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月余,距离应家老夫人的寿宴还有十日,请帖便已送至了各家府邸。
李月柯进了母亲屋里,齐王妃抬眼瞧见她,无奈叹气,“过来坐吧。”
“母亲寻我何事?”李月柯与她隔桌坐下,看见桌上的请帖便猜了个**分。
“应府送来的,下月初三应家老夫人寿宴。”齐王妃将请帖推向她,“你练了这样久的琴,可还是要去?”
请帖上的字秀丽端庄,应是应家女眷所写。李月柯合上请帖,应道:“是。”
虽早有预料,但此刻得到女儿确切的答复,齐王妃不免又深深叹了口气,“罢了,那你便好好准备吧。我让人打听过了,这次请的人家,多是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子,应是有相看的意思。”
闻言,李月柯眉梢一动,“是。”
瞧着女儿清丽的侧脸,齐王妃没忍住,还是劝道:“四年了,那应楷不过就是帮了你几次,且不说他对你无意,便是他再好,如何又值得你这般苦苦等待?”
“月儿,听娘一句劝,这次若还是不成,便早些放下吧……”
李月柯垂眼沉默片刻,起身行礼,“女儿回去练琴,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
翌日,京中却传出应二公子身边常有一女子的流言。
这流言越传越离谱,说那女子是外室、是妾的都有,应楷亦或是应家竟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消息很快便传到李月柯这,午膳用了一些便没了胃口,她偏过头,遥望着窗边的琴。
已是秋末,今年的冬似乎来得比从前都要早一些,冷风已隐隐有呼啸的趋势,吹得窗户微微颤动。
她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与躁动,带上秋翠出了府。
马车行驶至佑兴楼门前,李月柯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一旁插着的酒字旗随风飘动。
这佑兴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应楷常与相熟好友在此处小聚,她曾有意无意在这遇见过他几次。
应楷第一次帮她,也是在这附近。
当时她从对面的书铺出来,正要回府,却撞上平王世子出言挑衅。
平王与齐王兄弟俩一直关系不好,两家小辈便也玩不到一处去,平日里有些口角都是常有的事。
李月柯本不稀罕搭理他,转身便要走,谁知他偏偏纠缠不休,竟叫人上前拦她。
路边已有二三围观的人,李月柯微皱起眉,正欲回头斥责,却先听一男声道:“世子不过是在学堂被先生训斥几句,回家苦读,自去精进学识便是,何苦当街为难他人,将气撒在这位姑娘身上?”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应楷,平王世子一噎。
宫中为皇子公主们办了学堂,其他皇亲子嗣也可一同进学,他便在里边。而应楷作为太子伴读,更是不会少了他。
同在一个学堂,应楷自然是当场瞧见先生训他了的。
“原来是应兄。“被知情人戳破,平王世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对着应楷发泄。他咬着牙,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朝李月柯身后的两名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冷声道:“罢了,今日便算了。”
等众人散去,应楷才上前行礼,“郡主。”
李月柯也曾去过宫中的学堂,二人并非不相识,但都不是话多的人,并不熟悉,她也没想到应楷居然会出手帮她。
“应公子,多谢。”李月柯笑着朝他微微颔首,“不过——公子不怕世子迁怒于你么?”
“我既然敢站出来,便不怕他做什么。”
……
“——郡主?”
回忆被打断,李月柯侧过头,看见唤她的人,眼睛一亮,“岳公子,正巧,我是来找你的。”
岳齐衷先是挑眉,随后想到这几日的风言风语,了然道:“郡主可是想问立轩的事?”
“正是。”李月柯颔首,顿了顿,又问,“那位姑娘……当真存在?”
“确有此人,不过并非外面传的那样……”岳齐衷犹豫了一下,不过刘家的事已了,倒也不是不能告诉她。
“郡主可知前些日子刘家强占土地的事?”
“略有耳闻,那姑娘与刘家的案子有关?”
“不错,她无家可归,立轩便收留她,如今暂居应府。”
“原来如此。”闻言,李月柯的心安了些。
……
不远处,谷佑忙凑到自家主子身边,“公子,你看那边,是郡主吧?”
江北闻言抬头望去,见李月柯言笑晏晏同人交谈,她对面的人……瞧身形,应是岳齐衷。
“公子,旁边的是定远将军府的三公子吗?”
江北仍旧望着那边的两人,紧抿着唇,轻“嗯”一声。
谷佑撇撇嘴,打抱不平起来:“同是武将之子,怎么郡主对公子就那么不客气呢……”
那岳齐衷与应楷乃是好友,江北如何不知?
“行了,别多嘴。”江北最后看了一眼李月柯,转过身,“走吧。”
*
十月初三,应老夫人寿宴。
应老夫人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文武平平,偏这二儿子应诚聪明绝顶,殿试一举成名,而后的官场之路也异常顺遂,去年刚升至中书令一职,还深受皇上信任,不仅请他做太子太傅,连他的小儿子应楷也受到赏识,自小便做了太子伴读。
齐王妃带着李月柯来得算早的,二人下了马车,齐王妃望着热闹的应府,心中不免感叹应家这如日中天的模样。
后面的马车又下来三人,有人连忙迎上去给平王妃及两位郡主行礼,齐王妃听见动静,侧头斜睨一眼,和平王妃对上视线,两人的目光似在空中交锋一场,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母亲脚步略有停顿,李月柯回头看她,齐王妃轻勾嘴角:“无事,进去吧。”
齐王妃与应家几位女眷寒暄几句,被迎到上座,与对面的鸿阳长公主微微颔首后落座。
稍迟一步的平王妃亲热地坐在了长公主旁边,“长公主也来了。”
鸿阳长公主笑意盈盈,“是啊,这样好的日子,怎么能不来?正好也带明曦一起来瞧瞧。”
齐王妃闻言低头抿了口茶,这意思,是明曦也对应楷有意?
两个王妃随着长公主的目光一起望向另一侧的小辈们,今日来的女眷着实不少,明曦郡主与李月柯就如同鸿阳长公主与齐王妃一般相对而坐,明曦正笑着说话,李月柯面上没什么表情,偶尔回应一句。
平王家的两个郡主是双生子,此刻正与另几人凑在一块儿说话,时不时望向园子另一边,面上似有娇羞。
男女席都设在园子里,中间一条长廊隔开,又置了几扇屏风,却半点也掩不住邻席的声与影。模糊又飘忽不定,更叫人心神荡漾。
应楷年及弱冠却尚未定亲,除了芳心暗许的姑娘们,也有不少妇人带着自家年纪合适的女儿来,说不上有多大希望,可万一真被应家瞧上了,也是好事一桩,总归不会亏。
可当应家的长媳盛氏迎齐王妃和明怀郡主进了园子里,姑娘们系在应楷应楷身上的心齐刷刷凉了一半。
若要论这京中儿郎们最负盛名的是何人,向来是各有千秋,争不出个高下。可说起名声最佳的京城女子,众姑娘却半点也不会同明怀郡主争。
明怀郡主李月柯乃是齐王独女,从小便被齐王夫妇俩捧在手心里护着,却也没娇纵她,琴棋书画皆颇为精通,骑射武艺也算姑娘中能拿得出手的。在同辈人中看起来虽傲了些,可人家本就有那个本事,也不叫人讨厌。在长辈面前也进退有礼,又听说她在家中帮着齐王妃将府中一应事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直叫京中妇人把她夸了又夸,惋惜自家女儿半点也比不上。
比她年纪大的姑娘大多都已嫁了人,哪里有机会再整日摆弄那些小姑娘们的玩意;而比她年纪小的也一个个都不敢同她比,偶尔遇见也没胆子同她说上一句话。
正如此刻只有明曦郡主同她搭话一样。可说了一会儿,明曦便觉得无趣得很,留她一人独坐。
应老夫人更衣回来,刚到的几家便都纷纷起身上前贺寿。众人一番寒暄后重新落座,李月柯刚捡了颗葡萄放嘴里,便听到男席那边热闹了起来。
似是听见有人唤应楷和太子,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头,屏风只模糊透着背后几人相似的身影,看不分明。李月柯垂眸,也没说话,又伸手拾了一颗葡萄,只觉得嘴里酸得发涩。
她这细微的动作虽不明显,却没逃过自她来后便多有关注她的两人。应夫人同老夫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了底。
打算在这寿宴上相看适合应楷的姑娘一事,应夫人是同老夫人通过气的,请老夫人也帮忙瞧一瞧哪些人家的姑娘好,老夫人也高高兴兴地应了。
正如应楷未娶一事众所周知,明怀郡主曾亲自说出非应楷不嫁的话,亦是闹得沸沸扬扬。
可那毕竟是四年前的事了,当年十六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双十。二人虽同龄,可对女子来说,这年纪便已不小了。即便她至今未嫁,应夫人也不敢真的说她仍旧惦记着自家儿子。可看她方才下意识便去寻应楷身影的模样,估计是还喜欢着的。
应夫人这心里的石头总算能放下来些了,脸上对着齐王妃和李月柯的笑也更真诚了两分。这明怀郡主她是一直都十分欣赏的,既然应楷谁也不中意,不如挑一个她看中的,又一心系在自家儿子身上的,至少这样的姑娘娶回来了能对儿子好。
李月柯环视了一圈来赴宴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是她见过的。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那位近日跟在应楷身边的姑娘,她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