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衫女子正是近些年来江南地区大大有名的江南医仙,姓沈名非,隐居于扬州西侧一百里外的山脉中的九幽谷里。
这夜,沈非撑着小船,手腕微微摇荡着长篙,小船便如飞地在湖面上迅速滑行,不到半个时辰便行出了阔达千顷的凌波湖地界。
然后进入了一条江面约有二十丈宽的江流,小船摇摇晃晃又行了一个多时辰。
然后小船拐入一个幽深碧绿的小池塘,小池塘尽头挂着一片藤萝,藤萝后是一面石壁,看来已无路可走。
小船却直接穿进了藤萝帘中,只见密密匝匝的藤萝之后有一个极其低矮的石洞,小船刚刚能从石洞进入,便是一个狭长低矮的甬道,约有十丈远近。
小船经过甬道,终于柳暗花明,里面是一处四季如春、蔚然深秀的峡谷。
沈非抱起了江怀山,走向了峡谷中一个构造精巧、严整精致的竹屋。
那竹屋之下有数根老竹竿做吊脚,竹屋有二层,屋东边有一道清澈的溪流。
沈非把江怀山放在床上,随手拿出几根银针,在江怀山的命脉上直接扎上了几十个银针,扎着针她还在幽幽叹息道:“可惜这般年少俊俏、武功高强的女子,小命估计要不保了。”
话说另一边,夭夭见江怀山第三日深夜等候江怀山不归,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种惊慌不安,便擅自离家去寻江怀山去了。
夭夭别的本事没有,嗅觉追踪之能却还是很有一手的。
哪怕过了三天,她以极快的速度环绕了青水镇四外一圈,便也很快就确定了江怀山离去的方向,一路追踪了过去。
夭夭追到凌波湖畔时,已是次日中午,湖畔江怀山八人的决斗现场已围了数个武林高手。
其中一个穿着百衲衣的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便是江南丐帮帮主,还有一身白衣的中年女子是天台派的掌门。
他二人身旁还站着几位门人弟子模样的人,众人看着眼前的七具尸身。
湖畔的这一场血战的惨烈结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湖岸附近的渔家人撑船在湖上打鱼时发现。
江南丐帮帮主金从微的目光凝注在幽若身首分离的尸身上,道:“二妹,昔日魔教教主夫人失踪已有五年,眼下竟也死在此处,看来此案和她是牵连颇深了。”
那天台派掌门姓祝名烟,她的姐姐祝茗嫁给了金从微,前段时间她姐姐病重,她便从台州赶来金陵探望姐姐,此时便正居住在江南丐帮金陵总部。
今日上午江南丐帮的门人向金从微报告了在凌波湖畔发生的血案,金从微便带了几个门下弟子和祝烟赶了过来。
金祝二人赶来后,发觉钟霖和崆峒派掌门的死尸仍漂浮在水上,便指挥门下弟子将他二人捞了上岸。
金祝二人身为帮主、掌门,此前都与这二位死去的掌门有过一面之缘,故而立刻便差遣门人前往苍山、甘肃、海南……
祝烟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景象,道:“适才已派人将华山派的谭湘姐姐送回总部请人治疗,如今只看她何时能够苏醒讲清这些事了。”
祝烟顿了下,又道:“点苍派掌门钟霖、崆峒派掌门、昔日魔教教主夫人,还有四位武林中的长老名宿皆一夜之间丧身此处,此事非同小可,定会引起江湖上轩然大波。”
金从微微微颔首,他目光一直凝注着地下六位武林名宿的尸体,道:“看这些人的死状,除了魔教的幽夫人死得身首异处,其余人都面色如常、身上毫发无伤,看来只能是下毒了。但如此了得的下毒手段,能将六位当世一流高手一齐毒杀,实也耸人听闻。”
金从微顿了片刻,又道:“此事确然非同小可,如今我已派人邀集各地武林同道,想来十日内便可齐聚扬州,共议此事。”
祝烟微微颔首,目光沉锐如水。
金祝二人同样作为当世一流高手,竟都没有发觉他们身旁三丈外的树梢上,静卧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
夭夭听到这二人说了这许多话,皱了皱眉,胡须微颤。她对人世的接触了解几为一张白纸,故而对树下这些人类的窃窃私议也不甚听懂。
她只是看了周遭七具尸体中并无江怀山,便微微松了口气。
她只是在此处青石地上那摊斑驳淋漓、已成暗红色的大片血迹中,嗅到了浓郁的江怀山的血液的气息。
夭夭见此处并无江怀山的身影,便顺着湖上飘散的若有若无的江怀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跳进了湖中。
她闻到江怀山的气息顺着水路飘向远方,便自己也顺着水路潜泳追去。
且说沈非将江怀山救回了九幽谷,她给江怀山银针刺了穴道,喂了几颗救命的稀世难得的丹丸,但情况仍是不容乐观。
此刻已是午后,沈非不停地在竹屋中踱步,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天山雪莲至多吊她一周性命,这寒毒我见所未见,如此厉害……”
正在这时,“咔嚓”一声,沈非的竹屋的窗棂忽然破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跃了进来。
沈非吃了一惊,随即怕这狐狸打扰了江怀山的伤势,出手如风、便去抓夭夭后颈。
夭夭却如一团雪影窜过,眨眼间便伏在了床上躺着的江怀山的身旁。
她一看到江怀山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眼泪便刹那间掉了下来。
沈非一抓不中,已是微微惊奇,然后看到夭夭落泪,更是目瞪口呆。
沈非还没见过狐狸落泪,怔了一下,随即又伸手去抓夭夭。
夭夭已闻到了沈非身上浓郁的药材味,以及江怀山看上去在这竹屋中是被好好照顾着的,便抬眼看向沈非道:“我是江怀山的朋友。”
沈非听到狐狸竟然开口说话,音色还是清脆柔和的少女声音,她伸出的鹰爪手顿时在空中一滞,身形一僵,神色大惊失色,手指指着夭夭一时说不出话来。
夭夭圆溜溜的狐狸眼还挂着泪珠,眼光瞥向沈非,看她这副吃惊的样子,略有些嫌弃,但还是开口道:“你是医者?江怀山还有救吗?”
夭夭虽不是医生,不会看相把脉,但她身为狐妖,感知极其灵敏,故亦能察知床上的江怀山已是身受重伤、血脉混乱、气若游丝,似乎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咽气。
沈非惊呆了片刻,随即眼睛放光,盯着夭夭道;“你是白狐,你会说话。”
夭夭点点头,不想与她多言,打断沈非的话问道:“她还有救吗?”,目光自是看向床上昏迷的江怀山。
沈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她体内的寒毒似乎是娘胎里带来的,昨夜寒毒发作,她又强用内力,致使寒毒侵入肺腑,眼下还未咽气已是不可思议。我给她行针服药至多也就延她七日寿命,就算我师傅在世,恐怕也回天无力了。”
夭夭闻言,眼泪落得更凶。
沈非看她哭,顿时有点心软,有心逗她道:“胖狐狸,你别哭了,我尽力而为便是。”
夭夭听见“胖狐狸”三字,眼睛都瞪大了,压根没听见后面的句子,便飞身而起,飞爪在沈非的脸上抓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沈非只觉眼前一花,顿感左颊一阵刺痛,不禁伸手捂住了左脸。
夭夭爪起身落只是刹那间的事,沈非眼睛还没看清,夭夭便已又卧回床边,略带嫌弃地把右爪子在床角的布帕上擦了擦,似是十分嫌弃指甲尖上沾染了沈非的些微血迹。
沈非从懵懵中回神,亦是大怒,指着夭夭道:“你这样过分,我便不救她了。”
夭夭瞥了沈非一眼,挂着泪珠的眼睫下乌溜溜的狐狸眼眨了眨,道:“你本来也救不了她。”
沈非气结,指着夭夭说不出话。
夭夭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嘴咬破了自己的爪腕。
沈非微微一怔,道:“你干什么?”
夭夭并不答她,只把爪腕放在了江怀山的苍白的唇上,让自己腕上流出的血滴入了江怀山的口中。
沈非微微皱眉,刚想伸手阻止,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夭夭腕上滴下了三滴鲜红似乎还泛着隐隐光华的血滴,血滴落入江怀山的唇隙间渗入,江怀山的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变好,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还泛起了微微红润,呼吸也平稳有力了很多。
沈非看见眼前近乎于活死人的一幕,更是目瞪口呆,呆怔得僵在了当地如一尊石像。
夭夭却似忽然变得十分虚弱,毛茸茸的狐狸身子一歪,竟然从床边坠落。
沈非一惊,赶忙伸手接住了夭夭,低头一看,夭夭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了过去。
沈非大吃一惊,忙伸手把了把夭夭毛茸茸的腕脉,一时却也把不出个所以然。
她微微蹙眉,先将夭夭放在了一旁的软椅上,又伸手把了把床榻上躺着的江怀山的腕脉,江怀山的脉息竟奇迹般的平稳有力,已是恢复了康健。
沈非呆了一呆,怔了片刻,才明了想来是这只神奇的会说话的狐狸的血液是难得的灵丹妙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故而才把奄奄待毙的江怀山从死亡线边拉了回来。
沈非想到此,不禁眼睛一亮,如此灵药稀世难求,夭夭这么胖一只狐狸,身上那么多血,不知能挽救江湖上多少人的性命。
但她随即就想到了不对,适才夭夭只滴下了三滴血液,按理说不至昏迷。
沈非又想到了那隐隐泛着光芒的三滴血,想来是这白狐狸身上的心头精血,非同一般,才会失去了三滴便导致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