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华宫,广言殿。
“臣听闻侍御史一职仍有所缺,特向陛下举荐一人。”
越想越觉得憋屈,于是朝臣纷纷将目光看向丞相王善迁和太尉林骅,撺掇他能扛起大梁正一正朝堂上的“不正之风”。卫灵蕴愈是得势,他们心中愈发可惜起林太尉的女儿。他的女儿也曾是三十“青子”之一,天分极高,深得巫权和先帝赏识。三十青子角逐到最后只剩下她和卫灵蕴,可惜她在及笄前夕莫名其妙惨死于南林苑,不然如今这大祭司之位未必就落在卫灵蕴头上。
思及此,众人无不扼腕叹息,痛恨这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听扶瑄慢悠悠问道:“是何人竟能得大祭司举荐?”
卫灵蕴拱手,道:“乃是咸贤堂客卿祝京。”
祝京可是郢章的风云人物,不然如何引得卫灵蕴亲自去清风客栈会一会他?
扶瑄目光扫过群臣,“怎么,诸位爱卿脸色不太好啊,莫不是这个祝京你们也认识?”
“回禀陛下,祝京此人以才学名动京城,引得不少有识之士前去拜访他。”同为侍御史的刘付勋耿直说道。
“哦,还有这等事?”扶瑄佯装惊讶,“既然他高才卓识,担任侍御史一职想必也绰绰有余。邱阂,拟旨。”
卫灵蕴躬身行礼,道:“臣代祝京谢过陛下。”
正午,一骑尘烟缭绕在咸贤堂门前,“祝京接旨!”
咸贤堂瞬间就沸腾了,众人又惊又喜。他们看着邱阂手中的圣旨两眼放光,对祝京是羡慕嫉妒恨。
“朕闻卿握瑾怀瑜,特封卿侍御史一职,望卿莫负朕恩,克勤自勉。”
“草民接旨。”祝京将圣旨接过深深叩首,“臣定不负皇恩浩荡!”
邱阂微笑道:“侍御史明日上朝可不要迟到了。陛下隆恩,念及您新官上任,许多事务都不曾熟悉,所以明日命人备了马车来接侍御史上朝,下朝后还安排了刘付勋刘侍御史带您熟悉事务。”
祝京连连点头,又亲自送邱阂出去。邱阂拱手,“侍御史便送到这里吧,下官回宫了,告辞。”
回到咸贤堂中,众人立马涌上来道贺。
“祝京,你可算飞黄腾达了,日后多多照应我们。”
祝京痛快一笑,道:“今日大祭司先将我祝京引入宫中,相信不久后我们定会共事朝堂。”
“哈哈哈,祝京你可别这么说,太抬举我等了!”
“祝京,以后有什么好消息,记得先跟我们说说。”
“哎哎哎,你们说,是不是得宰祝京一顿,打打牙祭?”
“诶,好主意!”
祝京春风得意,“自然得请你们好好吃一顿。不如就包下一个饭馆,你们说说,哪一家比较好?”
“祝侍御史且慢。”一个平静的女声突然打破这里的喧闹。紧接着,一抹红色的身影徐徐走进咸贤堂。
正是红珠。
她浅笑道:“祝侍御史不必心急,大祭司让我带来不少新鲜食材,大家也不必出去,就在咸贤堂里好好乐一乐。”
红珠挥手,后面跟着的随从拉着食材陆续进去,一路去了厨房。
“厨子李可在?”红珠唤道。
“在啊,我在!”厨子李勉强操着一口不纯正的官话出现。比起他刚来那会儿,已经进步很大了。
“大家的伙食可就拜托你了。”
厨子李乐乐呵呵,“红珠姑娘你放心,包我身上!”
红珠看向祝京微微一笑,颔首辞别道:“我先回去复命了。愿侍御史步步高升。”
祝京俯身道:“多谢红珠姑娘。”
此夜,咸贤堂灯火通明,佳肴陈酿香气袭人。大家都汇聚在大堂饮酒正酣,飞觥走斝,人声鼎沸。祝京自然是整场筵席的主角,他也不矫情地推辞,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卫灵蕴忽然出现在咸贤堂内。堂中的人大部分已经醉趴下了,祝京略微还有些清醒。卫灵蕴前去道贺,祝京醉醺醺却也勉强正色道:“承蒙祭司关照,日后若有用的上在下的地方,我祝京万死不辞!”
卫灵蕴点头,与他碰了一杯。这下可好,彻底撂倒了祝京,他倒地压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好心人”身上不省人事。她哑然失笑,对红珠低语几句,便独自走到外头吹风。
星河天悬,微风习习。几只萤火闪烁,与她的发钗相映成趣。
一刻钟后,红珠带着一个人回到卫灵蕴身侧,她轻声道:“大祭司,魏铭带来了。”
魏铭身高七尺,虽沾染了一身酒气,但眼神却十分清醒,仿佛是单纯地在酒窖里溜达了一圈。他拱手,“魏铭见过大祭司。”
“我让你时刻留意咸贤堂中的客卿,可有收获?”
魏铭点头,“就政事而言,当数三杰造诣最高,见解独到,各有千秋。”
“可惜,少了一个郑宜。”她遗憾地摇摇头。
魏铭接着说道:“属下发现,龙思齐做事胆大心细,年纪轻轻,但时常洞烛商场之机先,有不可多得的陶朱伊顿之才,犹擅计然之策。”
若有这等妙人在,岂不是无需再为咸贤堂的支出忧心?
卫灵蕴欣喜地问:“他在何处?”
魏铭往大堂指去,所指是个少年郎。只见他一身锦衣绣袄,正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饮,格外地闲雅风流、纨绔不羁。与他身边那群醉趴得乱七八糟倒地趴桌的人相比,显得鹤立鸡群,不同凡俗,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卫灵蕴摆手让魏铭退下,接着她信步走去,顺手拎了个酒壶。恰巧,龙思齐的酒壶已空空,他轻轻晃了晃,确定里面没有酒之后,神色有些失落。
此时,卫灵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身边倾壶倒酒,壶中的杜康汨汨流出,酒香四溢,稳稳当当落在龙思齐的瓷杯当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阁下真是惬意,莫非千杯不醉?”
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示意龙思齐共饮,接着仰首一饮而尽。
龙思齐贪杯地把酒喝完,道:“打小家父就拉着我四处拼酒,也就练出了酒量。可每次我与知交对饮,对方都不胜酒力早早去与周公相会,徒留我一人自饮,真是寂寞呀。”
好端端一句话,偏偏被他说出一种酒场中独孤求败的感觉,让人又好气又好笑。龙思齐比卫灵蕴年纪还小些,一股子少年稚气,偶尔的“口出狂言”让人忍俊不禁。
卫灵蕴掩嘴轻笑,奇怪道:“你当时如此年幼,你父亲怎么非要拉你去拼酒?”
“哎,”他惆怅地感叹起来,“那时家里做些小本生意,险些破产,我爹就带着我去各处拜访,让我多说好话求他们解囊相助。”
“然后呢?”卫灵蕴好奇。
“然后?”龙思齐苦笑一声,怅惘地又饮了一杯,淡淡道:“然后我家就成了一方首富。”
卫灵蕴与红珠皆无言以对,她俩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起了“仇富之心”,想跟他这样的富家子弟拼命。
卫灵蕴兀自叹息,权当龙思齐童言无忌。她愈发好奇,“既然你家境殷实,怎么会想起来咸贤堂?”
龙思齐一脸无辜,“爹娘嫌弃我败家,就把我轰出来了。”
这……
卫灵蕴差点一口酒呛着。她不由得感慨,当初她亲自坐镇收人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这朵奇葩?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问道:“倘若我给你四千两去经商,你能为我赚回多少?”
龙思齐诡异地笑道:“源源不绝。”
“如果我拿不到源源不绝的银两,我就活劈了你。”她语气平淡。对待这样的混小子,卫灵蕴向来不客气。
她举杯与之共饮,“今后你就负责咸贤堂财物来源,如何?”
龙思齐顿时神采飞扬,“可有人与我共事?有多少人手?”
卫灵蕴笑盈盈地摇了摇头,道:“目前就你一人。不过,你可以自行笼络人才,咸贤堂最不缺人才。若你要找帮工,自己去市场找。”
龙思齐垂头丧气,长叹一口气,“也罢,大祭司你什么时候拿银两给我?”
卫灵蕴站起身来,“明天。宫中还有事务,我先告辞。”
他欢快地挥手,“大祭司早点来看我啊!”
见卫灵蕴走后,他摊摊手将酒壶杯盏推到一边,快乐地道:“啊,我醉了!”
话音刚落,他美滋滋倒地,稳稳落在了人肉垫子上,嘴角扬着粲然的笑。
翌日,祝京还是起了个大早,虽然有些头疼,好歹还是没有耽误正事。看着凌乱的大堂,他皱皱眉头,顾不上许多回房更衣去了。
他站在咸贤堂门口,一心一意等着车辇来接他。两刻钟后,马蹄声回荡在街道。
“侍御史真早啊,小的是陛下派来接您入宫的,侍御史请上车吧。”
“有劳。”祝京娴熟地上了马车。
骏马奔驰,车上垂挂的流苏飞扬,悬挂的铃铛叮叮作响,有别致的韵律。
下朝后,刘付勋主动来找祝京,“同僚留步。”
刘付勋年过半百,看起来神清气爽,很是和蔼。
“老朽是来带阁下熟悉御史台事务的。这侍御史一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年轻人呀,好好学吧!”
“是,祝京一定勤勉自励。”
“好啊!小伙子真有干劲哪,随我来吧。”刘付勋拍拍祝京的肩膀,算是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