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地张开,室内一片昏黑。
余知念动了动酸痛沉重的身体,手边一个身影晃了晃,是余季清。
“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他抹了把脸,表情发懵地站起来。
他摸了摸余知念的额头。
“不烧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几点了?”
余知念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她脑袋还是沉的。
“早上九点。”余季清眯着眼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分辨出来时间,“饿了吗?你睡了很久。”
确实很久,快二十个小时,中间打点滴余季清一直盯着,余伯晏还来过一趟。
余知念很多年没有生病过,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整个人虚弱得抬不起手。
“窗帘拉开吧。”她吩咐道。
余季清拉开病房的窗帘,外面晴空万里,晴朗的阳光陡然冲进屋内,刺眼得两人都眯住眼睛。
少女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寂静蔓延,病房里充斥着压抑。
“那个刘天赐,我们报警抓走了,”余季清开启话头,“他卖了展青菱的遗物属于违法,而且还卖了两千万,板上钉钉要蹲监狱,就是那些钱估计会充公。”
展青菱无父无母也无伴侣子女,朋友多但朋友不是遗产继承的一方。
“不过警方会去查作曲本的去向。”
说到这里,余季清又想起了另一位。
“那个堂哥见到了刘天赐,好像被吓到了忽然有了新说辞。”
余知念接过余季清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那个堂兄的身份信息是在暗网买到的,他本人是进城务工的一个逃犯,基因对比是在外省抢劫流窜的犯人,最近刚来邵城。”
余知念没有理会。
余季清干脆直接解释:“也就是在展青菱死前他就有了这个身份,而且身份还是被认可的。
“现在警方内部正在排查,事情还涉及户籍管理那边,邱鹏说还碰到了唐市长,事情闹得很大。”
余知念依旧沉默着。
“那个肇事司机反正会被通缉的,”余季清捡余知念应该最想知道来说,“路段没有监控,但车有行车记录仪,总能抓到,所以你别着急,先养好身子。”
余知念闷咳两声,他连忙去接水杯,手抚在她的背上给她顺气。
在余季清的印象里,他也没见过余知念这么虚弱的样子。
见过余知念的死,却没见过余知念的病,此时此刻气若游丝面色惨白的少女让他想起更不妙的回忆。
一整夜里,他时不时去探余知念的鼻息,毕竟余知念的模样太像放进棺椁后冷冰冰的尸体。
咳嗽平息,余知念忽然说:“我饿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句话在余知念身上好像并不成立,在一整天的食物摄入和休息后,第二天,余知念就恢复了原本健康的状态。
余季清再三向医生确认后,余知念出院了。
依旧是晴天,万里无云,初夏的天空还残留着春季的朦胧,鸟雀飞过,留下一瞬流畅的弧线。
“去萌芽院。”余知念说,“去送那孩子一程。”
小孩子没成年,三天后就下葬,今天正好是下葬这天,她得去看看。
从前因为无法接受而逃开了庄颂和的葬礼,现在不能逃避,要去面对自己不谨慎带来的后果。
即便等她回到上一个剧情点后人都会复活,但如此惨重的代价,她需要牢记在心。
不同于曾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整个萌芽院葬入火海,绒绒也好,展青菱也好,都是她明明做足准备后却依旧没有保护到的人。
一路沉默,余知念和余季清穿的衣服正好是黑白配色,来参加葬礼也是合适的。
余知念抱着花,余季清提着一箱玩具,算是给小孩子陪葬的东西。
萌芽院的大门上泼了红漆,喷着辱骂的话,大门敞开,前院停着一只小小的棺材。
纸花潦草地扎着,白布黑布绑在院子里房门上,庄玉在棺材前放了一只铁盆,里面正烧着纸钱。
灵堂就这么草率地建着,院子里人竟然不少,但大多数是小孩子,除了萌芽院的小孩,还有一些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看年龄应该是那群孩子的同学好友。
但应该是瞒着家人来的,因为跟着家人来的,一家人都穿着一身黑。
庄玉的头发白得更厉害了,余知念进来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只有庄玉低着头嘴里念着什么,给铁盆里放纸钱。
一院子的人里,没看到梁酒和祝松,也没有黎珂。
“玉姐。”余知念哑着声音,“这是给绒绒的,也一起烧了……”
啪。
庄玉一把甩开玩具和花,东西砸在地上,花瓣落了一地,玩具盒子被砸得凹陷。
余知念又去捡,庄玉闷不吭声,却用了十分力气地将地上的花和东西踢开。
手停在半空,余知念默默地收了回去。
“我给绒绒上柱香。”
“你装什么好心!”
压抑的悲愤彻底爆发,庄玉边哭边骂,“你装什么好心人!”
余知念只是木着脸重复:“我来给绒绒上柱香。”
“来什么!你来什么!”庄玉推着她赶她,“我妈葬礼你不来,绒绒的你来干什么!和你两个哥一样黄鼠狼给鸡拜年!”
“大哥和二哥?”余季清听到庄玉的话,上前一步,“他们来干什么?”
“来猫哭耗子假惺惺!”有大人义愤填膺地说,“带来好多摄像机,像是表演一样!”
“还带了很多玩具和花,”有小朋友说,他不觉得来的人坏,“来道歉了,那个漂亮的哥哥还哭了。”
在所有人的敌视下,余季清嘴巴微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看向余知念,余知念只是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直到前院忽然响起一阵旋律,她猛地抬头,像是才活了一般。
“谁放的!谁放的歌!”
余知念疯了般高声问道,在只有低语的萌芽院里仿佛一只炸雷。
某个小孩的同学讪讪地举起手:“是,是我。”
余知念大步上前就要去抢对方的手机,小孩吓得向后躲。
“你到底要闹得大家多不安生!”
庄玉扯过她,太过用力,余知念被甩到地上。
她呆坐着,只是听着那男声在唱展青菱唱过的歌。
那是展青菱写给自己旅行路上遇到的小孩子们的歌,现在被改成一首情歌,歌词矫揉造作,调子也改了一部分,但依旧很好听。
她艰涩地问:“这是谁在唱?”
“是余仲扬。”放歌的小孩看她可怜,于是回答,“我不是故意放的,是刚发表的先行曲,我觉得好听设置成铃声了。”
余知念捂住眼睛,笑自己:“余仲扬吗?”
余仲扬啊,是余仲扬啊……
竟然是余仲扬!果然是余仲扬!
她爬起身:“玉姐,我知道了,我知道现在这些都怪谁了,我知道这都是谁的错了!”
她抓着庄玉的肩膀,眼睛里爆发着不合时宜的疯狂。
“我知道是谁害了我们了,我其实早该知道……”
啪!
庄玉甩了一她巴掌。
“你清醒一点!还不都是你害的!”
余季清连忙拦在余知念身前,恨不得打回去:“你有病啊!”
“我害的?”
余知念自嘲地重复了一遍,她推开余季清,看向站在庄玉身后同仇敌忾的孩子们,每个人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怨愤。
“你们都觉得是我害的?”
沉默代表了答案,重若千钧的指责忽然落到自己头上,余知念一瞬间不明白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悼念吗?不是为了互相安慰吗?怎么成了自己的批判大会了?
她明明守护了这个地方三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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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每一次,在躲避之前累积的所有不幸时,还要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去隐匿这里。
她曾以为她不会后悔的。
被误会、被曲解、被厌恶、被避之不及,都没有关系,活着就好,珍爱的人活着就好。
她以为她不会后悔。
可是,可是她们在恨自己啊,她们竟然在恨自己啊!
余知念忽然捂着脸笑起来,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大,笑得双目含泪,然后把眼泪擦掉,呼吸逐渐平缓。
视线一一扫过萌芽院的人,她仰起头吐出一口气。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吗?
她并非是英雄,她也做够了英雄。
瞻前顾后,只会哪头都不得好。
一败涂地是自己活该的啊,失去重要的人是自己活该的啊,敌强我弱的劣势下,满心私欲的自己还想当个神圣的保护者?
真好笑。
“在你们互相扯后腿的人生里,只需要一点点风暴就会完蛋的。”
余仲扬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脑海,那句魔咒终于起效。
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跳进了余仲扬编织的陷阱里,从未逃脱。
她把笑容瞬间收回,露出一张冷漠肃然的脸,再次将面前的每个人一一盯过去。
庄玉还想骂什么,但又见余知念状态实在不对劲,于是抿住了嘴,唇线绷直。
“庄玉啊,我尽力了,我已经尽力了。”
她不再喊她玉姐。
“你说得对啊,这里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你……”
可余知念根本没想听下去,她只是直接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就像,终于抛下一个早该扔掉的包袱。
/
两小时后,余知念坐在监狱探监室里,对面是咧嘴笑的那个女疯子。
毁容女吊儿郎当地靠坐在椅子上,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她甚至高兴得添上了标点符号。
【小羊很厉害吧?】
她夸奖着。
【把你逼到绝境了,所以你只能来找我。】
余知念神经兮兮地冲她笑:“不是你的小羊,是齐闻的小羊啊。”
【你胡说!】
“齐闻的小羊啊,你伤了齐闻之后,你的小羊凌晨爬起来去看他啦!”
毁容女嗬嗬地喘气,死死盯住余知念。
“差一点点你就看到小羊啦!都怪齐闻。”
都怪齐闻,都怪齐闻。
“他老挡在你和小羊之间,只会阻碍你。”
毁容女恶狠狠地磨牙,牙关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可是怎么办?小羊被他迷惑得言听计从,才不会看你一眼!”
她发狂般捶着桌子,咚咚响着。
“重病保释,你明白的吧?”
余知念站起来,手掌贴上玻璃,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你也很了解清和对不对?当年余家都抓不到你,你很会跑对不对?”
少女笑起来。
“齐闻明天在清和有个体检,皮肤科的,他害怕你给他留的伤口留疤。”
毁容女猛地起身,手掌隔着玻璃贴上余知念的。
“留下你胜利的记录吧,”余知念歪歪头,笑容甜蜜,“我会分享给小羊的,他一定很高兴。”
少女声音轻轻的,却像是缠绕上她的藤蔓,一点一点地绞住她的心。
“就像你曾经想要帮他一样,再帮帮他,他这次一定会迷途知返,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人。”
第二日傍晚,联系不上齐闻的余仲扬忽然接到了余知念的电话。
“联系不到齐闻啦?”
余仲扬的心倏地一坠:“你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
余知念像个疯子咯咯地笑。
“齐闻他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