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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请安奏疏堆如山,御批‘阅\’字蛐蛐章

作者:爱吃蓝莓果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焚烧女书的青烟在毓庆宫的廊庑深处尚未散尽,空气里飘荡着挥之不去的焦糊、湿木和惊魂未定的脂粉气息。石氏避入那间幽静的耳房,紧闭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玛瑙麻将牌冰润的触感甫一入手,额角的胀痛似乎都轻了些许。指腹摩挲着牌面温凉细腻的纹理,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斗室里格外清晰。那堆被付之一炬的女德教条,连同八贝勒胤禩那份烧成灰烬的秘密名册,似乎都在这一方牌桌上被彻底洗牌、推倒、抛诸脑后。眼前唯有牌局经纬纵横,输赢盈亏皆在掌心掌控,再无旁人置喙的余地。东宫的混乱与喧嚣,此刻都凝缩成指尖轻快的一弹。


    紫禁城的另一端,乾清宫西暖阁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气氛。


    檀香依旧浓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烟熏焦糊味——是那场廊下火灾的余烬气息尚未完全褪去,还是帝王心头郁结的烦厌?


    明黄的御案之后,康熙放下手中一份墨迹未干的奏本,脸色微凝。这是镶蓝旗满洲都统苏克萨哈的密奏折子,措辞隐晦却忧心忡忡:“……查贝勒府(胤禩府)内人频密,月下马色交杂,恐有交结……八旗生计,实关国本。”


    “啪。”一声轻响,康熙随手将折子丢在一旁。另一份奏本被拿起,是新任河道总督于成龙的请安折,行文恭谨,却字里行间透出对太子妃石氏于御苑旁惊扰白鹿、又于廊下焚书起火之事的“微词”,意指“宫闱法度稍弛,恐非社稷之福”。


    又是一封请安折。新任江宁织造曹寅的。依旧是一堆毫无实质意义的颂圣套话,末了不痛不痒地提一句“闻东宫走水,虽无大碍,然天物可惜,太子妃娘娘受惊…”


    康熙的指尖捻动碧玉扳指的速度渐渐加快。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嘴巴。


    廊下大火,烧掉了石氏的“女德枷锁”,也烧掉了老八精心编织的一张暗网。表面是女眷间的失火意外,可联想起太子的烤鹿、踹祥瑞、石氏的撞柱泼酒……这些看似孤立、荒诞不经的举动背后,是对礼法、对规则、对权谋赤裸裸的漠视甚至挑衅!这胤礽……究竟是真厌烦了这些纷争,彻底厌弃了储君之位?还是……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揣测的韬光养晦?


    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本,一个念头陡然升起。


    “李德全。” 康熙并未抬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冷峭。


    “奴才在。” 李德全垂手躬身。


    “去,将今日、还有前日积压的各省、各部院、宗室……所有例行请安的奏本,都给朕挑出来。”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眸中那点冰冷的探究如同鹰隼锁定目标,“全部送到东宫去。告诉太子,近日朕疲于前朝政务,这些闲章杂务,让他学着经手处置。”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请安奏折?那都是些无用的官样文章,纯属臣子刷存在感的。可太子爷……以那位爷如今的做派……


    他不敢多想,连忙躬身:“嗻!奴才这就去办。”


    不多时,这叠象征着帝国庞大官僚体系、却又毫无实质养分、如同鸡肋的“奏折山”,便由四个太监吃力地抬着,放在了东宫书房那张阔大的紫檀翘头案上。


    案头摆着那只新得、雕着螭虎戏草、盘摩得发亮的蛐蛐葫芦,几声微弱的“啾、啾”透过葫芦壁隐约透出,细碎如私语。


    胤礽原本正慵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捏着根细草棍逗弄着葫芦里的“大将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翻着本不知从哪个市肆搜罗来的、印制粗劣的虫谱。何玉柱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看到小山般的奏折突兀地占据了书案大半空间,那碍眼的高度几乎要遮住窗外的光。胤礽逗弄蛐蛐的手停住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紧。前世那种被无穷无尽案牍公文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头。还有更多无穷无尽的猜忌、责任、平衡……最后化成咸安宫那无边绝望的冰冷……


    他脸上的那点闲适瞬间荡然无存,只余下一片冰封的厌倦。


    “呵。”一声极轻的冷哼从鼻腔发出,如同看到一堆碍眼的垃圾。


    他扔下虫谱,视线瞥过书案边角的一方石雕异兽镇纸。镇纸下压着个巴掌大的不起眼旧锦盒。胤礽眼中倏地掠过一丝奇异的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何玉柱,” 他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冷意,“别傻站着,研墨!浓些!”


    “嗻!” 何玉柱如同得了赦令,赶紧趋步上前,往端砚里注了几滴清水,捏起那方御赐的螺子砚墨,开始一圈一圈用力研磨起来。墨块与砚石摩擦,发出均匀细微的沙沙声,一股冷冽的松烟墨香在书房内散开。


    胤礽却看也没看那墨,反而伸手拿过了那个旧锦盒,“咔哒”一声轻响揭开盖子。


    锦盒底部,卧着一方小小的象牙印章。


    其大小恰好盈握于掌心,色泽温润微黄。


    印章顶部未雕印纽,只浅浅刻了两道弧形凹槽,便于指压。


    最奇特的是印面——竟不是朱文白文篆刻官职名号,亦非闲情雅致的印面。


    而是几道用极细锐刀雕刻出的、粗劣却充满生趣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姿态奇特的——蛐蛐!


    印面上那蛐蛐歪着脑袋,触须翘起,后腿微曲做蹬地蓄势状,形态滑稽古怪,透着一股市井童稚的粗犷草莽气。印面上的朱泥尚未干透,显然新近把玩过。赫然是胤礽前几日闲极无聊,找了块废象牙料,自己随手剜刻的!


    李德全送奏折来的两个小太监还垂着手在门边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何玉柱也屏息凝神磨墨,丝毫不敢斜视。


    就在这般寂静压抑中,胤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动作!


    他没有去拿那支珍贵无比、杆身镶嵌螺钿的紫檀狼毫笔!


    他直接探手,用拇指和食指极其随意地拈起了那方牙雕蛐蛐印!如同捏起一颗碍眼的瓜子皮。


    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抓起一本摊开的请安折(是江南布政使上的,满纸“沐浴皇恩,感涕无地”之类),哗啦翻到最后一页——末尾恭恭敬敬留有批示签名处的大片空白。


    在何玉柱终于将朱砂墨研磨成浓得化不开、如同鸽血般的红色时——


    胤礽动了!


    他看也没看那浓墨,直接拎起蛐蛐印,重重地向那粘稠猩红的朱砂墨里一戳!


    “噗!”


    印章底部瞬间浸满刺目鲜红的印泥!


    接着,就在那本摊开的奏折末尾空白处!


    手腕悬停,没有丝毫的犹豫、思考、乃至一丝作为储君批阅奏章该有的庄重审视!


    只有一种机械到麻木的、如同在流水线上盖戳般的粗暴利落!


    手臂下落!


    牙章稳稳杵在纸上!


    手腕向下猛一压!一旋!再提起!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拍死一只蚊虫般的印泥盖落声响起!


    奏折的空白处,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清晰、甚至有些用力过猛导致墨色深浅不匀的朱红色印迹!


    鲜红刺眼的背景上,一只神态扭曲、后腿蹬踢、触须张扬的“蛐蛐”,以无比霸道的姿态和极其粗劣的画风,蛮横地占据了原该留给太子御批墨宝的神圣空白!


    “蛐蛐”昂着头,歪着触须,张牙舞爪,像在无声嘲笑这煌煌奏章所代表的一切权威!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盖完一个,胤礽看也不看,随手将那本奏折丢开,如同丢弃垃圾。接着抓起下一本(湖广提督的请安折,写着“躬请圣安,湖广军民沐浴圣泽”),翻开,毫不犹豫地再次将蘸满猩红印泥的“蛐蛐印”,朝着结尾的空白处——


    “啪!”


    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盖章”!


    位置歪斜几分,那只“蛐蛐”更像是醉酒扑食,姿态更加怪诞!


    啪!啪!啪!啪……


    声音单调而迅疾!


    如同毫无感情的律令!


    如同在冰冷的流水线作业!


    一本又一本!奏折被飞速翻开末尾,盖印!


    一只又一只神态各异、或趴或跳、或正或歪的朱红色蛐蛐图案,跃然纸上!


    它们有的墨浓欲滴,有的朱浅几近飞白。


    有的昂首阔步踩在“奴才某某某”的签名上方,充满鄙夷。


    有的位置偏斜卡在页缝边缘,像要挣脱这奏折的束缚。


    形态虽粗简,但那份油然而生的草莽痞气,却力透纸背!


    书房里只剩下“啪!啪!啪!……”连绵不断又极其刺耳的盖章声!


    何玉柱早已石化了!捏着墨块的手指僵硬在半空,忘记了研磨。脸颊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惊愕而不自主地抽搐。那两个站在门边的太监更是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只觉得腿肚子酸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这位爷……这位太子爷……他…他他他在用什么东西?他往神圣的奏折上盖了什么鬼东西?!


    几十本厚薄不一、明黄封皮的请安奏本,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疾风骤雨般的盖章声中,迅速堆回了原位。


    只用了不足半柱香的功夫!


    胤礽终于盖完了最后一本(是京畿宗室某某贝子上的,行文恭敬无比)。他手腕一翻,极其不耐地、如同丢弃垃圾般,将最后那本印着蛐蛐的奏折,“啪”地一声甩回那小山堆最顶上。


    那只象牙蛐蛐印底部沾满了厚厚的、黏腻猩红的朱砂印泥,印钮凹槽处都被染成深红。胤礽看也不看,随手将它丢回那个旧锦盒里,“哐当”一声盖上了盒盖。那方印如同被封印的妖物,沉入盒内。


    他看都没再看那堆盖满“蛐蛐”的奏折山,径直走到旁边的铜盆前,拧开湿漉漉的毛巾,仔仔细细、甚至带着点嫌恶地擦拭着沾了几点微乎其微红印的指腹。


    “行了,”他擦完手,把那脏毛巾随手扔给何玉柱,声音冷淡疲惫,“给老爷子送回去。”


    何玉柱这才如梦初醒,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挤出一点干涩的声音:“……嗻!”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指挥那两个快吓傻的小太监,七手八脚地把这堆烫手山芋般的奏折重新抬起来。那盖满了蛐蛐印的明黄折子,在太监们筛糠般抖动的手臂间簌簌作响。


    李德全见到这叠被原封不动抬回来的奏折小山时,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当那两个负责呈送的小太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地将其中一本颤抖着翻开时——


    李德全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凝固在折子末尾那大片空白处。


    一只朱红色的、形态扭曲粗犷、歪着触须、张着后腿的——蛐蛐图案!


    极其清晰!


    极其刺目!


    极其荒谬!


    李德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冲上来,瞬间冻僵了他全身的血液!他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御案才没当场软倒!


    “太……太子爷……”他老迈的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


    乾清宫西暖阁内,沉香袅袅。


    康熙放下手中一份重要军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李德全几乎是踮着脚尖,将那叠沉甸甸、盖着明黄封套的请安奏折无声地堆回了御案的角落。


    良久,康熙的目光终于落向那叠奏折。他随意地伸出手,抽了一本在最上面的——那是御前侍卫统领隆科多的折子,照例先是颂圣,再自谦能力不足恐辜负天恩云云。


    他并未细看文字内容,只习惯性地随手翻到奏折末尾。


    目光瞬间定住!


    没有意料中太子那手模仿他尚嫌稚嫩的馆阁体墨迹。


    没有预料中诸如“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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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这般简单却应有的批示。


    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墨写的字!


    就在本该书写太子御批的、空阔洁净的、象征着上奏者无限敬意与等待的上谕空间中——


    赫然杵着一枚巨大无比、形态狰狞古怪的——


    朱红色的蛐蛐图案!


    那蛐蛐印得如此用力,边缘的朱砂印泥因重压而略略晕开在昂贵的官制玉版宣上,如同血迹洇染!细看那图案,歪扭的头颅、蹬直的虫足、张扬的触须,在象征皇权严肃的奏章上显得如此鄙俗、不恭、充满亵渎意味!


    康熙握着奏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根根发白!薄唇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一股混杂着震惊、荒诞、和被极端冒犯的怒火猛地撞上他的天灵盖,直冲得他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张牙舞爪的“蛐蛐”!仿佛它随时会从纸上蹦出来!那鲜红刺目的颜色,像在无情地嘲笑整个御批制度的可笑!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连檀香燃烧的细微“哔剥”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弹指,也许是一世纪。


    康熙紧抿的唇线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一丝缝隙。


    那点翻涌暴怒、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竟在这匪夷所思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虫豸图案面前,被一种更加庞大的、几乎吞噬一切的无力和荒诞感给强行压了下去!


    他想笑!想破口大骂!想立刻冲去东宫揪住太子的领子质问!


    可他不能!更荒谬的是——他竟不得不承认!


    皇帝猛地将这份蛐蛐奏折合拢,重重地拍在一旁的奏本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那叠奏本晃动了几下!


    他的视线飞快扫向案头另一处——那里还摊着他方才批阅过的、真正重要的加急军报。那上面,是他以帝王之尊、饱含思虑、勾画涂抹、凝聚心力智慧的御笔朱批。


    再看看眼前这叠盖着蛐蛐图案的请安奏折……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强烈落差与极致荒谬的滑稽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


    怒火仍在心底燃烧,那是不容置疑的皇权被亵渎的羞怒。


    可……胤礽确实“批”了。用一种惊世骇俗、却也……无法反驳的方式“批”了!把无用的请安奏折变成了虫豸的游乐场!


    康熙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最终还是强压下所有翻腾的心思。他猛地挥手,将那份“蛐蛐奏折”连同其他几本都扫入李德全怀中,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强行吞咽下一块棱角尖锐的冰凌,每个字都冒着寒气:


    “收起来!”


    他顿了顿,就在李德全仓惶接住折子时,康熙的目光落在那本奏折明黄封皮上那只鲜红的蛐蛐影子上,又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一句,语调古怪得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怒还是讽:


    “确是‘阅’了!”


    话音虽轻,却字字带血!如同利刃划过琉璃。


    李德全只觉得怀里的奏折滚烫如火炭!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抱着这堆烫手山芋正要躬身退出。


    身后暖阁垂帘的另一侧候见处,还恭敬侍立着两位刚递了牌子入内禀事的大臣——一位是工部左侍郎张廷枢,一位是通政使司右参议孙勷。


    康熙方才那声“确是''阅''了!”以及折子摔落的声响,清晰地传了过去。


    李德全抱着折子低头匆匆走过帘外时,那最上面一本奏折的封页被他的动作微微带开了一线——


    就在那被带开的缝隙瞬间!


    一个极其醒目的、朱红色的、歪脖子蹬腿的虫豸一角!


    如同惊鸿一瞥!


    刺入了帘外两位大臣的眼中!


    通政使孙勷原本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然而当那点鲜红扭曲的图案残影扫入视野边缘时,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极其怪异的、强行憋住的感觉涌上头脸!嘴角难以控制地向后抽搐!脖子粗涨通红!他猛地低下头颅,用尽了毕生功力才把那不合时宜的笑意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却憋得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古怪的“呃……!”气音!身体剧烈地抽搐般颤抖了一下!


    旁边工部侍郎张廷枢原本心不在焉,被孙勷这突如其来的失态惊动。他下意识地飞快斜眼一扫——目光恰好落在了李德全怀中那被带开的折子封页缝隙!


    一只完整的、鲜红的、姿态嚣张跋扈的朱砂蛐蛐印!


    如同平地惊雷!


    张廷枢那蓄养得极其端庄稳重、留着三缕美髯的脸庞瞬间凝固!


    随即如同冬日被投入炭火的薄冰,嘴角以惊人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随即又被他以更强大的意志力猛地向下拉扯!


    然而这强行控制的表情扭曲更为诡异!他整个脸部肌肉都在疯狂地颤抖、跳动!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连带着颌下那三缕引以为傲的美髯也跟着剧烈地抖动起来!活像被大风吹拂的荒草!


    他猛地抬起袖子捂住了嘴!剧烈的咳嗽声从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沉闷地传出来!“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颤!仿佛是某种濒临失控的情绪最后的安全阀门。


    李德全根本不敢再看那两位大臣的表情,抱着怀里这叠印满虫豸的折子,如同抱着索命符咒,脚下踉跄着、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西暖阁,将那两张欲盖弥彰、被憋得扭曲变形、各自带着古怪咳嗽与呜咽声的朝廷股肱重臣面孔彻底留在了身后这片死寂暖阁的阴影里。


    檀香袅袅的暖阁深处,康熙帝缓缓阖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案头那本重要军报上的朱批墨迹早已干涸,凝成一片沉暗的褐红。


    而纸上那只虫豸的鲜红,却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暖阁里只剩下死寂,唯有沉香焚烧的烟线,无声地扭曲,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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