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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哥哥你肚子好硬

作者:萧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早上五点开始,三小时飞机转四小时高铁,换乘当地机油味浓重的大巴,在铺了薄薄一层沥青实则坑洼不平的烂路上颠三小时。


    郑策觉得自己屁股不是坐扁了那么简单,得是没知觉了。


    像弹簧失去弹性,她屁股起码工伤二级。


    2017年年初爆红一部仙侠古偶,女主角跳下诛仙台和男主角三生纠葛。


    大巴司机虽然看着像套马的汉子,但对这类情情爱爱似乎很感兴趣。


    整个车程,大巴里都响彻女主角鼻音浓重的夹子音。


    关键是他旁边突出的发动机舱上也兴致勃勃盘腿坐了个大胡子,全神贯注盯着手机缓存视频看。


    比起关注安全驾驶问题,郑策更关心什么时候被撞死,来个痛快的算了。


    三小时的车程,她已经被迫听到小团子开始认娘亲了。


    可能是快到了,或者套马汉子的手机连放三小时,快把自己烫死过去。


    总算安静了会儿。


    郑策偏头靠在窗玻璃上,已经顾不得上面黄色水渍是谁流的哈喇子,她现在脑子像个快吹爆的气球,下一秒就能炸裂。


    好像有六七年没回过老家了。


    自打爸妈打算去大城市讨生活,又不忍她和姐姐成为留守儿童,遂做出了举家流浪的荒唐决定后。


    就再没回来过了。


    窗外景色和记忆里的模糊印象渐渐重合。


    路边枯树林荒凉连片,因为隔得太远,安静矗立的大烟囱和其上喷出的松软白云都静止了一般,静谧又磅礴。


    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和外面死寂的风景一样上不去下不来,悬在半空。


    她忽然想重重叹一口气。


    “凉凉夜色为你……”


    一旁许久没有动静的小外甥女忽然开口,一开就是一口炸的。


    郑策看都不看,抬手就招呼在了她脸上。


    还好巴掌脸,很容易堵严实。


    郑策一言难尽诚恳地看着她,“别唱了,求你。”


    两只大眼睛在她指缝里扑闪了下,无辜地和她对视。小嘴巴还是坚强地在手掌无情镇压之下补完了下半句:“为你思念成河……”


    郑策叹了口气,无奈地朝她笑了下,转过脸时,余光看见什么东西,又猛地转了回去。


    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酸爽……


    但她顾不上感受脖子快被扭断的死亡痛感,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外甥女座椅扶手上的那双脚。


    像是感受到灼灼目光,竟然还他妈地搓了搓。


    最他妈的烦公共场所没素质的逼人!


    江蔚云不动声色地朝郑策这边躲了躲,抬头朝她又是一脸傻笑。


    也不知道这姑娘被臭了多久,一路上愣是一言不发,看这样子像是脑子被臭出问题来了。


    “臭吗?”郑策笑不出来。


    江蔚云认真地皱起小鼻子嗅了嗅,小声道:“有点儿……不过没关系快到了都。”


    郑策脑袋没动,斜着眼睛从两椅背的缝隙里回看过去。


    斜后方的男人胖的像是刚吞了一头猪,严丝合缝塞在座位上,一脸优哉游哉,曲回一只脚扣了扣。


    又放回去。


    王八玩意儿。


    郑策猛地站起来,这阵仗引得周围醒着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那个抠脚大汉。


    男人一脸无所谓也看向她。


    一副看淡生死的欠揍模样。


    她长得很好看,从小少不了夸赞。此时也刚满十八,为了方便扎着高马尾。


    少女特有的清纯和鲜活在黑色棉服的遮掩下是压制不住的。


    那人后仰着看她,流氓地吹了吹口哨。


    郑策皮笑肉不笑地向抠脚汉子挑了下眉。


    今天心情刚巧不太舒爽。


    汉子楞了瞬。


    “饿了吗?吃水果不?跟我换个座,我给你削橙子,你看看风景。”


    郑策根本不给小外甥女回答的机会,不由分说就拎着懵懂中的江蔚云挪到自己座位上。


    换好座位,她噌地将水果刀拔出鞘,不在意道。


    “我左撇子,怕伤到你。”


    江蔚云大概知道小姨妈要干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左撇子啊。


    江蔚云朝后看了眼,心中下了结论:


    大胖汉子,危。


    刀出鞘后被郑策反握着,她并没有忙着削橙子,开始动作浮夸地在袋子里翻找。


    “诶你吃完了么?我怎么没看见?”


    江蔚云凑过去一眼就看到最上面的橙子,还没来得及配合表演,就听见歘地一声。


    布料撕裂的声音。


    郑策看都没看,刀尖擦着那人脚踝,将裤脚死死钉在了扶手上。


    “操,你,你干嘛呢!”


    那人惊疑着要站起来,又是哗啦一声,口子撕裂得更大了。


    郑策转头看他。


    她很瘦。


    面无表情的时候脸上线条利落。瞳孔颜色偏深,半阖着眸子看过去时,胖子都被吓得结巴了下。


    而郑策只是说:“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的脚在我扶手上。”


    说完干脆地抽掉水果刀,插回刀鞘。


    “难怪呢,一路上老是闻见一股酸臭,以为谁把猪泔水带上车了。这么没素质。”


    车上窸窸窣窣响起几声低嘲。


    胖子面子挂不住,涨红了脸,“你他妈再说一遍!”


    郑策歪着头看着手里的匕首,噌地一下又拔了出来。


    从胖子的角度,只能看见她侧脸上大写的不爽,黑睫下的眼神阴翳不明。


    说拔刀就拔刀的人,不是他这种窝在沙发上吃垃圾食品企图撑死自己的废物能惹的。


    “对不起,对不起爷爷!”


    江蔚云忽然开口,“都是我想吃水果,才会误伤到你伸过来又没穿鞋的脚。”


    江蔚云反跪在椅子上,从椅背后露出一双大眼睛,一双小手掰着椅背看向他。


    谁他妈是爷爷!


    胖子烧红了脸,又听见旁边一阿姨劝道:


    “哎哟这小姑娘懂事又可爱的,快坐好,这样容易摔倒。这件事本来你也不对,各退一步吧。”


    小机灵鬼慷慨赠送那阿姨一个甜美的微笑,坐下后又朝郑策眨眨眼。


    郑策笑着去揉了揉她的头。


    小姑娘嘴也不饶人,毒人于无形啊。


    不能跟小孩子计较,何况对方还先认了错。


    胖子讪讪把脚收回去,但面子却下不来,还打算拼死一搏。


    此时旁边的人懒懒开口:“快到了,劳驾穿上鞋吧。”


    “你想继承我遗产吗?”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这一路差点熏死我。”


    胖子正想说我脚又没伸你头上,转过头一下子却没看见人。


    只看见敞开的衣领,利落白皙的锁骨,脖子上挂了个银质指环,还有一道浅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时机很重要,他楞这一下,再抬头,撞上男人低垂冰冷的目光,语气不太友好,“好看吗?”


    气场完全碾压。


    码了半天的心理防线瞬间溃散。


    操操操。


    抠脚胖子自己禁言。


    憋屈的胖子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剩下的路程都尽力缩在自己椅子上,企图离旁边的男人远点。


    但很明显,他的体积不太允许。


    但是他避之不及的人此时绷着嘴角,严肃地在手机上摁下一连串:


    【外婆,我还有一阵儿才到,不用等我吃饭。】


    手指顿了下,又点了两个倒霉熊的可爱表情包发过去。


    外婆的头像是蓝天下一圈圈的彩色经幡,风里飘扬,自由且虔诚。


    消息很快回复。


    骆淇的移动城堡:【本来也没想等你。你这么能,一走就是六个月,还差寒舍这口饭啊?】


    骆远方连发一摞跪着的小人,敷衍又诚恳地祈求外婆原谅。


    不出意外,外婆不想理他。


    得,回去还得接着跪。


    游仙是个小城镇,客运站修得离主城区天远地远。


    所以车辆到站之后,还得再搭车去主城区。


    于是等郑策大包小包,还牵着一个洋娃娃模样的小女孩儿下车时,瞬间被一拥而上的黑车司机包围。


    “富乐路口,富乐路口去不去?”


    “去主城区的,上车就走!”


    “有没有去火车站的,去火车站的!”


    一阵呼天抢地扑面而来,熟悉的口音夹杂着塑料普通话,一股子椒盐味儿。


    甚至还有几双手贴心地帮忙拿行李,郑策道谢后一愣,“通火车了?”


    “没有啊,火车站不都修了好几年了嘛,姑娘你外地的?”


    那人立马拍胸脯打包票,“坐我的车,绝对不黑,出租车一样打表,良心大大的!”


    呸。


    自己照镜子看看,这群黑车司机长着一副“不坑你坑得妈都不认识我就是狗”的脸,还好意思谈良心。


    信你个鬼。


    郑策作为本地人十分了解这些黑车司机宰外地人的架势,就跟饿狼看见流油的肥羊,下车掉一层皮都算轻的。


    她拉着江蔚云,凭借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伪装成面包车的客运站专线公交。


    蚂蚁搬家一样收拾好东西,在司机一脸疑惑她是不是东南亚逃难回国的探究眼神中,终于坐上了车。


    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拍了拍江蔚云的脸,半大孩子还没行李箱高,一直寸步不离屁颠屁颠跟着她,也辛苦了。


    这下算是彻底回来了。


    车要等人坐满了才发动,郑策透过同样糊得快重影的玻璃往外看。


    远处山野低丘起伏,将小镇包裹在其中。


    这是在平原大都市看不到的。


    那儿的人节假日为了爬一座三百米海拔的山都能挤破头皮,开车把山路堵成连连看。


    这儿的人却根本不会多分一点心思给这些群山。


    面包车车门又开了下,上来一个人,郑策没去看。


    但来人裹着呼呼的北风,清冽气息扑了她一脸。


    可能是目光还停在山上的缘故,虽然没有嗅觉,她仍然感受到了一瞬山间的凛冽清爽。


    只一瞬,在车门关上后便消散了。


    来人直接坐到她们身后,兜里手机震了下,再开口接起电话时,郑策听出是大巴上帮自己说话的男生。


    “喂,老何……”


    电话里瞬间传来河东狮吼,郑策清晰地听见电话里的人咆哮道:“你再喊一个何仙姑试试!”


    男生清了清嗓子,尽力想压低声音。


    但他嗓音里带着变声期过后特有的厚重和颗粒感,和少年人张扬的个性一样掩饰不住。


    “柯老师,怎么样,我回来能去文科班么?”


    原来还是个高中生,难怪话里话外懒腔懒调的,却依旧带着一股傲气。


    电话里的人冷静了下来,毫不给面子,“你的成绩虽然都不堪入目,但你的脑子学理肯定比文科好啊。这么不想再见到我吗?”


    “不是……”


    骆远方惊叹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竟然什么都能扯到自己身上,连忙解释。


    但柯言连珠炮一样的输出压根没给他机会。


    “不是就最好,你要是现在立马能把朝代表背下来,我就让你转。”


    柯言声音里带着自信,音调不自觉又高了起来,这可能是高中老师在班上吼多了的通病吧。


    骆远方调成免提,将声音降下几格,打开百度,“那什么,咳咳,夏商,夏商……”


    脑子里莫名飘过一个疑问:


    苏妲己是谁老婆?


    操,现在不是发散思维的时候。


    “犹豫就会败北,你小子百度搜索框里,都打好朝代两个字了吧?”


    对面依旧一副了如指掌的轻松模样。


    ……


    骆远方看着搜索框里的朝代两个字陷入沉默。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怎么也逃不出佛祖手掌的孙悟空。


    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郑策注意力完全被后座吸引。


    有时候看学渣绞尽脑汁也憋不出半个屁真的很好玩。如果这个屁吧,大家都知道,就更好玩了。


    憋笑憋得难受,她忽然神经一紧,余光里见到江蔚云上下嘴皮子一碰。


    要遭。


    下一秒,清亮的童声顺畅地背了出来:“夏商和西周,东周分两段……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


    “啪啪啪。”


    电话里传来响亮的掌声,柯言赞道:“小妹妹背得好,骆远方,你看看这才是文科的好苗子!”


    “老师我以后想读理科。”江蔚云扭过头去想解释,被郑策心虚地掰正。


    “啊哈哈哈,理科欢迎你!就是嘛,人文地理那些东西,做起来简单,嘿!就是不得分啊,气死个人……”


    骆远方沉默了两秒,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然后嗯嗯啊啊了半天,应该是妥协了。


    背朝代表都比不过三年级小妹妹,他还图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座位上差不多坐满了人,司机才恋恋不舍地朝城里开。就跟这客运站是他老情人一样,老是回头看还有没有人要上车的。


    面包车破破烂烂摇摇晃晃,一步三回头,也终于上了路。


    进主城区后,街道上明显热闹起来,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迎新年。


    刘德华封印了一整年终于解冻,不唱完整个冬天不罢休地在大街小巷恭喜你发财。


    在老刘热情的欢迎声中,郑策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下午三点,冬季的阳光正是温暖的时候,从车内刚出来,眼前被晃出好几块黑金色的阴影。


    她抬手在眉间搭了个凉棚,依稀分辨这镇上熟悉又陌生的布局。


    但忽然间,有些茫然。


    下车的人都有目的性地,朝特定的方向离去。


    而她像是被玻璃罩子隔离在了橱窗内,外面的世界都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回来了,但家却没了。


    恍惚间,耳边一声刺耳尖叫,郑策混沌的脑子里还想制止江蔚云大吵大闹,就感觉天旋地转。


    倒在地上后,她才后知后觉膝盖上的疼痛,还有刚才侧方突然的发力。


    根据这力道,方向,角度,还有她在地上翻滚的圈数。


    郑策眨眨眼将眼前的黑色斑块都挤走,才钝钝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车撞了啊。


    “你没事吧?”一人头带复古款黑色半包头盔从摩托上长腿一跨,朝她这边走来。


    边走边往下扯兜在下巴上的黑色防晒面罩,跟打劫的似的。


    没事吧?


    没事,我吃溜溜梅了。


    郑策怒从中来。


    “你看呢?我还能再跑一份八百米冲刺。”


    那人扶着她的胳膊顿了下,“你……不是本地人吧?”


    什么毛病?


    郑策瞪他:“外地人撞了不赔钱?”


    她眼神飞速扫了下膝盖,血红一片,瞬间有些头晕,“云朵儿,把墨镜给我。”


    本来辗转了一整天就头晕脑胀,还出了个车祸。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郑策戴上墨镜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个鼓手在呐喊:他妈的必须逮住这小子偿命!


    听声音她知道,是一路都同车的男生,只是此时戴了个半包头盔和变色防风镜,像个讨人嫌的大苍蝇。


    大苍蝇自己安全意识倒是挺牢固的,就奔着撞死别人去的呗。


    郑策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又扫了眼大苍蝇仅露出来的下巴和嘴唇。


    靠,还挺帅的。


    早知道刚在车上就该转过去搂一眼。


    紧接着大苍蝇轻嘲了声,“装逼。”


    她又是一顿自我批评,光看个下巴能看出什么来啊,醒醒吧,今天一路风尘仆仆是不是土吃多了,吃傻了。


    郑策起身还算利落,但白色裤腿上渗出的血迹都快染透了,骆远方没忍住又问了句废话:“不疼吗?”


    “疼你背我?”


    “昂。”


    “……可以忍。”郑策忽然拧着眉毛盯着他侧脸上一道划痕,“你也受伤了?”


    因为离得近,呼出气体的温度在北风里不容忽视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骆远方退后半步。


    这认真又迷离的神态,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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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迷惑的步伐,骆远方怀疑她中午喝了假酒。


    他叹了口气,“送你去医院,我赔。”


    “你的脸……”


    对方还纠结在他脸上快结痂的疤上。


    换做平时他肯定不会理,但此时架着伤员耐心解释:“不是刚才弄的,刚就你一人摔了。”


    ……


    被扶到摩托车旁后,郑策大眼瞪他的防风镜。


    “坐这个?”


    骆远方摊手,“我只有这个,医院不远,两个路口。”


    “我行李呢,还有个娃。”郑策指向身后一堆逃难物资。


    物资中站了个还没行李箱高的小女孩,大概是被吓着了,水汪汪地看着他们。


    骆远方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知道错在自己,保持着平静把小孩抱过来,把两人和行李都摆放好了位置。


    “等等!”郑策楞了这半晌,看着三人肉夹馍般的位置排列,总算清醒过来,“你打算让我拖着这两个大箱子?”


    “我拖,我脱把骑摩托。”


    骆远方回头看着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白嫩,心道今天出门惹到什么玩意儿了,没看黄历。


    “我就谨慎点,我拖,你骑慢点。”


    腿上伤口蹭到裤子布料一阵刺疼,郑策实在不想走过去。


    “看你摩托上不是贴着新手上路嘛。”


    “那是我弟贴的,他骑的时候用。刚把摩托送过来。”


    “哦。”郑策拿稳了行李箱,做好出发的准备。


    好好好。


    于是在谨慎人的督促下,骆远方耐着性子,耗尽这半辈子的耐心,将摩托开出了脚蹬三轮车的即视感。


    真是白瞎了他的装备。


    “你成年了吧?”谨慎人在后面又问。


    “没成年你下去走?”骆远方有些疲倦了。


    郑策不想下去,贴心地换了个说辞,“不违法吧?”


    骆远方气笑了,“放心,交警来了你先跑,我断后。”


    “什么态度,是你撞的我吧,不是我撞的车吧?”郑策也有些烦躁。


    “小孩儿抓紧我,别出溜下去了,你姐得弄死我。”


    骆远方选择转移话题,他待人说话语气一贯如此。说不上针对谁,也不是脾气不好,只是生来一副要债臭脸。


    “哥哥你肚子好硬。”江蔚云听话抱紧了他。


    然后发出一句暴徒言论。


    ……


    “你是不是有结石?”江蔚云又问。


    骆远方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后方某人笑得发抖。


    他无奈低吼:“那是腹肌!还有,别捏……”


    后面的人笑得更狂野了。


    从后视镜里能看见郑策的脸,虽然戴了副墨镜,整体的轮廓和神态都一览无余。


    下午阳光很好,但暖黄色的光铺在她脸上仍旧遮掩不住有些苍白的唇。


    骆远方自己都没察觉地蹙了下眉。


    她怎么回来了。


    还这副落魄模样。


    三人一路被汽车超越,被自行车超越,被收垃圾的三轮车超越。骆远方保持了最后一丝倔强才没被小孩的滑板车超越。


    终于在无数人探究的目光里,将人安全地送到了两个路口后的医院。


    这两个路口的距离,他感觉自己过了一辈子,停车的时候都半截入土了。


    郑策先进医院挂号排队,骆远方秉持好市民的高标准去找车位。


    好在医院还没下班,医生看见伤口惯例先啧了一声,非常利索地包扎好。


    “没伤到骨头,就是皮肉之痛。”


    “谢谢大夫。”


    这医生文绉绉的表达,让郑策忍住没说郎中之恩,小女子必铭记在心,下楼定按时缴费拿药,同时开具发票,遵纪守法。


    在医生叮嘱不要碰水,忌辛辣忌乱七八糟一大堆的事项,还不如说忌活着的时候,她看了眼外面的两人。


    骆远方和江蔚云坐在走廊的铁椅上,两个人一言不发。


    忽然,骆远方用胳膊肘碰了碰江蔚云,噘着嘴从嘴里哈出一团白气,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虚虚夹着一根烟的模样,挑衅地朝江蔚云抬抬下巴。


    江蔚云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又一脸关心地注视着诊疗室内小姨妈的一举一动。


    骆远方有些尴尬,顾自偏头在起雾了的玻璃上哈气画了几朵白云和一个太阳。


    看起来非常淡定自如,一点没有肇事者的心虚。


    还很幼稚。


    他的唇很薄,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很严肃。


    不说话时周身散发“和我说话就弄你”的氛围,路过的人都绕他们着走。


    但她不知道的是,严肃哥内心正波涛汹涌地作斗争。


    因为太急,刚忘记摘头盔了,坐下后骆远方纠结了两次要不要摘头盔。


    最终都没摘。


    怕什么?


    怕人家把你认出来?


    一不欠钱,二不亏心的,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头盔还是牢牢地固定在他头上,这使他有些格格不入,在医院里像个异世界来的战士,来补血包那种。


    尴尬的处境中,骆远方还是在郑策一边往外走一边穿外套时,注意到她左手手臂上的黑色袖带。


    “那是……”他慌张地一把擦掉玻璃上的画,脱口而出。


    郑策垂眸看了下,一顿,又继续穿上外套,“少管。”


    “你走吧,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医院左边附近。”郑策一瘸一拐去骆远方手里拿行李。


    “你这怕快做了个全身检查吧?坑完我就想走?”


    骆远方不可置信地看着缴费金额,又抬头看她。


    郑策略带心虚一扬下巴,“我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不得仔细看看?”


    言下之意是,敲诈的就是你。


    骆远方想起她左臂上的黑色袖带,把肚里的脏字给咽了回去,继续推着行李认栽道:“走吧,我车也停在那边。”


    出于警惕,郑策还是在下一个路口接过行李。


    道了谢后,不加掩饰打量着大苍蝇,嘴里却对江蔚云说:“云朵儿推上那个箱子我们走。”


    云朵儿小跑两步跟上她,“小姨妈,你姨妈会收留我们吗?”


    “会的,放心吧小孩儿。”


    毕竟现在宋熙姨妈是她们的监护人了。


    不收留犯法的,遗弃罪。


    云朵儿的问题将她从当前的一团乱麻里,扯回了现实的另一团乱麻。


    她们从今往后得寄人篱下了。


    真他妈操蛋人生。


    这边居民区没有刚才下车的地方热闹,但来来往往的还是成群结队的一家人。


    过年嘛,团聚嘛。


    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直到老北风凉沁了内脏,麻痹了神经,憋气直到感受到一丝刺痛,她才缓缓吐出来。


    这个时间四处流落真是没谁了。


    郑策拍了拍衣服兜里的那张照片。


    这是拜谁所赐呢。


    千万躲好了。


    别让她找到他。


    看着两人慢慢远去的背影,头一回被当成犯罪嫌疑人一样提防的骆远方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身原路返回,朝医院右边停车场去。


    爱谁谁吧,反正安全送到了。


    人说不定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就你还在念念不忘。


    矫情。


    手机响了下,他接起电话,惯性离耳朵远了些。


    自打他决定回来重新联系了这些人,每次接的电话都是奔着把他吼聋去的。


    “骆远方你个混账玩意儿,一走就是六个月。现在还他妈回来上个屁的学啊!谁也不告诉,饿死你在外头得了。今天放你回去被老太太训,留半条命明晚出来接受组织批斗!”


    骆远方正要骂回去,身后有人中气十足地“哎”了声。


    他转身,被害者和她的逃难物资站在街灯下,抱着双手靠在一个箱子旁,挑衅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我……操?


    几个意思?


    衣角被拉了下,小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因为海拔不同竟然完全没注意。


    江蔚云仰着头,递给骆远方几张创可贴。


    “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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