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骆远方一愣一愣的,刚接过来,女孩儿转身就跑。
路灯下的人见他收下,压下帽檐,也掉头就走。
非常……潇洒。
“谢谢?”电话里的人怔了瞬,先回答了,“不用谢。”
骆远方翻着白眼将防风镜推上去,单手摘掉头盔。
由于动作过于豪放蹭得眉头那块儿一阵痛,他用手背一揩,伤口又裂了。
“嘶——”他皱眉倒吸一口冷气。
电话那头骂够了,停下问:“怎么了?”
“没看路撞着人了,没事,都解决了。”
骆远方想起郑策坑他的天价体检费。
“你解决?”周全说,“那人还活着吗?”
“大哥我混是混点,不至于杀人违法。”
骆远方无语,“不过我真差点破相,今天回来的日子不太吉利。”
“又怎么了?”周全警惕起来。
“上午过马路一时善心大发,想扶一下老奶奶,妈的,老奶奶练过的。”
骆远方将头盔挂在摩托把手上,越说越气。
“一铁拐李抡我脸上差点破相,眉毛都快薅秃了。”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骆远方默契地又拿远了些,紧接着里面传来爆笑,“你对自己臭脸有点数吧,人说不定以为你打劫呢。”
周全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诶何仙姑同意你转文科了吗?电话都打我这儿了,让你去见她一面。你他妈知道我毕业了都,收到班主任电话差点吓得尿失禁。”
噗嗤一声,两人一通傻笑。
“怂样,怕个屁。”
说到这儿,骆远方想起被小学鸡完虐的一路,啧了声。
“何仙姑不同意。去他妈的北雁云依,王者荣耀,老子学理去了。见面等过完年吧,何仙姑也是不嫌累,这一趟一趟的。”
“人也是为你好。”周全语重心长地说。
“嗯知道。”
郑策拖家带口找到小姨家时,家里没人。
偏巧未来班主任又打电话过来,说下午办转学手续,说怕她这到手的肥羊,不,好苗子飞了,得先抓稳喽。
郑策不是什么肥羊,更可能是烂了根的坏苗,但碍于班主任过于激动,没忍心扫兴。
于是她只得留下江蔚云守在大门口等姨妈他们回来,转头又去了富乐九中。
“真的没问题?”郑策叮嘱江蔚云,“不能乱跑听见没?”
“没问题,小姨妈你快去吧!”
郑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江蔚云蹲在行李堆儿里朝她摆手。
她心里不太是滋味儿,这小家伙也太懂事了。
富乐九中算是游仙比较好的中学。如果她没跟着爸妈出去,多半也在这儿过完高中三年。
学校门口摆了个陈旧的飞机模型,头冲着下坡路,下一秒像是会载着所有人的理想起飞一样。
进门左手边是恒温游泳馆,但学生没什么机会用,都是给外头有两个闲钱的小资本用的。
班主任姓柯,电话里一嗓门就让郑策记忆犹新,和同车的男生应该是一个班的。
开学了见着她不知道会不会惊讶。
钱都坑了……
柯老师已经等在门口,是个小个子女孩儿,看来等了挺久,像个冻僵的鹌鹑直蹦跶。
学校建筑都涂成红墙,外面看着挺温馨的。
“郑策是吧?”柯老师看起来挺年轻,一头长发,留着大卷儿,眼睛很亮,却没有侵略感。穿一收腰长款羽绒服,简单时尚。
“终于见着面了,这一路还顺利……腿怎么了?”
不知道她问的是退学复读的路,还是回家的路,反正都堵成红温,不太通畅。
郑策干笑了下,“没事不小心磕的。还算顺利吧。”
“唉。”柯老师保持着一贯话痨作风,先刷卡让她进闸机。
“Z大啊,说不读就不读了,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孩子。先说好啊,跟我读一年半,你可能连Z大都去不了。”
“也不是非要读顶尖大学,就是,就是……”
就是有些看不清路,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校长说你可以去清北班,真的来我这大火箭?我反正笑得牙要掉了,你自己权衡好哦。”
“决定好了的。”
说实话为什么退学了还要回来读高中,她也不知道。
只记得姨妈说她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样自暴自弃她爸妈会在地底下怪姨妈的。
再给她一年半时间想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不假,姨妈也不希望她回来烂在镇上。
柯言大概知道郑策的情况,递给她一包东西,接过话茬:
“知道你才到,年都没过好吧。家里买的糖和饼干什么的都给你抓了点。不论怎么说,新年快乐,除旧迎新!”
她挺活泼地又蹦了蹦,“慢慢找吧,合适的路没那么容易找到,这世界上大部人都是将就活着的,你不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说完还调皮地向她眨眨眼。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但郑策心里忽然像被熨帖平了点儿。
去年年末开始就在为葬礼、退学、转学的事忙活,好像死活不肯懂事的人一瞬间就长大了。郑策接过零食袋子的时候心里痒痒的。
也许这种时候甩她脸上几百大洋更合实际,但一袋子的糖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眼角有些酸。
她垂下头低声道了谢。柯言察觉到什么快走两步在前面带路。
柯老师个子不高,走路却雷厉风行,两条腿抡圆了都,走到逸夫楼下的表彰墙前才停下来。
“你看,去年的状元欧阳长乐,一匹黑马,我的学生,气死清北班的老师喽。孩子就是有点闷,希望毕业后能好点。”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状元身上,柯言站在表彰墙前露出欣慰的微笑。
可以看出她的骄傲与有荣焉,眼神里的担心也发自内心。
郑策忽然觉得这个班主任还不错。
她还没进校就看见了欧阳同学的大名横幅飘飘,表彰墙上巨大一颗面无表情的头,如果晚上看见,还真有些惊悚。
她忍住才没当着老师的面拍张照发给欧阳长乐。
估计以后会有很多人拜她,提醒她收着点烟火钱。
柯言带她在空无一人的逸夫楼办完手续后,又化身导游领着她在学校晃荡。
“看见这一排树没?”
柯言大手一挥,郑策差点以为霸总要送鱼塘了。
“都是打架斗殴的学生种的,生机勃勃。”
她十分满意地看着一排鲜绿色,不住摇头。
“还有那块儿石头,违规罚站专用岗。”
郑策顺着柯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小块儿圆锥体,谁能站稳?
心里为罚站过的同学默念了两遍阿弥陀佛。
一路下来,柯言把学校打架殴斗风景名胜都给介绍了一遍。
她本意可能是想证明校规严格,管束有方。但郑策还是忽然意识到,这个小镇上的学校再出色,相比较之前在大城市的高中,也不一样了。
师资,生源,硬件,毕业去向,完全不同。
那里的人都几乎只会埋头苦读,别说打架,就是吵都懒得费口舌。
心里有些没底。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来发奋苦读的。空虚的心情像写在沙滩上的字,海浪经过后,瞬间抚平。
又有说不出的难受,没着没落的。
像是不服气。
这种复杂的情绪像一团乱麻,暗无天日地笼着她。
以至于介绍到宿舍区的时候,郑策没什么心情去听。只知道叫风华园,每栋楼的下面三层是半圆形,几栋宿舍楼涂成红边白墙围着一个花园,像到了阿拉伯一样。
当初设计的人是个人才。
小镇这里冬天几乎没有太阳,下午侥幸遇见的暖阳一会儿就被厚厚的云层挡得严严实实,像给整座城市盖上一层棉花被。
南方没有暖气,郑策想起小时候冬天盖上再厚的棉花被,手脚也是僵硬的。
和现在一样。
分开时,郑策还是郑重感谢了柯言过年都不忘帮自己办手续的用心。
柯言摆摆手:“班里还有个新来的复读生,比你棘手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顿了下,又说:“郑策,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信得过我的话,欢迎找我帮忙。”
“好。”
天色渐渐暗下去,空远的群山里传来庙宇的钟声,清灵透彻,笼罩在城市上空。
像从亿万年前传来,亘古不断。
没了阳光,风刮得更肆无忌惮,推背感极强,郑策和北风斗智斗勇,下一秒竟有了上梁山的冲动。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
她清了清嗓子,四下无人,丝滑切歌,压抑着音调声嘶力竭,“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在寒风里郑策将自己抱紧了些,莫名其妙一阵发疯,心里竟有些……爽快。
直到她被冻出无人匹敌的颤音,再加快振幅就能和海豚同频才闭麦。
到姨妈家门口时,她看见门口的行李竟然一动没动。
心底忽然像蒙着一层油纸,呼吸不畅的感觉又顺着北风侵入毛孔。
莫名而来的热血瞬间被兜头冰水浇下,速度快到几乎没有灭火时“唰”的一声响。
屋内的灯开着,应该是有人回来了。
但没人帮忙拿行李。
她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两个箱子和几个袋子发呆。
此时,门开了一条缝,江蔚云裹着厚重的棉衣抱上一个布袋子就要往里走,忽然余光看见郑策,眼睛瞬间亮了。
“小姨妈!“她笑着喊了声,又有些愧疚道,“我太饿了,跟着他们吃了饭,没等你,也没搬完东西……”
“饿一天了吧。”
郑策弯腰刮了下她鼻头,“走,陪我进去打声招呼,我们一起来搬。”
进院子后,推开房门便被一股浓厚的劣质烟味儿呛了一鼻子,郑策打招呼:“姨妈姨父过年好,我回来了。”
厨房的水声停下,姨妈伸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走过来,笑着答:“到了就好,云朵儿说你办入学手续去了,还顺利吧?”
云朵儿像个小企鹅贴在郑策面前站着,郑策垂手就能捏住她的脸,轻揉了揉,“顺利的,姨妈我来帮忙吧。”
“诶不用不用,两父子一回来就闹饿,没等你,饭在桌上,你看冷了没。”
这时沙发那边才有团东西动了动,从椅背侧面探出一颗小脑袋。
看样子是和江蔚云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好奇又小心地看着她们。
小脑袋上面又慢悠悠伸出一个男人的头,略微瘦削,颊侧凹陷,嘴角还叼着一根烟冷笑道:
“今天出去走亲戚累了一天,实在不行了,行李自己能搬得动吧小策?屋里没空当,先放院子里的车篷里吧。”
宋熙看了眼他没说话,讪讪笑道:“就是辛苦孩子了,我洗完了帮你搬,先吃饭吧。”
“没事,没几件,一会儿就搬完了。”
郑策往嘴里巴拉冷饭的时候根本没心情去热一下。
寄人篱下总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特别在她姨父态度还阴晴不定的情况下。
她吃得很快,没尝出味儿来,姨妈做了牛肉烧麦,但在这种气温下,牛油已经凝结成白色固状物。
郑策莫名想起以前吃饭吃很慢时,妈妈唠叨她就是吃冷饭的命。
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呵,小策出去几年,回来都是过客口音了啊。”韩忠夏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压根不避着自己儿子。
他朝餐桌看了眼,“吃饭也斯斯文文的,讲究。”
妈妈在世时经常和姨妈聊韩忠夏的事,偶尔也会给姨妈拿钱,让她独立点,别处处受制于人。
韩忠夏知道妈妈在背后对他的评价,所以对郑策和江蔚云的到来明显不爽。
郑策没理他。
装聋。
不和这种人掰扯便是最理智的事。
吃完饭后,还是她和江蔚云两个人搬的行李。因为姨妈忙完了洗碗,小儿子又吵着要吃水果。
大概收拾完毕,韩忠夏和宋熙才去车库看了眼。
宋熙自始至终脸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身不由己模样,“小策啊,家里地方不够,你和云朵儿可能得在车库里睡一阵儿了,这床铺我新铺的,晚上把帘子放下也就不冷了。”
“好的姨妈,我们俩就住这儿。”
江蔚云一脸兴奋劲儿:“这儿住着太酷了,像是在未来车间!”
李忠夏打量了番,像是在好奇她们带来的行李,郑策不动声色将不小心露出来的金手镯往背包里塞了塞。
“云朵儿也是长大了。”
他走到云朵儿旁边捏了捏她的脸,假模假样感叹道,“还没来得及和你外公外婆熟起来,他们就死了,唉。”
郑策收拾的动作瞬间僵住。
爸妈和姐姐过世后,别人都用的是“节哀”,“走了”,“没了”这样的词,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但是“死了”这样直白的表述,还是让她心里抽着疼。
那瞬间,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忽然被抽干,心脏萎缩皱成一团。
“谁死了?”韩忠夏的儿子跑过来,抱住宋熙大腿,“我害怕。”
“俊生。”宋熙抱着他往外走,提醒道,“别胡说。”
郑策很想挤出一个微笑来,但是脸上肌肉不受控,僵坏了一般。她将左臂上袖带取下来,揣进兜里。
等三人回屋后,江蔚云瞬间枯萎,抱着郑策手臂撒娇,“刚他把我脸捏得好疼!还说什么云朵儿长大了?都过了这么久,不长大就成精了。”
她巧妙地转移话题重点。
“是嘛?”郑策捧着她的脸搓了搓,顺着她的话。
“那我给你吹吹,没轻没重的,下回带你去捏他儿子。”
“那算了。”
“为什么?我们云朵儿是谁都能欺负的吗?”
“因为我们还要蹭他们家吃喝啊。”
江蔚云纠结着,看了郑策两眼,急道,“小姨妈你别撕纸了……”
郑策停下手里无意识动作,讪讪放下稀碎的纸屑,若无其事道:
“没事,我爸妈,你外公外婆给我们留了……遗产,我们底气够。”
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郑策悄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
只剩最后一颗药了。
这次吃完,她必须好起来。
闲聊了阵,江蔚云坐在昏黄灯光下写作业,她一脸严肃说换了学校也得写完,要画上圆满的句号。
圆满的句号?
郑策感觉自己人生已经烂尾了。
她无所事事,又憋得慌,拿起手机打算出去溜达一圈。
搬行李的时候一使劲,腿上伤口又崩开了,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在昏暗巷口有些像丧尸巡街。
都是小事。
能忍。
走到一盏路灯下,她掏出兜里的照片,上面是爸妈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男人单眼皮,眼尾上翘,像个倒八字,按照她的说法,就是贼眉鼠眼的现实具象。
她听过男人和爸妈的聊天内容,他也是游仙镇的,口音,熟人名称都能对得上号。
名字、面貌甚至证件都能造假,但这点,一定是真的。
而且白天在医院,一晃而过的人影,她好像看见他了。
今晚在麻将馆这边找找,如果不在连夜码长城的人堆里,明晚就去马家巷找。
她深吸一口气,将照片揣回兜里,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
没响两秒欧阳长乐就接通,“言情天后!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啦?”
欧阳长乐和她是小学同学,两个人做同桌的时候,经常凑在一起看小说,遂一人得一诨名。
郑策得名言情天后,欧阳长乐得名玄幻宗师。
但是现在,她是真心叫不出口这个二逼名字。
“哎能别叫这么羞耻的名字么?”
她现在就是想找人说话,随便聊什么都行,但电话拨通,听到熟悉的声音,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你怎么了?哭了?”
该死的听力怕是满分过的吧。
“欧阳。”
“哎。”欧阳长乐立马应着。
“我成孤儿了……”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破了音,“我,爸,妈,姐姐都没了,只剩下一个江蔚云和我。”
“什么意思啊你?”
欧阳的语气急了起来,“你别,你……唉,我。操!你在哪儿呢?”
郑策被她这一通胡言乱语给逗笑了,闷声道:“我回游仙了,回来复读。”
听到这里,欧阳炸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Z大呢?不读了?谁之前兴高采烈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我听不进去讲课。”
郑策继续顺着巷子往前走,“我其实情绪一直控制得挺好的,可能今天刚回来,有点没控制住,你别担心。我姨妈让我再读一年半的书,放心吧……我会有未来的。”
她自己都不太信。
“我明天回来一趟吧。”
虽然只有短暂犹豫,但郑策还是捕捉到了。
“你回来我们就绝交。”
她立刻回道。
欧阳长乐家中并不宽裕,过年不回家在外面打工足以说明一切。
郑策一向知道再好的朋友之间也应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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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太远了会疏离,太近了会冒犯。
她一向把握得很好。
举办葬礼没告诉欧阳,把所有难堪和痛苦藏起来,不让身边人发现,便是她给自己定的界限。
“操,郑策你……”欧阳长乐顿了下,轻声道,“还难受吗?”
“还行吧,能坚持。”
这片儿没怎么变过,郑策慢摇慢摇走到附近一个篮球架边。
晚饭后一般会有男生来占位置,打到天黑。天黑了虽然有灯,基本也不会有人在这边来。
更何况天冷。
但今天球场上有个人在投篮玩儿。
离得有一定距离,看不清脸。
她坐在旁边的阴影里说:“控制住了,不去想,也就不难受了。”
“真的不要我回来吗?我就看看你,看完就走。”
“有这个闲钱,你不如直接打给我。没这么脆弱,都是年前的事了。”
她听见欧阳又暗骂了两声,说她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
“你不就我一个朋友吗?我都不说?”
“就你一个。”郑策笑了笑,仰靠在椅背上。球场上的男生轻一踮脚起跳,又进一球。
“当时脑子太乱了,现在我都不记得前几个月我在干嘛。”
“我也就你一个,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哪怕找个人倾诉也好啊。”
欧阳长乐叹了口气,“有事找我爸妈去,他们不会不管你。我……清明回来一趟。”
“不用。”
“我他妈回自己家,你要怎样?”
郑策没忍住笑,“你现在一张口一个妈的,社会姐呀。”
“那是针对你这种凡事不把自己憋死,不愿意说的人!”
郑策觉得这样挺好,因为离得远,不用担心会有人抛弃自己的生活来安慰她。
她害怕有人为自己付出,但又实在想找人说说话。
她聊起学校表彰墙上欧阳长乐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证件照,说这边安顿的差不多了,班主任人还不错。
欧阳说柯言教得很好,有人文关怀,所以被留在高二高三重点带班。
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聊,郑策嘴快说起今天被撞了。
“什么?”欧阳长乐几乎是尖叫着山路十八弯发出疑问。
“哎哟我的天。”
郑策看不清篮球场上的人,只有一个轮廓,在欧阳这声尖叫后,那人似乎朝这边看了下。
她才发现这人寒冬腊月穿着短袖。
少年人瘦瘦高高的,T恤被风鼓起,头发也散落在额前,单薄又凌乱。
像是有些无助。
“没什么大事,我还趁此机会做了次全身检查。”
她想了想,又问:“你记得这边有谁骑摩托,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个子大概一米八,皮肤挺白,应该长挺帅的。”
白天的男生有些熟悉,但她不太敢肯定。
“不认识这号人物。”
欧阳长乐爽快道,“我高中的唯一情人就是五三练习册,不认识人类……不过,郑策不长这样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郑策顿了下,“我靠,那个和我同名的男生。”
此时,打球的男生打了个喷嚏。
该。
穿成这样作死,明天就会把他为数不多的脑子给烧光。
小学很多人都记不清了,但郑策记得那个男生。正因为同名同姓,才给予对方过多的关注。
按姓氏首字母排队,他们常排一块儿。又因为个子不矮,两个人在教室后做了五六年的前后桌。
“对啊,我记得他长得白净,还挺高的。”
欧阳长乐回忆,“不过他成绩不差,也读大学去了吧。好像初中的时候,他们家也出了什么变故,还改了名,具体我也不太了解,毕竟……”
郑策撅了噘嘴。
啧,上大学去了。
“毕竟你的眼里只有五三练习册。”
说到这里欧阳又叹气,“哎,我觉得你真可惜了,辛苦三年,最后何必呢……”
“其实,我反而回来后心里轻松了些。”
郑策瞥见椅子上有小孩儿遗落的纸笔,无聊地转起来。
“选错了就选错了,反正当时我真的读不下去了,不想再一遍遍后悔。”
“嗯没有白走的路,对错都算数!”欧阳大概走到人少的地方,吼了声。
“哎哟你,是不是想去当高中老师啊,打鸡血一套一套的。”
欧阳忽然说:“诶,车祸的事怎样了?怎么就扯到白净小帅哥儿去了。”
“没事,应该是这片的混混,不过挺有礼貌,没赖账。”
“……花臂大哥?”说这句话时,欧阳声音很轻地颤抖了下,“你快离这种人远点!”
“……不是的。”郑策无奈。
她眼神一直停留在篮球架那边。
男生站在光下,像是打发时间一样地不停投球。
他准头很好,站多远都能进。
每一次跳跃都更接近头顶的光源。
应该经常运动,T恤套在身上有些宽大,但身材能很好地将衣服撑起来。
像一幅画。
四周昏暗,暖黄光束从一个点均匀铺洒开一小片,像是隔离出单独的世界,只有跳跃的少年,指尖的篮球和铁锈的篮筐。
充满生命力,却孤独。
郑策将电话夹在脑袋和肩膀间,尝试着用纸笔记录下这一幕,继续说,“而且花臂也不全是坏人吧,你刻板印象了啊。”
“……是嘛。”欧阳的声音很轻。
郑策觉得起码能在玻璃上哈气画太阳,用呼出的白气假装抽烟的男生不至于太坏。
又聊了一阵,欧阳长乐表示要去抢大澡堂喷头先挂了电话。
郑策就坐在椅子上,将笔拿在眼前闭着一只眼,有模有样比划着男生的比例。
但这次,球没有进。
碰撞上篮筐,整个篮球架哐当一声响,球反弹回去,直奔男生面门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郑策的错觉,那个人没有躲。
被球砸中后才由着惯性偏了下头。
接下来又是这样的几个球。
按照他之前的技术,这些球,像是故意投歪的……
飞蛾扑火。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词。
少年头顶伞状散射的光更像禁锢双翅的牢笼。
把他死死围困在光内。
她笔尖顿了下。
身旁手机亮了一瞬,消息显示:
欧阳宗师:【对方向你发起一笔转账】
备注:【安慰我闺蜜的,姓郑的拦着就绝交。】
郑策收下回复:【我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欧阳宗师:【珍惜这段缘,千里一线牵。】
欧阳宗师:【别回复了,我真的要去抢喷头去了!!!!狗日的,和你们拼了!】
郑策笑着抬头。
球场上的男生再没投进一个球。
篮球掉入旁边的荆棘丛中。
郑策忽然捂住嘴。
她瞪大眼睛看着男生只穿一件白T恤和黑色短裤,闯进了荆棘丛里。
因为隔得远,他拿球出来的时候,看不清身上的状况。
但一定有很多伤。
郑策似乎知道他在干嘛。
如果心里面堵得慌,皮肉上短暂的疼痛相当于一瞬间的发泄口,那一刻注意力的分散会忘掉所有堵塞在胸口的石头。
她几个月前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屡试不爽。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那边。
这时,旁边着急地跑过去一个男生,个子比他略矮一点,单肩背着书包。
应该是个下补习班的学生。
两人说了一会儿,开始拉扯的时候,郑策小心放下纸笔,躬身隐藏在黑暗里逃走。
就像欧阳说的,这种欺负学生的混混,能躲则躲。
特别眼前这个还像是不要命的。
“你脑子里的屎被狗吃了?”骆乘光情急下一拳打在骆混混右肩膀,“那儿全是刺啊大哥,你还有脑子吗?”
“我没……”骆远方刚伸手就被骆乘光给打了一巴掌。
“我操,我是你哥吧?不是你儿子?”
骆远方强硬地掰正他肩膀,“书包带两边都背上,会成高低肩的,高低肩还耍个屁的帅。”
“走,回去了。”
骆远方揽过他胳膊,“专门在这儿等你,等来一顿揍,我他妈就是狗,上门找屎吃!”
骆乘光看着他没说话,走两步又被拖了回去。
他瞪着骆远方。
“干什么?”
“逮人。”
骆远方下巴抬了抬。
“走那条路,有人偷窥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