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相国府。
东院墙外,一声尖锐的呼喝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犬吠和人声嘈杂,成功吸引了数队巡逻护卫的注意。
林晚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滑下高墙,融入了庭院深处的阴影之中。
书房重地,门窗紧锁。
林晚从发间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又细又硬的金属发簪。在前世,这种简单的锁芯,是犯罪现场勘查的入门课程之一。
她将发簪探入锁孔,静心凝神,耳廓微动,捕捉着内部机簧的细微声响。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把在古代堪称牢不可破的铜锁,应声而开。
书房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檀香和陈年书墨混合的味道。这是权力的味道。
林晚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
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她的目光,扫过一整面墙的书架。大部分书,都落着一层均匀的薄灰,说明很久未被动过。唯有在书架的最顶层,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三本看似普通的《礼记注疏》,其上的灰尘,有被指尖擦拭过的、不连贯的痕迹。
林晚心中一动,搬来一张凳子,将那三本书取了下来。
书很重,入手的感觉,却有些不对。她将书打开,里面并非书页,而是被掏空了的、一个精巧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本封皮已经微微泛黄的……旧账本。
林晚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将账本取出,迅速翻开。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她那位便宜父亲,当朝相国林远道的笔迹。
但这账本上记录的,却是一笔笔触目惊心的、她根本看不懂的“交易”。
“景元二十七年,秋。入‘玄字甲号’铁料三百担,出‘龙骧卫’制式长刀五百口,折银三万两。”
“景元二十八年,春。入‘地字乙号’丝绸五百匹,出‘羽林军’校尉甲三十套,折银一万五千两。”
“景元二十九年,夏。收‘天字丙号’定金五万两。事,‘淬火’。”
……
一笔笔,一桩桩,全是与军备、军械有关的、足以被定性为“通敌叛国”的黑色交易!
而最后一笔记录,时间,赫然是今年夏天。内容,更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淬火!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她以为,柳姨娘背后的人,是王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夜探书房,想要寻找柳姨娘的罪证,最终找到的,却是自己父亲……私通军方,倒卖军械,甚至可能参与了谋害自己女儿的……铁证!
这个看似懦弱无能、在陛下面前战战兢兢的男人,他……他竟然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就在她心神巨震的瞬间,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巡逻护院交接班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咳。
是林远道!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她再也顾不得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将账本塞入怀中,闪身躲入一面巨大的落地书柜和墙壁之间的夹缝里,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
那人似乎在犹豫。他停顿了约莫十息的时间,这十息,对林晚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最终,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朝着远离书房的方向去了。
虚惊一场。
林晚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然被冷汗彻底浸湿。她不敢再有片刻逗留,确定外界安全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自己的闺房,当房门从内关上的那一刻,林晚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
她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足以让整个相国府、甚至半个朝堂都万劫不复的……秘密账本。
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她,怀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第一次,对自己赖以生存的判断力,对自己那条名为“真相”的独木桥,产生了动摇。
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光明,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