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并未因康熙的驾临而消散,反似黏在了宫墙的朱漆彩画上,愈发厚重浓烈。御膳房的灶头整夜未歇,锅铲在铁锅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御厨们挖空心思,将御苑新猎的獐狍野兔切成薄片,配上花里胡哨的蘸料,统称为“太子家传秘制仿膳”。各宫小厨房也跟着飘出可疑的炭火味,仿若整个禁宫都在效仿东宫外野味烧烤的“满洲古风”。这股油腻的人间烟火钻入毓庆宫的槅扇,黏在石氏额角纱布的边缘,混着一丝尚未散尽的草药清苦,堵在她鼻端,无端烦厌。
晨起梳洗罢,碧蘅小心翼翼地替她换了额上洁净棉布,动作轻缓,生怕牵扯伤口。石氏对镜而坐,眼神掠过镜中那抹碍眼的包扎,目光又扫向角落博古架。架上几卷崭新的蓝布面线装书,封面赫然是端正的朱印小楷——《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那是内务府按定例新送来的,宫妃必修的女德教材,堆叠得整齐规矩,如同几道无形的枷锁。
她想起昨夜胤礽破天荒差人送来一盘据说是他“亲手烤炙”的鹿腿肉。油纸包的边角浸出油渍,那霸道蛮横的肉香混着烟火气穿透纸包,与眼前这几卷墨香清正的书册格格不入。一种被这两种截然不同又都令人窒息的规矩夹在中间的感觉,无端涌了上来。太医院送来的祛疤生肌膏冰凉凉的,抹在伤口上,那点微痛反而让她神思更清晰了几分。
这堆书……还有外面那股子油腻腻的仿效之风……都该烧干净了才好。她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
晌午未至,毓庆宫正殿外廊下却已聚起了暖香衣影。德妃佟佳氏端雅沉静、宜妃郭络罗氏娇艳明媚、荣妃马佳氏温和恬淡,还有几位嫔、贵人,个个锦衣华服,鬓边珠翠璀璨,簇拥着端坐在主位的石氏。她们名义上是前来探视太子妃“撞柱伤情”,嘘寒问暖,语气关切。实则眼底藏不住的好奇与探究,如同细密的钩子,黏在那抹白纱上,更在各人带来的“贴心关怀”礼品堆中流转不定——时新的锦缎、精巧的首饰匣、上等的补品……堆在殿角一张铺着红毡的宽长条案上,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将这午前的廊下映衬得像个小型的珍宝市集。
这喧嚣暖意只烘得石氏额角伤口一抽一抽地胀痛。她端坐主位,藕荷色云纹旗装的领缘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纤细的脖颈,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眸底却如同封冻的湖面,不起波澜。
“太子妃这伤……真是无妄之灾。” 德妃率先开口,语调温婉,目光扫过石氏额角,“那石家也是……” 她摇摇头,恰到好处地停住,未尽之语隐没在茶盏氤氲的水汽里。
“可不是么,” 宜妃轻快地接口,尾音拉得微长,带着点娇媚的怜意,“还好太子妃吉人天相,只是皮外伤。瞧这些新送来的书卷,《女诫》《女训》的,太子妃伤着还要时时温习……真是辛苦,这老祖宗的规矩,未免……太严了些?” 她眼波微转,意有所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飘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这话像一点火星,落入石氏沉寂的心湖。她的视线终于抬起,落在角落里那几卷崭新的蓝皮书册上。规矩?枷锁罢了。
“宜母妃说得是,”石氏的声音清泠响起,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老祖宗的规矩……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话锋微顿,她淡淡开口吩咐碧蘅:“去将那几卷新送来的《女诫》并那几册《内训》,都搬到这廊下来。” 语气寻常得仿佛要取个点心匣子。
碧蘅愣了一下,随即恭顺应道:“嗻。”连忙带人去了。几个小宫女费力地将那满满一箱书抬了出来,放在廊下石阶前光亮处。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簇新得散发着墨香的蓝皮书卷。宫女们将书册捧出,恭敬地放在石氏面前铺开的锦垫上,叠起厚厚一摞。崭新的书页边缘如刀锋般整齐锐利,阳光下反射着青冷的光。
廊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堆书卷和石氏平静的面容上。德妃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宜妃脸上那抹娇俏的笑意凝固了。
石氏却没有看任何人。她缓缓站起身,扶着碧蘅的手,步履平缓地走下主位石阶,径直来到那堆书册前。阳光下,她额角那抹雪白的纱布衬得肤光如雪,眉眼愈显疏离。
两个小太监早已得令,抬着一个沉重的紫铜鎏金缠枝莲纹大火盆,“哐当”一声放置在石阶下不远处的青砖地上。火盆内里积着一层昨晚新添的、烧得灰白松软的上好银霜炭灰。
石氏俯身。没有半分犹豫,更无任何仪式般的沉重。动作轻盈,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决绝。她伸出那只养尊处优、戴着三枚掐丝点翠护甲的左手,随意地拎起最上面一册簇新硬挺的蓝布面《女诫》,如同拎起一张废弃的纸屑。
然后,手腕一扬!
那本象征着千年礼教束缚的书册,在正午耀眼的秋阳下,划过一道极其短暂而流畅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火盆尚有余温的白色灰烬上!
“呼——!”
炭灰中埋藏的火星被新纸引燃!细微的蓝焰猛地腾起,贪婪地舔舐上书册平整的封面!“曹大家著”“女诫”几个庄重的朱砂字被跳跃的火舌迅速包裹,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硬挺的布面开始蜷曲焦黑!
一卷!
又一本崭新的《内训》被投入火盆!火苗蹿得更高!焦糊味刺鼻!
一卷!
再一本!火焰已经由蓝转黄,吞吐翻卷!
石氏的表情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平静淡漠得令人心悸。只有那被护甲包裹的纤细指节,在拈起每一册书投入火盆时,微不可察地带着点解脱般的力度。
她甚至没有去看火焰是如何吞噬那些古训教条,目光透过飘起的缕缕青烟,落在庭院一角几株晚开的月季上,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廊下的死寂被打破!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太子妃!” 宜妃第一个失声轻呼,手里捏着的绣帕掉在地上。娇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和难以理解的惶恐。
“这……娘娘!” 荣妃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轻响,茶水泼湿了裙裾也浑然不觉。
德妃紧紧抿着唇,端庄的脸上血色褪去一丝,眼中是极度的愕然!焚书?!而且焚的是《女诫》《内训》这等根本!这简直……疯魔了!
众妃嫔面面相觑,眼神交汇,尽是骇然!周遭伺候的宫女太监更是面如土色,屏住了呼吸!
火盆里,火焰越燃越旺!一本本书籍在烈焰中蜷缩、发黑、化为轻飘飘带着火星的黑色蝴蝶,翻飞起舞!厚厚的银霜炭灰被点燃,暗红色的火焰卷着浓重的青黑烟气直冲而上!
无人留意。
一阵风穿过廊柱与槅扇的空隙,打着旋儿,悄然降临。
“呜——!”
风助火势!
原本还只是静静舔舐书页的火焰,在陡然强劲的穿堂风鼓动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
“轰!”
一条粗壮的火舌毫无预兆地、猝不及防地从蹿升的火苗顶部猛地探出!
如同一条饥饿贪食的毒蛇吐信!
这条由无数书页化作的炽热毒龙,带着狰狞刺目的红黄光芒和席卷一切的焦臭味,猛地扭身、扑向——
旁边那张堆满各宫女眷所献“暖心关怀”之礼的长条案!
轰!
火舌精准无比地舔舐到了长案最靠近火盆的那一端!
灾难就在这一瞬间降临!
“滋啦——!”
“噗——!”
首先是那堆最外侧、包裹得色彩鲜艳夺目的苏杭素软烟霞锦缎!轻薄透亮的丝绸如同沾了油的薄纸,见火即燃!五光十色的锦缎瞬间燃起五颜六色却令人心胆俱裂的火焰!
紧接着被引燃的是那一个个华丽的礼品盒!红木的、紫檀的、黄花梨的!表面刷着清油、描着金线的木盒瞬间发出猛烈的爆燃声!浓烟滚滚!
混乱!彻底的混乱!
“啊——!走水了!快救火!”
一个眼尖的老太监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了变了调的嘶声尖嚎!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水珠!
“救命!”
“快!水!”
“快拉开娘娘!”
尖叫声、哭喊声、脚步杂沓声瞬间爆开!女眷们花容失色,如同炸了窝的雀鸟,尖叫着向后惊恐退避,珠钗碰撞,裙裾勾连,杯盘倾覆,碎瓷声不绝于耳!场面彻底失控!
几名反应快的太监宫女抓起旁边尚未饮尽的茶水、水盆就向那蹿起的火苗泼去!
“哗啦!”
水花四溅!茶汤淋漓!泼在锦缎和木盒上,发出更加响亮的“滋啦”声!浓烟混着水汽蒸腾而起,带着辛辣刺鼻的气味!然而火势非但未减,反而因这混乱的扑救更加蔓延!
“不可泼水!锦缎遇水更黏!快用毯子捂!快拿布扑打!” 碧蘅还算镇定,死死护住面无表情伫立原地的石氏,一边撕心裂肺地指挥。
更多的内侍冲了上来!有的脱下外褂,有的扯下旁边装饰的素缎桌围,没头没脑地朝着那一片正肆意蔓延的火焰拍打!布帛抽打燃物的“啪啪”声、火苗被压制又顽强窜起的“呼呼”声、布料被点燃的焦臭、人群惊叫混合着太监的嘶吼……这方寸廊下瞬间化为战场!
混乱的中心!
在那片疯狂燃烧的礼品堆中,一个巨大的、特别醒目、几乎成为火焰首要攻击目标的深紫色镶金边、表面用螺钿镶嵌着精美繁复云龙纹的巨型四方漆盒!
那正是八贝勒胤禩三日前亲自送入东宫,为庆贺石氏“凤体无恙,吉人天相”的“贺礼”!也是众多礼品中最为华丽贵气、也最为靠前的一个!
此刻,这华丽的包装盒成了催命的符咒!
火舌如同恶魔的触手,贪婪地啃噬着它!木胎被烈火炙烤发出“噼啪”脆响!精美的螺钿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剥落碳化!华丽的外表迅速化为乌黑蜷缩的木炭!
盒子内部!
被层层名贵绫罗包裹着的是一个雕工极其繁复的紫檀木双层匣!匣内分隔数格。
最下层暗格!藏匿于一个机簧开启的狭小夹层中——
一份浸满墨香、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官衔、职司的素棉纸名册!
康熙朝新晋官员名录!
但这份名录上,将近半数官员的名字旁,都用极细小的毫笔,写着蝇头小楷标注——或为“可引”、 或为“宜联”、 或为“待察”。其中几位赫然是近来被御笔朱批格外关注的京畿、直隶新锐地方要员!更有一些名字旁还细细勾勒了几道特殊符记,含义唯有核心几人知晓!
这是胤禩在数次或明或暗的招揽试探后,暂时列出的、需重点“关照”、未来可纳入核心羽翼的“潜力股”!名单刚由心腹秘密誊抄整理完毕,塞入这最“安全”的贺礼夹层中,万无一失!
就在火舌舔舐上华丽螺钿木盒的刹那!
夹层缝隙,一股灼烫的热流夹杂着灰烬瞬间渗入!
那份崭新的、墨迹尤润的素棉纸名册,如同一片干燥的枯叶!
“噗——!”
纸上墨写的名字、标注、符记,甚至不及在高温中显现焦黄,便被内部陡然升腾的火焰彻底吞噬!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揉碎!
几缕细小却决绝的青烟腾起!
那些墨写的名字——“引”、“联”、“察”、秘密的符记——在无人知晓的地底夹层里,在一团骤然闪现的红黄光亮与瞬间爆发的极致高温中,化为星星点点微不足道的黑色余烬!随即被更汹涌的火焰气浪彻底淹没,消失无踪!
大火无情地肆虐着。浓烟翻滚、人声鼎沸的混乱中,一只沾满烟灰的手终于扯住一个角落,猛地将那几乎烧成焦炭、边角兀自冒着青烟的螺钿木盒残骸拖离了火焰中心。木盒上精美的图案早已烧毁变形,盒体扭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木头、螺钿、名贵香料烧灼后的怪异焦糊味。盒子的结构已经有些松散,隐约可见一些烧得半糊的绸缎和一只烧瘪的金佛在余烬中显露狰狞面目。
灭火的内侍们顾不上细看这堆价值千金的灰烬,只顾着挥汗如雨地扑打控制着更大的火势。
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廊下如同战场劫后余生,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水渍、焦黑的残渣灰烬、烧熔变形的器物碎片。妃嫔们钗横鬓乱,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聚在远处喘息。
石氏由碧蘅搀扶着,站在上风处一处未被波及的台阶上。她那身藕荷色旗装衣袂也被几颗细小的、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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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温度的飞灰沾染了几点刺眼的黑迹。她微微蹙着眉,用两根指尖极其嫌弃地拈起袖口那片烧焦的布料,又瞥了一眼廊下那一片狼藉的湿污焦炭,最后目光落在那盆燃烧女书的火盆上——书卷早已化作一盆温热的白灰,上面还浮着一层微亮的火星。
碧蘅小心地为她整理鬓发,正要请示如何处理残局。
石氏却先一步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因吸入些许烟尘而带着一丝喑哑,平静无波地穿过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
“都看仔细了,天干物燥……”
声音微微一顿,又恢复平淡。
“……小心火烛。”
话音落下,她便不再看那片狼藉一眼,在碧蘅的搀扶下转身,留下一个冷淡纤细的背影,脚步平稳地踏过湿漉漉的青砖地面,径直向那烟火扰不动的、偏殿深处专辟的幽静小室走去。那里,还有一副温润的玛瑙麻将牌,在等着抚平这场荒谬的无妄之灾。至于外面这片狼藉……火也不是她放的,收拾什么的,自然有该操心的人。
消息如同鬼魅,在日头尚未完全西沉时就传入八贝勒府邸那间布置清雅、光线幽暗的书房。
“砰——!”
一只康熙御赐的官窑天青釉梅瓶,被狠狠地砸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板上!摔得粉碎!沉闷的声音如同心碎。
八贝勒胤禩,那张温润如玉、永远挂着亲和笑意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手指死死扣着书案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失血泛白,仿佛要将坚硬的楠木生生抠出洞来!
“烧……烧了?!连盒子都……烧成灰了?!” 他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从容醇厚,尖利得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怨毒!那份名单!那耗尽了他多少心思才悄然梳理编织起的未来羽翼雏形!是他图谋大业沉在水下的冰山一角!
此刻竟化为了东宫廊下那片无人关心的焦炭和泥泞水渍!
一个心腹幕僚跪在碎瓷片间,脸色灰败:“是……奴才……奴才的人刚拼死从火场掏出来的……只剩了这点焦木头和……佛像……” 他颤抖着举起手中一块黑黢黢、还在散发焦糊味的破碎木片。
胤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木片上,仿佛透过它能看见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册在烈焰中迅速蜷曲、碳化、湮灭的最后一幕!那上面有他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布局关键!竟……竟毁于一场如此荒诞不经的“失火”!还恰好烧毁了证据!
一口腥咸猛地涌上喉头!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山砚台哗啦作响!
“石……氏……!” 这名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里生生磨碾着挤出来,带着血味!好一出“焚书驱邪”!好一个“天干物燥”!好一个……天杀的太子妃!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因胤禩粗重而压抑的喘息而跳动不定。昏黄的光线将那张俊美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狰狞碎片。窗外,天色将晚,浓稠如墨的夜色,沉甸甸地压在了八贝勒府上空,带着那驱之不散的、仿佛从东宫火灾现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无声浸透每一个角落。
书房里,幕僚们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鹌鹑,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胤禩背对众人,立在窗前那片浓稠如墨的夜色里,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膀和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出他内心翻腾的暴戾。
名册被毁,不止是丢了筹码那般简单。它牵扯的是一条隐秘的利益链条,几方刚刚搭上线的脆弱关节!如今链断珠落,那些人…那些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他八爷过河拆桥?更有甚者——名册虽毁,但凡上过名单的那些人,心里岂能不疑?疑他胤禩,更疑那位能在东宫眼皮底下“无意”烧毁名册的太子妃!
冷汗,冰凉的,自胤禩的鬓角滑落。他猛地回身,声音因强压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名单内容……可有第二份?” 这是最后一线奢望。
跪在最前的幕僚头颅垂得更低:“贝勒爷明鉴……名单……名单本就是…就是为了绝对隐秘,才…誊此一份,呈入礼盒……”
“砰!” 又一声闷响!胤禩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花梨木多宝格上!震得里面几只玉件瓷瓶相互碰撞,发出一阵乱响。
“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他终于爆发,声音不大,却字字从牙缝里往外渗着寒气。那张俊脸扭曲着,褪尽血色,只余一片惨青和眼底密布如蛛网的红丝!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幕僚们如蒙大赦,连滚爬带踉跄地退出书房,厚重的门帘放下,隔断了胤禩被烛火拖长在墙上的、剧烈抖动的背影。
书房彻底陷入死寂。
胤禩脱力般倒退两步,跌坐在太师椅中。椅背冰凉。他闭上眼,喉头急促地滚动着,试图咽下那股如影随形的、带着血味、烟灰味的腥气。脑海里混乱地闪现:那幅名单上一个个被寄予厚望的名字;石氏那张在火焰光影中显得格外冷漠的脸;还有那烧得焦黑的礼盒碎片……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永远盛满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只余一片寒潭般的死水。他动作迟滞地探手,摸向书案下层一个极为隐蔽的、刻着云龙纹的暗格。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滑开。
胤禩从中取出一方普通的端砚。
砚池底部,竟别有玄机。他用指甲轻轻在边缘某个位置一撬。
“啪”的一声轻响,砚台夹层滑开。
里面赫然躺着十几页裁得极小的、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的素笺——正是名册上部分核心人物的详细档案与联络方式。火中毁去的是名单总纲,这些机密附件因分量太大,反而因隐秘要求藏于此处,侥幸留存。
胤禩伸出指尖,颤抖着,极其珍惜地抚过那墨迹犹新的字迹。
眼神变幻不定,如同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筹谋。
名单已毁,线索中断。是壮士断腕,彻底切断与这些“潜力股”的联系以策安全?还是……放手一搏,以更隐秘、更冒险的方式重新接触?这些人里,又有多少因名册被毁而疑神疑鬼,甚至已被别的势力嗅到气息?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窗外夜色更浓。八贝勒府一片死寂。书房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跳跃的烛火,映着胤禩苍白失神、写满惊疑不定的脸,在暗夜墙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