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其实醒的很早,但一动不敢动,疼得发怵,只能闭着眼装死。
他本来打算再眯一会。
屋外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敲击声音,打断了他的闭目养神。
“谢师叔——”
这人声音不大,还挺有礼貌,应该是和自己同辈的。不过,谢师叔是谁?
无人应答,这个人又催促起来:“谢师叔在吗?宗门系统有异动,请您配合调查!”
什么鬼……又是师叔又是宗门又是异动,自己是掉到了一个什么异世界,还是说……其实冥府就是这样的?
屋外的人见始终没有动静,又喊了几声。
还是没人搭理。
果不其然,这一遍就破防了。
“……谢聊?!您人在不在啊?掌门那边催得急,我这任务交不上去——”
声音戛然而止。外头忽然响起脚步声,“咯哒”一声门拉开了一道缝。
谢聊出来了,半披着外袍,头发没束,睡眼惺忪,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扫了门外那人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门外瞬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一道明显切换频道的声音响起:
“谢、谢师叔早上好!弟子孟驭奉命前来,是掌门那边系统提示有外来者入境……我们查了一圈,没记录,是不是师叔这边……”
那语速比刚才慢了一倍,句式比刚才恭敬了一倍,态度比刚才谨慎了三倍,字句中都透着小心翼翼。
沈济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耳朵都快立起来了,几乎要鼓掌。这波操作堪比在学校,生存技能点满了。
“掌门意思是……如果是落难修士,也好安顿;如果是山贼走漏……得防。”
谢聊的声音低低的:“病人。”
“……啊?”
“我救的,伤得不轻。”
“那这身份……”
“我查过,没有恶意,修为近无,像是个废了筋骨的……小孩。”
沈济听到这里,神情有点微妙。
“放他几天,等能走路了我送下山。”
“哦、好……那我回禀掌门,谢师叔您歇着。”
沈济慢慢吐出一口气,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他这才意识到,那个一天到晚给他上药、喂他喝粥、话少得要死的家伙,居然还有个“谢师叔”的身份。
屋外安静了很久,门又忽的被推开了。
沈济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谢聊走进来,手里端着碗冒热气的药。他没看沈济,径直坐到床边。余光瞥见床头未动的药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
“你气血两亏,没想到连喝药都做不到了。”
沈济:“……”
“我知道你醒了,准备好了就把这碗喝了吧,我会看着你。”想了想,谢聊又慢悠悠地说道:“昨夜腿上忘记换药了,嗯。”
又是新一轮痛苦的开始。
就如此浑浑噩噩修养了半月,沈济的腿突然好了。
他的的腿能动了!
准确说,是在某一个午后,他坐在床边发呆,鬼使神差地试着把那条以为废了的腿往地上挪了挪,结果没掉下来,也没剧痛冲脑,只是微微发麻。
他怔了一下。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弯了弯膝盖。
骨头没有咔哒响,也没有反折回去。他甚至能——稍微站一站。
太惊悚了!
他在原地扶着床柱站了好一会儿,没事。他踮了踮脚尖,走了两步,除了有点久未落地的不稳,居然真的走得动。
“……”
沈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从不知多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把腿摔成问号,人都差点死了,这才几天?就给他按回去了,还走上了?
他当场对这个世界的物理常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里没有科学,没有X光,没有消炎针,也没有拐杖,谢聊喂他喝的药像是炖了鞋垫,再加点火锅底料,一天两次不间断。
结果是他真的好了。
沈济原本打算在这个世界养伤养到死,或者死之前再跳一次崖,这会儿反倒给治得清清爽爽,重新落地生根。
他一边站一边骂:“这破地方也太会治人了。”
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点,像是被迫活下来了,还活得不赖。
他转头看了眼房门,谢聊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屋里很安静,连鸟叫都停了,只剩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山里的凉意。
沈济轻轻坐回床上,动作缓慢而稳定。
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是真的在另一个世界吗?不是在医院病房里昏迷做梦,梦见一个冷着脸的长发男喂他稀饭、上药、拆纱布,然后还不声不响地把他的腿给修好了。
要是真是梦,那也梦得太细致了点,连纱布扯下来那一下撕心裂肺的痛都一清二楚。
“也罢。”他靠回床头,闭着眼睛轻语,“梦就梦吧,估计现实里也死了哼哼哼。”
这天,他破天荒地自己喝了苦不拉几的药,喝了一半,忽然想起来:
他居然在试图活着。
老天爷这是什么剧本!
谢聊回来的时候,天光已暗。他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包纸包得严实的东西,闻气味应该是食物,油纸上还带着热气。
一进门,他就看见沈济正坐在床边,一只脚落地,一只腿还缩在被子里,像个试图溜出病房的逃犯。
谢聊眯了下眼,看了一眼他那条原本骨折的腿,居然可以落地,而且还能动了。
“不错,”他说,“恢复得挺快。”
他把纸包放在桌上,从油纸里抽出一个米糕,递给沈济,“赏你的。”
沈济迟疑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米香就这么散开了,是熟悉的大米味,嘴巴比大脑先感动了一秒。
谢聊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吃,没说话,一副“我看你吃饭就很高兴”的表情。
沈济正嚼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对。
他放下米糕,眉头一皱。
“……我问个问题啊。”
“说。”
“茅房在哪?”
谢聊:“?”
沈济有点脸红,但还是强撑着说:“我感觉……可能有点……便秘。”
谢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不觉得肚子胀,不通畅?”
“没有,就是觉得——”沈济顿了顿,艰难咽下去,“很久没、那个了。就是……排泄那件事。好像不太正常。”
谢聊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服的那些药,都是调理内府、通脉化秽的,日服夜熬。你现在体内浊气已能自行炼化,不必再走五谷轮回之地。”
沈济:“……”
“意思是,我已经不需要……拉……?”
谢聊打断他:“可以这么说。”
沈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神情逐渐凝固。他忽然对这世界的“医学成就”有了更深一层的恐惧。
“……仙人嘞……真成仙了。”他低声嘀咕。
“嗯?”
“……人如果不上茅房,感受不到那一刻的释放,还能算人吗?”沈济盯着米糕,应该是在发问。
谢聊没理他,只是淡淡地往他嘴里又塞了一块米糕,堵住了他继续发表关于“屎之哲学”的演讲。
“孩子饿傻了吧,多吃点。”
沈济陷入了沉默。
这天晚上,他坐在床上,一边消化点心,一边思考自己是否还配称作一个有正常肠胃系统的现代人。
————他真的,已经好多天没上过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