孩子!”
骆淇也冷着脸要起身。
“外婆。”骆远方拉住她,“还生气啊?”
骆淇瞪了他一眼,“家里洗手液快没了。每次都是散状喷射,后面跟着一堆气儿,窜稀了一样。我去买个新的。”
“别去了,下午一点就结束,她们走过去也快没了。”
“那你不早说!”
骆淇反手打在他胳膊上,又坐回去,“你就折磨老年人吧。”
“老年人也不能天天坐花坛边儿,聊别人家的事儿,得多动动。”
骆淇瞪了他一会儿,这才笑了。
六个月不见了,臭孙子!
“太臭了,我不想要小鸡,我就看看。”江蔚云蹲在一窝毛茸茸黄团子边不肯挪窝。
她的班主任也挑着过年的时候办转学手续。
郑策怀疑这小地方的人因为闲得慌,都快反人类地热爱工作了。
这个学校有初中部和小学部,因为初中部还有人在补课,从校门口进进出出,所以门边儿的小摊小贩也就没放假。
专门吸引些一看见这些,走路都要打偏的小孩儿。
江蔚云就是其中之一。
一眼看中簸箕上一窝鲜黄的的小鸡崽,脸都要笑烂了。
一个劲儿说自己不想要,就看看。
没过多久自己还折了个东南西北要和郑策玩儿,每一面都是小鸡开头的词汇,小鸡叫,小鸡走路,小鸡啄米……
郑策无语,“幸好你不想要,就算想要我们也养不活,养死了得多可怜。”
“小姨妈!”
“哎真乖,你说得对,小鸡太臭了咱不要啊。”
郑策持续装傻,“你班主任人还不错,咱俩运气真好……对喽,就这个楚楚可怜的表情,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最好,回去韩忠夏再捏你,你就这样瞪他……”
牵着欲哭无泪,自绝后路的江蔚云往回走的时候,会路过旁边富乐九中的学区房。
两栋老得不堪重负的房子,一个叫清北楼,一个叫状元楼。
郑策往清北楼二层看了眼,本应该是空置的窗户外竟然晾晒了几件衣服!
……我.操。
那是外公外婆的老房子,外婆一个人住了最后几年,按照习俗是要空置一段时日,给走的人回来看的时间。之后再按遗产分配。
结果她爸妈也忽然没了,这套房子按理来说还产权不明呢!
一看就是被姨妈家给卖出去或者租出去了。
她又想叹气,叹了一半,怕好运真吐光,又把吐出的二氧化碳吸了回去。
郑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脑子没问题吧?”
骆乘光啃下最后一块儿臭豆腐,“走,回去用草稿纸演算给你看,笨死你得了,怎么进的竞赛班?”
郝洋嘿嘿一笑,忽然凑到骆乘光耳边小声说:“操,快看多年轻的小妈。小姑娘叫她妈呢!”
骆乘光皱眉,顺着看过去,是挺漂亮的。
但。
“管你屁事,你要接手?”
“我,你他妈放什么屁……”
朋友忽然顿了下,往右一看,一手推在骆远方背上。
“跑!又是吃饱了没事干,来要保护费的高年级畜生。”
操。
凭借骆乘光的个子和灵活度,不一定打不过。
他路过校门口花坛时想。
但他不想惹麻烦,关键他哥的麻烦都还没完全解决。
比如现在,正在被骆淇拎着揍。
……现在?
哥?
骆乘光猛地刹住步子,后头来人并没有减速,拳头带风对着他右臂直奔而来。
骆远方都没抬眼,一蹬脚边的滑板,板子朝那人膝盖毫不留情飞去。
他紧接着两步走过去,拧住那人的胳膊,才体贴地没让他当场跪下。
“为什么打他?”
那人被反拧着胳膊,吱哇乱叫,“我错了。”
骆远方:“……”
德行。
“他有的时候也挺欠打,但是……”
骆远方手上用力,那人疼得仰头,与他对视,“他是学生,要用右手考试。如果哪天他做不了作业了。我让你吃不了饭。”
“进去。”这话是对骆乘光说的。
骆乘光还想说什么,骆淇也摆手催他,只得作罢。
“等等。”
骆乘光又停下。
“叫那些人别看了,不自在,低调点。”骆远方小声说。
骆乘光指了指旁边不知何时已经买好鲜花和巧克力的女生,扯着嘴角。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管这叫低调?”
“帮不帮?”
“不帮。”
骆远方下意识一用力,手下的人带上痛苦面具,“求你,帮他!帮他吧!低调啊!”
最后还是骆乘光身边的朋友郝洋脑子灵光,喊了声:“要签名,要合照的这边来啊,我们登个记!”
给他带个小黄帽,拿把小红旗,骆乘光感觉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导游。
一场混战,不,骆远方单方揍人后,也没影响他和骆淇的叙旧。
放走那两个混子,两人又若无其事坐回花坛。
“对不起,又打架了。”骆远方说。
骆淇长舒一口气,点点头,“回来就好,全须全尾回来就行了。”
“你们……”骆远方顿了顿,“都知道了吧?”
“嗯,看来你弟弟没瞒住。”
骆淇看着远处进出的学生,有些感慨,身边这孩子都成年了。
“他就没尝试瞒过,昨晚把杨吟名字都喊出来了。”
骆远方说,“你们,知道了……多少?”
“学校,还有医院,都知道了。”
骆淇看着他,叹了口气,“你……”
“没事了。”骆远方也笑着看她。
这两天难得都出了太阳,校门口此时新加入一个三轮车。车上恨不得挂上全世界的样子,各种氢气球,各种塑料水枪玩具,五彩缤纷。
骆远方想起刚死活说不要小鸡,眼珠子都快掉笼子里喂鸡的小姑娘。
“刚过去那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认识。”骆淇说得很果断。
骆远方诧异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认识长得高高瘦瘦,很漂亮的那个,哦,还带个小妹妹。”
骆淇转头有些同情地看他,“除了你那些猪头朋友都长一个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很容易分辨。”
“郑策?”骆远方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嗯。”骆淇点点头,“以前跟你同名的那个姑娘。你还常去人家家里蹭药,顺便还蹭吃蹭喝的。”
骆淇想了想又说:“她长得斯斯文文的,但有股狠劲儿,很出众。刚一看腿就受伤了,一脚重一脚浅,走得若无其事的,在忍着呢。”
骆远方没说话。
“还有她衣服,破了条口子还在穿,这么爱面子的年纪,换平常的姑娘早嚷着买新衣服了。”
骆淇顿了顿。
“不过胳膊肘那个位置不像自己摔的,是哪个不要脸的把人小姑娘撞了。”
不要脸此时咳嗽了下,“您观察还真细致……”
他也注意到郑策被自己划破的衣服,黑色布料在风里翻飞,而她整个人面无表情浑然不觉的。
像是刚打了一架,又随时准备拼上命的样子。
就像骆淇说的,一股不同寻常的狠劲。
骆远方忽然皱眉,“她们不会是回来抢房子的吧?毕竟……”
过户手续上,他们肯定不占理的。
“呸呸呸。”骆淇说,“大过年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呸!”
骆远方无奈跟着呸了声,只觉得骆淇这个老神婆深不可测。
凡事似乎都看得透彻,某些举动却让人很难把“睿智”这个词和她联系在一起。
他想起郑策左臂上的黑色袖带,心里没来由沉了沉。
虽然算不上熟识,但毕竟是同龄人,如果她家里真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见了也不会好受。
现在还死皮赖脸低价买了人家的房子。
房子是什么情况,郑策一路都在想。
倒不是非要争个遗产,只是原本里面还有爸妈的东西,如果真的卖了,可能什么痕迹都没了。
刚回到家还没开口,宋熙就牵着她五年级的儿子,眼神略带幽怨地看着她。
“姨妈?怎么了?”
沙发上忽然飞出一个酒瓶,砸碎在地上,绿色玻璃片反射五彩的光,让这一刻格外迷离又眩晕。
韩忠夏坐在沙发上喊:“挂了那么久的金佛,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还真是大款啊。嫌我赚钱多了是吧。”
郑策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金佛丢了。
偏还在她刚搬进来这两天。
“小策回来啦?”
韩忠夏一身酒气走过来。
“办个入学手续要这么久啊?学校旁边有家金店你看见没?”
“你怀疑我拿的?”郑策拧着眉,毫不回避直视他,“证据。”
“哟,还理直气壮的。”
韩忠夏嘴里喷出一股难闻的酒味儿,一下一下拍她的肩膀。
“每年你妈都会给我们一千两千的,不是很大方嘛?这会儿孩子都养不起,还不是要送给我们接手。”
“忠夏。”宋熙打断她,“再找找,应该是没丢的。昨天俊生拿着玩儿,可能不小心放错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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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夏酒精上头,半脑袋潲水响当当,一点思考能力没有,指着郑策鼻子就嚷嚷:
“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们?还对着宋熙说我坏话。看不起谁呢看不起?还不是过不下去,自杀了,连带着一大家子人……”
他说着就要上手搜她的身,拉扯间江蔚云的小鸡书包被撕坏一个口子。
郑策没犹豫,一巴掌呼了过去。
一会儿大方,一会儿小恩小惠的,脑子他妈被狗啃了吧。
送什么,送多少钱给自己妹妹,还轮不到韩忠夏个逼人来管。
宋熙见状,只是低低惊呼一声,有些抱歉地看着所有人。
韩忠夏没想到她会动手,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死!”
宋熙立马把韩俊生赶出门,过去拉韩忠夏,“你喝醉了。”
“醉你妈.逼,这就是你姐姐每年打钱的原因吧,她她妈早想死了。”
韩忠夏嘴皮包不住焦黄而稀疏的牙齿,唾沫不受控地飞溅。
“还带着个小拖累,你以为你还能飞出去当凤凰啊?看老子等哪天找个有钱的老头把你他妈嫁了卖钱,还妈.逼的跟我豪横!”
狼狈。
恶心。
失望。
郑策和人起冲突时,绝不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模样。
既掉范儿又丢人。
她捂住江蔚云的耳朵,尽量不让她听见太多脏字儿。
转过身就要走,和门口惊恐的韩俊生对视了瞬,又面无表情继续出门。
院子不大,四五步就能出去。但后头无来由的咒骂像是一把把枷锁,栓住她手脚,行动缓慢。
除了这儿,还能去哪儿呢?
郑策不后悔那一巴掌。
无着无落的感觉也一直如影随形,只是在此时膨胀了几分,堵在胃里,火烧一样的疼。
“郑策!”
宋熙不知怎么安抚了酒鬼,急着跑出来,“他今天股票亏钱了,想卖金佛没找到,又喝了酒脑子不受控,你……别介意。”
脚步停住,郑策看向她,看见宋熙脸上的划痕,有一瞬惊恐。
但在宋熙空洞的眼神里,她也找不出半点信任。
指甲掐在手心里有轻微刺痛,郑策艰难地说:“没事的,姨妈。”
她皱眉指着自己脸说,“我们,去车库写作业。姨妈你……自己快处理下。”
“哎哎好。”宋熙应着揉了揉眼角。
但那里没有泪。
宋熙比妈妈小两岁,又没在外头没日没夜地打拼过,皮肤要好很多。
但皱纹却很深,让整个人显得颓丧许多。
一直到入夜,也没人来打扰她们。晚饭的时候,宋熙送了单独的饭菜过来,叹了口气说先忍忍,也就走了。
郑策不知道这个“先”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有自己的办法?难道宋熙真的醒悟了,想要摆脱这一切?
她忍了然后呢?会有什么结果?
她想不通,叹了口气仰倒在床上,尽力平缓自己的呼吸。
直到感觉有人在扒拉自己的手。
她侧头看了眼,江蔚云趴在床边认真地将自己攒成拳的手指一个一个捋直。
江蔚云轻声说:“别害怕。”
“嗯。”郑策看着她。
“我没拿那个东西。”
江蔚云小声说,语气里有些哽咽,接着急道,“小姨妈你手心都掐烂了,你松开点儿!”
郑策连忙松开拳头。
过了会儿,江蔚云鼻音更重了,“小姨妈,我,是不是个拖……”
郑策忽然坐起来,看着她,“他今天说的话你不要听进心里去,听见没?”
“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她说,“我以后就这样烂在这里,还等着你给我养老,你可别跑。”
“你不会的……”
江蔚云不看她,顽固地掰着她的手指,嘟囔道。
“江蔚云,看着我。”
郑策捧着她小圆脸,擦掉眼角的泪痕,严肃道:
“我说过我爸妈留了遗产,你知道的。他们欠的是高利贷,我们多余的不用还,所以我们能自力更生,就不要低三下四。还是……你觉得我打他错了吗?”
江蔚云摇摇头,咕哝道:“你一路上都挺暴躁的,我知道你是累了。”
“你还跟我翻旧账。”
郑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被江蔚云躲过去。
“别刮了,高鼻梁都给你按塌了!”
江蔚云皱着脸想了想又说,“他口无遮拦,我们也应该有底线。外婆说出门在外,该低头低头,但也不能过得太孬。”
“是这个道理,不能太孬。”
郑策笑着又想去刮她小鼻子,顿了下,改揉她的头。
“去看书吧,我去溜达一圈。”
江蔚云没动,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找照片上那个人?”
郑策看着她没说话,也不想瞒着,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嗯。但我有分寸,你放心。”
她从枕头下面把水果刀取出来揣兜里,走之前转头看了眼埋头练字的江蔚云,皱了皱眉。
“有台灯吗?再要一瓶英雄牌墨水。”
郑策进门之前看了眼店名,简单粗暴,五元店。
“有,这两个不是五元哦。”
柜台边懒洋洋坐起一个男生,下巴挺尖,下颌线分明。但头发长得都快戳眼睛里了,还是挡不住贱嗖嗖的眼神。
“台灯八十,墨水二十,一共一百。现金微信……美女?”
“涨了几倍啊?”郑策抬眼看他。
男生长得虽然清秀,笑起来却一脸痞气,“不是本地人吧?”
“他妈的什么毛病!”
一听这句就来气,郑策掏出刀,“咚”的一声直接插在木质柜台上。
“专坑外地人呗?”
男生吓得差点掉凳,忙站起来,指着她,“干什么的?我报警了?”
“随便。”
郑策歪了歪头,她今天积累的脾气被一百元划了条口子,爱谁谁。
“看你,报警还是用刀解决。”
男生瞪了她一会儿,妥协了,递给她东西。
“三十,我成本价了。”
郑策向他身后抬抬下巴,“再送个蛋黄派。”
“……操。”男生回头瞪她一眼,郑策噌地一声把刀拔出来。
男生低吼道:“拿去滚!”
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激动的,郑策腿有些抖。
回来第一天拔刀制止抠脚大汉还算正义之举,第二天就上门强买强卖了。
有点官逼民反,入乡随俗的感觉。
北风一吹,她又想大河向东流了。
到院子里时,屋子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吵了起来。
江蔚云缩在铁桌子前写得认真,右胳膊不小心碰到电线,台灯立马抽筋了一样闪成麻点。她伸手去揉一揉电线,光亮程度跟买彩票似的一会儿一个度。
缓了一会儿,江蔚云朝笔尖哈口气,又能多写几笔。
唉。
郑策心里叹了声。
她咳嗽两声,把买来的东西“嘭”的一声丢她桌上。
“你要是近视了,我就杀了你。”
江蔚云愣愣的看着她。
“你出去吃火药了?”
“……快把台灯换了。”郑策没好气啧了一声。
“他们又在吵什么?”
“好像是韩俊生的作业,一个人认为选A,一个人觉得选B,然后吵起来了……吵到昨天渴了没人倒水,上个月打麻将把钱输光了,去年……”
“你在做作业,还是在听故事?”郑策打断她。
江蔚云笑得很无辜,“我练字,又不用脑子,顺便听了。”
郑策瞪她一眼,把蛋黄派从衣服兜里取出来。
“我抢的,晚上饿了吃。”
“……”江蔚云看着她,“你又要走?”
“明天正月十五,今晚马家巷那儿热闹,我去看一圈,困了就先睡。”
郑策捏了捏兜里的刀,面无表情看了她两眼,大眼瞪小眼没话说,她啧了一声转头就走。
“小姨妈。”江蔚云忽然开口。
“嗯?”
“你还要把我养大,别忘了。”
江蔚云小小一个,在铁质的巨大桌椅边显得弱小又无助。
“忘不了,我没那么傻,惜命着呢。”
她朝后挥了挥手,“晚安玛卡巴卡。”
郑策本想从正门出去,吵架的人闹到门边,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来。
她不想看见两人的难堪,给自己惹一身骚。
转身单脚踏上围墙边砖石一跳,单手一撑,像只夜行的猫,轻盈跃上墙沿。
再一眨眼,墙那头传来轻微落地声,伴随随着郑策倒吸一口凉气的“卧槽。”
腿上伤口又裂开了。
江蔚云有些担忧地朝门外楞了会儿神。
转过头忽然阴下脸,对着墙边的黑影说:
“你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