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
林晚一夜未眠。她将那本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账本,用针线一针一线地,严密缝进了自己贴身肚兜的夹层。
那冰冷的纸张贴着温热的肌肤,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她刚换好衣服,总管高福便亲至院外,脸上挂着标准的人畜无害的微笑,尖细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林小姐,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往含光苑觐见。陛下说,是时候,听听您的查案成果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含光苑,晨曦中的栀子花,香气清冽。
萧景玄一身玄色便服,负手而立,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朵沾着露水的白兰。
“臣女林晚,叩见陛下。”
“免了。”萧景玄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三日之期已到。说吧,你的答案呢?”
林晚垂着眼,将早已在心中排演了千百遍的“真相”,缓缓道来。
“回陛下,此案,已可告破。”
“哦?”萧景玄眉梢一挑。
“杀害原主‘林晚’者,确系其庶母柳氏。”林晚的声音,平稳,冷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其动机,并非争风吃醋,而是为了……前程。”
她将柳姨娘与吏部侍郎王清的私情,以及王清如何借助柳氏,搭上相国这条线,又如何反过来,利用吏部职权,为相国府的某些“灰色生意”大开方便之门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清野心极大,不满足于区区一个侍郎之位。他视原主‘林晚’为自己仕途上最大的绊脚石。故而,他唆使柳氏,痛下杀手。他利用职权,从军械坊一名已被他收买的司吏手中,弄到了‘百炼陨铁’,制成冰针,交予柳氏。再由柳氏,设下茶局,迷晕原主,将其杀害,伪造成意外。”
这个故事,天衣无缝。它完美地解释了柳姨娘的动机、王清的参与、以及军械坊的线索。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唯一的破绽,就是它是一个谎言。
萧景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拇指上那枚碧绿的扳指。
“就这些?”许久,他才淡淡地开口。
“是。”林晚答道,“人证、物证俱在,已可结案。”
“呵……”萧景玄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不带半分暖意,“一个深闺妇人,一个吏部侍郎,竟能将手,伸进军国重地。看来,是朕的朝臣们,太安逸了。”
他走上前,微微倾身,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耳语的音量,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你告诉朕,你那位身为百官之首的父亲,对此,当真就……毫无察觉吗?”
林晚的心,骤然一紧。但她的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悲戚与无奈。
“家父……或有失察之罪。但为尊者讳,为亲者隐,亦是人之常情。臣女……不敢妄论。”
她将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
萧景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剖析她的灵魂。
最终,他缓缓直起身,颔首道:“也罢。你,没有让朕失望。”
他宣告了她这场豪赌的胜利。
“既有大功,自当有赏。”萧景玄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朕听闻,大理寺尚缺一名专司疑难悬案的廷尉。从今日起,你,便是大理寺开朝以来,第一位女廷尉。正六品。”
裴衍和傅远山,若在此处,怕是会当场惊掉下巴。
“另,”萧景玄继续道,“朕在朱雀大街,赐你一座独立的廷尉府,便宜行事。再指派两名御前亲卫,日夜护你周全。”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林晚缓缓跪下,叩首。
“臣,林晚,叩谢……陛下天恩。”
她知道,她活下来了。
她也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从一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临时工具”,变成了一件被帝王擦拭干净、亲自授柄、并且看得更紧的……利刃。
她的牢笼,变得更大了,也更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