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月圆之夜,金陵城外,凌波湖畔,清风明月,湖光皎皎。
一位白衣女子负手而立,足尖轻点立于湖畔逍然亭亭顶之上,她身侧的柳枝随风轻摇,月华洒落清辉满地。
明月悬挂中天,已是午夜时分,风中忽然传来了几声奇异的铃声。
只见湖畔竹林间的小径里缓步走出了一位青衫女子,这女子年约四十岁左右,却依然容颜昳丽如雪光,眉目宛然,竟是个绝色丽人。
青衫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位侍女给她撑着华伞,她腰间银铃微微晃动,发出清泠泠如仙乐的铃声。
这青衫女子抬头看向了站在水亭顶上的江怀山,幽晦如深井的双眼中竟似带着一股刻毒入骨的恨意。
江怀山低头看向这青衫女子,目光寒凉如水,嘴角勾起一丝轻轻的笑意,道:“幽夫人,四年不见,你终究现身了。”
江怀山的目光深处冷酷至极,无声无息中长剑已然出鞘。
那幽夫人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宛如春花初绽,脸上冰冷刻毒的神色转瞬褪去,秀丽宛然的眉目顿时容光焕发、美若天人。
幽夫人只是浅浅一笑,含笑道:“江怀山,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她轻轻拍了拍手。
江怀山所站亭顶的四周竟包抄过来了七位武林高手,五男二女,看气派都是掌门级别的人物,只是都不足为虑。
江怀山目光扫过周遭七人,低低嗤笑了一声:“手下败将。”
原来这七人中有三人是江怀山的旧仇,与她有着深仇夙怨,其余四人想来是来助拳的同党,看来这七人是被幽若怂恿勾结联合在一起来对付江怀山。
那七人确是七个当世的一、二流高手,有三位分别是点苍、华山、崆峒派的掌门,另四位一个使剑极狭长、看来是海南剑派的名宿,还有一个使一轻薄长剑、步法手法却似常年握刀之人,想来是武林中使刀的名家了。
其余两位看不出来历,但看他们步履沉稳、神凝气足,也是数得上号的高手了。
看来是一些二流门派掌门、名宿。
这几人中点苍派掌门钟霖的武功最是卓绝,看样子似乎不逊色于当年幽若的父亲、魔教幽溟长老。
只见这七人脚下步法轻移,转瞬间摆成了一个八卦式的剑阵,七把长剑渊渟岳峙,竟隐隐有大江大河、风雷滚滚之势。
江怀山目光一凝,手持长剑,立于亭上,身影一动不动,正是以静制动、不动如山。
这七人的阵势向着江怀山迫近,风中落叶飘飘荡荡从空落下,竟还没有落地便被这剑阵的剑气杀意化为齑粉。
凌波湖的湖水微微荡漾,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江怀山冷笑一声,飞身从亭顶跃下,霎眼间落入了七人的剑阵包围之中。
七柄剑一齐向她刺去,这剑阵极其严密又威力奇大,换成寻常的一流高手也能在数招之内毙于阵中。
江怀山手中长剑剑影如霜,一时竟只见一团寒光耀目,霎眼间江怀山已与布阵的七人各交了十余招。
圆月渐渐行至中天,立于一旁观战的幽若嘴角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宛如西域剧毒曼陀罗花,娇艳而恶毒得令人心惊。
过了片刻,江怀山已与那七人斗了有百余招,她体内寒毒渐渐发作,已渐渐落了下风。
江怀山神色不变,剑招依旧快如闪电。
高手过招,若有围观之人便只看得见一大团寒光如银蛇乱窜,八位一流高手的内力激荡间,周遭十丈之内的落叶飞花早已粉碎如齑粉,连湖畔的凌波湖水也被飞溢而出的内力激得兀自激颤。
忽然江怀山一个举剑反撩的甩袖之间,素白衣袖里已甩出了一蓬针尖泛着乌光的毒针。
那七人围攻江怀山的剑阵本就极其严密,圈子极近,毒针十分细微、发射又极其迅疾,霎眼间七人之中功力略逊的四人都没有避过。
那四人身中毒针,当即见血封喉,毒发倒地身亡。
剑阵一下少了四人,威力大减,余下仍在力战的三人二男一女,分别是点苍、华山、崆峒派的掌门。
江怀山寻常不施毒,这是她遵从亡师遗命,绝不轻易使毒害人。
故而她闯荡江湖五六年来,极少使用毒药,江湖上人只道雪衣魔剑剑术通神,却鲜少人知她还极擅使毒。
月过中天,江怀山体内的寒毒已开始发作,体内一阵阵寒意刺骨如潮水袭来,她浑身肌骨冰寒,内力都渐渐消凝、愈发难以驱动。
那三人失了剑阵的效用,攻势大减,且高手之间数百招交手下来,他三人的内力消耗也是不小。
但他们却也明显感到江怀山的内力越发不继,不禁心中一喜,手下剑招更是猛烈催逼。
但见剑影幢幢、寒光缭乱,四人战作一团,江怀山身上寒毒发作尚自以一抵三,兀自撑持。
四人正斗到吃紧时刻,敌方三人中一位蓝袍女子、也便是华山派掌门谭湘手中剑招不停,口中却忽然发话道:“雪衣魔剑,我师兄之死可是你干的?”
江怀山此刻寒毒发作,又撑持着三人的攻势,根本说不得话。
这七人中确有三人与她有旧仇牵连,但却不包括华山派之人。
谭湘见她不说话,只道她默认了,不禁深恨,手底剑招愈是毒辣。
江怀山见势不佳,挡开了钟霖刺向自己胁下的一剑,往后倒纵出了一丈,腾出手,霎眼间左袖一扬,一团惨绿毒雾放出。
那三人脸色大变,欲屏住呼吸已是不及,此刻离江怀山最近的崆峒派掌门吸入了不少毒烟,当即跌入湖中、毒发身死。
点苍派掌门钟霖也吸入了些许毒烟,只是他内力最为深厚,一时坠入湖中,挣扎了片刻才咽了气。
华山派掌门心细如发,见江怀山忽然倒窜,心下忽觉一丝不对,脚下慢了一步,并未乘胜追击,距离江怀山有了三丈的距离,故而吸入毒烟相对轻微,但也倒在了湖畔青石地上。
她身上虽极是难受,倒在地上,还是尽力屏住呼吸,静待毒烟散去。
在旁观战的幽若见此变数,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江怀山此刻体内寒毒发作,又强行催动内力与这当世一流的三位高手战了许久,体内早已真气混乱,血脉逆行,已有将死之兆。
但她面上却并不显露重伤之态,只是面色苍白如雪,一双本就冰冷无情的眸子更是杀气凛然,手提寒水剑向幽若走去。
幽若脸色惨白,她事前并未料到江怀山寒毒发作之时竟还有如此战力,简直匪夷所思。
幽若见此情景,知道一死在所难免,她不愿身死在江怀山剑下,抽出一把匕首,想插入自己胸口。
江怀山重伤之下,强行运功,仍是身法如鬼魅,一晃间便出手拗断了幽若的右腕,幽若手中的匕首应声掉落在地。
幽若右腕剧痛,却兀自不肯出声,本来娇脆动人的声音此刻却冷峭刺骨,她抬眼看向江怀山阴冷笑道:“江怀山,你的武功是愈发精进了,真不愧是那一对贱人的好女儿。”
江怀山目光冰冷,剑尖刺向幽若身上几处死穴,她手法精准老辣,让幽若痛不欲生之时却又求死不得。
幽若不禁瘫倒在青石地上,身上剧痛难耐,不禁惨呼出声。
江怀山亦感到自身筋脉心腑的寒意愈加深重,手足都几欲冻成寒冰,她知晓自己也撑持不了片刻了,过了半刻钟,便解了幽若死穴的痛楚。
幽若痛了半刻钟,已是冷汗浸透衣裳,忽然得以喘了口气,她知自己今日必然死在江怀山这小贱人剑下,忽然阴诡地狂笑道:“你杀了我吧,我和父亲在泉下变成厉鬼等你,要不了几年,你也该下来陪我们了。”
江怀山目光不变,一剑出手,割下了幽若的首级。
只见幽若本来贵为魔教圣女、绝色佳人,此刻却被割下首级,长发散乱,脸色惨白,双目圆睁,目中尤自带着刻毒入骨的怨恨。
江怀山割下了幽若的头颅,自己此刻也兀自撑持不住,突然吐了一口鲜血,身子一斜,便也跌倒坠入了湖中。
此时江怀山适才放的毒烟也早已散去,适才尚自清醒了片刻的华山派掌门谭湘终究也因吸了些微毒烟暂时昏迷过去。
只见凌波湖畔,月明星淡,湖边的青石板地上倒了六个人,五具尸体、加上华山派掌门尚自还有微弱呼吸。
靠岸边的湖中又漂浮着三个人,点苍、崆峒派掌门已是冰冷的尸身。
江怀山寒毒发作之时又强用内力,终究血脉逆行撑持不住倒下,亦静静地仰面漂浮在湖上。
静夜之中,明月照耀,湖波微涌,湖畔青石地上鲜血斑驳,九人皆如死尸般横陈湖岸,此景看来甚为可怖。
过了不知多久,湖心处隐约传来悠缓的曼声吟哦:“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忽然,吟哦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湖心缓缓荡来了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个青衣书生模样的人,手中握着长篙撑船缓缓荡了过来。
月光下细看这书生年貌约有二十出头,眉目俊秀、唇红齿白,相貌秀气俊雅得像个女子,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这书生目光扫了一眼湖岸边横陈着的八具“死人”,神色间竟不见惊惧之色,面上仍是一副温和含笑面貌,开口来喃喃了一句,却是女子清沉清和的声音道:“这许多高手深更半夜死在此处,倒是奇事。”
她目光触及漂浮在水面上的江怀山,忽然飘身跃下船沿,左脚在湖面上微一借力,伸手把江怀山捞了起来,一闪间的功夫把江怀山拦腰抱上了船,平放在船板上。
她伸手搭上江怀山的脉息,把了约有半刻钟,眉头不禁渐渐微蹙,低声喃喃道:“这倒奇了。”
随即她放下江怀山的手腕,目光又瞥向了岸上一动不动的五人,足尖一点,从船头跃上了岸边。
她目光在青石地下躺着的五人身上一一掠过,目光停在了华山派掌门谭湘的身上。
她把手指搭在了谭湘的腕脉上,只觉谭湘脉息微弱游丝、体内些微的毒气四处扩散,所幸谭湘吸入的毒烟极少,加上内功深厚,一时并未毙命。
她目光看向了谭湘手中兀自紧握着的剑鞘黑沉、剑身狭长、剑锋闪烁着耀眼寒光的长剑,显然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她目光却转向黑沉剑鞘上细长字体刻着的枫灵二字,枫灵剑正是华山派代代相传传的掌门佩剑。
这穿着男装的青衫女子眉角微扬,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银瓶。
她从瓶中倒出一粒深青色的丹丸,送进了谭湘的口中,手指又在谭湘下颌脖颈处微一推拿,丹丸入口即化便被咽了下去。
随即那青衫女子脚步轻点,跃回船中,拿起了长篙,撑起了船,小船又荡了开去,暗夜之中,片刻间已不见了踪影。
注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出自《诗经·陈风·月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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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