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里隐约有不同寻常的气息,让木紫有些好奇。她忽然停下,悄悄隐匿在角落观察这异样究竟源自何处。
“屋外是何人,为何不敢露面一见?”
一个娇柔的声音从璇玑宫中传出。木紫不再隐藏,缓缓向殿中走去。
靖安水佩风裳,披罗戴翠。她怡然自得坐在桌旁,纤纤手指正把玩一条金色的丝绦。丝绦的花纹繁复精美,金线细密,不像是人间俗物。
“你一个大活人,身上为何死气沉沉?”木紫奇怪。
靖安抬眼瞟了木紫一眼,“你是何人,见了本宫为何不拜?”
木紫轻哼一声,“怕是你消受不起。”
“口出狂言,该杀。”
靖安猛地甩出丝绦,把屋中的罗幕抽动飘飞,丝绦如灵蛇一样蜿蜒出现在木紫近前。
木紫不想把动静闹大,运转电光驰踪步眨眼就到了屋外欲走。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靖安将丝绦收入袖中起身追去,凌厉地拍出一掌。风摇树动,飞埃弥漫。木紫飞身避过,身边宫墙霎时化作齑粉,她心中“咯噔”一下,疑惑道:“她竟有如此修为?”
只听靖安掐诀念道:“星野焕斓,复归无极。四渎,锁!”
话音一落,只见庭院中井水沸沸,突然窜出四道水柱朝木紫袭去,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咒诀……你是——”
“木紫!”卫灵蕴从织室端来嫁衣给靖安试妆,没想到刚入殿中就见到素日文弱的长公主同木紫打在一起!她本想叫木紫手下留情,定睛一看竟是靖安占了上风!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木紫叫她。
卫灵蕴连忙撇下漆盘加入战局,还不忘劝道:“长公主,当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话好好说!”
木紫气得头冒青烟:“傻子!她不是人,是天……”
话未说完,靖安越过卫灵蕴一掌劈在木紫后背,木紫直直被打出三丈外。卫灵蕴想去扶起木紫,靖安却转过身来恶狠狠道:“贱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卫灵蕴猛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靖安”!她来势汹汹,一招一式都极尽杀意,恨不能将自己挫骨扬灰一般。
又是一柄灵剑杀来,卫灵蕴抵挡不住,只能频频用电光驰踪布躲避。
卫灵蕴不知她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恨意,“靖安”眼中仿佛只剩下卫灵蕴一人似的,任由木紫如何骚扰她都盯紧了卫灵蕴不放。
木紫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小心些,我来布阵!”
话毕,木紫飞至宫墙边,拔下发间紫金长簪在地上画起来。
卫灵蕴的电光驰踪步愈发熟练,以致“靖安”屡击不中,愈发燥怒。卫灵蕴抓住时机杀了个“回马枪”,她召出一个满是金色符纹的青铜大鼎,大鼎从天而降“轰”地一声把“靖安”困在其中。
“灵蕴,快跑!”
木紫大喊。
阵法启动,杀机汹涌。璀璨妖冶的赤色光芒冲天直上,腾腾杀气弥漫,有摧枯拉朽之势。庭中百花刹那凋敝,枝断叶败,就连屋顶的瓦片都被掀飞。卫灵蕴闪身至木紫身边,木紫及时用结界把自己和卫灵蕴护住,才没有被这阵法反噬。
铜鼎在杀阵的冲击下碎作瓦砾,靖安被锁在阵法中生不如死,怒喝道:“自量力,真以为这杀阵能困住我么!”
“嘭!”
一声巨响,靖安徒手拍向地面,霎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竟然震坏了这阵纹!可她孱弱的身躯承受不住这般的消耗,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几欲晕倒。
宫廷震动,他们不约而同往璇玑宫看去,只见赤光冲天,映得天穹一片通红。而巨响之后赤光消失,紧接着就看见三个小小的人影携着各色灵力在璇玑宫上空闪烁。
扶瑄当机立断让邱阂安排人手禁止众人前往璇玑宫,他自己却独自向那里跑去。
璇玑宫中,“靖安”突破阵法后已是强弩之末,她气息奄奄,眼神森然,最后目光针尖般扎在卫灵蕴身上。
“我要你跟我一起死!”她大叫一声便朝卫灵蕴杀去。
“妄想!”卫灵蕴凌空跃起,手中化出银白长矛掷去。而木紫在“靖安”身后也是蓄势待发!
“靖安”腹背受敌,虽勉强躲过了卫灵蕴一击,却对上了木紫的凌厉一掌。她想催动灵力抗衡,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化出结界硬撼。
木紫一掌击碎结界,她手掌向下一翻越过“靖安”挡在身前的双臂,重重落在其腹部,“靖安”霎时被打飞撞在宫墙上,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烟尘散去,只见宫墙边多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扶瑄衣不染尘,如同谪仙一般低头睥睨着满身是血的“靖安”。
她抬起灰扑扑的脸,霎时泪水盈眶:“阿兄……救我……”
“靖安”颤巍巍地伸出满是泥灰的手,楚楚可怜地拉住扶瑄的衣角,试图唤醒他未泯的“亲情”。
扶瑄的喉结动了动。金履微挪,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靖安”一怔,眼睁睁看着靛蓝的绸衫从她手中轻轻滑走。
卫灵蕴手中幻出一张弓矢引箭待发,“靖安”见扶瑄无动于衷,兀自嗤笑一声,朝着卫灵蕴的方向掷去两张符纸。
“砰砰”两声,趁着青烟浓浓漫开,“靖安”连忙爬起身狼狈逃离此地。
卫灵蕴从青烟中跑出时已不见“靖安”身影,她连忙走到扶瑄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有受伤,也就安心不少。
“怎么回事?”扶瑄看着遍地残垣一头雾水。
卫灵蕴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她嗫嗫嚅嚅,还是木紫站出来解释道:“令妹遗骸为奸邪所占,所以才性情大变。我不慎与她起了冲突,这才打了起来。”
“那……真正的靖安呢?”
木紫言简意赅:“节哀。”
附近的宫人渐渐聚了过来,见璇玑宫变得如此破败,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长公主消失无踪,璇玑宫赤芒冲天,扶瑄长叹一声,同邱阂吩咐道:“传令下去,靖安长公主为邪佞所害,终日妄语,大祭司诛妖邪于璇玑宫。长公主尸骨不存,念及驸马尚未与长公主完婚便遭此噩耗,眼下廷尉正一职正空缺,便封郑宜为廷尉正以作告慰。今日之事,不得再提。”
邱阂躬身领命,“是。”
“对了,将刘付勋也调去廷尉,任廷尉正,叫他给驸马‘带带路’。”扶瑄补充。
下朝后,刘付勋主动找到郑宜,他神色和蔼可亲,笑盈盈道:“郑宜小友,可否与我同去熟悉事务?”
郑宜正思量着该如何在朝中处事,见刘付勋主动找来,他自然就顺着刘付勋给的台阶,笑道:“求之不得。”
刘付勋和颜悦色,一点老臣的架子也没有,让郑宜心情很放松。
“老朽亦是新官上任,仍有许多一知半解之处,你若有见解,不妨说出来一同探讨。”
“明白。郑宜樗栎散才,承蒙陛下不弃,还需要多多向前辈学习,希望前辈不吝赐教。”郑宜恭维。
“哈哈,孺子可教!”刘付勋笑呵呵,引着郑宜往诏狱走去。
诏狱人来人往,乱而有序,一张张桌案堆着不少文书。刘付勋带着郑宜慢慢走,左看右看,不时停下来探讨。
近日里,祝京早出晚归,似乎很繁忙。夏仆谨还没入仕,清闲自在的很。龙思齐忙着打点重明客栈,日进千金,笑得他合不拢嘴。薛蒙群是个跑堂的高手,腿脚利索,体格强健,是龙思齐的得力助手,尽管他们经常在为“龙少”的称呼吵吵个不停。
郑宜谦逊地跟着刘付勋学习,二人时常探讨,求同存异。刘付勋经验丰富,时常提点郑宜,传授经验。相处一段时间下来,郑宜觉得刘付勋虽然已经华发,但性格十分随和开明,倒有几分超脱。
“郑宜小友可愿往寒舍一聚?”刘付勋笑容可掬,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往上纵横。
“恭敬不如从命。”
后记:
卫灵蕴去织室取靖安的婚服时,见绣娘的墙上还挂着一幅极为精致的婚服手稿。
这婚服双袖绣凤,喙衔流苏,腰缀铃兰,华美而清丽。
她将墙上的手稿和自己拿到的靖安婚服稍稍比对,疑惑道:“为何长公主的婚服与这墙上手稿对不上?”
绣娘掩嘴笑道:“大祭司,这是陛下为将来的皇后绘制的嫁衣,用料讲究,花纹繁复,约莫还得两年才能完工呢。”她神秘地凑近卫灵蕴身旁耳语:“恕奴多嘴,陛下让奴婢们依照您的身量来裁衣。”
说完,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卫灵蕴霎时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