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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她听黄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挞里回府时,东平王妃仆固南河正在哄幼子入睡,神态温柔安详。


    “阿娜!”萧挞里笑着进屋,像幼时那样伏在母亲膝上。


    “姊姊……”绾思笑着爬起来,伸出白藕般的手臂,试图抓住姊姊的手。


    “许是记得是你把他抱回来的,心底十分依恋你。”仆固南河笑着说。


    “早就知道我们绾思是个好孩子。”


    想起绾思的生父,仆固南河微微皱眉,叹了口气说道:“还好,绾思如今是我们家的孩子。”


    “是啊我们小绾思,有阿父护佑阿娜照顾,还有两个阿兄会带着绾思骑马射箭,阿姊们也喜爱绾思。”正在戳幼弟脸颊的萧挞里丝毫不觉得她现在就是在欺负弟弟。


    瞧着女儿和幼子相处,仆固南河欣慰之余难免想起女儿的婚事。


    即使挞里出身后族,太子生母又是挞里的亲姑母元妃,她也从未想过,要让挞里嫁给太子。


    谁知道挞里去应州看望祖母,会遇上出巡的皇太子呢?


    皇太子自幼由齐天皇后教养,与自家不甚亲近。


    再者,以元妃的性子只怕日后也难以安稳。


    察觉到母亲的心事,萧挞里安抚地覆上母亲的手。


    “阿娜,这场婚约,不是萧挞里嫁给耶律宗真,是耶律姓的世里氏迎娶萧姓的述律氏。”萧挞里知道母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稍稍停顿,又继续道,“只要契丹一日离不开回鹘的财富、粟特的商路,没有人能撼动我的地位。”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萧挞里嘴边挂上少女的娇俏笑容,“阿娜知道的,皇太子因为摄南面事没有剃发,着汉人衣冠,就凭这一点,我看他也欢喜。”


    想起女儿自幼便不喜欢契丹发式,仆固南河无奈摇头。


    她自己的婚姻便是起于契丹和回鹘结盟,天意喜弄人,她的女儿竟也逃不脱这命运。


    “都是天意!”


    元妃打量着阔别两年的侄女,穿着时下流行的杏黄色团衫,就俏生生地坐在那儿。头上的飞鸟摇叶金冠精美异常,想必又是那位须弥公主迢迢千里送来的。


    仆固氏容貌只称得上一句清丽,可那须弥公主却是艳帜高张,对于萧挞里长成后的模样,她早该有所预料才是。


    自家人越过皇后亲信成为太子妻族,她喜不自胜。


    就算养着她儿子又怎样,血脉所系,帝心终究还是在她这儿。


    萧挞里一早前来拜见姑母,也是皇太子耶律宗真的生母——顺圣元妃萧讷木锦。


    侍立在旁的赵安仁道:“娘子来看望元妃,元妃欢喜坏了。”


    “姑母心情这样好,是因为挞里吗?”萧挞里眼带喜悦问。


    “姑母见到挞里自然开心,”元妃笑容意味深长,“主上英明,我更心喜。”


    萧挞里佯作害羞地低下头,心底却哭笑不得,姑母的脾气真是经年如旧。


    此次捺钵睿文帝之所以没有带元妃同去,就是因为元妃陷害皇后被识破。帝后离京那日,元妃在宫中好一顿发作。


    说起来后妃二人的仇怨,那可真是既有家仇,又有私怨。


    都道契丹皇后皆出萧氏,可这“萧”一共有五个。


    太祖立国之后,以贞烈皇后述律平异父兄之族拔里氏为国舅大翁帐,当今生母承天皇太后萧绰便是大翁帐人,皇后萧菩萨哥亦是。


    又以述律平父族回鹘裔述律氏为国舅小翁帐,乙室已氏为国舅大父房、少父房。


    等到世宗即位,追封生母奚族萧氏为皇后,列母族一支为国舅别部。


    自世宗孝烈皇后之后,皇后皆出自大翁帐。


    后族四帐一部之中,小翁帐已经沉默太久。


    两帐关系,向来不睦。


    再说“私怨”,帝后二人感情甚笃,可惜皇后诞下的两位小皇子皆早夭,当今年过不惑之时,尚没有拥有后族血脉的继承人。


    元妃就是在这样的无奈下入宫的。八皇子耶律宗真甫一出生,就被抱给皇后抚养。


    帝后,感情甚笃。


    还是快些转移话题为妙,萧挞里心底打定主意


    “绾思昨日见到我也开心得很。”萧挞里絮絮和元妃说着家常。


    “绾思?”元妃思索片刻方想起这是挞里从堂兄帐中抱回来的那个孩子,遂问道:“那孩子到王府也快一年了?”


    堂伯父军功卓著,族里受其庇佑多矣。只可惜,虎父偏为犬子累……


    元妃嗤笑。


    “大兄大嫂很会教导孩子,交给你们主上和我都放心。”


    萧挞里笑着给元妃描述小儿憨态,“从弟妹们小时候我远在南京,还是见到绾思才知什么是长姊心思,我现在可看不得孩童受苦。”


    元妃也颇为赞同:“博齐希幼时,我难得看横帐里那些小郎君顺眼些。”


    “正是如此,我昨日还救了一个小男孩呢。”


    挞里颇有兴致的讲起萧长洲。


    “既是奥失部少主,怎么会沦落为奴?”萧讷木槿问。


    挞里叹息,“渤海之乱,奚族六部负责后勤。”


    这她知道,萧菩萨哥那个侄子不就是因为督办这件事才……萧讷木槿凝眉。


    “出了这样的事,我竟没听说过。”萧讷木槿缓缓说道。


    “挞里在南京也未曾听闻。”


    “等我到捺钵可要把这新鲜事多说给人听听。”


    姑侄相视一笑,转而就挞里带来的妆粉品鉴起来。


    陪元妃用过午膳后,萧挞里婉言告退。


    待挞里离开后,元妃侧倚在榻上养神。


    “眉眼像仆固氏,其他地方倒是有几分大兄的模样。”元妃不知想到什么,睁开眼说道。


    “瞧您说的,像东平王不就是像您吗?”赵安仁笑眯眯道。


    以宫女身份入宫,能在众多后族女子之中被承天皇太后选中,获得当今怜惜并诞下两子两女,元妃自然是雪肤琼貌。


    元妃摆摆手:“还是像她母亲多些,只是眉眼生动,仆固氏远远不及。许是像那位回鹘公主吧?”


    赵安仁凑趣道:“静如皓月初升,动若丽日高悬,真娘子家人也!”


    元妃嫣然一笑,口中却淡淡道:“可惜了。”


    萧挞里回到东平王府后照旧去见阿娜和幼弟。


    “我真是好久没见过绾思这样乖巧的孩子了。”仆固南河感叹。


    “难道女儿小时候不乖巧?”萧挞里不依地看着母亲。


    仆固南河柔声道:“你倒是不爱哭闹,一睡就是一天,醒来后也呆呆坐着。吓得我急信去问阿娜,整个高昌都被惊动了。”


    萧挞里小声嘀咕:“那也比大兄二兄要好很多。”


    仆固南河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啊!”


    长子萧知足稳重内敛,小时候却是个顽劣性子;次子萧知笃明朗爽直,小时候既霸道又机灵,难缠极了;女儿聪慧善良,却让人不得不忧心其为性情所累。


    这三个孩子,各有各的秉性,只没一个让人省心。


    “要说乖巧啊,妙光也算一个。”仆固南河神情温柔。


    “阿娜,”萧挞里犹豫一瞬还是问出口,“外祖母,待妙光舅舅他们如何?”


    挞里的外祖母高昌回鹘公主仆固须弥,艳绝西域,未婚生下一女后下嫁回鹘贵族沙利迦提。沙利迦提原配早逝,留下三子。


    幺子沙利妙光作为来契丹传教的僧侣,就住在回鹘营最大的毡房里。


    仆固南河思索之后回答:“依礼而行,以沙利家的豪奢和阿娜的身份,本也不需她亲自照料。”


    “不过,”仆固南河笑笑,“妙光从小唇红齿白,壁画上的小仙童一般。阿娜对他,有所偏爱。”


    萧挞里了然一笑,又追问:“那大兄和二兄于阿娜而言,是一样的吗?”


    “你二兄出生在我和你阿父感情最好的时候,那时我已经适应了契丹的一切。而阿剌,他是我在异国他乡第一个血脉至亲。”


    猜到挞里为何这样问,仆固南河温柔地看着心爱的小女儿:“作为母亲,没有不疼爱自己骨肉的道理。只是人心,就是不讲道理的。”


    阿剌,是挞里大兄萧知足的小字。


    博齐希,是今上九子、元妃次子秦国王耶律重元的小字。


    幽州,元和殿。


    自睿文帝于延芳淀春猎时病倒后,便就近在幽州城内修养。


    “阿爹,儿已安排下去,后日便可启程前往永安山。”


    话罢,耶律宗真担忧地看了堪堪病愈的睿文帝一眼,欲言又止。


    睿文帝耶律隆绪疲惫地轻阖起双眼:“我意已决,永安山议政不可误。”


    “儿知晓了。”


    帝王四时巡幸是国之大事,关乎国政、军事与外交,不可擅变。


    还是太稚嫩,睿文帝心底叹息,这样想来,孝穆家的小娘子有主意些也未尝不可。


    他太清楚,一位得力的皇后对于初掌权的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听说,你未来的太子妃买下了奚六部驱逐的罪奴。”


    睿文帝不由道:“从中京一路逃到上京,是我平日太轻忽那些商人。”


    奥失部少主稚龄,身边也都是些老弱,若无人相助,怎么可能走得出中京,又平安抵达上京呢?


    “这是她的第二剑,”睿文帝说着,眼含深意地看向儿子,“为了你。”


    耶律宗真无奈:“阿爹,儿在应州只是意外见了挞里娘子一面。”


    睿文帝不再打趣年轻的皇太子,问道:“你知道朕为何最后定下她做你的太子妃吗?”


    耶律宗真不假思索:“挞里娘子出身后族小翁帐,身份贵重。东平王允文允武,战功赫赫,乃国之重臣。东平王妃乃回鹘王室,身系高昌和甘州。”


    睿文帝不置可否,却提起另一件事:“朕本属意昌裔之女,他是小翁帐人,又与大翁帐关系紧密,可为你平衡后族。可惜,他们终究太贪心。”


    南京那件事,韩家和大翁帐同气连枝,已让他警觉。现在看来,连中京都快成了这两家的私地了。


    “孝穆家的小娘子在汉人聚居之地长大,将来可助你良多。”


    “也只有她,才能确保萧孝穆全心全力地支持你。”


    耶律宗真垂下眼帘,他心知睿文帝话中深意,不会再像幼时一样,天真地发问:他的亲舅舅,不喜欢他还会喜欢谁呢?


    待睿文帝安歇,耶律宗真缓缓从殿内走出来。


    月光倾泻在他俊挺的眉骨和高直的鼻梁上,掩下最后一丝犹疑。


    一直等在殿外的萧知足走上前询问:“主上可有改变心意?”


    “能让阿爹改变心意的,只有仙逝的承天皇太后。”


    萧知足忍不住问道:“那殿下为何还……”


    耶律宗真笑了笑,眼神悠远:“阿剌,我是纯孝的太子啊。”


    阿爹从不缺少孝顺的儿子,尤其是那位冲龄夭折的兄长。据宫人回忆说,小皇子日日问安,最大的心愿就是快些长大亲自为父母猎得好皮毛,每每忆起都令皇后垂泪不已。


    他虽不是最孝顺的一个,却也不能再输给其他兄弟。


    萧知足哑声,他自幼养在宫中,深知这位身份尊贵的表弟的种种不易。


    初见时耶律宗真还是幼童,有着同姑母一样略深的眼窝和秀挺的鼻子,团团似雪,稚嫩可爱。站在陛下身侧,好奇地盯着他,又矜持地压下上弯的嘴角。


    十二年倏忽已逝,昔日稚子已长成身姿颀长的少年。入则埋首案牍,出则巡视四境。


    白音戈洛河里的沙砾无法选择在哪一道弯留下。萧知足忽然想起了妹妹说过的这句话。


    1.“泛彼柏舟,在彼中河”出自《诗经鄘风柏舟》。2.捺钵:契丹皇帝四时各有行在之所(具体地点有变化。大概就是皇帝带着贵族大臣一个季节换一个地方玩,进行渔猎、外交等活动)。3.因为时间线的原因采用重熙修史之前的谥号。4.后族族帐说法众多,本文选其一。


    #糟糕,他好像有点惨。——《阿镜手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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