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盛天脸色‘唰’地惨白，随即涨红，像是被当众抽了一耳光，猛地拔高声音：“胡说！向天绝不会干这种事！裴炎，你……你不能血口喷人！”
“是吗？”裴炎眉梢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得像谈论天气：“那正好。我已经报了案，如果最终证明是我错怪了他。到时候我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这负荆请罪四个字，砸得裴盛天肝胆俱裂。他再顾不得脸面，一把抓住裴炎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裴炎！裴炎！他错了！他是一时糊涂！你高抬贵手……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回去一定打断他的腿！钱！我马上让他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裴炎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我放过他没用，调查已经启动了。”他转而环视四周鸦雀无声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至于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想进集团‘历练’的，随时可以直接来找我。毕竟，我们是‘亲戚’，不是么？”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在场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几个年轻些的，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
“我明天还有事，诸位尽兴。”裴炎颔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离去。
裴盛天彻底瘫软，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裴老爷子面前，涕泪横流：“老爷子！老爷子救命啊！向天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要是真进去了……这辈子就毁了！求您看在…”
四周一片死寂，裴炎这手段，太狠，太绝！一点情面不留！
裴老爷子慢悠悠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仿佛没看见跪在脚边的人，声音依旧和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唉，盛天啊。炎炎这孩子，在国外学的就是规矩办事那一套，最是讲究这个‘法’字。我们这些老古董，跟不上喽。不过话说回来，做错了事，受罚，天经地义。搁我们那会儿喜欢跪祠堂、挨鞭子。现在时代不同了，既然有规矩能帮我们管教管教不肖子孙，那也是好事，想必……也不会冤枉了好人。”他抬了抬眼皮，对裴忠之吩咐道：“忠之，你盛天哥伤心过度，扶他去书房歇歇，喝口热茶定定神，别伤了身子。”
“好的，爸爸。”裴忠之立刻上前，半扶半架地将瘫软的裴盛天拖离了众人的视线。
裴老爷子这才重新堆起笑容，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哎，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今年裴氏势头很好，我们……”
余下的话，已无人细听。这场发生在除夕夜的‘杀鸡儆猴’，冷酷、高效，震慑得所有人心胆俱寒。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想借着老爷子面子分一杯羹的心思，此刻都偃旗息鼓，只剩下一片唯唯诺诺的附和声。
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清楚：裴炎对裴家，毫无温情，更没有所谓的尊卑有爱。这尊执掌着裴氏命脉的煞神，手段凌厉，六亲不认。往后的日子，再想如从前那般浑水摸鱼、倚老卖老，怕是难如登天了。
等宾客散尽，老爷子也回房歇下，裴家三兄妹才在略显空寂的宅子里小聚起来。
餐厅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三人围坐小桌，享受了短暂的空闲。裴孝之长长吁出一口气：“这年过的，简直比做实验还耗神，倒不如不过来得清静。”
“再熬两年吧。”裴忠之摩挲着温热的酒杯：“裴炎那小子在肃清门户，手段够硬。等他把那些枝枝蔓蔓都砍干净了，再过几年，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了。”
“可不是么。”裴孝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由衷的庆幸和一丝狡黠：“幸亏当年把这‘烂摊子’推给了他。外人总以为咱们家斗得你死我活，哪知道老爷子为我们几个都不想接班都愁白了头。”他抿了口酒，语气里满是当年‘慧眼识人’的自得。
一直安静听着的裴仪，终于迟疑地开口：“对了，今年的集团大巡查，炎炎好像只定了五天？你们觉得…”
裴忠之立刻会意，直接点破：“用不着拐弯抹角。除了程阳那孩子，现在还有谁能让裴炎这样安排行程？要不是为了借今天的场合敲山震虎，给你们那位表叔公点颜色看看，你们以为他愿意在这待着？”
裴仪闻言，轻叹一声，眉宇间笼上淡淡的愁绪：“程阳快毕业了吧？你知不知道他和炎炎现在在谈什么合作？他们两个会不会…已经和解了？”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炎炎这孩子，心里头就程阳这一根软肋。我看啊，就算程阳将来和别人结了婚，炎炎也未必能真正放下。”
裴孝之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放下酒杯：“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推一把？我看老爷子现在态度也松动了些，对程阳没那么大意见了。毕竟那孩子是真出息，Q大的研究生，凭自己本事立得住，跟咱们炎炎站一块儿，我看挺般配。”
裴忠之低笑出声，带着历经世事的豁达：“是啊，有些结想通了，路自然就宽了。人哪，总不能一辈子在死胡同里打转。”
裴仪连忙点头：“说得对！当年是我们想岔了，眼界太窄。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不少书，慢慢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错。现在好些地方，两个男人都能堂堂正正登记结婚呢！”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景：“要是炎炎愿意，我这个当姑姑的，豁出去给他办一场最风光体面的婚礼！”
……
三人正低声谈笑，气氛难得轻松。餐厅通往走廊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下楼喝水的裴想恰巧路过。她本想径直去厨房，却被里面飘出的话钉住了脚步。
她屏住呼吸，当听到‘Q大的研究生’时，心中猛地一跳，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在眼底炸开——原来那个程阳，是Q大的！
裴炎第二天便踏上了密集的视察行程。
他将原本十余天的行程压缩到几天。虽然派特助处理了次要地点，但裴氏产业遍布亚洲，核心区域他必须亲自去，这几日俨然成了空中飞人。
只是苦了随行的秘书、助理还有两位副总。他们远不及裴炎精力充沛，连日缺觉，甚至有两晚在机场熬过。这天难得八点起床，众人几乎是拖着步子、打着哈欠挪进餐厅。
胖胖的李副总连灌两杯咖啡，哀叹：“真扛不住了，这把老骨头哪比你们年轻人？家里电话都没顾上打。”
“谁说不是呢？”另一副总揉着太阳穴：“往年巡查至少小半月，小裴总今年怎么急成这样？还偏偏选在春节…这十倍工资我都不想要了。”他转向谢助，压低声音：“年后有大事？小裴总该不是恋爱了吧？”
谢琦苦笑着摇头：“裴总的私事，我们哪敢过问。年后行程是空的，公司运转良好，今年他不是还特批了延长春假吗？”
话音未落，裴炎端着餐盘落座，动作利落。
“S市两家酒店账目存疑。”他毫无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九点半让总经理来汇报。十点，经理级以上短会，1小时。会后视察新卖场。四点，准时飞L市。”
助理匆忙咽下面包，难掩惊讶：“您……已经过完账了？”
“大致。S市的账不是早发过来了？”裴炎语气理所当然。
众人心头俱震。他们已连轴转了两天，每日会议都高度精炼，裴炎竟还能在行程间隙完成如此高效的核对？怪不得其他人都说他是精英中的怪物。
下午，飞机降落在S市。短暂的航程中裴炎小憩片刻。
谢琦轻轻唤醒他，试探着建议：“裴总，下午的会议要不您休息一下？或者让刘副总代劳？”
“不用。”裴炎拒绝得干脆。
他深吸口气，开机，屏幕亮起，一条程阳的短信跳入眼帘，说已经回和顺村找刘二狗了。
他指尖划过屏幕，回了句“已到S市”，随即起身，眼神已恢复清明锐利。“走。”
得知裴炎已飞S市，程阳心头微沉。这工作强度，饶是裴炎从小精力过人，也未免太吓人了。程阳不由得有些担心裴炎的身体。
刘春山见他兀自发呆，眉头紧锁，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程哥，想啥呢？愁成这样，担心公司啊？过年就松快点儿嘛！”
程阳扯了扯嘴角，没解释。两家人热热闹闹聊着天，刘家父母说起想在C市买房的事，儿子刘春山工作稳定了，老两口也想搬去享享清福。
“明天正好要去徐叔家拜年。”程阳接话道：“我帮你们问问C市的行情。”徐富贵常驻C市，比他更了解当地。想到徐富贵，裴炎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徐叔也常巡店，可远没像裴炎这样连轴转，近来店铺数量精简后更是清闲不少。
刘春山倒是没他爸妈那么急，他私下里更想去A市闯闯，而且公司也有名额，只是事成之前不想张扬。
特别是他爸妈，天天催着他相亲，他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