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坐落于朱雀大街东侧,位置显赫,却庭院深深,透着一股子久无人居的萧索。朱漆的大门半新不旧,门环上甚至还挂着蛛网。
“小姐,这……这里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云珠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有些怯怯地问。
林晚倒不甚在意。她知道,这便是帝王权术的一部分。给你名,给你权,却不给你十足的体面,让你时时记得,君恩浩荡,也薄如纸片。
两名身姿笔挺的御前侍卫,如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立于府门两侧。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林大人!”
傅远山早已等候在内,他大步迎上,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看好戏的神情。
“您瞧,您手底下的人,我都给您带来了。”他指了指院内。
只见院中,稀稀拉拉地站着十几个差役、书吏,一个个歪七扭八,神情倨傲,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他们都是大理寺出了名的老油条,被派来听从一个女流之辈的调遣,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林大人,”傅远山抱拳,声音洪亮,“这帮人,都是大理寺的精锐。您若镇不住他们,以后这廷尉府的差,怕是不好当啊。”
这是阳谋。也是考验。
林晚笑了。她缓缓走上前,目光从那一张张桀骜不驯的脸上,一一扫过。
“你,”她指向一个最油滑的刀笔吏,“昨夜在销金窟,输了三十两,高利贷的契书,就藏在你靴子的夹层里。”
那书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她又指向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头目,“你妻子与隔壁布庄的掌柜,已经好了三个月。你上个月买给她那根金簪子,现在,正戴在另一个女人的头上。”
那差役头目脸上的横肉,开始疯狂地抽搐。
“还有你,”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看似最老实的书吏身上,“大理寺证物库里,那尊前朝的琉璃佛,底座少了一块,是你撬下来,当了五两银子,给你儿子交了束脩。对吗?”
那书吏“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满场死寂。
剩下的所有人,看着林晚,如同看着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鬼魅。他们脸上的轻蔑与不服,早已被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扑通!扑通!”
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将头颅深深地埋进尘土里。
“我等……参见廷尉大人!”
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傅远山站在一旁,已经彻底看傻了。他原以为,会是一场恶斗,却没想到,是一场如此风轻云淡的……屠杀。
他看着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少女,终于,发自内心地,对着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汉子才会有的抱拳礼。
“末将傅远山,参见廷尉大人。从今往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此时,裴衍匆匆赶到。他看着院内这副“万众归心”的诡异景象,也是一愣。
“林大人,你……”
“裴大人来得正好。”林晚道。
裴衍压下心中的震惊,上前道:“王清与柳氏,已押入天牢,证据确凿,只待秋后问斩。明面上,您的案子,算是了了。”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只是……您托我查的‘扳指’,宫中玉器司回话了。”
林晚心中一紧:“如何?”
“回说,”裴衍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二十年前,玉器司库房曾遭过一场大火,烧毁了许多旧档。关于‘云纹龙凤’扳指的制造与领用记录,恰好……就在其中,已无从查考。”
官方的线索,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断了。
林晚站在那座破败的廷尉府庭院中央,看着眼前刚刚收服的下属,和两位各怀心思的同僚。
她知道,她那桩“已了”的案子,背后那张真正的大网,才刚刚,向她露出了冰冷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