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里的经理,这人认识任也,看见任也便走了过来打招呼。
任也三两句话说的敷衍,宫伯怀站在旁边等着,他看见魏幸在不同桌间奔走着,看着有些疲惫,和顾客说话时没有见他时的那种欢喜劲,给人菜单时,抽走菜单时,基本是人问就说,不问就沉默的等着。
“你好,”经理正跟任也介绍着什么,说的起劲,宫伯怀转头跟经理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说上头了,都没顾的上你,”经理恭维道,“什么事,您讲。”
“你们店的魏幸……”宫伯怀说。
“魏幸怎么了?”经理脸上笑容一瞬间没了,认真起来。
“他在你这兼职多久了?”宫伯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
“兼职?”经理愣了愣,“他不是兼职,是全职,本来是在后边干着的,但负责前边的一个兼职生请了假,他临时过来顶顶班。”
宫伯怀皱了皱眉,“那他在这干多久了?”
“这月算下来,能有四个月。”经理说的一脸诚恳。
任也也听出了不对劲,但他没当着经理的面说。
“怎么回事啊?那个魏幸,”出了饭店,取车的时候,任也才问了出来,“是提前退学了么?”
退学?
宫伯怀从来没想过这一茬,如果是这样的话,结合他见到魏幸时对方的样子,似乎也能说通了。这么一想的话,一帮人追着喝醉的他将人打个晕厥,扔街边不管,都那样了还不让报警,他当时说的不能迟到,指的是上班不能迟到么?
魏幸的生活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他甚至有可能,压根就不是个学生。
宫伯怀顿时有些不爽,骗他个不相关的人有什么意思呢?
是了,正是因为觉得对方毫不相关,不见得还能再见面,所以干脆为了避免事情复杂化,选择了撒谎一笔带过,何况,学生的身份是他一开始给魏幸扣上的,魏幸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魏幸什么身份,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在乎,他单纯受不了有人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当着他的面撒谎。
就这样吧,毫不相关的人,想多了就没意思了。
“不清楚,”宫伯怀说,“吃撑了,有些困了,回去睡觉了。”
前前后后,进进出出跑了不知多少个回合,加上店里热气腾腾,魏幸身上都跑出汗了,因为担心弄脏陈词这身衣服,他总小心翼翼的。本来就是周六晚上,天气又降温,喜欢出来涮肉的人更加多,一来抽不出空,二来不知道总以什么样的理由往老师的包间跑。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端了杯热的茉莉花茶跑到老师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碗筷都收拾了,服务员正在擦桌子。
终于忙到下班了,换回自己衣服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陈词发了消息过来。
【魏幸,下班了吗?发张穿工作服的照片过来?】
外套魏幸都已经脱了,他又穿上了,举着手机,拍了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发给了陈词。
陈词的消息很快又回了过来。
【脸啊,没脸,再拍张带脸的!】
魏幸皱了皱眉,又打开了摄像头对着自己,画面就那么一点,有了头,上半身能拍到的就不多了,拍了上半身,能出现的头部就不多了,他干脆把手机放到了柜子上,设置了延时拍摄,向后退了几步,拍了张半身照,发给了陈词。
【谢谢,魏幸你真他妈帅!】
【谢谢。】
魏幸回了消息,脱了制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去的路上他又发了消息给陈词: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有点事处理一下。】
他希望陈词早点回来,这样他就可以待在后厨里了。
虽然遇上了老师,很开心,但不会天天遇见老师。
有些累。
宋息这段时间找了几个玩木雕的,且不说玩家长什么样,单是做出来的东西,宫伯怀怎么看都觉得缺少点东西,想来想去,缺少的是灵气。
宋息发来的图片都快翻烂了,始终没有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觉,没有从阿成那里看到琴键与手时给人眼前一亮的震撼感,宋息果然是专门处理助理事务的人,做事效率高且全面,要来手工品图片的同时,连着手艺人的照片也一起要来了。
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宫伯怀关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此举任重而道远……
今天是宫伯忱生日,宫伯忱从两天前就给他发消息提醒了,老妈更是一早就发了消息,下午弹了半小时的琴,他带着给宫伯忱准备好的礼物回了家。
生日规模不大,家里来了几位宫伯忱的同学,吃过晚饭之后,几人又去了后院,围着火炉闹腾,宫伯怀坐在卧室里都能听见一阵阵传进来的大笑声。
什么事能笑成这个样子?他以前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或者某人出的一点糗就笑成这样吗?
或许有过吧,但自从跟赵骁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大概就没再开怀的笑过了,现在想想,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真是闲的没事干了,想这个做什么。
任也说他一直单着是不是因为赵骁,不是,真的只是一直也没遇到心动的,但也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在床上无所事事的躺了一会之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宫伯忱那帮人因为冷的受不了,转移阵地了,挪到了客厅里,电视上放着视频音乐,几个人零食果啤摆了一茶几,说话声音还是很大。
爸妈在二楼卧室里,对他红线以内的私生活不做过多干预。
在床上躺了一会之后,宫伯怀不想起身回去了,干脆在家睡了,第二天再回去,他下楼进厨房冲了杯茉莉茶,返回的时候往客厅看了一眼,几人七横八竖的坐的坐,躺的躺,眼睛空洞的盯着电视。
外面好像开始飘雪了。
立冬以来第二次下雪,第一次下雪的时候,他救了魏幸,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
盯着客厅中几个快睡着的人看了一会,宫伯怀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魏幸,想到他步子勤快往返于不同顾客饭桌之间,脑门上都跑出了汗。宫伯忱要有一天被老爸断了生活费,估计只会嘴一张找他要钱,要让他去兼职,他可能只会回他一句,“什么是兼职?”
第二天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摆放在玄关处的琴键与手,不管第几次看,视线猛的落到上面的时候,仍然会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琢磨了一会之后他还是翻出了阿成给他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什么叫三顾茅庐,不就拒绝了一次么,再问一次试试看。
铃声响到头也没有人接,宫伯怀听着传出来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挂了电话,过了两分钟之后他又拨了过去。
“你好?”对面接了起来,声音果然跟宋息说的一样,听上去很年轻。
“你好,请问是魏先生吗?”话说出口,宫伯怀就觉得自己有点像搞推销的了。
“是,”回答简短凝练,没了下文。
宫伯怀有些不知道怎么衔接下面的流程了,这事果然还得交给宋息,“你好,我是宫伯怀。”
“哦,”对方态度有些冷漠。
宫伯怀跟对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硬着头皮把该说的全说了一遍,最后得到了跟宋息一样的答案。
“我对你说的合作很感兴趣,但我实在是没时间。”
“你看这样行不?”宫伯怀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说,“不管您跟我们合不合作,我们先见一面怎么样?有些事当面说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我非常欣赏您的手工作品,哪怕不能合作,我也想跟您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您看方便么?”
宫伯怀生怕对方拒绝,说的很是谦逊。
“见面的话,只能是周一,”对面说。
“周一什么时候?”宫伯怀周一早上有课,下午的话,他有的是时间。
“周一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行,我们周一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宫伯怀说。
对方表示没意见。
约好了时间,吃饭的地点对方让他来定,他最后定在了他下班时经常会去的一家饭店,这家鱼做的非常好吃,他几乎是一周就会去一次,有瘾,隔段时间不吃就会想念那个味道。
周一早上,魏幸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脸上盖着一本书,就是这本书让他一直以为天没亮,平时早上八点多也就该醒了。
下楼嗦了碗粉,早午餐一块吃了。天气不错,阳光虽没什么温度,但魏幸还是觉得很惬意,舒适,散步到旁边小区,休闲健身那一块都是些追逐玩游戏的小孩,他找了个练腿的站了上去。
阳光还是挺刺眼的,照的水泥地雪白,盯着地面看的时间久了眼睛看别的东西都蒙上了黑影。
几个小孩哈哈的玩追逐游戏,突然有人一把抓在了他的裤子上,他今天穿了件松紧裤,裤腰一拽就滑下来半截,魏幸一把抓在了裤腰上,头皮一阵发麻,应激的直接从健身器材上跳了下来,扭头瞪向身后,刚准备骂出来的话在看到对方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女孩在看向他的时候,笑脸一秒垮了下来,眉头憋屈的往一块儿蹙,他脸上表情一定很吓人,吓着了小孩,魏幸理了理裤子说,尴尬的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人抓我裤子。”
小女孩两只眼睛眨巴的望着他,嘴角吊着,那情形,得是再有一句话刺激,就会哭出来的节奏,魏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刚才是真被吓到了,一声没吼出来都是尽力控制了的。
不知道说什么了,魏幸只得跟小女孩对瞪着。
“哈哈,抓到你了,你输了,”一个小男孩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女孩。
小女孩身子被扑的晃了一下,嘴巴张成圆形直接哭了出来。
魏幸简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在几个兜里摸了一遍,什么可以逗人哄人的都没有摸出来,只摸到了几张现金,还是之前老师给他没花完的,掏出一张二十元,魏幸拿着钱在小孩眼前甩了甩,“别哭,我不是有意凶你的,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小女孩哭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没空听他说什么,魏幸叹了一声气,“要不我给你钱,你别哭行不?你差点拽掉我裤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小女孩哭声非常尖锐,旁边几个追着玩的小孩都围了过来,魏幸想直接走人,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糖,好不好?”
刚想站起来的时候,肩膀猛地被人拉了一把,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后背就被人猛的踹了一脚,“臭不要脸的人贩子,外边骗不到小孩,都跑到小区里边来了?青天白日下谁给你的胆?”
“什……我……”魏幸转头看指着他破口大骂的大妈,想起身解释的时候,就看到小区门口走过来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的脸他有印象,踹他肚子最狠的一个,那帮人已经找到这儿来了么?
不能让他们看见,魏幸干脆不解释了,爬起来就跑,刚起来还没迈开步子,大妈就抓在了他的衣兜边上,“往哪儿跑,你个臭不要脸的人贩子,二十块钱就想骗个小孩,你给我站住。”
“我不是,你放开,”魏幸头也不敢回,背身对着小区大门,他不能让那帮人看到他,也不能让他们认出来,大妈的手抓的紧,魏幸使劲挣了一下,衣服刺啦一声,哪儿撕破了他都顾不上看,甩开大妈之后直往前跑。
他不能跑回自己那儿,那帮人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儿,一直跑到小区的另一个大门,他才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跟着他,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他根本就认错了人,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十分小心。
出了小区大门,往兜里摸了一下,里面仅有的几张零钱都没了,衣兜被撕出条口子,衣服本来已经够旧的了,不怎么保温,布料也缩水皱巴巴的了,比起人贩子,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收破烂的小乞丐。
魏幸叹了声气,果然点儿背了,出门晒太阳都被人当人贩子。
沿着街走了很长一段路,魏幸没有回家,进了一家图书馆,找到之前没看完的书续上了。
照进图书馆里面的阳光渐渐少了,坐到快下午的时候,他才走了出去,查了一下去宫伯怀给的饭店地址,还挺远的,过去差不多也到饭点了。
宫伯怀,名字不错,一听就是个文艺人,弹钢琴的,老师也是弹钢琴的,平时根本接触不到搞艺术的,最近连着认识了两位。
老师和这位叫宫伯怀的。
到了饭店,找了个位置坐下了,里面要么就是一个人埋头正在吃的,要么就是三三两两坐一块吃的,看着没有宫伯怀。
他没给这位叫宫伯怀的人打电话,宫伯怀可以慢慢来,他不着急,服务员过来问他,他回复,“待会点,我等人。”
宫伯怀一个弹钢琴的说想跟他交个朋友,不拒绝宫伯怀只是不想驳了对方面子,交朋友就算了吧,两人还不一定有共同话语呢。交了朋友之后说什么?宫伯怀应该不缺他这样一个朋友。
阿成是他的朋友,他可以跟阿成两人在休息日去大学附近找最便宜的小吃店,三十元能吃到撑的那种,他不确定宫伯怀也可以跟他做这样的朋友。
圈子决定交到的朋友,他的圈子就这样,交到的朋友也都是跟他水平差不多的,水平高点的,他接触不到,也没想过接触。
就陈词那样的,也顶多算同事了。
朋友算比较亲密的称呼,他跟宫伯怀能有的关系,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手机响了起来,宫伯怀的号码,“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你到了吗?”
“嗯,”魏幸应了一声。
“我在路上了,刚才遇到一段道路施工,所以我饶的远了些,可能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到,”宫伯怀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们改天约也行。”
“我不要紧,你不用着急,注意安全,”魏幸说。
“谢谢,”宫伯怀说。
挂了电话,魏幸点开手机上的免费网课看了起来,讲的是世界历史,当故事听很有意思,他中学时只学过一年历史,期末考了全级第一名,差一分满分。其实,学了只有一年的科目也不只有历史,准确来说,初二之后,他就没再去学校了。
历史成绩不算最好的,他当时至少有三门科目是满分,数学,英语,物理,全是满分。
英雄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魏幸笑了笑,继续听故事了,这回已经讲到汉谟拉比了。
“没事,我已经过来了,就那段路挺堵的,其他还好,”身后一个人说着话,声音听着格外熟悉,魏幸思绪从视频中拉了回来,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