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没搭理,只面沉如水的把药片递给他,说:“谁吃的,弄得这么严重。”王威被裴炎的神情吓到了,而且到底关系着身体,他便找了熟人帮他看,直到知道结果才松了口气。
大步走到门口,见裴炎正在抽烟,王威不由得调侃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原来就是安眠药啊,我还被老曲笑了一顿,说这药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普通人都能吃一两片,你干嘛装的那么严肃。”
裴炎闻言沉默了片刻,自己上车走了。
王威不禁在后面大骂:“裴炎你大爷的,这么早连个饭都不管!下次我绝对不奉陪了。”
医院走廊里,王威打着哈欠,一脸困倦地靠在墙边。
见到裴炎,他揉了揉眼睛,不满地嘟囔:“什么事非得大清早把我薅过来?我的生物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点我平时还在梦里呢!”
裴炎没理会他的抱怨,径直将药片递过去,声音沉冷:“帮我找人看看,什么药?”
王威一愣,接过药片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谁吃的?这么严重?”王威收起玩笑的神色,转身去找熟悉的药剂师帮忙化验。
结果出来得很快。
王威大步走向医院门口,见裴炎正靠在车边抽烟,烟雾缭绕间,那张脸显得格外锋利。
他冲过去拍拍裴炎肩膀,调侃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就是普通的安眠药,老曲还笑话我大惊小怪,说这药正常人吃一两片根本没事。”
裴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掐灭烟头,转身上了车。
“喂!裴炎你大爷的!”王威在后面气得跳脚:“大清早把我叫来连顿饭都不管?下次别想我再帮你!”
车内,裴炎拿着化验单神色幽深。
安眠药。
程阳在吃安眠药。
裴炎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随着项目进入关键阶段,程阳忙成了狗,经常在公司加班,几乎住在了公司,相对的是,他到炀行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多。
奇怪的是,裴炎联系他倒是频繁起来,开始只谈些公事,后来渐渐变成了琐碎的日常。今天路过哪家新开的餐厅,或者看到什么有趣的新闻,甚至偶尔还会发一张随手拍的晚霞。
程阳盯着手机屏幕,一时有些恍惚。
裴炎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连话都多了不少,程阳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他真的太忙了,繁重的工作压得他无暇深思,只想着裴炎可能是因为那天的照顾对他心怀感激,即便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离谱的猜测。
不过随着两人关系的缓和,他和裴炎慢慢的回到了以前的相处状态,两人分开时的那段过往好像真的过去了。
裴炎甚至偶尔还会留宿在他家,有时是看完电影太晚,有时是讨论项目忘了时间,每当程阳兴致勃勃的从储物间翻出备用的枕头被子,裴炎就靠在沙发上看他忙活,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七年的空白仿佛多出了许多没留心的细节让他们去发现,唯一的遗憾就是裴炎对他在国外的生活讳莫如深,只轻描淡写地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程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回避,但他也逃避似的不想去提及。
这天下午,程阳刚和刘向东敲定营销方案,就被拉去炀行食堂蹭饭。他本来就是开朗的性子,所以炀行的团队也很喜欢他,他们现在甚至会约着去聚餐。
“程阳!这边!”冯玲远远地招手,她旁边的同事们已经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
程阳笑着走过去,冯玲赶忙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程阳,给个准话呗,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我都答应帮人约你了。”
程阳一口汤差点呛住,他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没女朋友,但他要说没有的话,传到裴炎的耳朵里怎么办,于是他只能含混道:“你别操心我了,操心操心你自己好不好,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约会。”
冯玲刚想再说,余光瞥到一个人,不由得小声道:“裴总最近下来的好勤啊,我们现在好像没什么大项目,他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桌前:“今天几点走,我送你。”他问得自然,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
冯玲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位裴总最近来得也太勤了,一来就把程阳抢走,要不是知道他俩都是男的,她都要怀疑了。
“不用了”程阳低头扒了口饭:“我还得回世游改方案,待会自己打车就行。”
裴炎想起王威约他晚上谈事,便没再多说,只是坐到程阳对面。
其他人立马一脸消化不良的样子,最近的两人赶忙吃完跑了,甚至连冯玲也打了个招呼凑到刘向东边上去了。
程阳瞧着周围不断望过来的眼神,咬着筷子,压低声音笑道:“你员工这么怕你,你就不检讨检讨。”
裴炎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眼皮都没抬:“检讨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好像也对。”程阳点点头,正要继续扒饭,却听裴炎突然话锋一转:“你好像很久没和徐妮联系了,她不生气吗?”
“不生气啊,我忙嘛。”程阳现在撒谎手到擒来,一点也不慌。
“是吗,那她脾气挺好。”裴炎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上次你说她会去你家,我可我都没看到什么女生用品,连双女式拖鞋都没有。”
程阳心头猛地一跳,差点咬到舌头。他强作镇定地夹了根青菜:“我收起来了,反正她最近也没时间来。”说这话时,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等到裴炎结婚那天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又不想太快结束这场自欺欺人的戏码了。
裴炎也没再多问,只是眸子深了深,他自然地夹走程阳碗里的胡萝卜,又把自己这边的红烧肉换过去。
程阳最近也是习惯了,甚至觉得自己的饮料不好喝,和裴炎换了过来。
不远处,冯玲用手肘猛戳刘向东:“老板对程阳是不是太好了点?他们真的只是同学?”
“废话,不是同学还能是什么。”刘向卫东正往嘴里塞饭,闻言一副她太小题大做的表情:“你真是少见多怪,我们大学那会儿更夸张,我还跟室友亲过嘴呢。”
冯玲露出嫌恶的表情:“噫——真恶心。”
刘向不服气地指了指程阳那桌:“那他们呢?”
冯玲托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赏心悦目。”
刘向东气绝:“肤浅的女人。”
程阳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插曲。
他正盯着裴炎用纸巾擦掉杯壁上的水珠,然后才把奶茶推到他面前。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让人心尖发颤。
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有次打球受伤,裴炎也是这样,一声不响地帮他擦药、系鞋带,甚至记得他所有饮食偏好。
程阳慌忙低头喝奶茶,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过年,家里一催再催,程阳则一拖再拖,最后花了大价钱订好了年二十九票回C市,程昌荣和何燕早已在家里等着了。
想着七八天见不到裴炎,程阳莫名的有些失落,明明那么多年都这么过的,可偏偏今年似乎特别难熬。
盯着机票信息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没按耐住,给裴炎发了条消息:【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对方回复得很快:【好】
程阳立刻抓起外套冲出门,寒风呼啸的街头,他直奔炀行大厦。
以前总是裴炎等他,这次他也想等一等裴炎。
A市的冬天很冷,程阳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很冷,呵出的白气很快凝结在睫毛上。不过站了十分钟,就有路人频频侧目,甚至有几个小姑娘偷偷举起手机。
程阳自己一无所觉,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不进去等?”
程阳转身时差点撞进裴炎怀里。他咧开冻僵的嘴角:“也没等多久。”
话音未落,裴炎已经抓住他揣在兜里的手,指尖冰凉得像冰块。裴炎眉头紧蹙,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围巾,一圈圈绕在程阳脖子上。
羊绒面料还残留着体温,程阳鼻尖一酸。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小时候裴炎就总这样,明明自己不怕冷,却永远随身带着围巾,就因为知道他总忘记。
“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你了。”裴炎的声音沉了几分:“如果我没注意,直接去停车场怎么办?”
程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傻,耳尖发烫:“大不了我再去餐厅找你呗,又没什么。”
裴炎深深看他一眼,牵着他往停车场走。程阳突然注意到周围好奇的目光,触电般缩回了手。
裴炎步子一顿,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往前走。
明明是因为在裴炎公司附近,怕对他有不好的影响,可程阳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自顾自的找话题:“过年嘛,走之前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今年这么照顾我们公司。”
“应该的,毕竟是合作。”
这句公事公办的回答让程阳心口发凉,干笑两声:“也是。”
裴炎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几点的飞机?我来送你。”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这么大个人了。”程阳强打精神岔开话题:“你过年留在A市?”
“初一会出趟差,去各地巡查。”
“怎么挑过年的时候?”程阳诧异道。
“顺便发红包。”
程阳不疑有他:“要去多久?”
“十几天吧,具体看情况。”实际上,是看今年裴家要过几天,他好避开。
“哦......”程阳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我可能在家多待几天,国庆都没回去,正好陪陪我爸。”反正裴炎也不在,他不如在家多待几天。
餐厅暖黄的灯光下,他们聊着春节安排、来年计划,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老友。
程阳小口啜饮着热茶,蒸汽氤氲中,他偷偷望着裴炎的侧脸。那人正仔细挑出鱼刺,把最嫩的部位夹到他碗里,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这一刻,程阳忽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