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键与犬齿》 第1章 第 1 章 宫伯怀翻了个身,将右脸换成左脸,贴着枕头,眯上了眼睛,右边堵着的鼻子终于能进空气了,但也就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又转移到左边继续堵上了。 刚一立冬就感冒了,这身体的难受程度,得是把去年一年没感的冒叠加到一块了儿了,难受劲儿要命,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是真不想接,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端妖魔鬼怪,喧闹的音乐声从听筒中传出来的时候,宫伯怀没打算说句“歪,”等着那端人先开头。 果然。 “伯怀啊,嘛呢,回来了吗?”电话那端人先是对着不知道谁嘘了一声,才说出这句话。 “嗯,”一出声,宫伯怀就被自己沙哑又懒得要死的声音吓一跳。 “呦,睡觉呢?怎么是这动静啊?感冒了?”那边的任也说。 “是啊,”宫伯怀操着比平时沉了数倍的嗓子回答,“好家伙,您这一通电话,别说睡觉了,睡啥也睡不成了。” 任也笑了半天,“在家里也就只有觉可以睡了,要睡点别的东西得先出来才行。” “良心呢?道德呢?知道我都成这样了,还勾引我出去呢,”宫伯怀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任也不知道跟谁小声的说,“今儿个不成了,生病了,改天喊他陪你们啊,”旁边传来女孩子失望的叹息声,声音回到正轨,“伯怀啊,病的严重不,要不我过去看看你?” “别了,你玩着吧,你一个还是跟谁?”宫伯怀问。 “今儿就我一个,害,这不是才到你这里碰运气么,”任也说。 “一个人就少喝点酒,”宫伯怀说,“就这么着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刚打算重睡。 “嚯。” “哈。” “操。” 一声声愤怒的叫骂声从窗外飘进来…… 宫伯怀:??? 这觉也别睡了! 他再次睁开了眼,发现天都已经黑透了,他坐了起来,嘿,两边鼻子都通了。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起来站到了落地窗旁边,街上四五个流氓状的人摇摇晃晃,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宫伯怀叹了声气,他当初把房买到这么个连七环都算不上的偏远郊区为的就是图个清静,就目前来看,似乎并不清净。 一天了,肚子还没有安顿,不是任也这通电话,他指不定能睡到什么时候呢。 他前段时间连着两个周末都在外地,回来了也没有跟任也说一声,任也已经打几个电话喊他了,再拒绝,就不地道了,他干脆拿了手机又给任也去了电话,打算出去找任也一起吃个饭。 套了件厚外套,拿了车钥匙,打算出门了,途径客厅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装满白纸团的垃圾桶,看见纸团,他鼻翼就疼,最后带着垃圾袋一起出门了。 先去扔垃圾吧。 垃圾箱在距离门口五十米以外的街边,裹紧外套快步走过去,确实是入冬了,路灯下能看到一点点的雪花团子往下飘。 开盖,扔! 嗯? 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定睛一看,不是眼花,垃圾桶旁边躺着一大团黑色的东西,还在蜷缩蠕动着。 流浪狗?有这么大的狗? 流浪汉? 脑子被饿缺氧了吧,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捡垃圾都挑不着新鲜的。 垃圾桶背面,路灯照不到,有些暗,看不太清,但他清楚的听到黑团哼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乎是喘息。 哦,是个人! 这就不好办了,让他遇上了,就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听着有喘息,应该活着,大冷天了,躺这儿一晚上,继续活下去的概率也不大。 报警吧。 他往黑团跟前凑了点,想最后确认一下猜测,是否真是个人,这么躺着怪吓人的。 “喂,”弯下身,指尖还没碰着,对方先转过了身,一股浓烈的酒味差点给他熏过去。 黑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前一扑,直接抱在了他脚脖子上,“救我……” “救?”宫伯怀后退一步,但黑团当他是救命稻草一样抱着,挣脱不开,“我是打算救你呢,但你别这么抱着我,我这就报警救你。” “不要报警,”听得出来,黑团说的很吃力,用的是最后一口气,楚楚可怜,“阿成,我不该相信他……” “不该相信谁?”宫伯怀凑近了些问,黑团嗓音听着很年轻,就是个十几岁的男生。 “爸。” 宫伯怀吓一跳,“哎,我不是你爸,也不兴叫这玩意啊,你敢叫我都不敢答应。” “我不能迟到,”黑团期期艾艾又说了句,之后就没了声音。 宫伯怀将人扒拉开些,看不清脸,但就从身形,声音以及后脑勺判断,黑团最多撑死二十岁。 想到这,宫伯怀大概也明白些了,不能迟到,他没听错,黑团说的是不能迟到。 估计就一学生,跟家人闹矛盾,离家出走了,这酒味重的,得是多伤心的事,稍微推论一番,宫伯怀说,“不该相信她,你是不该相信,让你别早恋,你偏早恋,被你爸妈发现了吧,被人家女孩骗了吧,该!” 不能报警,这小孩都这样了还怕上学迟到呢,该是多热爱学习,但挡不住早恋的诱惑,“这么怕迟到,就别喝酒,瞧喝成什么模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以右脚为定点,保持一只腿不动,身体转到了黑团后边,抄到黑团咯吱窝下边,两手把人往起一拎,嘿,人直接从衣服里边滑了下去。 大半截腰腹就这样直接露了出来,衣服不是一般的宽松,宫伯怀往下一看,腰挺细,“你下边什么也没穿啊?合着你就穿一件?怎没冻死你!” 黑团没吱声。 宫伯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拎着人靠在他腿边坐着了,“你家在哪?” 不应。 “你爸妈电话多少?” 不应。 “你有没有可以联系到的朋友?” 不应。 “不说话我报警了啊?” 黑团动了动,哼哼一声,“别报警。” “什么?” “阿成,救我,”黑团靠着呼吸带出来的气发声。 “阿成电话多少?” “……” 费了大半天力,宫伯怀终于将人扛到了背上,折腾出一身汗,男生比看起来更重些,加上他没吃饭,又感冒,背上扛着一百多斤的肉,走两步腿肚子直打哆嗦。 “遇上我,你算是走运了,”宫伯怀自言自语着,把人往自家扛,一直到家门口了,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做了件正确的事,还是错误的事。 “我现在说话你能听得到不?”宫伯怀偏了偏头问。 没人应答。 “听不到就好。” 按理应该直接报警。 他该出去吃饭吃饭,回到家该睡觉睡觉。 迟不迟到什么的,被骗不被骗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转念一想,救吧,举手之劳,人是倒在他家大门口的。 这人趴在他后背上,一动不动的怼着他脖子一处吹热气,终于撑到进门了,“地板,沙发,床,三选一,哪个?”他没期待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将人扔哪里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 “床,”背上人说了一句。 宫伯怀简直被气笑了,“选择性耳聋是吧?” 男生没说话。 开灯,将人扔到了客卧床上,这才将人看清楚了。 失算了,从他脸上比东北花棉袄还花的伤就能看得出来,这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即便脸被伤和一道道的泥土全糊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底子不错,除了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挺白。 “你这是被情敌追到这里打了一顿么?”宫伯怀将男生掉在床边的腿抬了上去,“刚才那帮人打的就是你啊?这是冲着让你毁容去的啊?长成这样也不怪招小女生喜欢。” 盯着人看了一会,往浴室走,边走边说,“你得亏是遇着我了,就这天,穿成这样,不冻死真就怪了。” 没人应他,他也不希望有人应他。 拿了条洗好的湿毛巾又返回卧室,坐在了床边,指着那人,“我现在要给你擦脸了啊,太脏了,你别动啊。” 那人没动。 宫伯怀又瞧了一会,将男生额头上头发撩上去,一张完整的脸露了出来,额头干净,皮肤牛奶一样光滑,眼睛虽然眯着,但从总体上还是能够看的出来,宫伯怀拿着毛巾往那人脸蛋上擦了一下,“年纪不大,长得挺带劲儿。” 脸上一层浮浮的尘土轻易就被擦了下来,男生还算配合,擦完脸颊,鼻头,下巴,绕到最后嘴巴上的伤时,宫伯怀皱了皱眉,这个不好擦,搞不好会疼。 但不擦不行,擦吧。 “能说的出来你爸妈电话不?”宫伯怀边擦边问。 没人回。 他进浴室将毛巾重新洗了一下,回来坐到了原位置上,对着伤左右打量了一下,“我开始擦了啊,疼也忍着啊,我就收你一晚,明天该回家回家啊,该上学就上学,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个救过你的好人,就这样!” 嗯,就这样,宫伯怀肯定的点了点头。 手指顶着毛巾的角小心的按到了男生嘴角,怕弄疼他,他擦得格外轻,就把干掉的血渍拂去,擦到一半,男生脖子动了动,他跟着定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 男生张了张嘴,他眼睁睁看着男生一口含住了他的大拇指。 宫伯怀:“???” “我是喜欢男的,我也知道我救了你,但你也不用这么热情,”拇指浸在湿热的口腔中,指腹甚至能感受到舌头肌肉因为吞咽而产生的蠕动感,“我对学生不感兴……啊!!!” 这人寻到他的手指虎口的位置,门牙收紧,一口咬了下去! 宫伯怀瞪圆了眼睛,大脑顿时清醒的跟喝了两斤风油精一样,感冒顿时好了。“松嘴!松嘴!” 意识到自己大拇指的生死全掌握在这人的嘴上时,他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惧,他捏着男生的下巴使劲用力,猛地一捏,松嘴了。 拇指获救了。 但上面留下了一串英勇的牙印,两颗虎牙的印记尤其明显,紫红的牙印可绕拇指一圈。 “你不是属狗的,你就是只狗!”宫伯怀气的不知道骂什么了,他想直接将这人提起从窗户扔出去。 真应了那句,狗咬吕洞宾。 “你知道你咬的是哪吗?手啊,我的手!!手!”宫伯怀呼呼喘着气,不仅拇指,连着整张手指指尖都在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单纯气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视为生命的手,就这样,在一个冒着小雪的平静夜晚以这样的方式受伤了。 他急匆匆刚想出去处理手,就听到身后压抑着的哭声。 宫伯怀:“……” “你咬了我手,你还委屈上了,我说你什么了,咬了我手还不让说,说你一句就哭?”宫伯怀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为什么非得今天出去扔趟垃圾,明天扔不行么? 干脆不扔不行么? 看得出来他那一句“你就是只狗”对这人造成的伤害挺大的,哭的两道泪直往枕头落,眉头委屈的蹙到了一块,睫毛全湿了,喉咙上下滚动着,哭到最后,干脆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哭了。 虽然哭的很汹涌,但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的哭泣着。 宫伯怀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他不知道是哪道程序出了错。 “行,我不该说你是狗,你不是,行不?我是,”宫伯怀捏着他带了一圈牙印的手,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对面还在哭,后背腹部随着哭泣吃力的起伏着,喉咙发出小狗一样呜呜的声音,那种再伤心也压抑着不发出声音的哭,顿时让宫伯怀上头的火消下去不少,他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有什么计较的。 叹了声气,“你哭吧,哭够了就自己睡吧,”关上门走了出去。 第三次进浴室,清水洗了手,涂了点绵羊油,手没有被咬破,只是牙印挺深,现在一周已经开始出现红肿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也不知道这种没有破皮的红肿应该怎么处理。 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拨了任也电话过去。 “伯怀,到了吗?”任也接通电话便问。 “刚才遇了点事,今晚可能去不成了,”宫伯怀说。 “什么事啊,要不要紧啊?”任也问。 “没事,一点小事,”宫伯怀听着那边还有音乐声,“还玩着呢?” “啊,”任也说。 “你说你一个纯GAY老泡一帮小姑娘里边干嘛呢,打算换胃口了吗?”宫伯怀趟在沙发里,眼睛盯着拇指上的压印,皱了皱眉。 任也笑了一声,“刚巧遇上了,聊了几句,就囔囔着说想看看你。” “你指定又拿我吹牛了,我有什么可看的,”宫伯怀说。 “不用买票就能看到的钢琴家,有这机会,谁不想蹭一下啊,”任也说。 “害,行了,你跟不认识的人少说两句,我也没兴趣见那些人,”宫伯怀说,“今天该着你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啊。” “行,我等你电话啊,”任也说。 挂了电话,宫伯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他还没吃饭呢,他一般不喜欢点外卖,尤其这个点吃外卖. 但肚子空着,不能不管,最后点了一份虾仁青菜粥。 等粥的空挡,他去客卧,将门拧开一条缝,往里看了一眼,可算没哭了,稀里糊涂,家里床上就躺了这么一个人,跟做梦一样。 话又说回来,就他家离那个垃圾桶最近,万一早上发现那边冻死个人,他以后也不用来这边住了。 因为他住在郊区的原因,外卖送来的迟点,吃到嘴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喝了几口粥之后,身体稍微舒服了些,因为手上的伤而带起来的一肚子火也消下去不少,但他非常见不得自己手上有任何伤,更别提他明天还有一场演出。 吃的不多,一桶粥剩了大半,直接进了垃圾桶。 味儿还行,但他不喜欢吃隔夜的东西,放到明天,他也不可能再吃了。 第四次进浴室,洗了澡,回到主卧床上,闭眼,睡意被刚才一通折腾,散去不少,酝酿了半天,终于又开始迷糊了。 意识基本快没了。 没了。 “嗵”一声巨响,从客卧地板传来的震动直接将他震醒了。 快瞧,那个烂尾楼又撅个腚挖坑了。 今朝北(流汗):是啊是啊,来了,铁子?坑里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床上愣了半天之后他终于记起客卧里还睡着个人。 这声响是怎么发出来的? 下床,穿鞋,来到客卧,推门,开灯。 好家伙,入目的便是一头栽倒在地板上的小孩,眉头紧拧着,手捂着嘴,腹部一下下的抽动着,宫伯怀急了,“祖宗,你别吐这,忍着,我带你去厕所吐。” 将人架在肩膀上,两三步扯到了马桶跟前,“吐吧。” 小孩趴在马桶边上又没了声音,头眼看着就要塞进马桶眼了。 “哎,你吐不吐!”宫伯怀没法下手,直接抓在那人后脑的头发上,防止他塞住马桶眼。 说完这话没一会,“哇”一声,一股刺鼻的酒味直接随着呕吐物的倾出窜了出来,宫伯怀转头一脚将卫生间的门带上了,防止味道在房间流窜,又顺手打开了卫生间的换气扇。 “哎,你说这么大点年纪,就这么能喝,小心以后真正成人的时候,喝坏了胃,”宫伯怀已经被他折磨的没了脾气,只觉小孩挺可怜。 “吐完没?吐完的话,我带你去睡觉?”宫伯怀扶着小孩站了起来。 小孩后半夜酒精正上头,身体热乎的带着脸都红透,身体虚虚的,刚一站起上身就靠到了宫伯怀身上,脑门直往他脖子里面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不该信他。” “是不该,走吧,睡觉去,你也不该这么信我,”宫伯怀扶着他,不让他瘫地上,说话间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小孩两排浓密的眼睫毛,小扇子一样,眼睛却还是阖着。 宫伯怀不知道这个阿成跟他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把他当阿成了,所以才会如此信任的将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但宫伯怀还是忍不住想那句话,得亏是遇上他了,就小孩这副毫无戒备心,毫无抵抗力的状况来看,很容易吃亏啊。 “你是不幸又幸运,”宫伯怀说,把人往外带,走了一步,没带动,那人两脚分开了些,对着马桶,站定了,往前顶了顶胯。 “要撒尿啊?”宫伯怀看他动作。 人没应。 “撒吧,”宫伯怀看着他。 人没动。 “怎么?等着我替你撒呢?”宫伯怀还是盯着他,盯半天也没见他手往裤腰上放,眼睁睁看着裆部小帐篷缓缓升起。 “小孩,我跟你讲,我现在就能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撒不撒?”宫伯怀柱子一样,立在一边,任由小孩靠着,他一动,小孩就跟着打晃。 “等着我帮你脱裤子呢?”宫伯怀没办法了,眼看那玩意被尿憋的不行了。 “成,当我倒霉,我帮你脱,你别说我占你便宜啊,”说完也没立马就脱,观察了小孩一阵。 没反应,行,脱吧,也不需要全脱,能撒尿就成。 拉着裤腰往下一拽,好了,该出来的出来了,宫伯怀别开了眼,“自己把着啊,尿外边我真扔你出去。” 半响,没听见流水的声音,他等不及了,头又转了回来,“你什么情况,到底尿不尿?我要不是看在你还小,早给你扔……” 嘘一声,一股啤酒色的水柱直接怼着马桶盖浇了上去,打出一面小尿伞,宫伯怀太阳穴一跳,在扔下人躲开和捉鸟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夹烟一样,用了两根手指,水柱在手指带领下,终于找准了位置。 宫伯怀:“……” 宫伯怀看着溅在手背上的一点黄色水珠,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还是被咬过的那只,这手是真不能要了,“我真不该多管闲事啊。” 人又扛回卧室,粗暴的直接扔到了床上,指着他,“睡醒赶紧走,别让我再见着你,遇上你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小孩翻了翻身,胳膊抡到枕头上边,衣服跟着掀了上去,露出一截肚皮和腰身,宫伯怀还想说什么,但当即闭了嘴。 他刚才一直没有看,这时才反应过来,脸上受了那么多的伤,何况,挨打时一般也应该是先护着头的,护着的地方都被打烂了,别说是彻底丢在一边的身体了。 就露出来的腰上,一道鞋印大小的青块,烫伤了宫伯怀的眼睛,他生活安宁又太平,没法想象是惹了什么人,或是犯了什么错才能遭这么一顿打。 他有些来气,那帮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孩,大冷天的,将一个醉的不成样的小孩,打的半死不活,丢在马路牙子上等着被冻死。 小孩衣服上都是在地面上挣扎过的痕迹,但他没法给人脱,也没法给人换,就冲擦脸能把他手咬成那样,他不打算再因为脱了他的衣服而被咬断拇指,看着新换的床单,他再次叹了声气,拉过被子给人盖上了,出去时带上了门。 经过浴室时,他没进去,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挤了点洗洁精,搓了能有两分钟,他才觉得手又是自己的了。 洗完之后又涂了点护手霜,回了房间,再入睡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兴许是睡前进行了不小的体力活,加上身体不适,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沉,但没沉到自然醒,早上依旧是被一声撞击声吵醒的,神奇了,没被人打死也该撞死或者摔死了。 克制着自己出去就将人扔出去的冲动,宫伯怀在温暖的被窝中顺了一口气,下了床。 一出卧室就看到了一脸不知所措,茫然,一动不敢动的站在客厅里的小孩,一双黑亮的眼睛非常有神,小脸挺白,五官在不大的面颊中显得很突出,身板偏瘦,倒也直挺,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慌张无措的有点不知道该凑个什么表情挂脸上。 最后弯着嘴唇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对着他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 小孩清醒后和醉酒时的状态倒是一点也不像,做事也挺清醒的,让他有些意外。 到嘴的赶人走的话在看到他局促的行为以及带着点无辜,却又倔强忧郁的眼神时,彻底搁浅了。 多么尴尬的见面方式,宫伯怀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这是在他家,他都尴尬的话,对方只会比他更尴尬,“没事,”他大方自然的摆了摆手,“你没事了吧?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么?” 话出口他就知道问了句废话,被人那么揍了一顿,不疼才怪了,痛感都是从第二天才觉醒的。 小孩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弯起来,“没不舒服,给你添麻烦了,你屋里被我弄脏的床单被罩什么的,要不,我带回去洗吧,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样的反应倒是挺出乎意料,看着挺乐观。 “放着吧,没事,”宫伯怀想起了他昨晚不让报警是因为担心迟到,“你有事就先走吧。” “我……”小孩有些难为情,“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 “行了行了,刚说过了,赶紧走吧,”宫伯怀摆摆手,他就是个做好事不需要留名的好人,而已。 小孩犹豫了一下,“那……” 宫伯怀往窗外看了一眼,小碎雪花飘了一夜,还在飘,外面应该齁冷的,但小孩身上就穿了件春季款的单层卫衣,还是空心穿,裤子也是单的牛仔裤,鞋,宫伯怀简直要当着小孩面叹息了,一双白色板鞋不知道穿了多久,看不见白是一方面,两边都裂了缝,他昨晚压根没顾得上看这些细节,在小孩转身离开之前,他捏了捏眉心,“你等会。” “嗯?”小孩立住脚跟,转头看着他。 宫伯怀转身进了卧室,打开衣柜的其中一扇门,从里面随便取了件棉衣,往出走的时候又冲外边喊了一声,“你穿多大码鞋?” 小孩一时没回应。 “多大码?”宫伯怀催促了一声。 “41。” 小了,他穿43,又一想,家里不是没有41的鞋,只是……就只有一双,这双还是…… 就这么着吧。 他从衣柜下边取出了一个袋子,里边装着一个鞋盒,鞋盒里边躺着一双新鞋,原本是打算当礼物送人的,但现在只能先送出去了。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走到床头拿起一看,陌生号码。 “你好,”拿着东西边往外走,边接通了电话。 小孩还定在客厅里,生怕自己鞋子脏了客厅的地板,脚都不敢乱动,莫名的,宫伯怀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老师,”那边声音很洪亮的喊了一声,从小孩听到这一声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应该也听到了,电话那端说,“我下周想请个假。” 听声音辨别不出来是哪个学生,总有学生不报名字,上来就直接说事的,“下周请假现在打什么电话,你知道现在几点么,我今天不去学校,就不能允许我睡个自然醒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师,那您是准了还是没准啊?”那边说。 “你不说你是谁,我给谁准去?”宫伯怀没好气的说。 “我是吴畅,老师,”那边听着请假有戏,声音更加轻快了,老师喊得一声比一声愉悦。 “吴畅,一会把请假理由写清楚,短信发给我,还有,记得在班长那儿补假条,下周见不着你的假条,我当你旷课,”宫伯怀把手里的衣服和鞋子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小孩怀里。 挂了电话,看向小孩,“穿上这个再走吧,外边挺冷的。” 小孩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拿手机的手,“老师,您的手……手上的是……牙印么?” 说到这个,宫伯怀就一阵头疼,三十年的修养,以及理智让他挺住了,没对一个小孩发火。 “眼神挺好,那你看看,这牙印,眼熟不?”宫伯怀干脆让他看。 小孩看了两眼,眉头又锁一块了,“这是……我咬的么?” “我没事自己咬自己么?”说到这个,宫伯怀还是有些介怀。 “对不起,老师,”小孩难受的想给他跪下认错了。 再逗下去,人该哭了,他转了话头,“听力不错啊,清醒了就什么都能听见了?我昨晚说的话你听到了几句?” “嗯?你说什么了?”小孩挺迷茫。 “什么也没说,”宫伯怀平静的说,“穿上厚衣服了再出去。” “老师,这个我不能拿,”小孩态度坚决,“您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不能连吃带拿。” “没事,那衣服是我穿过的,你只要不介意,就拿去穿吧,”宫伯怀说,“你昨晚说你不想迟到,你是哪所学校的学生?” 这儿高中,职中,大学都挺多的,小孩一时没回答,抬眼问,“请问您是在哪教书?” “我教的不是书,”宫伯怀说,“我X大教钢琴的。” 小孩眨眨眼,不假思索,“我是x大的学生。” “真的?”宫伯怀有些怀疑的看他。 “嗯,”点头。 “哪个专业?”宫伯怀看他。 “语文?”小孩说。 “你是说汉语言?”宫伯怀说。 点头。 “我知道了,”宫伯怀说,“你回学校去吧,还有,今天周六,早上没课,路上不用赶,” 小孩点头,但对他给的东西还是有些犹豫,“老师,我真不能拿您的东西。” “当借你的,”宫伯怀说。 小孩退后一步,对着他又鞠了一躬,“谢谢你,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宫伯怀差点就想说“我也知道我是个好人,”但他没说出口。 小孩穿上了衣服鞋子,又问他要袋子,宫伯怀一时不知道上哪儿找个袋子,只好扯了一条垃圾袋给他,看着他把自己换下来的旧鞋子装了进去。 送走小孩,宫伯怀倒进沙发里闭上了眼,没一分钟又睁开了眼,去了趟浴室,只站在门边,朝镜子看了一眼,没睡醒,无力黑青的眼窝,让他顿时失去了所有表达的**,坐回沙发,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宋息,”宫伯怀说,“下午的演出,帮我约个化妆师,还有,帮我准备一双手套。” “化妆师?”宋息有些吃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演出化妆么?” “你要是看到我沉重的黑眼圈,估计巴不得给我找个化妆师,”宫伯怀说。 “熬夜了啊?”宋息说。 “一点小感冒,没睡好,”宫伯怀靠在沙发里揉着鼻根。 “好点了么?身体不舒服的话,影响演出不?”宋息说。 “不影响,”宫伯怀说,“帮我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就成。” “手套是要哪样的?”宋息问。 “白色的,不影响弹钢琴的,”宫伯怀说,“要尽量薄。” “好嘞。” 挂了电话,找到另一个号码又拨了出去。 “张阿姨,”宫伯怀说,“麻烦你今天过来一趟,帮我收拾一下房间,尤其是客卧和卫生间。” “怎么这次才隔了两天就要收拾了啊?”张阿姨问,平时她都是一周来收拾一趟,或者两周才来一趟。 “昨天家里来了个朋友,有些闹腾,”宫伯怀说。 “哎,好,”张阿姨说,“冰箱里的东西需不需要补充啊?” “不用,”宫伯怀说。 倒在沙发上又眯了一会,门响了。 是咚咚的敲门声,不是按铃的声音。 张阿姨没这么快,也不会直接在门上敲,这么早会是谁?宫伯怀过去把门打开了。 嘿嘿。啰嗦一句。 宫宫似乎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是我的错觉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门外站着的,还是刚才离开的那小孩。 “这儿,”宫伯怀在他开口前往门边上的墙上指了一下,“可以按门铃。” “哦,不好意思,”小孩说,“需要我现在按一下么?” 宫伯怀看着他,“您认为呢?还有什么事么?” 小孩愣了愣,想起他折回来的目的了,不害意思的笑笑,“老师,我……我应该把身份证落你这儿了,你刚才见着了吗?” 宫伯怀让到了一边,“还没来的及看,你自己进去找吧。” 小孩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又往地板上看了看,开始脱鞋。 “别脱了,”宫伯怀说,“鞋大小合适不?” “合适,”小孩眼睛亮亮的,高兴的点了点头,“这鞋应该不便宜吧,穿着真舒服,比我穿过的鞋子都舒服。” “合适就行,”宫伯怀说,“地板一会要擦的,你直接进去吧。” “啊?地板干净的都能当镜子了,还要擦啊?”小孩说,“你都借衣服给我了,要不,我帮你擦地板吧。” “不用,”宫伯怀说,“你不是要找东西么,去吧,我待会要出门的。” “啊,好,”小孩点点头,但进去的时候还是非常小心,蹑手蹑脚的。 宫伯怀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像小偷呢?” “啊?”小孩顿住,回头弯起眼睛说,“谁家小偷从正门进来啊。” “说的也是,”宫伯怀中肯的点点头,不再理会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取了块荞麦面包塞进面包机。 靠在岛台上等着,想想又放了一片进去,倒了杯牛奶,闷了一口,继续等着。 小孩走了出来。 “找着没?”宫伯怀问。 “没有,”小孩说,“应该是掉别的地方了。” “我见到你的时候,”宫伯怀指了指窗户,“你倒路边那个垃圾桶边上,你刚出去的时候说不定看见了,之后的移动范围就这间房子了,如果丢在这儿了,我找到了会给你,但如果是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再次谢谢你,老师,”小孩说。 宫伯怀没说话,打量了他两眼,眼神又飘回了面包机上。 做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没损失多少东西,谈不上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更别说人几乎是睡在他家门口的。 他为什么会把人带到家,不是二话不说就报警,把人往警察局一扔就完事?如果遇见的是个醉酒流浪汉,他会把人带回来吗,应该不会。 他会直接报警。 面包机跳了闸,“我这只有面包,吃么?”宫伯怀将面包取了出来。 “不了,”小孩摆摆手,低下头,“老师……” “怎么了?”宫伯怀转头看他,将面包装在了两个盘子里。 “能……能借我点钱么?”小孩说的艰难又声小。 他挑了挑眉,“需要多少?” “五块?”小孩说。 宫伯怀眉头挑的更高了,他原本以为小孩是真打算连吃带拿的,心想他这趟身份证寻找之旅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一听数额,他就知道小孩八成是真被人连揍带打劫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五块钱,坐公交还可以再转一趟,最后剩一块钱,是掐着点量借的。 “五块够么?”宫伯怀问。 “够,”小孩坚定的点点头。 “嗯,”宫伯怀端起杯子又闷了口牛奶,“等会。” 放下杯子,他又去了趟卧室,挂着的西服兜里几张红的,他全拿了出来。 “给,”宫伯怀手一伸。 “老师,太多了,我要五块就成,”小孩说。 “你看里边有五块的么?”宫伯怀说。 “那我借一张,”小孩说,“一张就够了。” “都拿着吧,”宫伯怀说,“我家就在这,要还你知道地方。” 小孩十万感激的拿着了,并表示一定会还,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宫伯怀还是没忍住多管闲事的心,“是跟同学之间的矛盾还是跟家里人闹别扭了?” “嗯?”小孩停住,没有回答。 “周五晚上一个人喝醉酒跑到这边,对自己的安全一点也不负责任,以后别这么干了,”他对小孩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看到跟他学生年龄差不多大的学生,总没办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小孩点点头,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去吧。” 送走小孩,祁伯怀回厨房解决完两片面包,一杯牛奶,回客厅吃了点感冒药,嗓子里还是有明显的异物感,头沉沉的,在练琴和继续回卧室睡会之间,他选择了去阳台给养的花浇水。 为了冬季仍旧可以养花,他给阳台做的是封窗,花不至于被冻死,天气虽已经冷了,但下午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阳台上还是很温暖。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回趟家了,小孩让他想到他亲弟宫伯忱了。 两人年龄差不了多少,正处在格外叛逆的年龄段,他弟今年就十六了,但十六岁不能做的事,基本都做了。 飙车,速度与激情,聚会PARTY一条龙。 前段时间因为和朋友机车比赛受了伤,出院之后没几天又上路了,他爸给气的不行,没招了直接找人报了警,扣到派出所几天,希望警察通知吓唬吓唬,给他点教训,结果最后还是自掏腰包又把人捣腾了出来。 他爸最近看他弟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万一两人起了冲突,以他弟的性子,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样。 一气之下出去喝点酒,跟这小孩一个下场,那就太不好看了。 想到这,他就觉得他得回趟家,让两头做事都三思而后行,有些分寸。 他会对小孩伸出手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他希望自己的弟弟闹事了,在外面落得不堪的地步,能有人伸手帮一把。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向市区行驶,魏幸偏头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已经有三个人上车后盯着他的脸看了,应该是上边有伤,早上醒来后也一直没有来得及照镜子,说不定挺花的。 他拉开羽绒服,在里面的卫衣兜里摸了摸,什么都丢了,但口罩竟然还在,也是,拿个破口罩有什么用。他拿出来戴上了。 雪还在下,不是雪花,是颗粒状的小雪球。身上是宫伯怀的羽绒服,衣服很轻,却非常暖,比他所有的衣服加起来穿在身上都暖。 布料摸上去牛奶一样轻柔,衣服上还有点淡淡的香味,魏幸闻不出来是什么香,但很好闻,香味一直绕在鼻头不散。 兜里是为了支付公交而换开的一把零钱,还有宫伯怀多给的钱,魏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有些悲凉,又有些感激。 银行卡被魏准远偷走了,即便已经知道魏准远是怎样的人,他偏偏一次次上当相信。 不论多么努力,一切回到原点,似乎也不过是一夜的事。 那帮人能够找到他,是魏准远告诉他们的,还是因为他们找不到魏准远所以才千方百计找到他的,不得而知,魏准远已经拿着他好不容易攒的一笔钱跑的没了踪影,至于那帮人,还会不会来找他,也不得而知,像昨晚那样的遭遇,今天还会不会有,也不确定。 昨晚,知道魏准远拿走了他所有积蓄之后,他去了跟阿成常去的那家烧烤摊,喝了很多酒,那帮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又跟了他多久,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现在住的地方虽然小,但房租在这片寸土成金的城市,已经足够便宜了,再贵的他也根本负担不起。 能有现在的生活,他挺满意的,能跟着学东西,还有工资拿,再学一段时间,他就可以自己掌勺了,工资不高,但干的事比起他以前干过的,轻松了很多,不需要扛着几十斤的重物顶着大太阳两头跑,午餐晚餐也都不错。 他暂时不想有任何的改变,哪怕是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种新的开始,安定的生活。 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建筑,魏幸想着宫伯怀,他也是个老师,但人家是大学老师,教的东西也特殊,是钢琴。 钢琴呢,魏幸听过,见过,但从没有亲手摸过。 老师家客厅里放着一架很大的钢琴,黑色光亮的外表,看上去就很高级,跟老师人一样高级。老师气质看着就是会弹钢琴的,温柔,儒雅。 跟他不一样,跟阿成哥也不一样,跟他遇到过的人都不一样,老师属于,人群中,一眼看上去就很拔尖的一类人。 跟他见过的所有老师也都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老师的手,真的非常的好看,生活中一般很难见到的好看,这样的手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电视上,好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看会电视了,老师的手,像他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上人物的手。 手指很直,细,长,皮嫩,白的像……像刚出锅的馒头一样。 如果没遇到老师,他会怎样?或许会在外面睡一觉,或者半夜被冻醒,自己摸索回家,或者,直接被冻死。 谁知道呢,魏幸觉得有点无力,好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又好像,未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为了不让那帮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他跑到很远的地方,最终还是被抓住了,意料之中的挨了揍,有点疼,但还好,身体也就跟扛一天麻袋一样酸,手机和身上有的一点零钱都被拿走了,身份证不知道是被他们拿走了,还是丢在哪里了。 要干的事有很多,要重新买一部手机,要补办银行卡,身份证也要补办,但这个比较复杂,要□□需要等有假之后回趟老家。 后天就有一天的假,到时可以去,但他最不愿意回的地方便是老家。 公车经过了他的住所,又晃了一会,到他要下的站点了。 到饭店后厨的时候,门还没开,他是宁可早到几分钟也别迟到,饭店经理是个难缠的人,早到半小时一加一分工资,但迟到一分钟,必定扣除全勤,全勤的几百元对他来说还是挺多的。 福叔拿着钥匙,他想蹲下去等着,但刚一蹲,就感受到了来自大腿和腰背上的酸痛,他真有点不知道吸到嘴里的凉气更凉一些还是呼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雾的空气更凉一些。 于是又站着了,手抄进衣兜里,很暖和,身体和衣服之间摩擦出的热全被锁在了衣服里面,他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他一个月工资说不定都买不来。 低头看着脚上的鞋,鞋也是,鞋底蓬松有弹性,走一步感觉在弹簧上蹦似的,他们饭店有个晚上兼职跑堂的大学生,穿的鞋子上面也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勾。 他昨晚刚开始跑的时候还挺清醒的,知道该把那帮人往哪带,方向感也不错,但后来可能是被打晕了,意识就渐渐模糊了起来,感觉阿成后来找到了他,带他回了家,但阿成家的床没有那么舒服,一觉睡的全身散架了似的,早上睁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地儿与阿成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冷风中傻站了一会之后,福叔来了,眼睛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比着手势,“今天来这么早?” 魏幸也比着手势说,“睡不着了,就来了。”福叔听力没问题,但他还是喜欢以同样的方式和福叔说话,他会的手语并不太多,也是跟着福叔学的,福叔说他学东西很快。 福叔把门打开了,回头比手势,“是不是买了新衣服,高兴的睡不着了?” 魏幸笑了笑,比手势,“福叔这么清楚,是不是以前老干这事啊?有了新衣服觉也不睡了。” “要能老干这事,就不会高兴的睡不着了,”福叔说。 魏幸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鞋也脱了下来,换上了旧鞋子,换下来的干净衣服鞋子装进干净透明袋子里,放回了员工换衣间的柜子里。套上白大褂,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上班这家饭店规模不大不小,以涮肉为主,也做点炒菜什么的,他在后厨打下手,掌厨的福叔是个哑巴,人挺好的,愿意给他教东西,他也乐意学,已经选了这条路,就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手艺,以后换个地方,也不至于饿死,像阿成一样,一样调酒的好手艺就完全可以养活他了,工资还比他的高出不少。 周末两天来吃饭的人会多一些,到晚上就更多了,魏幸一整个下午都在切肉,饭店上桌的肉都是鲜切的,肉片必须薄,入水滚烫几秒就能捞出来蘸酱吃,他现在切肉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切完还能抽空帮福叔擦一下汗,福叔掌勺,颠一下勺,火滋滋往上冒,外面再冷,后厨忙起来的时候,脸上仍能烤出汗来。 等忙到下班,他需要去对街酒吧找阿成,借点钱用,来这里谋生活的主意也是阿成当初提出来的,阿成是个藏族人,比他大四岁,他刚出社会那会,什么也不懂,想挣钱,但什么活也做不了,阿成那会也不过刚成年,带着他一块干最累,钱最少的活,晚上和阿成一块挤大宿舍上下铺。 刚开始那段时间,从早上忙到晚上,他总感觉身体疼的像被人群殴过一样,阿成说做什么都能学到东西,搬麻袋能得来什么经验他到现在也没总结出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比以前更能挨打了,一般的疼身体都能耐受。 一直到晚上下班了,厨房里的火全熄了,卫生全部收拾干净了,魏幸从柜子里把衣服拿了出来,再次拿在手里,还是觉得衣服很轻,一件棉衣提手里跟拎颗蛋一样,拿在手里掂了掂,他还是穿上了。 到鞋的时候,他其实是很舍不得穿的,鞋面太白了,闻着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香味,什么鞋子还有香味啊,他就从来没穿过带着香味的鞋,老师说鞋和衣服都是他穿过的了,但穿过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崭新,他刚从摊上买的鞋都没这么新,盯着鞋子看了好一会,他还是换上了,能穿这么舒服鞋的机会不多,站起来的时候,魏幸又低头瞅了瞅鞋子,真是满心欢喜。 老师穿过的衣服鞋子都是香香的。 老师……魏幸有个亲戚也是老师,他管这人叫四叔,但他只是个小学老师,魏幸当下不是很愿意想起来这个人,如果可以,他这辈子也不愿意想起四叔,这人最好是死记忆里。 同样是老师,四叔那样的老师,和宫伯怀,真是天上地下的云泥之别。 不,四叔根本不配和老师相提并论。 魏幸摇了摇头,想这个干嘛,影响心情,决计不再提这人的。 今天第一个同事问他脸上伤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打算回家之前一直都戴着口罩了,把旧衣服往袋子里装的时候,“魏幸,”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读者来,读者来,读者从四面八方来。 来跟我互动吧,啊,骂我都成。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哎,”魏幸回头,“陈词,怎么了?” 陈词是个大学生,晚上来这里做兼职,他有时会穿带勾的鞋,有时也会穿一些其他颜色鲜艳的鞋子,陈词衣服也挺多的,什么色的都有,什么样式的也都有,带领带的衬衫,纯色的,格子的,是个小潮流。 五官有点像个女孩子,嘴唇经常粉嘟嘟的。喜欢在跑堂的空挡溜到后边找他抽根烟,讲点学校里的事情。 陈词今晚看见他的时候,眼睛瞪圆了些,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扑了上来,扯着他左右转圈,“魏幸,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 “啊?”魏幸张了张嘴巴,陈词能有这反应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 “哎我去,”陈词果然看到了他脚上那双鞋,几根柔软的手指挡在嘴前边惊叹道,“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快点实话说。” “买彩票去了,”魏幸说。 “真的假的?”陈词猛抬起头,“中了多少?就这配备,不得十几万起步?不然你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两万的羽绒服,限量版的鞋,不对……你没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了谁?这鞋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 魏幸皱了皱眉,陈词说起话来,一张嘴小钢炮一样往出吐字,魏幸有时候不是很喜欢陈词一些过于矫揉造作的动作,但他跟不太熟的人相处,都是一样的态度。 从老师住的房子和衣服质量,他其实猜到不会便宜,但没想到会这么不便宜,“限量版的鞋是不是很贵?” “是的啊,这款鞋有钱也买不到的,”陈词不怀好意的笑笑,“是不是有富婆看上你了?给你买的?” “不是。”魏幸说。 “不会是男的吧?”陈词说,“你知不知道你的长相特别吸引男生喜欢?” “下班了,你不回学校了吗?很闲吗?”魏幸语气冷了些,陈词的玩笑没让他开心多少,老师帮他就只能是因为喜欢? 喜欢男人的老师? 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他不愿意跟人发生直接的冲突,很多时候,不喜欢听的话,装作没听到就好,就他混过的圈子,接触过的人,如果脾气冲点,路会比想象中的更难走。 阿成就是个例子。 阿成就因为别人一句话的冒犯跟对方起了冲突,差点丢了性命,事后想想挺不值当的。 “小气鬼,”陈词说,“就知道说这个你不喜欢听,好好,不说了行吧?” “你再磨蹭,小心赶不上回学校的车了,”魏幸说。 “我今天不回学校,”陈词说有些意犹未尽,“魏幸,你挺矛盾的。” “谁不矛盾啊,”魏幸把装着旧衣服的袋子绑了起来,又洗了一次手,回家的时候手要揣兜里,他不想手上有任何脏东西。 听陈词说他一身价格不菲,他之前猜错了,就是他半年工资,估计也买不来。 “哎呦,我说你这人矛盾,你怎么都不问一下原因啊,我还准备了一番话解释你为什么矛盾呢,”陈词说。 “那你说,我怎么矛盾了,”魏幸说。 “我不提醒你就不会问了呀,”陈词说。 “嗯,”魏幸点头,“你到底说不说啊?”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啊,”陈词有些不满,“平时不都挺和气的吗,就因为我刚才说的话么?” 魏幸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语气柔和,“你说吧,我听着呢,我怎么矛盾了?” 陈词愣了愣,笑了一下,“说实话,其实很多直男都不大喜欢我这样的人,不喜欢大多也都是写在脸上的,但你对我就很……一视同仁,就感觉你包容心挺强的,但为什么只要提到刚才的事,你敌对心理就很强呢?你对那个事有什么刻板印象吗?” “没有,”魏幸回答的很快,“我对什么都没有刻板印象,你就是想太多,你刚说你今晚不回去,不回学校么?” “嗯,”陈词说。 福叔收拾完东西从里边走了出来,其他员工都走的差不多了,几人走了出去,福叔锁了门。 魏幸提着袋子往公交站牌走,陈词跟在后边,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词为什么不回学校,他又要去哪里,魏幸不想问,也跟他没关系。 陈词跟阿成不一样,虽打交道,但算不上是朋友。 车没来,夜班车,加上饭店后门设在主街背面,没多少人,所以,来这等车的人就更少了,魏幸经常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等车。 本来是要去找阿成借点钱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想让阿成抓着他问东问西的了,阿成不是八卦的人,但他见的多,也知道的多,一定会问他这一身衣服的来历,他也不想让阿成看到他脸上的伤,阿成多少知道他的事,但不代表每次都要把伤疤露给对方看。 “你也等车么?”魏幸问。 “你终于问我了,”陈词偏偏头,“我是在等车,但不是在等公交车。” “哦。”魏幸点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陈词拿着手机给谁发着消息,没一会工夫,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停在了两人跟前,车窗太黑,看不见里边的人,陈词收起手机蹦跶着上了车,“明天见啊,魏幸。” “明天见,”魏幸说。 黑色车屁股很快就消失了,挺贵一辆车,他认识的车标不多,这辆的话,就正巧认识。 今天的公车来的比平时迟些,等的时间久了些,他刚从饭店后门出来的时候,说不定他要等的那趟车次刚好过去了。 他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不太远,公交车到了站,魏幸下了车,公交车离他住的地方还要走一段路,走一段马路,再拐进一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晒不到阳光的巷子,沿着巷子再往里面走一百多米,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比起老师住的地方,他住的地就显得有生活气息多了,拥挤,油烟味,哪怕没人做饭了,仍能闻见一股油烟味,混杂着潮湿的泔水味。 不过,这已经比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好多了,最起码不用十几个人光膀子挤在一间还没老师家客卧大的宿舍里面了,他现在一个人住,有**。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魏幸就后悔了,他还是不应该穿老师给他的鞋子,这儿的地面似乎永远是湿的,脏的,地上的液体也不知道是没干净的雨水还是墙上空调箱里掉出来,还是住户直接从窗子里泼出来的,总之,地面就没干过。 在巷子口站了一会,魏幸把袋子里装着的旧鞋子倒了出来,又换上了,他不愿意那样的白鞋,沾上了这里陈年干不了的脏水。 他住在七楼,没电梯,楼道也统共只有一米宽,往上走的时候,对面下来一个身宽点的人,两人还得捣腾一下,错一下肩膀才能过去,要是对面同时下来两个人,还得排个队走。 不过今晚没遇上任何往下走的人,进了屋之后,魏幸脱了身上的衣服,将床头旁边唯一的衣架上的衣服取了下来,将脱下来的羽绒服挂了上去,鞋子用纸巾擦干净了,连着鞋底也擦了,又回到了没穿过的样子。 要做的事似乎又多了一件,老师的衣服和鞋子还是还回去的好,不能收。他整个屋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换不来一只鞋子。 洗了澡,回到床上的时候,铁架床腿发出咯吱的声音,床是上下铺,但上面没住人,放他的杂物,床年龄应该不小了,睡他一个都带响的,不过,这边房子带的床,似乎质量都不怎么行,隔壁住着一对情侣,晚上床响的动静跟在他屋里似的。 来到这里生活之后,身体久违的没有全身酸疼到懒得动的程度了,今晚什么也不想干,枕头边的教科书也没翻开,躺床上没多会就睡着了,半夜一点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对面情侣在床上活动的声音,动静不小,伴着哐当声,魏幸入了梦。 太累的时候,就不会做任何梦,一觉睡到大白天,赶上休息日了,也会做梦,不过,他不希望自己做梦,梦里通常不会梦到自己期待的东西,反而都是些让他喘不上气来的东西,所以,睡前看会书,玩会木头就是最好的助眠方法,可以让他累的没精力做梦。 宫伯怀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昨天钢琴演奏很顺利,虽然中途好几次他都想直接趴钢琴上睡会,演出一结束,直线回了家,前一天晚上睡的时间太少,质量又不怎么行,他以前不是没熬过夜,也没这么累过。 大概是感冒加上吃的药里边有嗜睡的副作用,让他睡的很沉,一早上都没有手机铃声的打扰也是他一觉能够睡到中午的重要原因。 下了床,眩晕感和昏沉感明显少了很多,拿起手机,按下去,没开,再按,还是没开。 所以,没人打扰的原因找到了。 充上电,打开手机,主屏幕弹出几条未接来电,最近的一条是早上九点打来的,老妈的。 估计是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连着两周都没有回家了,他拨通了老妈的电话过去。 “伯怀,”老妈接通后说,“在忙吗?早上打你电话都没接。” “刚睡醒,手机关机了,”宫伯怀说,“家里吃过饭了吗?我待会就回去。” “还没吃呢,正做呢,”老妈说,“你回来正好能赶上,怎么睡到这个点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就想撒会懒,”宫伯怀说。 “挺好的,今天周末,路上堵,开车小心啊,”老妈说。 “嗯,”宫伯怀应道。 微信上也来了几条消息,任也的,宋息的,广西茉莉花茶庄钱老板的,说是寄的茶到了,赶在入冬之前,掐着季节尾巴的最后一批。 宋息发了几条询问他状态的信息,他一一回了,又跟任也去了趟电话,让他帮忙再代购双鞋,限量款的,收藏版的都成。 往浴室去经过客厅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茶几上的身份证,昨天张阿姨收拾客卧,扯掉床单之后,在床垫缝隙中找出来的。 照片看上去是几年前拍的,脸上五官很是稚嫩,姓名:魏幸。二十岁生日刚过没一个月。 他不知道魏幸还会不会再来找他,但要他去找魏幸还身份证,他也没地找去,不对,还是有地的,魏幸说他是X大的学生,跟学校老师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收拾了一番,开车去最近的快递驿站取了茶,回家了。 周末的路上确实堵了些,高架桥上也没好多少,好不容易上高架了,前面一辆大奔右转灯打了没两秒就直接插了进来,差点擦着他的车头,宫伯怀踩下刹车,降了速,“我说老哥,不带你这样开车的,很容易出事你知道不?” 车稳稳跟在大奔后边,手把着方向盘,自言自语道,“也是,你肯定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也就不会这么开车了,你这样别我没事,要遇个急脾气的,你两就得上演公路碰碰车了。” “要我说,脾气着急你就多喝点茉莉茶,降火,多好。”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说了一个半小时,快到家门的时候,终于闭了嘴。 刚到门口就看到宫伯忱那辆炫黑刺眼的机车,前段时间闯祸,被老爸没收了,现在又开了出来,他都能想到宫伯忱是怎么在他爸跟前软磨硬泡的,大概是因为宫伯忱生日快到了,所以老男人到底是心软了。 说到宫伯忱的生日,他之前找任也帮他联系到的那双限量版鞋子,脑门一热就给了魏幸。 宫伯忱鞋多的都能摆满一间屋了,一天穿一双不重样,也得差不多一年才能穿完所有的,也不差那一双,但已经应允了伯忱的礼物,还是要补上的。 “伯怀啊,”宫爸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啊,过来看看我刚写的字。” 老爸上了年龄,也不知道受了哪位书法家的影响,迷上了舞文弄墨,在家没事时就挥洒墨水。 “挺好,挺好,”宫伯怀应承着,倒不是敷衍,是老爸目前的水平确实就停在“挺好”一层。 宫爸抬眼就瞥到了他手机提着的茶,“上次拿来的茶还没喝完呢,有你的茉莉茶,我连大红袍都记不起喝了。” “你就两个混一起喝呗,红袍里有茉莉,茉莉中有红袍,”宫伯怀把茶盒取出来放老爸专门置茶的地方了。 一栏的茶具和茶叶。 “欸……”老爸顿了一下,“这句话听着还挺有那么点意思,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是,”宫伯怀点点头,站到了窗边,“爸,我刚来时看到伯忱那车……是又开上了么?” 宫爸叹了声气,“给我一顿闹,不给连家都不回了,你去问你妈,两天没回家!” “没回家?”宫伯怀问。 “是啊,去同学家住,连个电话都没有,”宫爸说。 宫伯怀说,“那今天是回来了么?” “在自个卧室呢,”宫爸没好气的说。 “没发生什么事吧?”宫伯怀问。 宫爸顿时来了气,“那小子现在做事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几天没回家,连个电话都没有,不知道他还有个爸妈呢,说他两句,不乐意了,锁屋里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我知道了,我去跟他说说,”宫伯怀说,“伯忱这段时间是有些闹,不过,我想先跟您聊聊。” “聊什么?”老爸一听宫伯怀的语气,就做好了开会促膝长谈的准备,绕到了椅子跟前坐下了,从旁边拉过了自己的喝茶工具,“我预感……这个会不会短?大概是关于教育一类的?来,坐,我听听你什么意见。” 宫伯怀看他爸上纲上线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下,“爸,怎么到家了还摆谱呢,摆起来都没边了,您跟我妈两人约会的时候,敢情不是这样吧,若宁啊,来,坐,我有个会想跟你约一下。” 宫爸笑了会,“少来啊,也就你能跟我这么坐着聊会了,你要想说我跟伯忱的事啊,这个你放心了,我好歹比他多吃将近三十年的盐呢,有分寸。” “有分寸就不把他送派出所里边去了,”宫伯怀笑着说,“这事得亏是最后摆平了,要给伯忱留个记录什么的,估计给你记一笔。” 宫爸哼了一声,“现在就记着了,见我都绕着走。” 茶水烧开了,宫伯怀往茶杯里倒了点,两人品着茶慢慢聊了几句。吃饭的时候,他去宫伯忱房间找了人,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顿饭吃的和和气气。 宫伯怀小时候基本是跟爷爷奶奶在老胡同里跑大的,中学之后才逐渐跟父母走的近些,他小时候几乎就见不着爸妈的面,两人都挺忙的。 老妈是国内知名的钢琴家,老爸软件公司白手起家,宫伯忱比他小十多岁,出生的时候,爸妈能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家庭了,所以对宫伯忱关爱多了些,导致他性格多少有些骄纵,但好在宫伯忱对他这个当哥的还是敬畏三分,倒也听话。 第5章 第 5 章 “哥,你答应我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饭桌上,宫伯忱问。 早上跟任也说了重新订一双的事,如果快点,按下周宫伯忱生日,应该是可以到的,宫伯怀应了一声,“放心好了,准备着呢。” “手怎么了?”老妈抓住了他拿着筷子的手,“这一圈红着的是什么啊?怎么还是整整齐齐一排呢?” “害,见着一只流浪狗,看着挺乖,招了一下,给我一口咬的,”宫伯怀解释。 “流浪狗你招惹什么啊,小心有狂犬病,咬成这样打狂犬疫苗了没?”老妈紧张的问。 “没事,小狗有分寸呢,”宫伯怀说。 “你比小狗还没分寸呢,下午回去时去医院检查一下,把针打了,”老妈说,“靠手吃饭,就尽量不要让手受伤,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粗心呢,我上次给你那绵羊油用完了吗?完了的话再给你拿瓶。” “还有呢,”宫伯怀吃着东西,含糊的说。 “每次洗完手记得用,用不了多大功夫,”老妈说。 “用着呢,”宫伯怀笑了笑,“妈,您是没闺女拿我当闺女呢。” “用得着当么,反正以后是要嫁人的,”老妈说。 “你怎么就清楚我以后就是嫁人的,不是娶人的?” “要嫁要娶那是你的事,你开心就成,要能娶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回家,我觉着也挺好的。” 宫伯怀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初被动出柜的事闹得挺大,但老爸老妈看的比他还开,问他要不要去外面散散心,他果然就去国外散了四年的心。 “对了,差点忘了这事,”老妈说,“我听说你杨叔过段时间要拍个MV,想要找个会弹钢琴的男演员出镜,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做这个事,我的意思是,这个忙呢,你尽量帮了,拍摄报酬的话,你也别要,明白不?” “好,”宫伯怀说,“知道是要拍什么类型的MV么?” “具体的还不清楚,”老妈说,“不过,你杨叔平时拍的类型不都是文艺一类的么,估计找演员的话,方向也大概是长相比较温和一类的吧,你有时间的话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 “嗯。” 下午没别的事,吃完饭,他也没急着赶回去,和宫伯忱聊了几句,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在跟宫伯忱说话的时候,总能想起那天在他家住了一晚的小孩。 对比宫伯忱对很多事情的理所当然以及常做出格的事,却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理直气壮,需要人时刻吊着颗心担心,小孩则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踩脏了地板,以及生怕自己为别人造成麻烦的拘谨,都让人觉得,他即便也是个会闯祸的小鬼,但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那种从眼神里透出来的无辜和小心是在宫伯忱身上找不到的,像只担惊受怕的小猫,一边纠结一边相信的将手伸向企图对他好的人类。 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扛回了家,被人咬了手不仅没生气,又给对方衣服鞋的,估计就是小孩某个不经意地眼神让他一再的心软,好事做到底。 对方怎么说,到底比他小十岁,跟一小孩,计较什么。 中午趁着休息的时间,魏幸去找了趟阿成,顺带帮着阿成在仓库里整理新到的酒。 “买电脑钱不够用是吗?”阿成问他借钱的原因。 “嗯,”魏幸没看阿成的脸,弯腰抱起一箱酒放到了储物架上。 “预算多少啊?”阿成问,“借钱给你没问题,就是……买电脑上,别被骗了。” 阿成说的很隐晦,魏幸知道阿成的意思,他这几年跟着阿成东奔西走,大钱挣不着,但多少也应该是有些积蓄的,不至于一台电脑的钱还需要找阿成张口。 阿成怕他被骗了。 被别人,被魏准远骗。 “普通四五千的电脑用着也不错,不用买太贵的,”阿成说。 “嗯,”魏幸点点头。 阿成忙着搬东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魏幸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些年,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是阿成哥了,银行卡被魏准远偷走,里面的钱肯定是没过夜就被取的干干净净的了,他除了找阿成,一时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突然,阿成有些难为情的开口,“魏幸,是不是魏叔……你爸来找你了?” “没有,”魏幸否认。 阿成抿唇点了点头,“没就行,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他是你亲爸,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你自己长个心眼,吃一堑长一智,别老被人骗了。” “我知道,”魏幸说。 阿成借了他两千,多的他也不敢问阿成,阿成情况不比他好多少,挣来的钱还需要寄回家,但阿成寄回家的每笔钱都能用到实处,跟他的不一样。 魏准远就是个填不满的黑洞。 返回饭店的时候,魏幸去了趟药店,“帮我取瓶消肿消炎的药膏。” 小护士抬头瞧了他一眼,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问,直接去后面架子上拿了瓶药过来,“二十。” 魏幸看着药,“有再贵点的么?” 小护士好奇的看着他,“有。” “我的意思是,比这个药效更好一些的,”魏幸补充。 小护士又跑了一趟,这次,他拿了两款,小护士指着第一次拿出来的药膏说,“消肿消炎的就这几种药膏,你脸上的伤其实用这个就够了。” “这个多少钱?”魏幸指着他拿出来的药膏问。 “一百二,”小护士说,“这个是进口药,你要是想好的更快一点,用这个也好。” “用这个药膏,手上会留疤么?” “手上?”小护士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手上,“这个要看你受的伤,不严重没破皮的话,一般是不会留疤的。” “咬的呢?” “咬破了吗?” “没有。” “什么东西咬的?动物的话,建议去医院检查一下。” “人咬的。” 沉默两秒,“没破皮就没事,牙印会自己消下去的,你脸上的伤,想要好的快一些,就拿这个吧。” 魏幸付了钱,拿着进口的药膏回了饭店。 周一休息。 魏幸起的很早,早上有些冷,房间暖气片是温的,他穿了件自己的外套,很旧了,来来回回洗的里面棉花还是什么东西都成了一坨一坨的,穿在身上并没有很暖,不过冬天对他来说,就这么一回事,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例外,今年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出了门,先去买手机。 站在手机柜台前,魏幸眼光一排排扫过去,找到了最便宜的,他的预算实在不高,但这台在整个店里已经是最便宜的手机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贵了,比对了几家店之后,他还是觉得这台性价比最高,毕竟,他要经常拍摄并记录福叔料理食材的过程,像素不能太差,内存不能太小。 最后连带着手机卡,店里给他便宜了点。 “谢谢啊,”魏幸拿着新手机笑了笑,“要用坏了还来你这拿。” 他没去银行补办银行卡,那张卡他也不想要了,他现在身上也没什么钱,没拿张卡的必要,想到这点,他走路的步子就没买手机时的轻快了,有点重。 对他来说,要攒五万元不容易,吃了多大的苦才攒到的,要没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累。 但不能累,也不能给自己暗示累,他必须在这种苦逼的生活中找到些奔头。 而找到奔头的大忌,就是觉得生活除了累,一无所有。 平时周日,他不会自己做饭,房间本来就小,做顿饭,油烟半天散不掉,弄的衣服上都是味道,他都是在外面随便凑合一顿,或者煮点面吃。但今天,他去了趟菜市场,提了一包菜回了家。 从早上出门到回家,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时间上安排的很紧凑,他必须赶在午饭之前做完所有的事。 到家之后,打开房间里的两扇窗,一扇厕所里的,一扇案板旁边的,接着洗菜熬汤。 先熬汤,再炒菜,炒菜的水平跟着福叔学习,提升了不少,对他来说不难,三菜一汤,做汤得时候,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福叔做的最少的就是汤了,压根就没做过,魏幸小时候最喜欢喝老妈做的一种汤,喝到胃里,舒服的能让人立马睡过去,做的过程他还记得,但不知道做出来会不会跟老妈做的一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还是下手了。 汤小火熬的时间久一些最好,等熬汤的时候,他才开始起火炒菜,颠勺的时候,他照着福叔的样子,越来越觉得像那么回事了。 将炒好的菜,熬好的汤全部装进盒子里,抓起桌上的药膏装进兜里,带着老师的衣服,他赶在十一点之前出了门。 坐车从他的位置到老师住的地方,差不多半个小时,最好希望能赶在老师吃午饭之前抵达。 宫伯怀在大学当老师的日子过的挺舒适的,一周也没几节课,上课的学生又比其他专业的少一半,课又大多在早上,下午他一般都不去学校。 早上连着两节课,上完已经十二点了。 “宫老师,明天见啊,”几个女同学凑一块嘻嘻哈哈地陪着他一块出了教室。 “不见,见你男朋友去吧,”宫伯怀说。 一片低声笑语,“没有男朋友……” “没有就找。” “找不着……” “一看就没好好找。” “找了,按着老师这样的标准找的。”女生起哄的笑着说。 “那你注定单身!” 又是一串清脆的笑声。 去车库取了车,听着钢琴纯音乐开回了家,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车停门口的时候,站着的人往车窗上看了两眼,迎着走了过来,宫伯怀降下车窗,探出头喊了一声,“魏幸?” 第6章 第 6 章 “老师,”魏幸看着挺开心,脸上挂着笑,“您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身份证是落我这了,找到了,”宫伯怀把车停好,熄了火,“你怎么在这呢?早上没课么?” 魏幸愣了愣,点了点头,“老师,您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宫伯怀下车看着他手里打包的盒子,“你是给我送饭来了么?” “嗯,”魏幸点了点头,“感谢老师那天出手帮我。” “哦,”宫伯怀往里面走,“你还挺有心?” 魏幸跟在后边,“老师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可以感谢你的。” “进来吧,”宫伯怀指纹解了锁,开门往里走。 “我……我就不进去了,”魏幸站在门口,提着饭和衣服没动。 “那是什么,”宫伯怀指着他手里装衣服的袋子问。 “哦,这是老师的衣服,我拿来给您还的,”魏幸说,“那天真是谢谢老师借我衣服穿,我有厚衣服,就是那天没穿。” “还什么,不跟你说了是给你的么,拿去穿吧,不用还了,”宫伯怀说完顿了顿,“还是你介意是我穿过的?” 魏幸赶紧摆了摆手,装着饭盒的袋子跟着一通晃,他赶紧停下来,“怎么可能介意,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有些贵重,”魏幸老实回答。 宫伯怀挑了挑眉,“那天你是回学校了么?” 魏幸眨眨眼,“是。” “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没有就穿着吧,”宫伯怀不甚在意,“进来吧,别在外边站着了,挺冷的。” 魏幸点点头,进去换了鞋,把衣服放在了鞋柜上,问,“饭是放在厨房还是放在客厅里边啊?” “厨房,”宫伯怀进卧室换衣服,回头喊了一声,“厨房外边有个餐桌看到了吗?就放在那吧。” “好嘞,”魏幸按要求放在了餐桌上,取出餐盒,全部打开,又进厨房取了筷子,放到了餐盒上,之后便站在餐桌旁边等着了。 “站着干嘛,坐啊,”宫伯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魏幸偏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难为情的说,“我身上有味,就不……”话说到一半,宫伯怀就走到了跟前,埋头凑近在魏幸肩头闻了一下说,“有饭味啊?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魏幸身体僵了僵。 “椅子就是用来坐的,只要你不嫌弃他不舒服,他就不会嫌弃你有饭味,”宫伯怀绕到餐桌边坐下了,低头闻了闻,“你还挺会做饭?闻着挺香的。” 魏幸咧嘴笑了一下,“还行吧,经常做。” “经常做?”宫伯怀抬头看他,“是自己租房子住么?不喜欢吃学校的饭么?” 魏幸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别开视线,含糊的点点头“嗯。” 宫伯怀再次挑挑眉,没多说什么,夹起餐盒里的菜尝了一口,眯起眼睛,“真是你做的?” “嗯。”魏幸点头,“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很好吃,好吃的有点不像你做的,尤其是做这么好吃的,”宫伯怀又夹起一筷子送进了嘴里,“再取副碗筷,过来一起吃。” 魏幸跑去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坐在了宫伯怀对面,从兜里掏出药膏,递到了宫伯怀手跟前,“老师,这个是消炎的药膏,我上次咬你那伤,对不起……” 宫伯怀看着药膏,“那伤都好差不多,药膏你拿回去用吧。” “我那天……”魏幸咬了咬下嘴唇,下定决心,“我把你当我一朋友了,我除了咬你,没伤着你其他地方吧?” 说到这个,宫伯怀就想到在卫生间发生的一幕了,抛去这小子滋他一手尿的事不说,就冲魏幸对他当时毫无戒备的样子,落到其他人手里,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想想真挺危险的,“我帮你,你要再伤着我其他地方,我保准大半夜就把你扔出去了,你的私事我不问,但以后尽量不要这么做了,晚上没朋友陪同情况下别喝那么多酒,当然,有朋友陪护也不一定安全,你也成年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哪天吃了亏都是小事,主要是人生安全这一块要格外注意。” “谢老师提醒,”魏幸咧嘴一笑。 宫伯怀吃了两口说,“你身份证在茶几上,走的时候别忘了。” “好,”魏幸答应,“谢谢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魏幸觉得心情很开心,整个人从进入房间之后就轻飘飘的,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家闻着太香了?空气中始终有种淡淡的花香,闻着很舒服,隐隐中也让人心情变的愉悦。 魏幸说是陪着一起吃,但他其实没吃两口,他能拿筷子吃主要是不想老师多想,多问,做的饭合不合老师胃口也无从知晓,老师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人,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估计哪怕是不好吃,他也不会直说,是真的好吃还是只是好话,也听不出来,只能观察他吃的样子。 “老师,你家里闻着好香啊,有点像花的味道,”魏幸夹起一片菜叶慢慢的放进嘴里说。 “不是有点像,就是花的味道,”宫伯怀说,“阳台上养着花呢。” “什么花这么好闻啊?”魏幸问,他没养过花,对花研究不深,老妈很喜欢花,但没条件养,每次经过花店门口的时候,总要弯下腰闻闻花骨朵,再怜惜的上手摸摸,但从没真正花钱买过。 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到实处,花到添置晒米油盐上,他们没有可以买花的钱。 宫伯怀埋头往嘴里送着东西,闻言头也不抬的说,“可以自己去看。” 得了准许,魏幸很快放下筷子,顺着花香浓郁的方向走,宫伯怀养的花在靠近后院的位置,一进门是看不到的,走到客卧后边,就能看到一个专门设计出来养花的空地,一圈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盆里有些花已经谢了,有些正开的艳丽,即便已经是初冬了,但应当开在夏季的花,也仍然开的旺盛,丝毫不受季节的影响。 看的出来,花被照顾的很好,白色的,淡粉色的,紫色的,花骨朵有大的,有小的,花香也是各有特色。 魏幸站在边上,没有太靠近,花好,也是人照顾的好。 老妈如果能看见这么多好看的花,说不定会比他更开心。 “老师,能拍照吗?”魏幸回头问。 “随便,”宫伯怀听着正在喝汤,声音不大清晰。 “好嘞,”魏幸掏出新买还没捂热的手机对着各式各样的花拍了不少照片。 屏幕上铺满花朵的时候,魏幸嘴角不自觉扬了上去。 这位老师,跟他遇到过的老师,都不大一样,他似乎没有太多让人顾忌的架子。 “魏幸,”宫伯怀喊了一声。 “哎,来了,”魏幸收了手机跑了回去。 “你这个汤……”宫伯怀看着他,碗里盛出来的汤喝了大半,“是谁教你做的?” 魏幸眨眨眼,“怎么了?” “豆泡汤,”宫伯怀慢慢的说,“很好喝。” 魏幸松一口气。 “这顿饭很好吃,”宫伯怀说的很郑重,“谢谢你魏幸,专门给我带顿饭过来,” 魏幸赶紧摆手,“你觉得好吃就成了,我就是连着给你带一个月都没问题。” 宫伯怀眼睛一亮,“是么?” 魏幸认真的点点头,“只要老师想吃,我随时给你带。” 宫伯怀笑笑,“我逗你的,你们专业课挺多的吧,哪来那么多时间做这个,不过这个汤,以后要是还能喝到,也挺好的。” 魏幸咧着嘴,“小火慢炖半小时,味儿就出来了,很多人都做不出这个味,我也是小时候看我妈做的,今天也是突然想到才做的,没想到你喜欢。” “我以前吧,”宫伯怀轻咳了一声,缓声说,“奶奶经常做这个汤给我,你做的这个,味道跟她做的非常像,都让我有点想起我老奶了。” “你就当这是你老奶做的,”魏幸笑着说。 “我奶都去世好多年了,”宫伯怀说,“再说了,我也没法当你是我老奶。” “啊?”魏幸张了张嘴,窘得很,“对不起。” “害,都多少年的事了,没必要,”宫伯怀说的很随意。 吃过饭,魏幸带着身份证和衣服回去了,宫伯怀提出送他回学校,他下午也没什么急着做的事,来回一趟用不了多少时间,但魏幸坚决拒绝了。他也便作罢了。 将餐盒全部扔进垃圾桶之后,他又出门扔了趟垃圾,虽然张阿姨隔段时间就会上门打扫卫生,但他受不了垃圾桶里堆积太多垃圾。 到垃圾桶的时候,他下意识瞧了一眼捡到魏幸的位置,魏幸当时的情形,真像只大黑狗,如果当时没救他呢? 他就不会喝到今天的豆泡汤。 不,没有如果,只要遇到了,不论是谁,他都是无论如何都会救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流浪汉也罢,和宫伯忱差不多年龄的魏幸也罢,他都会搭把手。 区别在于,有些人,他不会扛回家。 如果当初没扛魏幸回家,就不会有今天的豆泡汤。 呵呵,给宫伯怀想乐了,“想什么呢,一碗豆泡汤就这副德行了,小时候人贩子没拐走你主要是因为诱惑手段错误,不应该用棒棒糖,应该用豆泡汤!不对,你那个时候就这么喜欢豆泡汤吗?好像不是吧,你是奶奶走之后才这么喜欢的吧,换句话说,你不是想豆泡汤了,你是想奶奶了。” 从垃圾桶往家走的这半截路,宫伯怀没打算让他的嘴闲着,嘟囔了一路。 最后得出一句总结,“害,你就是馋豆泡汤!” 回到屋,他冲了杯茉莉花茶,端到钢琴架上,打开了钢琴,练了半小时钢琴,练完琴,茶也见底了。 魏幸今天来穿的还是之前那双旧的没边的鞋子,衣服没到破的地步,但跟条件好还是有一段路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能在校外租的起房子的学生,大学附近有便宜的房子,但也不是谁都可以租的。 放着学校最便宜的宿舍不住,自己在外面自力更生,多少有些矛盾了。 周二早上,宫伯怀去了学校,课上了能有十分钟,“报告,”一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实在不好意思,宫老师,”学生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副刚睡醒又奔了一路的样子。 “姜秦,”宫伯怀说,“下次睡过头,就干脆躺着别来了,跑这么远来上我的课,多影响你的睡眠,我也于心不忍。” 教室哄堂一笑。 叫姜秦的学生没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大剌剌的说,“老师,没想到你知道我的名字呢?” “没想到吧?我还知道你高考多少分进来的呢,想让我宣布一下么?”宫伯怀说。 “不想,”姜秦赶紧说,“我估计是最低分。” “还不找位置坐,是想替我上课么?”宫伯怀看着他说。 “不,不,课还是得您上,”姜秦赶紧找了位置坐着了。 教室一阵窸窣的笑声,前排一位女生说,“宫老师,你给我们上的课算是最少的,但你是唯一一个能叫上我们所有学生名字的老师。” “我也不想,”宫伯怀说,“记性太好就这样。” 又是一片笑声。 上课对他来说是一件挺轻松的事,不知不觉一节课就结束了,照常是两节课,中午所有课程结束后,他打算去学校食堂吃,回办公室冲了杯茉莉花茶坐了一会,避开学生的高峰期,这才出发了。 刚出去就碰上了胡老师,说巧也真是巧,胡老师就是文学专业的,他俩能认识打交道也主要是因为胡老师跟他老婆都喜欢听音乐会。 “胡老师,真巧,你也去学校食堂么?”宫伯怀问。 “不是,”胡老师说,“我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宫伯怀说,“什么事,您说。” 胡老师有些尴尬,“是这样的,宫老师,你下周是不是在大剧院有场演出啊?” “嗯,有一场,”宫伯怀如实说。 “宫老师确实受欢迎啊,”胡老师搓了搓手说,“下周的票今天已经买不到了,下周正好是我跟我老婆的结婚纪念日,想在你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帮我容两张票出来。” “没问题,我待会就帮你问问,”宫伯怀说,“尽量帮你问出两张来。” “好,谢谢你啦,”胡老师笑着说。 “应该的,”宫伯怀说,“我有个事,本来也是想找您问一下的。” “哦,什么事?”胡老师认真起来。 “你们汉语系有个叫魏幸的学生么?”宫伯怀说,“这个学生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我想了解一下。” “魏幸?”胡老师怔了怔,吸了一口气,“好像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不过,一级班多,学生多,我帮你看一下,有没有都跟你说一声。” “好,有劳胡老师。”宫伯怀说。 “知道是几年级的不?”胡老师末了又问。 宫伯怀还真不知道,猜测道,“应该……大二或者大三吧。” 胡老师也没有多问,点头说,“好,几个年级我都帮你看一下。” 第7章 第 7 章 之前听老妈说杨叔要拍个MV,具体什么时间拍老妈也没跟他讲,他需要找杨叔问一下,才好做后边的打算。 下午到了家,冲了杯茉莉花茶端到了养花的阳台上,坐在了一边的懒人沙发上,拨了杨叔的电话过去。 电话聊了十几分钟,大概清楚了杨叔需要拍的视频类型,拍摄时间,以及拍摄地点。 挂了电话,杨叔把电子版乐谱给他发了过来,他转手又发给了宋息,让宋息帮他打印一份纸质版的,又问了宋息音乐票的事,宋息没有立即应承,但会去问。 宋息是他演出圈的桥梁身兼半个助理,对于商演,他完全是有活就接,没活就歇,纯属是打发闲暇时间,找个事做。 对于接活,他也有自己的要求和原则,不是所有的活都会接,只接合眼的,有缘的,至于他的合眼和有缘具体是怎么个合眼法,宋息很多时间也拿捏不住,一般都会放出几个选项让他自己挑。 杨叔的意思是,这个视频是打算拍摄个双男主的,但表达的必须隐晦才行,想把两个男主的青春年少时的爱慕感情以友谊的形式表达出来,本来是打算去台湾拍摄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按照原本双男主的设定拍摄了,但因为一些人为原因,拍摄地点设在了大陆,一个四季温暖的南方城市。 除了钢琴师,他们还需要一个木雕师。木雕师不难找,但能上镜即年轻又有手艺的,却不好找。所以杨叔最近就在物色这样一个人,虽说拍摄过程是完全可以找个普通木雕师,用帅点的替身代替其出现的镜头,但杨叔觉得那样会失去很多所谓灵魂的东西。 灵魂是个复杂的东西,像音乐的灵魂一样,是一种很难捉摸,描绘的事物,宫伯怀答应帮杨叔留意一下这样的人,当然了,以他的交际圈来说,要找这样一个人也不容易,他人际圈稳定且直径短小,能指望的人还得是任也。 任也跟他不一样,任也打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混了,认识的人挺多的,可以问一下他。 还该着任也饭呢。 原是想等到几天课上结束了,再找任也,但任也还是提前给他来了电话,“伯怀,晚上有演出么?” “这几天都没,”宫伯怀回答。 “晚上出来啊,上官阁要去趟外地,这一去可能就是大半年,到年底都不见得回来,大家聚一聚,吃个送别饭,”任也说。 宫伯怀应承下来。 饭店是任也定的,常去的地方,炙子烤肉做的顶尖,几口牛肋条伴着酸甜汁入口,抿一口牛二,上头,几个人聚一块,就没什么说不开的话。 不过,宫伯怀没有抿牛儿,顶着任也和上官阁的冷嘲热讽慢慢喝着茶水,“明儿有事,喝不成。” “多的不说,一盅也不成?”上官阁举着酒杯说,“我此一去可就是大半年啊。” 宫伯怀讪讪的在上官阁目视中举起了自己的茶杯,对着上官阁装满牛二的酒杯碰了碰,“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任也笑了半天,手里的酒都洒了出来,“行了行了了,老阁,别难为伯怀了,他不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给你面子,是向来就滴酒不沾。” “懂我者,任也也。”宫伯怀说着喝了一口茶水。 “叫爷爷就算了,我这岁数顶不住,”任也笑着说。 “别逮着便宜就占啊,”宫伯怀问上官阁,“这回去的地儿是哪里啊?” “大西北那块,青海,西藏,”上官阁说,“之前就想去的,谋划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联系到同行者,前段时间,有个团队联系到我,觉得还不错。” “主要是拍什么?”任也问。 “纪录片吧,”上官阁说,“主要也是想去那边看看。” 上官阁在他们中属于另一种文艺风格的人,家境条件也数的上不错,但无心继承家业,喜欢到处拍摄点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用他的话说就是,用相机的眼睛帮世界留住世界。 从饭店出来后,时间刚过九点,夜生活甚至还没正式开始,几人找了家怡情怡景的酒吧进去了。 宫伯怀有段时间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他在外边基本不喝酒,点了杯没酒精度又添兑了不少汽水的“酒”品着。 听惯了单调钢琴音乐的耳朵对上酒吧里狂野混杂重金属乐器的音乐时,耳膜难免有些抵触,不过,他算的上是个是随遇而安的人,不抱怨任何环境。 考虑到上官阁是个喜欢女性的男性,所以在选择酒吧的时候,避开了任也常去的GAY吧,任也果然是个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人,进了酒吧就去舞了。 坐了一会,宫伯怀拿出手机刷着,宋息发了消息过来,两张票已经找好了,改天就给他送过来。宋息办事效率向来挺高的。 回了宋息的消息之后,宫伯怀有点不知道做什么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聊上官阁纪录片的事了,他没跟任也提木雕的事,一来也是怕扫兴,毕竟上官阁在分享自己未来生活上充满了热情。 “一个人吗?”没发多会的呆,旁边就坐过来一个……男的。 宫伯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坐普通酒吧也能被男的搭讪,就很神奇。 “三个人,”宫伯怀回答。 “我怎么就看见你一人呢?”男的勾着嘴角,调笑的说。 宫伯怀心情还算不错,但他对这样轻佻的搭讪提不起一点兴趣,指了指灯光中的任也说,“我男朋友在那呢。” 男的不可置信的挑挑眉,回身往任也身上瞧了一眼,任也此时也看到这边的情况了,走了过来,男的看见任也不小的块头身高,以及脸上难以遮掩的匪气后,选择了离开,经过任也身边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眼光不错。” 任也瞪了对方一眼,“用得着你说吗?”收回视线,换上笑脸走了过来,对宫伯怀说,“又拿我当挡箭牌呢?” 宫伯怀笑了笑说,“我也不想啊。” “不想就找个呗,一次感情上的失败算的了什么呢,再说了,都多少年的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任也招招手,点了杯酒,灌了一口,“还是说,你还没忘那个人渣呢?” “你也说了,多少年的事了,我没事干念着他做什么,多没意思,”宫伯怀轻描淡写的说,“再说了,我那不叫失败的感情,都没开始哪来的感情。” “说句不该说的啊,你这都单多少年了,你不是因为他你又是因为什么守着身子呢?”任也说的很认真。 “你都知道不该说了还说呢?”宫伯怀说,“我单着,跟赵骁一点儿关系都没,没遇上合眼的吧。” “瞎,不提他了,一提我就手痒,窝着一口气呢,”任也颓败的说。 说到这事,宫伯怀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任也当初想替他出口气,找了几个人去收拾赵骁,结果人没收拾成,反被赵骁身边跟着的几个彪形大汉收拾了,任也就没吃过这样的亏,一口气憋肚子里就是好多年,后来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还回去。 两人说了几句,上官阁过来了,直接指着酒保身后摆酒架子上的一个物件说,“伯怀,你看那个,是不是你的手?” “我的手?”宫伯怀愣了愣,举了举手,“在这呢。” 任也这时也看到上官阁说的东西了,扫了一眼之后,目光又定到了宫伯怀手上,“真是你的手。” 架子上摆放着的是一个木头做成的工艺品,钢琴的黑白键上,两只细长的手指轻弹在上,右手食指上一只卡地亚指环与宫伯怀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宫伯怀的手还是很好认的,很有辨识度,手掌较大多男性手掌偏薄一些,手指纤细,皮肤纹理浅淡,整个手背上的皮肤光洁如玉。 右手食指第二个骨节处有一处类似笔尖点上去的黑点,是小时候同学无意间戳上去的,当时笔尖进了皮肤,墨水留在了里面,痊愈之后,反而形成了一个黑痣。 虽只有笔尖大小,但在他洁白的皮肤映衬下,显的很突出。 而如此细小的黑点,做工的人,也用相同大小的笔点在了上面。 不管手是不是他的,这件木头雕成的工艺品还是非常吸睛的,做工十分精细,手指关节处的皮肤褶皱处理的十分恰当,戒指周围的花纹甚至也仔细的刻了出来,指甲盖做的非常薄,涂上一层蜡之后,灯光下,整个手栩栩如生。 看的出来,做它的人手艺精湛。宫伯怀闲暇的时候也会看一些手工制作的视频打发时间,解压放松,所以他知道做出这样一件工艺品需要的功夫,没那么简单。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把那个东西拿过来我看一下吗?”宫伯怀对酒保说。 “这个?”酒保转身指着木雕。 “是,”宫伯怀莫名有些悸动,见物如见人,他有些想要见一见能够做出如此精细手艺的人了。 酒保动作很随意的把木雕拿了过来。 “这个是你的还是酒吧老板的?”宫伯怀端详着木雕。 “是店里一个调酒师的,”酒保说,“他……刚才还在这,你需要的话我去帮你找一下他。” “麻烦了,谢谢,”宫伯怀说。 “是不是经常听你演奏的粉丝雕的?”上官阁说,“跟你手一模一样,谁还能这么熟悉你的手?” “没点水平看着实物也不定能雕的出来,”任也笑着说。 调酒师很快来了,皮肤黝黑,却很健康,高挺鼻翼两边几粒雀斑,瞳孔干净,整张脸透着一种狂野的感性。 “你好,我是阿成,”阿成刚从酒库里赶过来,边往来走的时候,边在手帕上擦着手,“您有事找我?” “阿成?”宫伯怀定住了,他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来着?在魏幸嘴里听过,他当时说的是阿成,不是阿仁还是阿神吧? 阿成很稳重的点点头,“是我。” “这个是你的么?”宫伯怀。 “是我的,”阿成说。 “你做的?”宫伯怀问。 “不是,”阿成说,“我一朋友做的,我觉得好看,就要来了。” 要来的?敢情两人关系不错,这么上好的东西一个说要就要了,一个说给就给了。 “你这个朋友,”宫伯怀问,“他是专门做这个的?” 阿成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业余的,爱好吧,做好多年了。” 宫伯怀没意识到他此时多少有些激动,一件木雕手艺竟让他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你这个工艺品,可以卖给我么?” 阿成看了他一会,“这东西我也没花钱,你要这么喜欢的话,可以拿走,钱的话,你看着给吧,我朋友最近手头有点紧。” 阿成将价格的决定权给到他的手上了,看似便宜却也不便宜,最后宫伯怀给了阿成六千元,成交了,阿成什么话也没说,宫伯怀留给阿成的话是,东西他先带走,如果觉得这个价格不合理,还有讨价的余地。 离开酒吧的时候,问阿成要了这位朋友的电话。 宋息找来的票第二天就送了过来,两人在学校门口碰了个面,一起吃了顿早餐,宫伯怀跟他说了一下要帮杨叔拍摄视频的事情。 “视频中是要求你也要出境么?”宋息问,“你不是不喜欢出镜混娱乐圈么?怎么突然决定拍这个?” “杨叔是我妈老朋友了,”宫伯怀说,“就帮个忙,凭一个MV就能进圈,那也只能说明杨叔视频是成功了,这个得庆祝,再说了,进不进圈的,以前就没这个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哦,”宋息应了一声,“另一个人呢?定的是谁?” “人还没定下来呢,”宫伯怀说,“我听了一下杨叔的意思,大概是拍个小众文艺片,人物有原型,所以在选人上想要尽可能的接近原型人物。” “这样啊,一个是钢琴家,另一个玩木头的,”宋息吃着炸面圈说,“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哪儿奇怪了?”宫伯怀低头喝了一口豆汁,放下碗问他。 “你说一个弹钢琴的,一个玩木头的,这两人怎么认识的?”宋息有些好奇。 “以前就认识吧,”宫伯怀说,“说到这个,差点忘了,这是我找的木雕师的电话,你先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做这个事,人家要愿意的话,到时见面谈一下,人最后能不能成还要看杨叔的意思。” 早上上完课,宫伯怀就去找胡老师把票给人家了,胡老师是千万分感激,但最后还是遗憾的告诉他,“你说的这个学生确定是在这个专业么?几个年级都找了,没有叫这么个名字的。” “四个年级都没有?”宫伯怀郁闷了。 胡老师仍然是一脸谢意,“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宫老师拿我的事当自己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是按着一个班一个班的名单查找的,确实没有叫魏幸的学生。” 不管魏幸是骗了他还是他当时听错了,现在都不重要了,本来就是一个跟他没什么瓜葛的倒霉小孩,他用不着这么上心,他愿意插手干预这件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有点责任心以及善良的人。 魏幸当时的状态不论怎么看都不太好,那样的境况说危险也是真的危险,喝醉酒大冬天在外面冻死的人不是没有,几个打他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魏幸当天跑那么远身上却是身无分文,连个手机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宫伯怀花了点时间想这件事,他还是想不通魏幸如果对他撒谎,理由又是什么? 一首钢琴曲播放结束之后,切到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曲子上,他就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了。 估计以后也不可能再见面了。 第8章 第 8 章 天一天天的冷起来了,老师给魏幸的衣服,他却没再穿过了,板正的挂在房间里,鞋子擦得干干净净,装在盒子里,搁到了床底下。 他对穿什么实在没什么讲究,陈词说老师送他的鞋是什么限量款的,魏幸头回听一双鞋还搞限量不限量的呢,但买了新手机从老师家离开那晚,他还是搜了一下,价格吓他一跳,守着那双天价鞋看了半个小时,左右看不出来为什么一双鞋可以卖这么贵。 晚上熬过最忙的一波,魏幸从后门出去,点了根烟靠到了墙上,每天工作时间,他最享受的其实就是这段时间,后门对着的街没什么人,光线也不是很好,烟头的火苗在暗处显得格外亮,随着抽吸会一亮一亮的,有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时刻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会黯淡,会燃烧,会光亮,会结束。 新手机上什么也没有,之前拍摄福叔做菜记录的视频都跟旧手机一块丢了,不过他现在也用不着那些视频了。感觉旧手机上重要的东西特别多,但真丢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到可以影响到他现在生活的东西,所以手机里丢掉的东西,到底还是可有可无的。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划着,微信上没什么新的消息,他点开了阿成的聊天记录,上面有一条六千元的转账记录,阿成说有个顾客看上了他做的东西,价格给的很干脆。 六千元,多了,太多了。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随便做着玩的东西可以卖钱,还可以卖这么多钱。老师的手非常好看,看过一次就记在脑子里了,做出来也是不想那么容易就忘记,阿成当时问他要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愿意给的,但阿成很少跟他张口。 手机响了一声,是另一个软件的通知,关注的网课有了更新,魏幸看了一眼之后暗灭手机,装进了兜里,一根烟快燃到尾巴了。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有几年了,十四岁出来混社会认识阿成那会……还没开始,第二年吧,第二年开始的,年龄不大,烟龄却不小了,魏幸叼着烟狠狠抽了一口。 “魏幸,”有人叫了他一声,是男生的声音,但嗓音绵软,“就知道你在这儿呢。” “忙完了?”魏幸转头看他。 “怎么可能,”陈词懒懒的说,“就是没客人了,我也不可能忙完,你还不知那个经理眼睛有多尖么,他今天一直在前厅呢。” “那你还溜出来?”魏幸从兜里掏出烟盒,往陈词那儿一伸。 “人有三急啊,”陈词接过烟盒,从里面取了一根,“还不让人上个厕所了?” 魏幸举着火机啪嚓一声打着了,帮陈词点着了烟,“是四急。” “啊?”陈词夹着烟。 “还有烟这一急,”魏幸慢条斯理的说。 “是,”陈词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嘴里白烟断断续续往出飘,“你真有意思,我当什么四级呢。” “抽吧,我帮你看着,”魏幸说,“他万一看见了,我帮你作证,你确实是上厕所来了。” “你够了啊,魏幸,”陈词脸上带笑,轻飘飘拍了拍他的胳膊。 魏幸刚才本来打算进去了的,陈词过来了,他就又靠回了墙上,靠了一会偏头看着陈词,陈词今天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带勾的鞋,魏幸现在知道带勾的鞋,大概都不便宜,他问,“你为什么打工?钱不够花么?” “嗯?”陈词转头看他,“我为什么打工?因为我想接触更多的人。” “学校里不也能接触到么,”魏幸说。 “那不一样,”陈词说,“两个环境吧,学校里能接触到的和外边接触到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魏幸对大学的了解,只有从大学门口经过,看着形形色色跟他差不多大的学生神采奕奕的从校门里进去,有的学校要求低一些,他要想进去看看,也可以,但有的大学,要求高一点,不让他这样没任何身份认证的人进入,不管是能不能进入的,魏幸都没有进去过。 他怕进去了,内心很多东西就会发生改变,又或者,他没有做好接受这些改变的准备,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害怕。 怕什么,怕的东西有很多。 “我也说不清,”陈词说,“说话的方式,或者是气质,认知吧。” 魏幸看着他没说话,他不知道陈词说的气质到底是怎么样的,但他只在外边待过,所以他身上能有的,也就只有外边人才会有的气质。 晚上来接陈词的人,也是外边的,但跟他,又完全不一样。 “我这样说吧,如果我不来兼职,就不会遇到那天来接我的人了,”陈词坦然的说。 魏幸含糊的应了一声。 陈词咬着烟盯着他看了一会,“你是不是其实想问,也好奇他跟我是什么关系,好奇他为什么会来接我,对不对?” 魏幸皱眉,“没有。” 陈词笑着把烟掐了,扔进了垃圾桶,回头看了魏幸一眼,“没有就没有吧。” “我是想说,你来这儿打工就为了遇见他么?”魏幸皱着眉头说。 “我不是专门为了遇见他才来这的,但是来这工作让我遇见了他,”陈词弹了弹烟灰,看着他说。 这话让魏幸莫名想到了老师,他不是为了遇见老师才倒在老师家门口的,而是倒在了那里,遇见了老师。 陈词话里的他是男他还是女她魏幸无意追问,陈词跟他不一样,出来打工不是单纯的为了钱,为了生活,更多的是为了体验另一种生活,结交“外面的”人。他也是陈词结识的“外面的”人之一,他无论如何努力也甩不掉,改变不了的生活对陈词来说,只是一种尝鲜式的生活调剂品。 “我出来其实是专门来找你的,”陈词说。 “什么事?”魏幸问。 “下周我可能会有事要请假,来不了,但也有可能会来,”陈词说,“如果我来不了,你就帮我跑一下前边,要做的事也不难,你天天见呢,用不着我教你,后边的话,就辛苦福叔手麻利一点,我的西装制服在5号柜子里,钥匙我到时留给你,经理说不定会跟你说这事,我来就是提前跟你说一下,让你知道会有这么个事。” “嗯,行,”魏幸答应。 “走了,进去吧,”陈词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回力度稍微重些。 魏幸其实更乐意在后厨里面待着,他每天要面对的脸都是固定的,看的最多的就是福叔那张脸,当然,他最喜欢的也是跟福叔用手语交流。 大多同事也都能看懂福叔简单的表达,但多了就懵了,魏幸跟着福叔学厨艺学手语,都是乐在其中,他挺喜欢这种学习新事物的感觉。 下班的时候,陈词又跟他一块等车了,等的依旧不是公交,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依旧比公车来的快,魏幸看着脱掉西式制服,换上了自己一身轻快衣服的陈词乐呵的钻进了车里,摇下车窗,对他挥了挥手,离开了。 公交车就跟故意撵着轿车似的,对方一走,他就来,魏幸上了车,又掏出了手机,依旧没什么消息,没好消息,没坏消息。 他换了新号码,魏准远应该是联系不到他了,只要魏准远不来找他,或者,那帮人不来找他,生活安静一些,似乎也很好。 没晃多一会就到家了,回屋的时候路过了隔壁情侣的房间,房门开着,手机外放视频的声音很响亮,他的休息时间很少,休息日除了外出,蹭附近小区里的公共健身器材之外,在家待的时间少的可怜,根本不存在任何邻里关系。 洗完澡,身上闻不到任何油烟味了,魏幸从上铺取下一个木箱子,箱子跟鞋盒差不多大,里面装了不少工具,各式各样的用于木雕的刀具,打磨的,抛光的,绘色的,有的已经很旧了,但一直没扔,沉在箱子底部。 从墙上的一排木架上拿下来一个做了一半的人偶头部,继续刻刻凿凿,刚把脖子处的凹槽凿出来,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吓他一哆嗦。 显示陌生来电,很多人的号码都在旧手机上,现在这个陌生来电可能是之前认识的任何人。 魏幸接通了电话,“喂?” “你好,”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魏幸对完全陌生的声音有些没底,是跟魏准远有关系的人吗?还是推销骚扰的?打骚扰电话的这个点也该下班了吧。 跟魏准远有关系的人么?魏幸看了一眼屏幕,确定了一遍号码,没见过,他有点想挂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我是宋息,”对方说完名字又说他是什么什么乐团的人。 “乐团的人?”魏幸不认识任何乐团里的人。 “是,”宋息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魏幸问。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实在是不好意思,但跟您说正事之前,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您贵姓?” 宋息在电话那端尴尬的直冒冷汗,宫伯怀就主动了一次,找了个商业合作的人,结果连人家姓什么都没有问来,给他号码的时候他也是早餐吃昏头了,把这事忘得干净,下午打电话问宫伯怀的时候,对方给的答案是忘了问。 魏幸愣了一下,骚扰电话说成这样,干脆辞职别干了,“我不买任何乐器,谢谢。” “等等,别挂,”宋息忙说,“请问您是不是做一些木雕的工艺品?” 魏幸想起来阿成跟他说的买走他玩物的人了,“是,我姓魏。” “是这样,魏先生,我们看了您的作品之后,觉得您的手艺十分精湛,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宋息说。 魏幸饶有兴趣的听了听宋息的提议,如果自己做的东西真的能有人愿意花钱购买,他也不是不愿意,但宋息提出来的合作却让他犹豫了。 双方见一面问题不大,用不了他多少时间,但要合作完成的事却需要两周的时间,而且,去的还是外地。他来饭店工作没多长时间,面子和身份能力都没有重要到可以请两周的假,用一次的合作换丢掉一份他挺中意的工作,从长久考虑,有些不划算。 他现在已经能帮福叔做一些简单的菜品了,就他这种掏不起任何学费去专业的学校学习厨技,有的文凭只有一张初中毕业证的人,能有现在的机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一定到哪里都能遇到福叔这样乐意给他一个打下手倒泔水的教授本领的人。 “拒绝了?”宫伯怀问。 “拒绝了!”宋息说。 “说是什么原因了么?”宫伯怀问。 “说的是没时间,”宋息说。 “行吧,我知道了,”宫伯怀说。 “听声音,感觉他年龄不大,手艺信的过么?”宋息说,“而且,人你见过了吗?万一颜值这块不上镜,人家答应了我们到时又得拒绝。” “是我没想周到,”宫伯怀说。 周六晚上约了任也一起出去吃饭,任也说代购的鞋子到了,让他顺便取了。去的是一家之前没去过的饭店,任也说是最近一块认识的人开的,过去捧捧场。 里面有封闭式的,以及半封闭式的包间,环境挺干净的,两人要了间半封闭式的包间坐着了。 “你猜这儿的老板跟谁是同学,”任也说。 “上官吗?”宫伯怀说。 “赵骁的,”任也打量着宫伯怀的脸色,“但这人跟赵骁不对付,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了。” “你怎么比我还记仇呢?”宫伯怀失笑的说,“我再说一遍,这个人,要不是你们一遍遍的跟我提,我还真想不起他来。” “你是想不起他来了,但我忘不了,”任也说,“那口窝囊气我一直记着呢,只有我给别人窝囊气受,不能别人给我这么大的气。” 宫伯怀说,“他人现在应该不在国内吧,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去找他把气疏回来。” 两人坐下说了没两句,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了,什么话也没说,把单子打开铺到了宫伯怀的面前。 “你这儿有……”宫伯怀抬头看向服务员,“魏幸?” “老……老师?”魏幸脸上出现一秒愣神。 陈词说的是下周,但这周才刚结束,他就没来了,陈词穿的衣服尺码跟他差不多,但是,穿着这样一身制服行走在人面前的时候,魏幸还是有些不自在,嘴角一晚上都绷着,经理说的微笑服务也一直处于待办事项。 “你怎么在这?”宫伯怀有些吃惊他出来吃顿饭还能以这种的方式碰上魏幸,这些天他在学校里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身边来往的学生,试图从里面找到魏幸,但从没有成功,也许不是胡老师说的他们那个专业没有魏幸,而是整个学校就没有魏幸。 但学校太大,学生太多,要无意间在校园里碰上一个认识的学生的概率可谓相当低。 “你在这兼职么?”宫伯怀又问。 魏幸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老师的时候,他心情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大概也跟老师长着一张赏心悦目,让人越看越舒服的脸有关系,老师的脸跟电视上能看到的那种有着明显视觉冲击的大明星不一样,老师的好看,属于温润如玉,干净,越看越舒服型的。心里洋溢着的开心一不小心就溢在了脸上,魏幸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带上了笑意,“老师,真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你,周末跟朋友一块吃饭啊?” “嗯,”宫伯怀看着他应了一声。 “点我们店里的鲜切羊肉吧,肉特别嫩,一点腥味也没,吃过的都说好。”魏幸嘴角挂着笑。 “好,”宫伯怀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有点像被推销人员一通忽悠稀里糊涂就下了单的感觉,付完款了连自己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迷茫感。 “您看看还来点什么,”魏幸说,“酱是您自己调还是我去帮您调一个?” “有什么讲究么?”宫伯怀问,“你调的会不会更好吃?” “我可以尽量帮您调的好吃,”魏幸笑笑,“老师口味偏重还是偏淡?” “淡吧,”宫伯怀说。 “好嘞,”魏幸点点头,他寸步不挪的一直守在宫伯怀身边,看着他拿笔在菜单上边划着勾,指尖带着笔尖轻轻在纸上一滑,很舒服。 老师品味很好,食指上的指环复古而简约,回家可以试着用木头做一个。 “任也,你看看你还要什么,”宫伯怀把菜单推到了任也那边。 任也笑了笑,“你点就是了,我都行。” 宫伯怀也没客气,拿了菜单给魏幸,“就先上这些菜吧。” “好嘞,”魏幸点点头,“老师您还有什么需要么,喝的,茶水之类的,我都帮您拿过来,你就不用起来了。” 宫伯怀转头问任也,“清酒一瓶?” “一瓶,”任也说。 “好嘞,”魏幸应声,转身就走。 “魏幸,”宫伯怀叫住他,“帮我拿瓶茉莉花茶。” “常温的还是加热的?”魏幸问。 “还能加热么?”宫伯怀愣了愣。 “只要你想喝热的,就能,”魏幸眨眨眼。 “常温的就成,”宫伯怀说。 魏幸带着菜单出去了。 “你的学生?”任也问。 “不是,”宫伯怀干脆的回答。 “不是喊你老师?”任也笑了笑,“见了你跟小狗见着主人一样乐呵,要有条尾巴,都该甩上天了,有你这样的老师,学生挺有福的。” “说来话长,”宫伯怀说,“但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学生,只要是来我班上过课的,我都有印象。” “学校里常去听你演出的吧,”任也说,“看着挺好玩的,待会来了我逗逗他。” “你吃饱了撑的,”宫伯怀说,“还小呢,你有什么想法都收住啊,别把黑手伸向他,这小孩跟你以前招惹过的都不一样。” “长挺乖,”任也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一样不一样,钱到位了都一个样,直的弯的在钱面前,也就那么回事了。” 宫伯怀看了他一眼,“你就玩吧,迟早栽跟头。” “说不定他就是我的跟头,”任也笑着说。 “你行了啊,任也,”宫伯怀说,“跟你说了他不一样,别霍霍了。” 没过一会,魏幸推着菜车来了,连带着清淡型的酱和茉莉花茶一齐拿了过来,茶瓶放上桌之前已经松了盖,酱旁边是可自由添加的小料,香菜和葱花单独装碗。 宫伯怀没什么反应,任也眉心跳了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到底还是采纳了宫伯怀的意见,没调侃捉弄魏幸。 魏幸离开后,任也看着他的背影说,“眼见到手的鸭子又跑了。” “到谁手了?你这不叫自信啊,这叫幻想,”宫伯怀开了清酒,帮任也倒了一杯满的,给自己倒了半杯,“来,陪你走一个。” “你一天就装吧,”任也没好气,“酒量比我还好,总说自己不能喝,我还得帮着你圆谎。” “我喝多了什么德行你不是没见过,也就跟你喝一两口,外人跟前就算了,丢不起那个人,”宫伯怀举着酒杯,笑着说。 “敬单身不快乐,”任也跟他碰了碰酒杯说。 “你六月份才单的吧,”宫伯怀说,“算下来最多也就五个月,这就憋不住了?” “你当我跟你一样?”任也瞪着眼珠子,“我是个有正常需求的青年男性。” 两人没喝完一瓶酒,清酒没什么度数,宫伯怀一共喝了两杯,吃完饭刚走出包间,就碰上一人。 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饭店里的经理,这人认识任也,看见任也便走了过来打招呼。 任也三两句话说的敷衍,宫伯怀站在旁边等着,他看见魏幸在不同桌间奔走着,看着有些疲惫,和顾客说话时没有见他时的那种欢喜劲,给人菜单时,抽走菜单时,基本是人问就说,不问就沉默的等着。 “你好,”经理正跟任也介绍着什么,说的起劲,宫伯怀转头跟经理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说上头了,都没顾的上你,”经理恭维道,“什么事,您讲。” “你们店的魏幸……”宫伯怀说。 “魏幸怎么了?”经理脸上笑容一瞬间没了,认真起来。 “他在你这兼职多久了?”宫伯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 “兼职?”经理愣了愣,“他不是兼职,是全职,本来是在后边干着的,但负责前边的一个兼职生请了假,他临时过来顶顶班。” 宫伯怀皱了皱眉,“那他在这干多久了?” “这月算下来,能有四个月。”经理说的一脸诚恳。 任也也听出了不对劲,但他没当着经理的面说。 “怎么回事啊?那个魏幸,”出了饭店,取车的时候,任也才问了出来,“是提前退学了么?” 退学? 宫伯怀从来没想过这一茬,如果是这样的话,结合他见到魏幸时对方的样子,似乎也能说通了。这么一想的话,一帮人追着喝醉的他将人打个晕厥,扔街边不管,都那样了还不让报警,他当时说的不能迟到,指的是上班不能迟到么? 魏幸的生活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他甚至有可能,压根就不是个学生。 宫伯怀顿时有些不爽,骗他个不相关的人有什么意思呢? 是了,正是因为觉得对方毫不相关,不见得还能再见面,所以干脆为了避免事情复杂化,选择了撒谎一笔带过,何况,学生的身份是他一开始给魏幸扣上的,魏幸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魏幸什么身份,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在乎,他单纯受不了有人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当着他的面撒谎。 就这样吧,毫不相关的人,想多了就没意思了。 “不清楚,”宫伯怀说,“吃撑了,有些困了,回去睡觉了。” 前前后后,进进出出跑了不知多少个回合,加上店里热气腾腾,魏幸身上都跑出汗了,因为担心弄脏陈词这身衣服,他总小心翼翼的。本来就是周六晚上,天气又降温,喜欢出来涮肉的人更加多,一来抽不出空,二来不知道总以什么样的理由往老师的包间跑。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端了杯热的茉莉花茶跑到老师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碗筷都收拾了,服务员正在擦桌子。 终于忙到下班了,换回自己衣服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陈词发了消息过来。 【魏幸,下班了吗?发张穿工作服的照片过来?】 外套魏幸都已经脱了,他又穿上了,举着手机,拍了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发给了陈词。 陈词的消息很快又回了过来。 【脸啊,没脸,再拍张带脸的!】 魏幸皱了皱眉,又打开了摄像头对着自己,画面就那么一点,有了头,上半身能拍到的就不多了,拍了上半身,能出现的头部就不多了,他干脆把手机放到了柜子上,设置了延时拍摄,向后退了几步,拍了张半身照,发给了陈词。 【谢谢,魏幸你真他妈帅!】 【谢谢。】 魏幸回了消息,脱了制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去的路上他又发了消息给陈词: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有点事处理一下。】 他希望陈词早点回来,这样他就可以待在后厨里了。 虽然遇上了老师,很开心,但不会天天遇见老师。 有些累。 宋息这段时间找了几个玩木雕的,且不说玩家长什么样,单是做出来的东西,宫伯怀怎么看都觉得缺少点东西,想来想去,缺少的是灵气。 宋息发来的图片都快翻烂了,始终没有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觉,没有从阿成那里看到琴键与手时给人眼前一亮的震撼感,宋息果然是专门处理助理事务的人,做事效率高且全面,要来手工品图片的同时,连着手艺人的照片也一起要来了。 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宫伯怀关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此举任重而道远…… 今天是宫伯忱生日,宫伯忱从两天前就给他发消息提醒了,老妈更是一早就发了消息,下午弹了半小时的琴,他带着给宫伯忱准备好的礼物回了家。 生日规模不大,家里来了几位宫伯忱的同学,吃过晚饭之后,几人又去了后院,围着火炉闹腾,宫伯怀坐在卧室里都能听见一阵阵传进来的大笑声。 什么事能笑成这个样子?他以前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或者某人出的一点糗就笑成这样吗? 或许有过吧,但自从跟赵骁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大概就没再开怀的笑过了,现在想想,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真是闲的没事干了,想这个做什么。 任也说他一直单着是不是因为赵骁,不是,真的只是一直也没遇到心动的,但也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在床上无所事事的躺了一会之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宫伯忱那帮人因为冷的受不了,转移阵地了,挪到了客厅里,电视上放着视频音乐,几个人零食果啤摆了一茶几,说话声音还是很大。 爸妈在二楼卧室里,对他红线以内的私生活不做过多干预。 在床上躺了一会之后,宫伯怀不想起身回去了,干脆在家睡了,第二天再回去,他下楼进厨房冲了杯茉莉茶,返回的时候往客厅看了一眼,几人七横八竖的坐的坐,躺的躺,眼睛空洞的盯着电视。 外面好像开始飘雪了。 立冬以来第二次下雪,第一次下雪的时候,他救了魏幸,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 盯着客厅中几个快睡着的人看了一会,宫伯怀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魏幸,想到他步子勤快往返于不同顾客饭桌之间,脑门上都跑出了汗。宫伯忱要有一天被老爸断了生活费,估计只会嘴一张找他要钱,要让他去兼职,他可能只会回他一句,“什么是兼职?” 第二天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摆放在玄关处的琴键与手,不管第几次看,视线猛的落到上面的时候,仍然会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琢磨了一会之后他还是翻出了阿成给他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什么叫三顾茅庐,不就拒绝了一次么,再问一次试试看。 铃声响到头也没有人接,宫伯怀听着传出来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挂了电话,过了两分钟之后他又拨了过去。 “你好?”对面接了起来,声音果然跟宋息说的一样,听上去很年轻。 “你好,请问是魏先生吗?”话说出口,宫伯怀就觉得自己有点像搞推销的了。 “是,”回答简短凝练,没了下文。 宫伯怀有些不知道怎么衔接下面的流程了,这事果然还得交给宋息,“你好,我是宫伯怀。” “哦,”对方态度有些冷漠。 宫伯怀跟对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硬着头皮把该说的全说了一遍,最后得到了跟宋息一样的答案。 “我对你说的合作很感兴趣,但我实在是没时间。” “你看这样行不?”宫伯怀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说,“不管您跟我们合不合作,我们先见一面怎么样?有些事当面说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我非常欣赏您的手工作品,哪怕不能合作,我也想跟您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您看方便么?” 宫伯怀生怕对方拒绝,说的很是谦逊。 “见面的话,只能是周一,”对面说。 “周一什么时候?”宫伯怀周一早上有课,下午的话,他有的是时间。 “周一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行,我们周一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宫伯怀说。 对方表示没意见。 约好了时间,吃饭的地点对方让他来定,他最后定在了他下班时经常会去的一家饭店,这家鱼做的非常好吃,他几乎是一周就会去一次,有瘾,隔段时间不吃就会想念那个味道。 周一早上,魏幸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脸上盖着一本书,就是这本书让他一直以为天没亮,平时早上八点多也就该醒了。 下楼嗦了碗粉,早午餐一块吃了。天气不错,阳光虽没什么温度,但魏幸还是觉得很惬意,舒适,散步到旁边小区,休闲健身那一块都是些追逐玩游戏的小孩,他找了个练腿的站了上去。 阳光还是挺刺眼的,照的水泥地雪白,盯着地面看的时间久了眼睛看别的东西都蒙上了黑影。 几个小孩哈哈的玩追逐游戏,突然有人一把抓在了他的裤子上,他今天穿了件松紧裤,裤腰一拽就滑下来半截,魏幸一把抓在了裤腰上,头皮一阵发麻,应激的直接从健身器材上跳了下来,扭头瞪向身后,刚准备骂出来的话在看到对方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女孩在看向他的时候,笑脸一秒垮了下来,眉头憋屈的往一块儿蹙,他脸上表情一定很吓人,吓着了小孩,魏幸理了理裤子说,尴尬的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人抓我裤子。” 小女孩两只眼睛眨巴的望着他,嘴角吊着,那情形,得是再有一句话刺激,就会哭出来的节奏,魏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刚才是真被吓到了,一声没吼出来都是尽力控制了的。 不知道说什么了,魏幸只得跟小女孩对瞪着。 “哈哈,抓到你了,你输了,”一个小男孩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女孩。 小女孩身子被扑的晃了一下,嘴巴张成圆形直接哭了出来。 魏幸简直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在几个兜里摸了一遍,什么可以逗人哄人的都没有摸出来,只摸到了几张现金,还是之前老师给他没花完的,掏出一张二十元,魏幸拿着钱在小孩眼前甩了甩,“别哭,我不是有意凶你的,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小女孩哭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没空听他说什么,魏幸叹了一声气,“要不我给你钱,你别哭行不?你差点拽掉我裤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小女孩哭声非常尖锐,旁边几个追着玩的小孩都围了过来,魏幸想直接走人,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糖,好不好?” 刚想站起来的时候,肩膀猛地被人拉了一把,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后背就被人猛的踹了一脚,“臭不要脸的人贩子,外边骗不到小孩,都跑到小区里边来了?青天白日下谁给你的胆?” “什……我……”魏幸转头看指着他破口大骂的大妈,想起身解释的时候,就看到小区门口走过来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的脸他有印象,踹他肚子最狠的一个,那帮人已经找到这儿来了么? 不能让他们看见,魏幸干脆不解释了,爬起来就跑,刚起来还没迈开步子,大妈就抓在了他的衣兜边上,“往哪儿跑,你个臭不要脸的人贩子,二十块钱就想骗个小孩,你给我站住。” “我不是,你放开,”魏幸头也不敢回,背身对着小区大门,他不能让那帮人看到他,也不能让他们认出来,大妈的手抓的紧,魏幸使劲挣了一下,衣服刺啦一声,哪儿撕破了他都顾不上看,甩开大妈之后直往前跑。 他不能跑回自己那儿,那帮人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儿,一直跑到小区的另一个大门,他才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跟着他,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他根本就认错了人,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十分小心。 出了小区大门,往兜里摸了一下,里面仅有的几张零钱都没了,衣兜被撕出条口子,衣服本来已经够旧的了,不怎么保温,布料也缩水皱巴巴的了,比起人贩子,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收破烂的小乞丐。 魏幸叹了声气,果然点儿背了,出门晒太阳都被人当人贩子。 沿着街走了很长一段路,魏幸没有回家,进了一家图书馆,找到之前没看完的书续上了。 照进图书馆里面的阳光渐渐少了,坐到快下午的时候,他才走了出去,查了一下去宫伯怀给的饭店地址,还挺远的,过去差不多也到饭点了。 宫伯怀,名字不错,一听就是个文艺人,弹钢琴的,老师也是弹钢琴的,平时根本接触不到搞艺术的,最近连着认识了两位。 老师和这位叫宫伯怀的。 到了饭店,找了个位置坐下了,里面要么就是一个人埋头正在吃的,要么就是三三两两坐一块吃的,看着没有宫伯怀。 他没给这位叫宫伯怀的人打电话,宫伯怀可以慢慢来,他不着急,服务员过来问他,他回复,“待会点,我等人。” 宫伯怀一个弹钢琴的说想跟他交个朋友,不拒绝宫伯怀只是不想驳了对方面子,交朋友就算了吧,两人还不一定有共同话语呢。交了朋友之后说什么?宫伯怀应该不缺他这样一个朋友。 阿成是他的朋友,他可以跟阿成两人在休息日去大学附近找最便宜的小吃店,三十元能吃到撑的那种,他不确定宫伯怀也可以跟他做这样的朋友。 圈子决定交到的朋友,他的圈子就这样,交到的朋友也都是跟他水平差不多的,水平高点的,他接触不到,也没想过接触。 就陈词那样的,也顶多算同事了。 朋友算比较亲密的称呼,他跟宫伯怀能有的关系,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手机响了起来,宫伯怀的号码,“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你到了吗?” “嗯,”魏幸应了一声。 “我在路上了,刚才遇到一段道路施工,所以我饶的远了些,可能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到,”宫伯怀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们改天约也行。” “我不要紧,你不用着急,注意安全,”魏幸说。 “谢谢,”宫伯怀说。 挂了电话,魏幸点开手机上的免费网课看了起来,讲的是世界历史,当故事听很有意思,他中学时只学过一年历史,期末考了全级第一名,差一分满分。其实,学了只有一年的科目也不只有历史,准确来说,初二之后,他就没再去学校了。 历史成绩不算最好的,他当时至少有三门科目是满分,数学,英语,物理,全是满分。 英雄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魏幸笑了笑,继续听故事了,这回已经讲到汉谟拉比了。 “没事,我已经过来了,就那段路挺堵的,其他还好,”身后一个人说着话,声音听着格外熟悉,魏幸思绪从视频中拉了回来,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第10章 第 10 章 “老师?”魏幸眼睛睁大了些,直接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身板绷的笔直,“真巧了,你也来这吃饭么?” “魏幸?”宫伯怀显然也是跟他一样吃惊,“怎么上哪儿吃饭都能遇到你啊,一个人啊?” “啊,不是,”魏幸说,“老师呢?” “约了个朋友,”宫伯怀对着电话说,“宋息,先挂了啊,回头再跟你说。” 看见老师那一刻,魏幸一下午倒霉的坏心情一下子消的差不多了,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是那天跟您一块吃饭的朋友么?” “啊?”宫伯怀愣了愣,“任也啊?不是。” 不管是跟谁吃饭,能在这遇到,魏幸都觉得挺开心的,他跟老师这样的人能认识,本身就是撞了大运了,下午能遇到一系列倒霉的事,大概就是因为这一年的好运在遇见老师的时候已经耗尽了,他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约的朋友是还没来么?” 宫伯怀在饭店左右看了看,说,“来了,但这回没看到人,估计去卫生间了,我先等等。” “哎,好,”魏幸欢喜的点了点头,坐下了,眼睛还是看着宫伯怀。 宫伯怀有些郁闷,看了眼手机,不确定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对方等了他这么久如果没耐心走了,他也能谅解,但如果对方是去了卫生间,他打电话催也不是个事,再抬眼的时候对上了魏幸亮晶晶的眼睛。 他皱了皱眉,没说话,这小子一口一个老师叫的清朗爽口,还对着他撒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真跟任也说的一样,小狗见了主人似的,身后似乎有根看不见的尾巴在甩,嗯……头疼。 没看到人,宫伯怀在魏幸对面坐下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宫伯怀拿出手机找到通话记录,手指按到“魏先生”上边了,他却定住了,抬眼看向魏幸。 “魏幸?”宫伯怀叫了一声。 “哎,”魏幸轻快的应了一声,撩起眼皮看向他。 “你等的人……”宫伯怀说,“叫什么名字?” “宫伯怀。”魏幸说。 “嗯?”宫伯怀应了一声。 魏幸笑了,“我是说我等的人叫宫伯怀。” 宫伯怀盯着他看了半天,没说话。 魏幸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以及下巴,“怎么了?老师,我脸上有什么吗?” “魏先生是你啊?”宫伯怀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琴键与手的作品出自于魏幸之手。 魏幸这回是彻底愣住了,“老师?您是宫……宫老师啊?” “啊,”宫伯怀还是看着他,“是我。” 魏幸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事闹的,是你买走了我做的东西啊?” “是我,”宫伯怀点了点头。 “我就说谁乐意买我那玩意呢,还花那么多钱,”魏幸说,“您要喜欢的话,我再给您做个,不要钱,那个……你之前给的钱,我还……” “魏幸,”宫伯怀掐住了他的话头,“我纠正你几点,首先,你做的东西很好,特别好,谁都可能会买,我愿意花钱买是因为你做的东西被我看到了,得到了我的肯定,第二,你要想说,还我钱,这话就不用说了,你出货我出钱,你卖我买,钱货两清,明白不?” “明白,不还,”魏幸点头,嘿嘿两声,“老师您这一板一眼的,跟上课似的。” “给你免费上堂思想课,”宫伯怀说。 魏幸笑笑,顿了会说,“六千呢,我要知道是你,我……要不我给你打个折?” “魏幸,”宫伯怀很严肃的叫了他一声,“我不缺那点钱,别再提这个事了,先吃饭,你等好久了吧?饿不饿?” 魏幸感受了一下,饿了,他从早中午那会吃了碗粉之后一直到现在,没吃一口东西,“有些饿了,”他如实说。 宫伯怀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菜单放到了魏幸跟前,“想吃什么,随便点,当我对你等了这么久的赔偿。” 魏幸把菜单又推到了宫伯怀跟前,“什么赔不赔的,我反正也是没事,再等一个小时都不成问题,我没来这吃过饭,也不知道什么好吃,老师你点吧,我不挑食,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宫伯怀点了不少,服务员见是熟人,都没怎么介绍。 “老师,太多了吧,就我们俩人,”魏幸说,“点多了该吃不完了。” “行,”宫伯怀对服务员说,“就这些吧。” 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 “魏幸,”宫伯怀说,“你做那个多久了?” “木雕吗?” “嗯。” “记不清了,小时候记事起就喜欢拿木头做各种玩具,”魏幸拿过宫伯怀的碗筷,用开水烫了一遍,烫完放到了宫伯怀手跟前。 宫伯怀看着他的动作,“还有做成的东西么?有图片没?我看看。” “做成的东西有,”魏幸说,“但没图片,没来得及拍。” “不是玩了很多年么,怎么连个照片也没有?”宫伯怀问,“该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嗯?”魏幸正举着装开水的壶烫他的碗呢,一听这话立马抬起了头,“不可能。” 宫伯怀盯着碗里溢出来的开水,扬了扬下巴说,“满了,小心烫手。” “注意着呢,”魏幸说,“没骗你老师,不是没照片,我以前的一部手机上有很多照片,但那部手机前段时间丢了,现在的新手机里什么也没有,你要想看的话,我一回家就拍给你看。” “嗯,可以,”宫伯怀说,他看了魏幸两眼,“你……” “怎么了?”魏幸跟他对上眼,一脸诚恳的听着。 “我买走的那个作品,”宫伯怀说,“原型是我的手吗?” “是,”魏幸点点头,“没经过老师同意,是不是触犯了老师的**权?” “不是,”宫伯怀向后靠了靠,打量着他,“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用木头,手,刻刀做出来的,”魏幸认真的说。 宫伯怀对于有人能如此逼真地用木头做出他的手的能力不会感到很意外,手艺十分熟练的老师傅,相信有图的话,是可以做出来的,但现在,做出来的人是魏幸,一个他在买到成品之前,只见过两次的人,并且,他可以确定,魏幸是没有对着他的手拍照片留作记录的,甚至没有对他拍过任何照片。 会有人在他演出时拍照片发网上,但这样的照片并不多,关于手部细节的照片就更没有了,能看到的最多是远处拍到的他和钢琴的合影,所以,关于魏幸是怎么做到见过他为数不多的两次之后,就能将他的手复刻出来的。 这点,就很神奇,并且,非常厉害。 “我是说,你是有我手的图片吗?还是?是怎么做到,看过两次之后就做的那么逼真的,”宫伯怀说。 “老师的手很有特色,”魏幸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的手,“很有辨识度,也很好记,看过之后就记下来,我也纠正老师一点,不是看过两次之后,是看过很多次。” “很多次?”宫伯怀问。 “对,”魏幸跟他对了一眼之后,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说,“就像这样。” “你是说,你看过之后就记住了?”宫伯怀不可置信的说,“仅凭眼睛,脑子记住的?” “不用眼睛和脑子记还能用什么?”魏幸失笑,“用嘴还是耳朵啊?” 宫伯怀没了声音。 点好的东西全都上桌了。 这算一种天分么?过眼不忘的天分? 魏幸做的东西是真的很不错,他经常看一些手工制作的视频助眠解压,知道做出一件那样的东西需要花费的精力以及对手艺的要求,没点实力,手指是不会做的那么纤细精致的,戒指上的纹理都很仔细的刻了上去,最后,差点忘了,还有他手上的一颗黑点。 他都总能忘记自己手上有一个黑点的事实,但魏幸没忘,还给他点在了木雕上边。 这小子有点东西,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尽管这小子以不知何种理由对他撒了谎。 看的出来,魏幸是真的饿了,东西上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埋头吃的很认真,对待食物的态度十分憨厚,宫伯怀吃了两口之后看了一眼魏幸,他差点就以为他来这不是为了任何事情,只为了吃顿饭。 魏幸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转过头来,吞咽了一下之后笑了一声,“怎么了,老师,你不会这就吃饱了吧?” “不是,”宫伯怀扫了一眼魏幸的鼻尖,上面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店里暖气充足,魏幸又吃的急,脸蛋被热的红扑扑的。 店里的鱼头泡饼是招牌,他夹了点薄饼放到了汤汁里,把瓦锅往魏幸手跟前推了推,“点的多了,你多吃点。” “好嘞,”魏幸含糊的应了一声,把东西全部咽下去了,才口齿清晰的说,“老师点的时候,我一看就点多了。” “怕你饿着,”宫伯怀说。 “老师真是个好人,”魏幸很满足的舔了舔嘴唇。 宫伯怀没说话,看了一眼魏幸拿筷子夹东西的袖子,有些难受,衣服很旧了,但比那天晚上穿的卫衣保暖一些。 魏幸五官其实不能用简单的帅去形容,他有一种气质,清澈纯真的气质,就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感觉,这种感觉结合魏幸的行为,动作,衣着以及认识以来见识过的仅有的经历,就让他对魏幸产生了一种,怜惜的感觉,总觉得魏幸如果出身良好,家境好一些,一定会是个很有才华,很出众的年轻人。 但他对于魏幸的人生与经历,都只是个旁观者,局外人,他给魏幸的东西,对他来说什么都算不上,对魏幸来说,也并不能让他的生活有多大的改善,他做的,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而做出的施舍,好让自己事后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里面可能虫会比较多,会找时间修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