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真千金死不悔改》
2. 混乱
这是余知念第三百多次死亡后的人生。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一个名为《假千金真团宠,豪门大佬全爱我》的玛丽苏团宠小说。
但她不是女主角,而是必不可少的恶毒女配真千金。
第一次死亡,因为她是故事中由于不停和女主余菁菁作对,从而被豪门大佬们针对而死的标准女配。
第二次死亡,因为她重生后还想着继续争求家人的爱,于是大胆复刻余菁菁的高光时刻,结果死得比第一次还惨。
第三次,第四次……不知道第多少次,她这个犟种终于放弃了争取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爱,明白爱这个东西最不能强求,越求越求不得。
她选择远离。
然而剧情没有放过她,它需要填补空白,需要一个证明女主角光辉的对照组,更需要一个有逻辑针对女主的幕后黑手。
于是——
她去吃饭,一定会不小心掀翻余菁菁的餐桌;她去竞赛,一定会变成别人作弊的替罪羊;她去留学,一定会被举报劣迹斑斑失去offer。
然后,以恶毒女配的名义再次死去。
余知念从那一次开始恐慌,她拼了命地离开余家离开邵城上流圈。
她逃跑,当乞丐,去偷渡,成为流浪者,但连邵城都出不了。
死亡,无止境的死亡。
被余伯晏枪杀。
被余仲扬的追求者推下悬崖。
被余季清放任的校园霸凌淹死。
被余文和的竞争对手虐杀。
被娄梦然遗弃而死。
被黎珂抛下而烧死。
被方洲成送入精神病院崩溃而死。
被丝毫不讲道理的天灾意外杀死。
余知念疯了,那次她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刀去砍死了余菁菁。
她恨余菁菁,但她不至于想要杀了她,选择杀了余菁菁只是单纯的失控了的报复——她要所有人痛苦,她要所有遗弃她让她不得活的人陷入永恒的痛苦,即便背弃自我沦为凶手,也是她赚到了。
可余菁菁被她杀死前却握着她的手,说:“知念,对不起,是我的错。”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余知念哭得像是第一次被院长奶奶救回去的那天。
然后她又复活了。
又回到了一开始。
这次,她选择加入他们。
成为余菁菁的朋友,成为余菁菁的亲人。
曾经他们在天平的另一端,她想尽办法要他们走向自己,如今她明白了,她不该要他们走来,她应该走过去,加入他们,滑向天平那一端,从此没有恨和怨。
在余菁菁身边就能获得幸福。
在余菁菁身边家人就会是家人。
在余菁菁身边就会被爱,被呵护,被体贴。
虽然,还是会被抛弃。
且被抛弃时在心里病态地认为——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这是多么扭曲的爱。
爱再怎么是利他性的,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疯掉了的余知念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在一次次的死亡中并未感到悲哀。
但死亡的次数太多了,死亡前的痛苦太可怕了。
某一次,在她替余菁菁挡枪时迟疑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他们想要将她推出去的手。
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余菁菁的第一条防线是她,如果她没成功,大概又会是别人。
但,第一条防线是她,第一个被牺牲的是她。
她的大脑突然冷静下来。
她没有动,只是拉起余仲扬,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让余仲扬成为牺牲者。
她活下来了,但也成为了那个团体的背叛者。
她再次回到,并未成为团体中一员的人生。
且意料之中的,再次被杀死。
那是第多少次重生?
她站在宴会大厅,金碧辉煌的酒店顶层,落地窗外还有空中泳池,衣香鬓影里,余菁菁站在台上端庄优雅。
她在玻璃的倒影里看到穿着不合身长裙的自己,然后无视余季清的侮辱,走到蛋糕前,将那把切蛋糕的长钢刀扎进自己的脖子里。
世界暂停了,她想,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真好啊,终于要死了。
然后她看到光,看到一本书,看到人生过往,世界荒唐可笑。
她明白了,剧场不断上演,好戏不会停止。
如果她没有重生前的回忆,那她将一直重复自己的第一世——甚至,第一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余知念在虚空中茫然了不知多久,直到她的理智回归,而后边哭边笑,像只迷路的幼兽蜷成一团,直到哭累了,笑累了。
她站起身,甩了自己一巴掌:“余知念,你记住,这世界没有人值得你去争取,从此你只在乎你自己,凡无利的皆抛弃,凡有利的皆夺取,从此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便是死也是好结局。”
她再次回到这里,回到只对她而言是地狱的天地。
余季清被送进房间后,余知念淡然地扫视其宴会厅里的其他人。
余菁菁的未婚夫方洲成远在国外,但两小时后会赶在午夜零点前到,好庆祝余菁菁的成人礼——虽然,这生日归根结底是余知念的。
余家家主余文和大概正在往来赶,今晚他有个大项目要收尾,只能工作结束才能过来。
唐久久作为市长独女,也是余菁菁最好的朋友,陪着余菁菁去看余季清去了。
现在大厅里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各家都来了人却少见继承人或当家人——毕竟,实际掌权人都忙得很。好在,还有各位太太撑场面。
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余菁菁的同校同学,也是余知念的同学。
往日这群人对余知念都采取无视的态度,但刚才那一出,这群人一边敬而远之一边等着看好戏,有好奇想要凑近一点的,都被自己的妈妈扯了回去。
余知念置若罔闻,甚至有闲心去挑一个甜点垫肚子。
她慢慢向甜品区移步,每走一步,身边就能空出来两米宽的空间,全是来宾下意识让开的。
余伯晏正在安抚客人,却被自己朋友拍了拍:“你家那个私生女,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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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人一样,这么狂?”
余伯晏眉头一皱:“什么私生女?”
“啊啊,明白,不能那么说是吧。”朋友了然他对名声的维护,“总之,你们是得好好管管了,在菁菁的生日会上这么闹,还没看清楚自己位置呢。”
余伯晏抬眼去看,余知念的裙子因为不合身也因为粗制滥造,看着十分滑稽,脚下的鞋更是劣制,十足的寒酸样子。
更寒酸的,是她端着蛋糕半点不斯文地狼吞虎咽,活像没吃过饭一样。
他当然不知道,余知念就是没吃饭。
她为了买这身衣服没钱了,只能饿着肚子,早就想着蹭几口宴会的食物。
按理说她的礼服应该余家准备,但接她的是余文和,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女士参加晚宴要准备什么东西,而娄梦然这个大小姐出身的设计师更是不明白,还有人会不清楚来宴会要穿什么。
余知念只能通过自我想象置办服装,并揣测她的衣服要多少钱才合适。
现在,整个宴会厅根本不会有人穿着她那经典款婚纱一样夸张的蓬蓬裙。
余知念正为防止低血糖而大口吃蛋糕,余伯晏最终还是看不过眼,他走过来,抢走她手里的东西:“别吃了,像什么样子。”
余知念瞥了他一眼,又去取新的,但还是被余伯晏抢走了。
“余伯晏。”余知念冷下脸,锋利的凤眼眯起来,眼神危险,“把蛋糕还给我。”
余伯晏厉声斥责:“余知念,你今晚闹够了没有!”
大厅再次寂静,余知念没有回答。
她伸手再次去拿新的蛋糕,这次她的手背被狠狠拍了一下。
声音响亮,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余伯晏本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余知念迅速红肿的手背,一时之间语气软下来:“好了,跟我去和余季清道歉。”
他背过身上手要拉她,余知念猛地退了一步,扯起桌边的木椅,将它举了起来。
椅子砸下来的力量把人砸死都是常事,余知念更没留余地,根本不在乎这人死活。
余伯晏晕了,满场尖叫,刚出来的娄梦然吓得腿一软,连忙扶住妈妈的余菁菁恨恨地盯着她。
唐久久抱着余伯晏歇斯底里,像是老公死了的小寡妇。
余知念在一团乱里抬头,逼视娄梦然:“娄女士,为什么不祝我生日快乐?”
娄梦然对上那双和丈夫相似的眼睛,被其中的寂灭吞噬,大厅的吵闹声仿佛狂风巨浪打得她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妈妈!”
“梦然!”
余文和在最后一刻来到了现场,他大惊失色地去看自己的妻子,听着余菁菁的哭诉。
姗姗来迟的警察将人拷走,余知念闲适地被拷上银手镯,在路过余先生时,低声道:“余先生,您还记不记得昼烟酒店?”
满意地看到余文和身形一顿,她乖巧地被警察带到了门口。
因气愤而追出来的唐久久大喊:“余知念!你就等着坐牢吧!”
余知念嘴角微勾,声音却清楚地传进所有人耳里:“唐小姐,我们明天见。”
3. 黎珂
余知念不是第一次来警局。
从前的三百次人生里她因为各种原因进来过。
有时候是臭名昭著的加害者,有时候是不幸可怜的受害者,有时候是惊恐漠然的旁观者。
她会坐进审讯室,会躺在解剖台,会在大厅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一团沾了血的廉价外套。
然后像今天这样,狼狈地和她曾经的青梅竹马相遇。
黎珂,余知念的青梅竹马,故事里的深情男二,余知念在孤儿院附近小区里认识的小男孩。
因为父母都是级别很高的警官,工作忙,于是他时常一个人来孤儿院玩,和余知念熟悉后自诩为余知念的保护者,知道余知念找到亲人后还为其庆祝了一场。
但他真正的家不在那个荒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富庶城市的富人区,真正的青梅竹马也都是上流阶级。
按理说两人的人生交际只会是小时候的玩伴,但余知念自己争气成绩一直很好,又阴差阳错,居然一直和只上名校的黎珂一个学校,直到高中才分开——不过如今看来,主要是为了剧情。
现在黎珂年纪轻轻就能弯道超车来一线实习,正好碰到被拷住的余知念。
余知念闲适地靠在铁围栏的栏杆上,丝毫不为自己的受困苦恼,脖子上是被警察姐姐贴上的粉红创可贴,在玉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回事!”黎珂的下垂眼瞪圆,吃惊地看着被关进“小笼子”里的她,“你不是去参加家里的晚宴了吗,怎么还受伤了?”
余知念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他。
她想起这个人之前做的所有事,十八岁之前对她的所谓保护,十八岁后遇到余菁菁的一见钟情。
下次见面,他会在别人提到她的时候说:“是从小照顾的妹妹。”
“什么妹妹啊,情妹妹吧?”
“滚,别胡说,就是看她怪可怜的,搭把手照顾照顾。”
可怜。
再后来,那场大火里,他会丢下她,说:“菁菁一个人在那边,我得去救她,你可以的对吗?你一直都很坚强。”
坚强。
是的,她很坚强。
黎珂,我们又见面了。
余知念举起手腕给他展示自己的手镯,手铐声清脆:“打人了。”
“打人了?!”黎珂拖来椅子坐她对面,下意识就问,“谁又欺负你了?”
“唔,算是?”
“疯了吧!余家不是给你开的晚宴吗,居然还有人在你的地盘上欺负你?”黎珂忽然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总不会是……”
余知念点点头:“对,余家人干的。”
黎珂哑然。
余家人。她之前听说找到了人,还高兴地把他们叫爸爸妈妈、哥哥妹妹的。
黎珂抹了把脸,道:“我去问问情况,余家家大业大,律师很厉害,看能不能和解了。”
“不用。”
“不用什么!”黎珂严厉地说,“万一给你留个案底,以后怎么办!”
“我案底本来也不少。”余知念无所谓地说,“非要说的话,那时候救你直接砍伤几个人,比今天这个严重多了。”
黎珂愣了一下,没想到余知念会提这件事。
那是六年前的事,余知念撞见一群人围着黎珂,当时他俩关系刚因为一些事淡下来,但余知念抄起砖就冲了进去,混乱之中抢了刀子砍伤了人。
虽说未成年不判刑,但也要被特殊教育记在档案上,何况,余知念那时候还是个人尽可欺的孤儿。
后来是黎珂家里帮忙平了事,这才没留下案底。
余知念从前因此很感谢黎珂,现在想想,当时的事不管什么结果最后案子都会被销掉,相反,余知念反而是救了人的那一方。
你看看那些成年人多聪明,三言两语就让人地位倒转。
余知念欣赏黎珂怔愣的表情,勾起嘴角:“一会儿余先生会来,放心,我没事。”
黎珂看余知念运筹帷幄的样子,将自己心中的那股怪异感按下,语重心长地说:“那你和他好好说,毕竟是亲生父女,我知道你可能不服气,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捞出去。”
“嗯,知道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黎珂把自己的制服外套脱下来,塞进去,“先穿上,这里有点冷,光穿裙子不行。”
春日的夜还很冷,她花了七百块买的裙子层层叠叠,在那些人眼里裙摆的纱粗糙劣制,堆在腿上却很保暖,只是上半身冷得要命。
余知念缩起来,将黎珂的外套披在身上,把自己团成一团,目光却落在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上。
银色的,鞋面带着细闪的高跟鞋。
处理价买到手,有些挤脚,但要大一码却太大。
她没什么钱,花了七百买条裙子已经是肉疼,更舍不得买鞋,全身上下一共一千多,只留下二十七块在卡里。
但她对上流社会一无所知,不知道即便掏光自己的身家,穿去的是一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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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而言价格高昂,对其他人来说廉价又低劣的衣裳。
黎珂拿来热水,顺便提来一个盒子。
他一进来就看到余知念蜷在椅子上,眼睛盯着那双银色高跟鞋,看着分外可怜。
得益于优越的家境,黎珂一眼就能看出那双鞋多么糟糕,想到余知念就是穿着这一身去的晚宴,心脏像是被拧了几拧。
他将热水放进余知念手心,余知念抬起头,茫然的神色还未消散,黎珂只当她是伤心过头。
盒子被他打开,里面是一双平底鞋。
他把它拿出来递在余知念脚下:“穿这双吧,高跟鞋对脚不好。”
余知念没有动,只是低头看他半蹲在地上,像童话故事里王子一样的动作。
她曾经没认出来,现在才发现,这双鞋和他后来常送余菁菁的同属一个品牌,只不过余菁菁的那双造价高昂,这双是商场随处可见的款式。
余知念并未不知足,毕竟她向来计较着要给黎珂还钱,价格低对她只有好处。
只是这时候,这双鞋竟让她觉得有些碍眼。
余知念微微一笑:“放着吧,等会儿穿。”
“他们,没给你准备礼服之类的吗?”黎珂最终还是问出口,他难以置信那些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余家不是……”
“没准备呢。”余知念解释,“那场晚宴上,我是以私生女的身份出现的。”
“什么?”
“很有趣吧。”余知念抿了口水,水温正好,咽下去后胃里暖洋洋的,“晚宴是给余菁菁开的,庆祝她生日快乐。”
黎珂懵了,这名字他一无所知:“谁?”
“你一见钟情的那个女生就是余菁菁。”余知念将水杯隔着铁栏杆塞回黎珂手里,“也是你找了三年的救命恩人。”
黎珂的狗狗眼不自觉地瞪圆。
“不是一直在找三年前你出车祸照顾你的人?”余知念继续补充,“我去看你时,病房里遇到的人就是她。”
不过,你车祸的原因也和她有些关系。
但这一点,余知念才不想让他知道。
等到爱到不可自拔了,然后得知自己奶奶是因为对方而死,这不是更有趣吗?
黎珂大脑空白:“是她?”
“是她。”余知念忽然抬头道,“余先生,你也听到了吧?”
黎珂呆呆地回头望去,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保养得极好的儒雅中年男子,无框的眼镜后眉眼锋利,同余知念很像。
4. 余文和
几分钟后,余知念和余家家主换进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余文和,余家家主,余知念的血缘父亲,沐世集团的总裁兼最大董事。
余文和冷冷地盯了她数分钟,余知念只是戏谑地打量他,并未开口。
最终还是余文和先说了话:“你做了什么?”
余知念上下扫视了他一番,冷淡地答:“你不是知道了吗?”
砸破余季清的脑袋,一椅子丢在了余伯晏身上,最后直接吓晕了娄女士,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余文和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黎珂和菁菁的事。”
她像是在重复:“你不是听到了?”
“菁菁根本没出现在黎珂的病房里,在那里照顾他的是你。”
余知念耸耸肩:“那有什么所谓?反正黎珂信了就行。”
余文和沉默。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余知念见面,三年前他还给过余知念一次转学费。
那时候场面闹得不好看,他需要给余季清一个升学名额,但却被余知念这个普通中学的孩子占去了,于是只能和她谈判。
只是余知念年纪虽小却油盐不进,最终只有他亲自和她见面。
结局是,余知念在生日当天以“诈骗嫌疑”为由被他们送进了拘留所,余知念名额也因此被取消,顺延给了其他人。
这样的初遇,对后来得知这是他亲生女儿的余文和而言,是个地狱开局。
余文和本就对她心存愧意,此时忍不住捏了捏眉头道:“你对菁菁的敌意太重,我也告诉过你,她……”
“和余菁菁可没关系。”余知念咧开嘴,“我只是想看黎珂怎么做。”
“你……”余文和意外中藏着不满,“你喜欢黎珂?”
“不喜欢。”
“那你……”
余知念扔下重雷:“黎珂喜欢余菁菁。一见钟情,但此前根本不知道余菁菁姓甚名谁。”
余文和愣住了。
“黎珂家里人对黎珂非常看重,他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会被筛选一遍。”余知念继续道,“如果黎珂家里人发现了余菁菁,然后……”
余文和的眼神变得锐利:“但你现在是余家人,查你也会顺过来查到菁菁。”
“那不一样,我早就被查过了,再查还要计较一下余家的体量值不值得冒险。”余知念托着下巴冲他笑得淡然,“何况余菁菁才是姑姑的孩子,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也说了,他们想查菁菁还要看值不值得,而且你已经给了黎珂名字,”余文和直白地说,如在包容她的不懂事,“我又有什么能被威胁的?”
“黎家人需要权衡,可黎珂那个小叔不会善罢甘休吧?看着是去国外生活了,但他选的继承人是黎珂呢。”
余知念一条一条地答。
“至于名字,拿到余菁菁的名字只是早晚的事,知道了具体是谁,黎珂就不可能某天突发奇想要查余菁菁,就更不会惊动他那一大家子,何况有我当挡箭牌。”
听到讨厌的人的消息,余文和面色难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看,这才是我熟悉的余先生嘛。”余知念乐了,念出三年前余文和的原话,“公平交易,你我互惠。”
余文和甚至气得冷笑了一声,抬抬下巴让她继续说。
“一套学校附近的高级住宅,以及一家游戏公司,不用太大,小公司就行。”
金边眼镜后的眸中闪过深思,余文和道:“回家里住,房子给你,再给你另一家盈利的游戏公司。”
“回家住对我来说没有好处。”余知念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三个条件:房子,游戏公司,告诉所有人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
余文和审视她:“菁菁还不知道这件事。”
余知念抬眉:“那就让她知道。”
余文和仿佛发现了她的突破点:“我知道你吃醋,但我们也要顾及一下菁菁的感受,我可以给你其他方面的补偿。”
“我又不欠她,她的心情与我无关。”
“知念,你刚回来,很多事情……”
“余先生,我并非和你商量。”余知念抬眼,身子前倾,冷冷地盯着他,“我们是在交换筹码。”
“菁菁并不欠你,她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余知念意味不明地轻嗤,笑容稍纵即逝。
“以前不欠,现在未必。”她有些厌烦了,“别说是她,你们全都欠我。”
这是什么话!
“你是这么想的吗?爸爸妈妈不是故意……”
“余先生确定现在和我打亲情牌?”余知念戏谑地看他,“娄女士应该还在昏迷中吧,你来处理我这件事居然要这么久吗?”
余文和不知道面前的女儿哪个方面更让人难以评价,他深吸了一口气。
“徐爱红可等着娄女士知道真相的那天呢,余先生。”
余文和的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什么?”
“徐爱红带着个小男孩,经常来找娄女士玩呢,你不会不知道吧,余先生?”
“她敢!”
“您亲自来,不就是为了找我封口这件事的吗?昼烟酒店。”余知念摊手,轻描淡写地把对手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你瞧,娄女士也是我的筹码了。”
“余知念!那是你妈妈!”
“我还有很多筹码,您想知道吗?”
气氛凝滞,争吵一触即发。
余文和阖眼深呼吸,最终按住眉头道:“瞒住你妈妈,要换什么?”
“此后我闹出的所有事,给我兜底。”
那明明是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但余文和别无他法。
更何况——
“即便不用筹码,你闹出的事我也会给你兜底。”
余知念只是微笑,根本没相信余文和的这句承诺。
她又丢出那句话:“公平交易,你我互惠。还是交易最让人安心,您说呢?”
十分钟后,余文和带着余知念出了警局。
这次余知念没看到黎珂。
少年站在背光处神色复杂地看向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还在平复自己一见钟情的暗恋对象就是救命恩人带来的冲击,又在纠结为什么余知念过了这么久才告诉他。
余文和瞥见黎珂的身影,问道:“不道个别?”
“我会和他减少联系,本人做生意很诚信的。余先生不必试探我。”
初春夜里的风微凉,但托白日晴朗的福,夜空澄澈清透,星子缀于夜幕上尽显璀璨奢华。
时间已经走向零点,并不远且显眼的酒店时钟敲响凌晨的报钟,同一时刻,高空中响起烟花盛放的声音。
一只光箭穿云而上,在升空时绽放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光彩各异、轮廓迥然、气势层次分明的烟花。
那些异形且叠加而出的光芒很快照耀得零点的夜空刺目耀眼,比起美更像是一场战争开启的炮火。
第一只烟花消散后,就是此起彼伏、全凭气势的东西了。
交错成藩篱模样的礼炮,盛放后所有下落的星星点点会再次绽放的层层叠叠,如同浪花此起彼伏的,如同夏雨磅礴而下的,如同矢车菊舒缓外扩的……
蓝白交织的烟花如一簇簇开得正盛的球菊,中心嵌着心形、星型、球状各类花心,花心熄灭得更快,最外层的光点皆如破碎的流星向下坠。
金粉如星屑般的心形套成一层又一层,投石进夜色后于天幕掀起阵阵光芒的涟漪。
如烟似雾的彩色与闪光的无人机一同升空,照得夜幕上仿佛下了一场不期然的薄雪。
残留的烟痕留下一抹远山残雪般的隆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如礼炮共鸣,就在那时,横向燃烧着一叠雪白的焰,光屑瀑布倾落了下来。
即便还不到一半,余知念也知道最后的最后,这场她看过数百次的烟花秀一定会以无人机排布的“生日快乐”为结尾。
这灿烂明亮的一切映在余知念的眸中,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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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也亮了起来,好似她也因之动容、泪盈满睫。
可光向来是最会弄虚作假的魔术师,于是在余文和也以为余知念在有所感怀的瞬间里,他听到她忽然问了一句:“这场秀要多少钱呢,余先生?”
他下意识答:“三百万起价。”
“这么清楚?”
“因为那小子要是连三百万都……”
说到这里,余文和忽然愣住,这是方洲成给余菁菁的生日礼物,那余知念呢?
余知念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余文和眉头微蹙:“没什么,你要是喜欢明晚给你也定一场。”
“也没那么喜欢,”余知念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胳膊,“怪碍眼的。”
“先回家吧。”余文和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余知念身上,“晚上很冷。”
“哪儿?”
余文和以为她在问地址:“景恒别墅区。”
“不了。”余知念脱下他的外套,指了指司机,用手势要来车上备用的崭新西装,“我今晚去我那里。”
余文和看她油盐不进,又觉得余知念的生日如此草率度过着实不好,最终道:“那我送你。”
这次,她没拒绝他。
车从闹市向郊区开,一路越来越荒凉,从灯火煌煌到四周昏暗,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余知念租的地方。
那是个城中村,挤在高楼之间的破旧小巷,地面坑坑洼洼的污水,灯也没有,只有车道的车灯偶尔洒来些许亮光。
余文和的车最终停在巷口,灯光打进去,将藏在黑暗中的脏污彻底暴露出来。
他和她下了车,余知念提起裙摆,高跟鞋哒哒哒地在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声响,忽然,她脚一歪。
余文和接住她,听见余知念懊恼地说:“啧,鞋跟断了。”
他的女儿扶着他,揽着裙摆,翘起脚,将鞋脱下来,把鞋跟掰下,又换一只。
两只鞋鞋跟都被拆了,她又离余文和远远的,哼着小调进了一座自建小楼里。
里面依旧狭窄黑暗,住了很多人,吵吵闹闹的,什么方言脏话都有。有人神色怪异地看向余知念,又怯怯地瞄了一眼余文和,来回打量,那眼神像是在掂量一块肉的成色。
余文和不适地蹙眉,却还是默默跟着她。
余知念提着裙摆向上爬,楼梯是焊接的铁片,稍不注意就能踩空,但连指示灯都没有。
她最终停在三楼,一间挤在杂物室旁的房间,门把手上绕着铁丝。
余文和体贴地问:“钥匙呢?”
余知念把铁丝绕开,打开了门:“哪儿来的钥匙?”
余文和目瞪口呆地看门被打开:“那晚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小偷来了都得留两块钱可怜费,”余知念浑不在意,打开灯,换了双鞋,进了门就找浆糊,蹲在地上开始粘自己的鞋。
屋子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但依旧整洁。
一只椅子,一只桌子,桌子一脚断了,垫着一叠纸箱,桌面上是看不出牌子的口红。被好好放着。
一只敞口柜子,柜子里是她的初高中校服,还有其他衣物。
床板很薄,铺着报纸,一旁堆着一团被子。
“完成。”余知念粘好了鞋,将它们放在窗台上,余文和这时候才看到,那里有一只塑料瓶,装满水,插着一株草。
余文和找话题一样:“这是什么?”
余知念将那株翠绿的植物递过去:“我种的花,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听说是兰草。”
余文和哑然。
“不喜欢吗?”余知念笑着问他,“可我喜欢。”
余文和无措地拿着水瓶,他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女儿,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她穿着膨胀的长裙还有裂口的鞋,模样如同他在电影里才看过的底层人。
那些只在报告中草草用“贫寒拮据”概括的一切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将一切肤浅的想象尽数撕开。
可是,她在笑。
5. 唐久久
深夜凌晨,一则消息将晚宴的风波彻底推向了高潮。
所有来宾的手机都收到了这样一则短信——
余知念是和余菁菁误换身份的余家亲生女儿,早年遗失后他们找错了人,但余菁菁不会失去她原本的身份,会继续作为余家大小姐生活,而余知念则是以余家二小姐的身份加入余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二天的早上,春英学园里热闹非凡。
春英,一座包揽幼儿园到大学的立体式贵族学园。
和普通的学制不同,在普通高考的春夏学期,春英实行的是预科直升制度,预科中可以申请各个高校的相关专业,也可以选择直升本部大学,高考在这个学校中形同虚设,想参加高考的大多会转学去其他普通高中。
而余知念,是春英高一考进来的特招生。
邵城作为一个虚构的资本主义城市,所有高中的学费都十分高昂,失去保送名额后她不愿意就此放弃学业,于是考上了难度极为可怕但免费的春英特招。
却没想到正好撞入了自己身世的漩涡。
余菁菁呆坐在座位上还没从昨晚父亲的坦白中回过神。
她被告知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而是爸爸失踪的妹妹,那个被立了衣冠冢的姑姑的女儿。
余菁菁难以置信,却也很快接受了真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姑姑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说,她依旧是余家的女儿。
那么,昨晚余知念闹的那一出,反而是情有可原了。
想想看,你知道你是这家的孩子,且你的亲人也都知道这一点,但却选择不公开你的身份,让一个顶替你身份生活了十八年的人作为宴会主角。
如果是她,她可能会更加愤怒吧。
余菁菁想起余知念当时拎着酒瓶笑着问她要不要试一试,一时有些头痛。
这个妹妹好像有些不好相处?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她妹妹啊。
余菁菁给自己打气,一直是家里老幺的自己,也要当姐姐了啊!
坐她邻桌的唐久久看她没有精神,只以为余菁菁是被打击得太过伤心,她走过去,手按在余菁菁肩上捏了捏:“你还好吧?”
“嗯?”余菁菁回神,“我还好。”
“你昨天发消息也这么说,但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余菁菁摇摇头:“只是和爸爸聊了几句,没事的。”
“余知念真是你们家……”
“是啊,知念才是我家的孩子。”
“那有什么!”唐久久安慰她,给她打气,“还不是你在余家生活了十八年,感情都靠相处!而且就她昨天干的事,恐怕还在局子里呆着呢!”
“久久,别这么说,其实……”
“你可别替她说话了,就是你脾气太好,她那样的犯罪分子就该去坐牢!”
咚咚。
教室的门被敲响,唐久久下意识看过去。
“嗨?”余知念抬起手掌向唐久久打招呼,“我说了能见面的,对吧?”
唐久久背后一凉,总觉得自己被一条蛇盯住了。
她先是被抓包似的心虚,而后惊讶地高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余知念倚着门,笑得很有礼貌,“言而守信,所以我来和你见面啊,唐小姐。”
唐久久头皮发麻,这听上去真像是杀人狂的预告信。
“你不是该在……”
“在警局?”余知念装作恍然大悟,“哦,你不知道吗,余先生把我带出来的,真感谢余先生啊。”
说着,余知念的视线扫向了余菁菁。
余菁菁不免有些紧张。
这算是她第一次和余知念正面沟通,之前顶多是同学间不痛不痒几句问候,或者就是昨晚那个混乱场景。
余菁菁紧张的同时,全班同学都安静下来,各个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这可是活的真假千金豪门文,谁看了不想现场吃瓜?而且真千金昨天干的事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余菁菁憋了半天,最终笑得僵硬:“早上好啊,知念。”
余知念上下扫视余菁菁,然后嗤了一声,不以为然。
班里出现好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余知念置若罔闻地回自己座位上去。
校园霸凌还没开始,所以她的桌子还很干净。
余知念若有所思,但还是抽出湿巾把桌椅内外齐齐擦了一遍。
没人看得懂余知念突如其来的“洁癖”,只是默默关注着。
余菁菁有些心情低落,虽然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但团宠女主从未受到过这么冷淡的待遇。
她再次鼓起勇气:“知念,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余知念扯起嘴角:“不去,吃不起。”
她说的是实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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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身无分文,真的吃不起,可在各位有钱人耳朵里就不是了——余家的大小姐还能没钱吃饭?
余菁菁忐忑地问:“那……那我请你吃,好不好?”
余知念还没开口,唐久久看好友一副卑微模样,当即忍不住了:“少装模作样了,菁菁根本不欠你!你丢了和找不回来又不是菁菁的错!”
余知念动也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
见对方一副毫无悔改的嚣张样子,唐久久气极,直接上前拍余知念的桌子。
“道歉!你把菁菁的生日会都毁了!还有余大哥和余季清还在医院呢!”
“聒噪。”余知念不紧不慢从书包里把书往外掏,“皇上不急太监急。”
“久久你先冷静。”余菁菁来拦人,“这事有些复杂,我中午给你解释,和知念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拿着酒瓶往余季清头上砸,把阿姨都吓晕了,更别说最后砸余大哥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久久!那是大哥和三哥先不对……”
“那你呢,你又做错什么了?不是她把你们全伤害了?结果连警察局都没待多久!”
唐久久瞪着眼转过来喷余知念。
“大晚上的凌晨几点给大家发消息说菁菁不是余家的亲生女儿,是不是你捣的鬼!你就是看菁菁好欺负!”
“所以呢?我要她给我什么了吗?”余知念和唐久久对视,漆黑的眸子盯住她,“只是公布一个真相,居然也是我欺负人了。”
“对不起。”余菁菁满脸焦急地向她道歉,“久久只是看我太伤心。”
“你伤心是应该的。”余知念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但比起你,被说是私生女的我不是更伤心吗?昨天明明是我的生日吧?”
唐久久也哑然,她怔怔地看向余知念,想起自己昨晚骂人的话,却又不愿意道歉:“那你一回来就把余伯晏和余季清打了,还不如是个安安分分的私生女呢!”
“久久!”余菁菁扯住唐久久,连忙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这就……”
啪——
话音未落,唐久久被一巴掌打得头一偏。
余知念慢条斯理地说:“知道我连他俩都打,你非凑上来犯什么贱?”
余菁菁吓得反应不过来,她傻了一样看向余知念,还未说话,就见余知念冲她笑笑:“你也想试试?”
第二次了,她问她,要不要试试。
6. 游泳课
事情最终因为铃声响起而被打断。
余菁菁陪着唐久久去了医务室,行凶的余知念坐在后排,身边空出一大片——那些应该是她邻桌的人全都动作利落地搬走了。
教室空旷,老师进来时惊喜发现这群最爱溜在后面的学生们像是转了性,居然全都坐前面了,省得他次次上课都要去“就山”。
“大家今天很有觉悟嘛!”
老师不知道,接下来的很多天,学生们的学习热情都会被迫如此“高涨”。
下了课,余知念神秘兮兮去小卖部买了个东西,似乎不是很好找,开店的大哥亲自找了半晌才找到。
她把东西揣进兜里,一从便利店出去,安静的店内这才响起人声。
店长讶然:“怎么了这是?”
一个高一生悄悄道:“那可是一晚上打住院两个哥哥、吓晕自己亲妈、凌晨给各家发消息自己才是真千金的狠人!”
店长大吃一惊:“这么凶?我看她买东西很礼貌啊。”
他摇头晃脑:“人不可貌相,据说之前她可是个不爱说话的背景板呢。”
“说什么呢?”
一短发小姑娘走过来,猫眼圆圆,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只是身材有些瘦小,看着干巴巴的。
“梁酒!”高一男生却是高兴起来,“你今天来学校了?”
“嗯嗯,处理完事就来了,发生什么了?”
小姑娘好奇地过来,还抓了一把男生手里的瓜子,像是每个吃瓜群众一样热切地凑过来。
“你可不知道,昨晚那个余知念……”
梁酒嗑瓜子的动作一停:“你说谁?”
“就高三的特招生余知念!”男生大大咧咧,“沐世刚找回去的真千金,昨天还被说是私生女呢,结果人家是真的亲生女儿!”
梁酒眸中闪过厉色,面上却笑得开朗:“你细说一下。”
另一边,买完东西的余知念正缓步前往室内游泳馆。
一路上春光正好,花园喷泉雕刻精美,潋滟水面将星星点点的光反射在两旁树木上,高大的白玉兰已经开放,一树花在微风中如雪似玉,并没有香气,但端庄素雅、美得舒展。
她站在那棵高树前欣赏了一会儿,想起不知道是在多久以前,这棵树的花还没落,她就在这里被某个人打了一闷棍。
因为什么来着?
电话忽然响起,手机的铃声刺破静谧的此刻。
余知念漫不经心地接听:“喂?”
“知念,你那边有什么东西要搬过去的吗?”
余知念皱眉,看了眼手机,确定是余文和,她道:“搬什么?”
“就你房间里的,你的花我已经带回去了,其他……”
余知念沉下脸:“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嗯?你的……”
“全扔了。”
“什么?”
“除了我的花,全扔了。”余知念挂了电话,气得骂了一句,“真晦气。”
撒完气,她猛地想起自己花了大价钱的裙子,又觉得有些肉痛。
叮咚——
短信来了,余知念看了一眼,余文和给她打了三百万,留言:零花钱。
零花钱啊……
余知念冷笑一声。差不多又该上课,踩着铃声,还是一身校服的余知念走到室内泳池池边。
人已经来齐,余菁菁和唐久久已经站在各自位置上,唐久久脸上突兀的纱布和红眼睛引人注目,大家难免侧目去留意始作俑者的反应。
始作俑者余知念目不斜视地坠在队尾,一起上课的隔壁班见状全在窃窃私语。
“安静!”教练拿记名夹板敲了敲自己掌心,“都到齐了,先热身,然后下水,都会热身吧?”
高中部的体育课类别不多,甚至不占学分,到了高三更是只留下了游泳课,毕竟大多数人忙着更丰富也更繁重的课业,游泳完全是用来放松一下,顺便还能塑体。
这门课上,松弛的教学已经是常态了。
“会——!”
“她没逃课?”唐久久扯着余菁菁的手指,在她耳边悄声问,“她不是从来不上体育课的吗?”
余菁菁摇了摇头,她其实没注意过这件事。
唐久久警惕地拧眉,觉得余知念是不是又要作妖,但脸上存在感极强的纱布又让她按住了好奇心,可很快,这疑惑就被解答了。
“老师,我不会游泳。”余知念忽然举起手,坦坦荡荡地说,“我申请旁观。”
“还有人不会游泳啊?”有人低声嘲笑,“真有人不会游泳啊?”
对于家境好些的人来说,游泳一定是最早接触的幼年兴趣爱好之一,更遑论上得起春英的各位。
如此一来,余知念这只旱鸭子格外显眼。
话一说完,一圈人都哄笑了起来。
“有哦。”余知念冲笑声传来的方向道,
“这么没见识还是多去看看世界?”
“你说谁没见识呢!”
“谁应了我说谁。”
“你!”
“算了算了,余家的……”有人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可闭嘴吧!”
游泳课的老师也是余季清的教练,他多少听说了余家的事,又对余知念眼生,于是商量道:“那你到一边休息?”
“好的老师。”
余知念说完就走出队伍,舒舒服服地坐到泳池边的折叠椅上。
“还有脸上带伤的那个。”教练看到了唐久久,“谁还不能下水也举个手。”
唐久久被点出去后,有些无措地看向余菁菁,然而余菁菁没有举手。她心里叹了口气,垮着脸不情不愿坐在余知念旁边。
“哟,唐小姐。”余知念竟还和她打招呼,“怎么不理我?”
唐久久别过身子,背对着她。
可余知念却不放过似的,挪着椅子贴过去,非要和她面对面。
“你干什么!”
“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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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看我做什么?”唐久久翻了个白眼,“三年同学了你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还真不知道,”余知念托着脸,“我仰慕唐市长已久,竟没发现她女儿原来是这种性情,真是……”
“真什么?!”
唐久久最烦别人提她妈妈,拍两句马屁就想借着她靠近她妈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警告你,我才不会把你带给我妈妈认识!想都别想。”
“真是家门不幸,和唐市长一点都不像。”
余知念优哉游哉补充完,看着对方气得发红的脸,轻嗤一声,“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夸你吧?”
“你!”
“我要是唐市长,回去得哭着查你是不是亲生的,蠢得没救。”
“余知念!”
两人在这里一人一句地吵,少不得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怎么了?”游了一圈出水的余菁菁披着毛巾过来,见气氛不好,“久久你又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是她说……”正想告状,但提到余知念形容她的词,唐久久闭嘴了,只是气得别过脸,“没什么!”
余菁菁一来,余知念就带着椅子坐得两米远,显然不想和她接触。
一个人坐在暗影里,她忽地在这群人里发现了那个给她一闷棍的人,好巧不巧,那人的视线也撞来,两人四目而对,余知念冲对方挑衅地笑了笑。
远处的那人阴沉下脸,却没说什么,只是暴躁地揉自己湿漉漉的品红色头发。
这一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余知念中午竟然还和余菁菁唐久久一起吃了饭,等到放了学,余菁菁期待地过来和她搭话:“知念,我们一起回去吧。”
余知念不置可否,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于是,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余知念在前边闲适地迈步,后边唐久久不情不愿和余菁菁贴在一起,恨不得离前面的人越远越好,还时不时瞪余知念一眼。
可每到这个时候,余知念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头就冲唐久久笑,唐久久气得憋红了脸。
而余菁菁夹在中间时而和这边说一句,时而和那边说一句。
校门口,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余文和高调地把加长林肯送来接两人放学。这车横在校门口隆重又扎眼,一群男生路过时开玩笑地吹起口哨。
认出了司机,余菁菁顶着众人的目光先上了车,余知念正要跟上去,却又忽然退了两步。
站在路边的唐久久警惕地把书包提在身前,防着这个暴力狂:“你要干什么!我可不怕你!”
余知念却说:“气不气?再怎么我还要和她在一个房子里吃饭,还有你喜欢的余伯晏在,你呢,什么时候能上桌?”
唐久久气炸了,她不知道余知念怎么知道她喜欢余伯晏的,原本想要道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冲着余知念的背影大喊:“余知念!我讨厌你!”
余知念嘴角弯弯。
哈哈,根本没有杀伤力。
7. 礼物
和余知念气唐久久的话不一样,余伯晏并没出现在饭桌上。
因为昨晚突发的混乱,余文和一直在医院陪老婆儿子,所有工作都被搬在高级病房里处理。
余季清和余伯晏在娄梦然的要求下留院观察一天,娄梦然在余文和的要求下留院观察一天,而余仲扬则是去赶自己作为明星的行程了。
于是,余家一家六口今晚只有余菁菁和她出现在餐桌上。
这是余家这栋常住别墅里的佣人第一次正式和余知念见面,但他们对昨晚的一切都知之其详,于是等余知念出现时,原本欢声笑语的餐厅顿时没了声音。
余知念并不在乎,她轻车熟路坐在从前自己被分配的位置上,和余菁菁几乎是对角线。
余菁菁迟疑道:“知念,你要不要坐我对面或者旁边?”
余知念抬眼看了看,说:“你对面的位置是娄女士的,你旁边的主位是余先生的,你另一边的两个空位是余仲扬和余季清的,娄女士另一边的位置是余伯晏的,而我的位置,在和余伯晏隔了一个的这里。”
余菁菁皱眉:“只有我们在,不用在意这些。”
“我没在意啊,”上了菜,余知念吃了一口切好的牛排,夹生,嫩但吃不惯,只能挤着眉咽下去,“是你在意,要我配合你的位置坐过去。”
余菁菁哑然:“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坐过来……”
“不用,”余知念阻止她,“你位置动了,等你家里人回来会找我的麻烦。”
“怎么会,知念,我们是一家人啊。”
余知念吃不下去了,她像是看傻瓜一样看余菁菁:“一家人?我把你两个哥打进医院,把你妈吓晕过去,这也能说一家人?”
“那是因为……”
“行了余小姐,我是来做客的,要不是和余先生有交易,我根本不想放学后还和你们见面。”余知念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心,把桌上的西餐吃了个干净,“你少说些话,免得你家这些厨师管家之类的后面告我黑状。”
“二小姐。”女管家没忍住,拧着眉毛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小姐呢,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余知念放下刀叉,金属撞在瓷盘上,哐哐啷啷。
她漠然抬头:“你哪位?”
女管家挺起腰杆:“我是余家的总管,已经在余家干了二十年了。”
“哦,所以呢?”
“所以,我自认为还是有资格劝一下您的。”
“这位管家女士,”余知念觉得莫名其妙,她一个管家怎么把自己当小姐们的婆婆似的,“余文和在我面前也不敢说这种话,就你?”
“二小姐!”
“叫我余小姐。”
余知念拿起手帕按了按嘴角,动作优雅,根本不像传闻中的土包子。
“我说了,我是来做客的,你们余家的待客之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要和余先生好好谈谈你的去留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最终是余菁菁开口打断。
“知念,”她连忙道,“周姨也是为了我们好,所以……”
“只是为了你好。”余知念冷眼看去,漠然的目光将余菁菁钉在椅子上,“这位女士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对我有益的,全是为了迁就你的感受在发言。
“余家对我没有任何生养之恩,就算有,之前余先生抢了我的升学名额后我觉得就已经还清了。”
余菁菁惊诧:“什么?”
但余知念没有耐心给对方解释。
“余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在座的都在此列。”
余知念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她横跨一步,手按在椅背上,好似下一秒就能顺势将椅子举起来。
周管家下意识后撤一步,余知念视线扫过去,讥诮地说:“少教训我,你们也知道,我连余伯晏这个继承人都敢打。”
撂下话,余知念上了二楼。
别墅房间不少,除了四楼固定的余文和办公区,还有三楼娄梦然的专属区域以及夫妻俩的房间外,一楼二楼是余家兄妹们住的地方。
余文和依旧把她安排在余菁菁和余季清房间旁边,美其名曰兄妹之间可以交流交流感情——可是,没有的东西怎么交流呢?
熟门熟路,但余知念还没进门就被余菁菁追了上来:“知念,可以到我房间一趟吗?”
余知念挑眉,这个剧情她可太熟悉了,而她也不打算避开。
“好啊。”
对方轻松地答应了,余菁菁明明松了一口气,却又成了一副不安的样子。
昨天生日会后,所有的礼物都被送进她的房间,她的房间不小,但礼物也堆了大半,挤挤攘攘的,拆也要拆很久。
然而反常的是,礼物全都完好无损地堆在地上,她只是快步上前把一旁唯一一个打开过的拿进手里,像是怕被抢了似的。
余知念连门都没进,却像是狐狸对着兔子一样,在对方的领地里大摇大摆:“你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兔子似的余菁菁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给我什么?”
这真是有趣,什么叫给?她又有什么资格给?
“礼物!”余菁菁抱着那只巴掌大小的孔雀蓝丝绒盒子,指着身后的一切,“我收到的礼物,那些应该是你的。”
她唯一护着的盒子是方洲成送给她的成年礼,拍卖会两千三百万得到的古董粉钻胸针。
余知念靠着门框抬了抬下巴:“那我要你手里的那个。”
似是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余菁菁结结巴巴:“这,这个吗?”
“对,就是它。”
余菁菁咬着唇,忐忑不安,舍不得却还是把盒子向外送了两寸,但最终又将盒子紧紧贴在心口:“这个不行。”
余知念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行?”
“这是我未婚夫给我的。”余菁菁说完,又急切道,“不是娃娃亲,是长大后认识的,所以不能给你。”
“可我就想要那个礼物怎么办呢?”
“反正不可以!”她的声音下意识抬高,又怯怯地,“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那我什么都不要。”
“知念……”
“又或者,你自己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余菁菁沉默了。
“原来只是借花献佛,甚至花是别人给你的。”
瞧啊,果然如此,说什么要给自己礼物,不是根本没准备吗?
“省省吧大小姐,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余知念上下扫视她,“这么喜欢就别说什么给别人的话,假惺惺的。”
余菁菁羞得脸泛红,可余知念已经转身离开,而她握着首饰盒,怎么也没有追上去的力气。
撇下原地不知所措的余菁菁,余知念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开门却被里面的装扮打了个措手不及。
余知念想到余菁菁那装修温馨柔软、放着各类奖杯奖状、乐器模型还有她喜欢的品牌服饰的房间,
还有余季清挂着各种泳坛明星签名海报、摆着奖牌、各类游戏机、一把镶钻吉他的房间,再看了看自己的——
空荡荡的,角落里是她出租屋的“垃圾”们——
居然没被扔,床上堆了大大小小的玩偶,墙上贴着自以为是的粉色壁纸,还有艳俗的品红大蝴蝶结。
到底谁装扮的,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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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都是简约的样板间,这次是因为那群人对自己印象不好吗?
“啧,”余知念走进去,关上门,“真倒胃口。”
正在室外修剪春日花园的老园丁无意间抬头,看到从二楼的一个窗口,一些粉红的东西像是洪水一样落了下来。
园丁老先生吓得手里剪刀掉地,连忙进屋去找周管家,却看到周管家面色青黑,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怎么了?”
他道:“二楼掉东西了。”
周管家疑惑,边问边往外走:“掉什么东西?”
草地上已经堆了不少东西,周管家看那些玩偶一个个像是跳楼一样从二楼的小窗口掉出来,落在地上还弹了弹。
她愕然,认了出来:“那好像是二小姐的房间。”
话说刚完,余知念的脑袋探出来:“都别动!别扔,放着我有用。”
有用你倒是别这么往外丢啊!
周管家气得直喘气,那些玩偶和装饰都是余文和亲自挑的,且不论价格,余先生可很少这么细心地亲自给孩子挑礼物!
却没办法,只是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听二小姐的,先放着。”
她倒要看看这个小魔星要整什么幺蛾子!
这一看,就等到一辆破破烂烂的老旧出租车进了别墅,然后那老农一样的司机和余知念十分熟稔地打了招呼,再后来,装好东西的司机冲着他们憨厚地挥挥手。
周管家几人笑容僵硬,本着礼貌的素质也向对方挥挥手。
司机黝黑的脸上泛了红,大喊道:“你们人怪好嘞!”
周管家:……
强撑着微笑点头。
出租车拖拉机一样突突突地带着一车玩偶和蝴蝶结离开了。
余知念提着个盒子进了门,忽而又退出来,疑惑地和他们一起抬头:“看什么呢?”
园丁看着余知念那张和自己孙女年龄差不多的脸,又想到方才滑稽的一幕幕,似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东西,终于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畅然开怀。
鸡飞狗跳中,周管家也没忍住笑容,她轻咳了一下:“行了,各自去干该干的事吧。”
看样子,二小姐也不是那么难搞的人嘛!
夜深了,余家别墅陷入寂静。
清理大师余知念终于把自己的“垃圾”分门别类,里面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条蓬蓬裙,它现在躺在床上,在灯下铺成一团柔润的云。
她喜欢这条裙子。
这条被那群人嫌弃粗制劣造的裙子。
只标价七百块,却对这个城市的很多人而言,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穿上。
那时她贫穷得饭都吃不饱,但在路过繁华商场的橱窗时,她看到了它——
一条儿时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如同婚纱一般的公主裙,被稍微讲究的人叫做简化版克里诺林裙。
闪亮的如云朵般层层叠叠的纱层,掐腰的丝缎质地的上半身,布料上缝纫着仿珍珠的管珠与珠子。
它象征着曾经的她渴望的一切幸福、勇敢、美丽与高贵。
或许除去为了一场想象中的高级晚宴,更多的是那莫名的喜悦与向往,于是她捏着一把零散的现金,忐忑不安地买了它。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奢侈品,是她送给自己真正的礼物,上面附着着她所有的梦想。
现在,她没有梦想了。
裙子被她叠好塞进衣柜最深处,拿出从司机先生那里接过的巧克力蛋糕,将藏在口袋里的仙女棒拿出来,插上去。
仙女棒点燃后的电火花如同烟火,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着冰冷单调的房间。
余知念合上手:“祝我生日快乐。”
8. 双生子
一大早,余季清头顶绷带出现在餐桌上。
少年人大块头地坐在余知念对面,身上的怨念快要把屋子烧起来。
余知念却看也不看他,让单方面对着她瞪眼的余季清气了个仰倒。
直到出门前,余季清把书包单手拎着往背后一甩,活像日本动画里的中二少年,气势汹汹地冲余知念说:“喂!”
余知念乜了他一眼:“有事?”
“哼!”
他又不说话了。
余知念见他不回答便径直出了门,等余季清追出去,人已经坐上了车。
余家安排孩子上学的车非常低调,看似普通的无标四座小轿车,里面内有乾坤,前座是司机和保镖的空间,后座只能坐两位,来了余知念后也没换一架大的车子,而是多加了一辆。
余菁菁跟在两人身后,看到余季清堵在车门前不动,心中疑惑:“三哥,怎么了?”
余知念抬眼看到晦气的余季清,伸手就要关上车门。
余季清长臂一伸,手钳在车门上阻止了它的闭合,人还盯着车里,头也不回地对余菁菁说:“菁菁,你坐后面那辆,我陪她。”
余菁菁欲言又止。
“快去,我不欺负她。”
余季清上了车,坐在余知念身边,重重地哼了一声。
余知念没理他,靠着座背闭目养神。
安静了不到两分钟,余季清却像个小狗一样直哼哼,逼得余知念睁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余季清并不回答,只是扭过身子,却又歪着头,把自己额头绷带下显眼的纱布展示出来——仿佛幼儿园孩子闹别扭一样,期待谁来哄哄他。
但他身量高,体型大,抱着胳膊缩在一边,肌肉又紧实,校服因他的动作被扯得紧绷,额头还包着绷带,一点小朋友的可爱都没有。
在余知念看来,余季清像极了一只养得不错的猪,等到节日到了,宰杀后吃着一定会夸一句肉质真好。
总之,她对他毫无怜惜。
根本不打算纵容他,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余知念打开手机将金刚经放至最大音量,这下子,余季清那些寂静中刺耳的哼哼声彻底被淹没。
余季清人傻了。
不是,你不该问问我伤怎么样了吗?
你打的啊!
再不济,不也会嘲讽自己几句的吗?这种完全忽视的态度怎么一回事啊!
他瞪着眼气冲冲地盯着余知念,余知念忽然抬手。
余季清下意识后缩,就见少女只是把落在耳侧的碎发向后绾了绾。
直到这时候,余季清才真的注意到他这个血缘上的双胞胎妹妹到底是什么模样。
余知念闭着眼,眉头微蹙。
人人都说他的眼睛像父亲,可余知念的眉眼更甚,一双瑞凤眼在无言沉默之时显得锋利且有气势,但鼻子和嘴巴遗传了母亲,鼻头微圆,唇瓣饱满,甚至外轮廓柔和的脸型也是,于是原本英气的眉眼被中和得温柔了一些,像只假寐的狸花猫。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明明余知念和家里人那么像。
大概是因为,余菁菁也很像父亲吧。
这么一看,余知念和余菁菁也很像啊……
余季清这样盯着人,居然不小心看入了迷,直到车停到校门口,余知念终于睁开眼关上了手机的外放,他才回过神。
当即他就移开了视线。
校门的路边只允许车辆开余季清那一侧的车门,于是要下车时,余季清就挡在了余知念前面。
他挺直背,在车里耀武扬威,却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出去说你是我妹,我妹妹只有菁菁!”
“无所谓,我也不想当你妹妹。”余知念耸耸肩,“可以让开了吗?”
“为什么!”余季清震惊地看她,继而又挪开目光,冷哼道,“你就装吧,不然干嘛气得抡我一瓶子!”
“因为你嘴贱。再者,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值得骄傲吗?”余知念轻笑,“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最后还要自己主人出面摆平事端。”
“你!”
余知念依旧在微笑,但笑容像极了给了他一瓶子时那样:“倒数三个数,再不让开我真的会动手。”
余季清下意识松开手,等反应过来自己怯场时,余知念嘲讽般笑了一声。
余季清强装矜傲,率先下了车,预备给对方留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但余菁菁在后面追了上来:“三哥,你今天怎么把袜子穿错了?”
“谁穿……”
一低头,一黑一白。
余季清梗着脖子:“时尚,故意这么穿的。”
“呵。”
余知念的笑声飘在空中,微弱却明显。她提着包,轻巧地路过兄妹二人。
终于到了教室。
余季清二五八万地迈进去,拉开余知念一旁的椅子,大大咧咧坐到余知念旁边的座位上,长腿一抬,交叠着搁在桌面上。
他靠着椅子,睥睨般扫了一眼正乖巧拿书的余知念。
余季清顶着绷带和纱布的模样太过显眼,来跨班找他的头号狐朋狗友周寻琛原本挂着笑进了教室,一看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清哥,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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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余季清拍开对方想要摸上来的手:“一边去!”
“挺狠的啊。”没能出席宴会但消息灵通的周寻琛眼里含笑看向余知念,他靠坐在课桌上,长腿交叉,半弯着腰,身子微微前倾去观察余知念的表情,“你还有这一手?”
余季清卷着书啪地给了周寻琛一记:“说什么呢!”
周寻琛没躲,接过书说:“我这不是没见过你被揍得这么惨吗?”
又转过头对余知念笑。
他的狐狸眼扫过来,看上去一肚子坏水:“原来你是余家人。”
余知念抬眼看他,在脑海中搜罗这家伙的信息。
周寻琛,互联网新贵的独子,也是个继承人,每天忙得要命,有时候都没时间来学校上课,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成了余季清的朋友。
平时一副纨绔做派,实则心黑手狠,为人油滑。这家伙总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小角落出现,却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至少,没在剧情里起到什么作用。
啊,也不算?好像有时候很擅长煽风点火来着。
不过有意思的是,在重生的那三百多次人生里,这个人居然会给她痛哭流涕地上坟。
是的,剧情里他喜欢她。
但知道这事并非出自于什么美好的体验,是在她看那本书时番外篇里的一段——
余菁菁怀着孕:“三哥的朋友又去墓地哭知念了,事已至此,还没和三哥和好吗?”
“什么朋友?”
方洲成把她抱进怀里。
“就是那个周家的,周什么来着?”
“不必管他,”方洲成抬起她的下巴要亲,“不准想别人,你三哥也不行。”
蛮好笑的,她都死了还能成为这对狗男女搞play的垫脚石。至于暗恋的事?都暗了,又有什么好说的?
周寻琛饶有兴趣地和她对视,狐狸眼逐渐眯起来,余季清高声插了进来:“干什么呢!看什么看!”
余知念没理,低下头去找滚到书包底部的签字笔。
余季清见余知念怎么被撩拨都没反应,嘴一贱:“怎么,东西找不到了?求我啊,求我我给你借。”
掏出签字笔放到桌上的余知念头没抬,却掀开眼皮凝视他。
这从下向上看的视线让她目光冷厉,余季清在对方警告的眼神里终于收敛。
很难想象,余季清是十八岁,不是十八个月。
只是,忽然起身要离开的余知念突地对他做了个口型:傻狗。
余季清惊得瞪圆眼睛,咬牙切齿,他再没忍住:“余知念,你给我站住!”
9. 聚餐
随着余季清的高声大喝,原本还算热闹的教室彻底安静。
众人看向拍桌站起的余季清,觉得大事不好。
余季清在春英大名鼎鼎。
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作为体育特长生是有天赋的,再加上长得英俊,家境优越,上头的两个哥哥是春英知名校友,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更是春英高中部的女神,自然而然,自己人气也不可能低。
而同样的,余知念也挺有名。
高三整个年级唯一的特招生,头脑灵活,长相也不错,只是平日里话少,加上一副穷酸样,多被班里同学忽略,甚至会被外班的一些“坏学生”欺辱。
但她向来跟个受气包一样,直到余季清以“我们班的人外班欺负一个试试”威胁了一番,余知念才从那些家伙的针对里逃脱出来。
所以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余知念应该对余季清和余菁菁两个人是有些感恩之心的。
结果——
余知念刚和两兄妹认亲,直接闹了个地覆天翻。
余季清其实也这么想。
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之前把你救出来的,就算我说话难听了点,那你不该让着点受着吗?你不让着我还给了我一瓶子,现在闹得这么难看,半点歉意也没有的吗?
他是半点没想过,给自己一肚子委屈的对象要是换成余菁菁,他还要自责自己做得不够呢——不过也是,他自己才说了不认这个妹妹。
余知念疑惑地转过头:“怎么?”
“你说怎么?”余季清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前天晚上给我一瓶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余知念扬唇:“你想我说什么?怎么没一瓶子把你打死?”
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是全然的挑衅了。
“余知念!”余季清大怒,“真是白瞎了我之前还在学校里护着你!”
“护着我?”
余知念沉思了一会儿,这才从犄角旮旯的遥远回忆中找到所谓的“护着她”。
是指,在邱鹏校园霸凌别人被她阻止后,她成了对方新的猎物。
可是,那些侮辱和排挤,余知念早在小时候就已经应对得熟练,要不是余季清横插一脚,她大概早就把邱鹏整治到退学了吧?
毕竟,在他出来放话之前,邱鹏已经被她搞断一只胳膊了。
这居然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要求奖励的事吗?
自诩为校霸,自诩为高中部的老大,拥有他人没有的特权,余季清建立起一个幻想中校园玛丽苏的隐形等级制度,却又对那种崽种视而不见,所谓“护着”也只是说了一句话。
何况生日宴之后,且不论那恶劣的态度,剧情里浩浩荡荡源于“私生女”的校园霸凌,即便始作俑者不是他,可坐视不理导致火上浇油的,就是余季清啊。
那时候,怎么不多说上一句“她不是”的话了?
余知念想到这里,恍然大悟一样:“哦,你是说,多管闲事介入我和邱鹏的事,只为了满足你那虚伪的保护欲吗?”
多管闲事?虚伪的保护欲?
余季清气笑了。
他变了脸色,恶狠狠高声道:“行,大家可都听到了,这家伙说了,根本不需要我所谓的保护,那从现在开始,余知念就是我的敌人。”
余知念都想笑出声,真是的,每次都来这一套,真幼稚。
“三哥!”余菁菁刚踏进教室就听到这句声明,吓得赶紧跑进来,“你胡说什么呢!”
“菁菁,这事你别管,”余季清板着脸,“我倒要看看没我的庇护,她能怎么办!”
紧绷的气氛里,周寻琛突然发出一声轻嗤,不知道是在笑谁。
“周寻琛!”余菁菁气极,又扯余季清的袖口,“三哥你别闹了!”
“我闹?”余季清声音又高了几度,“她都快给我脑子开瓢了,结果不闻不问的,跟别提道歉了!到底是谁在闹!”
“行啊。”余知念插进话来,“就按你说的来,我也想知道一下谁敢惹我。”
“三哥!我会告诉爸妈的,你太任性了!”
余菁菁不比余季清没脑子,她知道那些之前欺负过余知念的人都是什么货色,余季清这样子只会把余知念推向校园霸凌。
余季清被妹妹提到的父母一激,上头的热血冷了下来,但依旧梗着脖子不想下台阶。
啪啪啪。
余知念拍拍手,好似鼓掌。
“怕什么,余先生和娄女士可不会知道。”她对余菁菁说,“你不想他们操心的,对吧?”
“可是知念……”
“嘘,我会处理好的,”余知念竖起食指让她噤声,又对余季清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和我撕破脸。”
毕竟,再有几天,某个被霸凌的可怜孩子就要跳楼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火再次集中到她身上再好不过。
余季清被激得口不择言:“你行!好!去通知邱鹏,余知念我不罩着了,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余家,不在乎!”
“余季清!”余菁菁高声道,“你疯了是不是!”
这回,余季清连余菁菁的面子都没给,撞开自己的宝贝妹妹出了教室门。
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周寻琛路过余知念,咧开嘴,狐狸眼眯起来,看上去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可真会惹事。”
余知念抬眼:“你也真会看热闹。”
周寻琛脸色没变,依旧乐呵呵:“嗯,我确实挺擅长看热闹的。你明天可要小心,刚隔壁班的可都来看热闹了。”
明天?明天可就不是今天这种无聊幼稚的东西了。
余知念微微点头:“那就请你拭目以待。”
“知念……”人都走了,余菁菁担忧道,“你要不去和三哥道个歉吧。”
余知念却没接话,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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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久久今天没来?”
余菁菁顿住,支支吾吾:“她生病了。”
想到昨天唐久久挨的一巴掌,余菁菁此刻也有些难过。
余知念抬眉:“这样啊……”
余菁菁生怕余知念又想到唐久久,连忙闭嘴,只是神情欲言又止的,让人看着难受。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靠自己去劝一劝余季清,余知念的性子显然是不会低头的,只能拉住还算听话的余季清。
可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直到一家人都坐在同一个饭桌上,余菁菁才恍然地松了一口气:啊,幸亏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她看向已经回来的妈妈和大哥,还有坐在主位的爸爸,心道自己一定要好好告三哥一状!
就在这时,余伯晏先说话了。
他盯着和自己几乎斜对角位置的余知念道:“余知念,你还欠我、妈妈还有季清一个解释和道歉。”
不知怎么,那股熟悉的不妙再次爬上余菁菁的脊背,她紧张地看向余知念。
余知念没有搭理,只是动着筷子给自己夹虾饺。
余伯晏自顾自地继续说:“且不说你那晚穿得多不得体,光是闹得那么厉害,要不是你是自家人,我早就报警了。”
余菁菁深呼吸,忍不住道:“大哥,那晚报警了,还是爸爸把知念带出来的。”
余伯晏话一停,蹙眉,又道:“那也是她该得的。”
余文和轻咳,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他看了眼妻子,想要娄梦然说个软话,但娄梦然对余知念也有不满,只当没看见。
余知念忽然放下筷子,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来,看向她。
“余先生,我有时候觉得命运十分玄妙。”
她看向余文和,勾起嘴角。
“您昨天打了三百万给我,说是零花钱。”
余文和微微点头:“嗯,你先花着,不够再和爸爸说。”
余知念并未有感恩之意,而是说:“可是,三年前,您的大儿子余伯晏先生,因为我要一百万就把我送进了警察局。”
余伯晏的手一紧,愕然地看向她。
“零花钱的三分之一,是送我进警局在生日那天被拘留了七天,三百万,您又是想要买什么呢?买我在余家被当成狗一样训吗?”
“余知念。”娄梦然受不了女儿这么说话,压着怒火道,“餐桌上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哥哥有错我和你爸爸会处理,先吃饭。”
“怎么处理呢,娄女士。”
余知念根本不想让这顿饭吃好,她转过头,镇定、平和、好似那些磨难的承受者不是自己。
“让余大少也去警局住几天吗,就像我生日的时候?”
气氛沉凝。
余知念并未放过此刻开口的女人,她拉着长调:“说起来,妈妈——您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像是那晚一样。
她说: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10. “妈妈”
饭彻底吃不下去了。
娄梦然气得发抖。
看过调查的资料,她根本没指望过自己这个女儿是个多令人满意的孩子,但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余知念每一个行为都踩在她的雷区,向来温婉的娄女士这才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余菁菁一言不发,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对,本来还想在餐桌上告余季清的状,这下子她生怕说出来把妈妈又气晕进医院。
余季清倒是头铁,想要跟着骂几句余知念,但一想起早上自己干的事,顿时又心虚起来。
余伯晏和余文和各有各的“前尘往事”在余知念手里抓着,这一桌子人,竟然也只有娄梦然真的有底气说两句余知念。
她深呼吸了几下,沉着脸:“还要怎么祝你生日快乐?
“你给你三哥的生日祝福是一瓶子,你给菁菁的生日祝福是彻底搞砸了宴会,你没有祝福别人的心,凭什么要别人祝福你?”
余季清心里暗爽,得意地看向余知念。
余知念只是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但——这您有什么关系呢?”
余文和低声制止:“余知念!”
“没轮到你呢,余先生,”
余知念温和地对余文和说,又直视娄梦然,“余季清当时在我耳边一直说我不是他的妹妹更不配,余菁菁在台上作为您的亲生女儿致辞,
“而我,被所有人当成一个出身肮脏的私生女掩着嘴嘲笑,您说,我要怎么祝福他们?”
娄梦然哑口无言,对上那双肖似丈夫的眼睛,思及那时唐久久误解时自己的无作为,羞耻感开始灼烧起来。
“再话说回来,您作为母亲,又给我了什么呢?支持?名誉?陪伴?爱?不,是被侮辱时的熟视无睹,是不分好坏的武断审判,”
余知念语气带着笑意,“您看,我明明很讲道理。”
愧疚把娄梦然烧得心烦,她皱着眉:“行了,那就祝你……”
“这倒不用了,”余知念难缠得很,“您这时的祝福比诅咒还要吓人呢。”
余伯晏终于忍不住:“你说够了没有?”
“哦呀,你还在啊,”余知念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余大少早就羞得躲起来了,原来还厚颜无耻地在我这个受害者对面坐着呢啊?”
一旁的余季清冷不丁冒了汗。
这家伙的战斗力这么强吗?家里的三巨头全惹了个遍,怎么自己一点事都没有的。
这么一想,余知念对他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让我重申一下昨天就在餐桌上说过的话。”
余知念用一旁的汤匙敲了敲餐盘。
“我是来做客的,不是你们的属下、同事或者狗,想教训我?在座的没有一个人配,而且我心眼小,谁惹我我一定会报复回去,这一点,我相信各位都深有体会。”
余知念又转过来冲余文和笑:“那么余先生,如果你是真心赠与我金钱的话,请务必写上自愿赠与,不然今天这样的误会多伤大家感情是不是?”
余文和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淡声道:“嗯,我会的。”
娄梦然气得直瞪自己老公,余文和在桌子下捏捏对方的手安抚她。
余知念像是终于解决了全部问题,独自一人开朗地大快朵颐,余伯晏受不了她的模样,加之被提到的三年前报警的事,他心烦意乱,想要查个清楚:“我今晚留在公司。”
说完,他径直离开餐厅出了门。
娄梦然吃不下去,放下筷子也上了楼,余菁菁追在后面,余季清讪讪退场。
餐桌上只留下余文和和余知念两人,余文和看余知念一直在吃虾饺,忍不住夹了块清炒时蔬想要递过去,但夹起来才意识到,余知念坐得太远,想夹到对方碗里还要站起来走几步。
他无奈地把菜放进自己碗里,然后问:“怎么坐那么远?”
余知念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位置不就这么分的吗?”
余文和坐主位,左手老婆右手女儿,老婆旁边是余伯晏,女儿旁边是两个儿子,几个男的都不愿意和她挨着,于是她就随机在和他们隔一个位置的那个座位。
今天她选了余伯晏他们对面,于是和余季清隔着一个位子,离余文和有三个椅子了。
余文和无言以对:“那你也可以挨着季清或者伯晏啊,和菁菁坐在一起也很好嘛。”
“你疯了?”
余文和一噎。
“你不知道你二儿子和三儿子为了争余菁菁旁边的座位经常吵起来?我加进去是干什么?”
余文和沉默,被堵得无话可说。
而且,她怎么比自己这个常住的人还懂?
但他还是想和自己女儿多说几句。
于是余文和试探地说:“知念,我觉得,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刺激你妈妈,你看,她刚出院……”
正在往嘴里扒米饭的余知念抬眼看他,用眼神表示:你在说什么鬼话,烦不烦?
余文和下意识闭了嘴。
最终,余文和在转账上加了“自愿赠与”后才得到一个余知念赞许的目光。
夜深了,娄梦然还没消气,余菁菁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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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半晌,最终叹着气离开,等到余文和回房,就看到自己的太太在灯光下无声地抹眼泪。
余文和无奈:“还难受?”
娄梦然转过来,心里委屈:“知念怎么是那么一个孩子?我也没指望她多有出息,但品性不能出问题吧?做事怎么那么狠辣,就算伯晏和季清有错,告诉我们我们不会帮她吗?”
“怎么帮呢?”余文和道,“外面都传她是私生女,咱们怎么帮呢?”
“怎么就是私生女了,我们不是订了下个月给知念开宴会?”
娄梦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外面风言风语的有什么可在乎的,等一个月后谣言就不攻自破了,我们哪里欠她了?
“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就敢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万,还能怪伯晏报警不成?”
妻子的一句句质问,恰好在扎余文和的心。
他深呼吸,而后握住娄梦然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梦然,知念她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娄梦然见丈夫如此反常,赶忙反握回去,面露忧色:“发生什么事了?”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递给自己的妻子:“你看看吧。”
娄梦然接过去,看到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景象。
狭窄的房间,昏暗的灯光、廉价的家具、破旧的床铺,以及水泥窗台上的劣制高跟鞋。
所有的一切逼仄又破烂,腐朽得超乎娄梦然的想象。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不愿承认地反问:“这是什么?”
“知念住在这里,这是她的房间。”
余文和声音艰涩,却握着她的手,好让娄梦然不要激动过头。
“那里很多鱼龙混杂的人,但她的房间连锁都没有,只能用铁丝绕着把手,防身是靠门背后挂的已经钝了的刀,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去给她搬家,收拾出来能穿的就只有三身衣服,一套还是校服,剩下的只能说破布。
“书也没有。只有学校发的别人用过的,空白的地方全写满了,梦然,全写满了,密密麻麻的。
“她还养了花,但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她以为是兰花,其实就是一根常见的杂草。
“梦然,是我们对不起她……”
在档案里写的东西都太过概括抽象,直到他亲眼所见那一切,才真的意识到亏欠多么真实。
那孩子也曾急切地想要找到他们,于是不知如何得知了秘密,可也还是她,现在冷漠地不再谈论亲情。
那是我们找了那么久的女儿啊,怎么会这样呢?
11. 冰块
娄梦然怔忡,难以置信地问:“那刚说的问伯晏要一百万又是?”
“三年前我要给季清买的那个升学名额你还记得吗?”
娄梦然惊愕地捂住嘴:“难道……”
“是知念的,她本来不想卖,我亲自和她见面谈也没用,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又打电话说要卖,还开了一百万的价。”
余文和心痛得无以附加,“伯晏那边接了电话,但出的价知念不满意,于是伯晏以为是敲诈就报了警。
“但其实,知念是想凑治疗费,收养她的孤儿院院长出了车祸,各项费用加起来要上百万。”
娄梦然嗓子被这么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伯晏他知道吗?”
“伯晏不知道,我瞒住了,我怕他知道了难受。”余文和叹气,“我也不知道知念怎么知道的。”
那孩子知道好多事,怎么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息渠道。
娄梦然神色恍惚,眼泪已经如雨珠般滚落:“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知念说的确实没错,我们没有资格去教训她,是我们亏欠她,”
余文和搂着妻子,“这些事我没告诉你,只是怕你对知念不自在反而影响了你们的感情,但我没想到……”
娄梦然再也没忍住,扑进余文和怀里,失声痛哭。
而余季清站在门口,攥紧了拳头。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正好对上一脸讥讽的余知念。
余季清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余知念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轻巧地转身离开。
余季清大跨步追了下来,等到了一楼才敢出声:“你到三楼干什么!别说你是想道歉!”
余知念没说话,只是自顾自走。
她能说准备找冰块但没注意到电梯按钮是向上了?必不能。
天杀的牙疼。
“我不信。”下到一楼进了厨房,余季清依旧固执,“都是假的吧!什么名额是你的,要是你的你怎么还来春英上学!”
春英特招再怎么也比不得市区保送,保送给的条件要好多了!
她当时那么穷,直接去找那些学校申请奖学金啊,而且很多大集团有人才协议可以签!
一百万而已,何必向家里要!
余知念转过身,冷笑:“我要你信了?你算什么东西。”
“余知念!”
“滚。”
余知念理也没理他,从冰箱里拿出冻好的冰块,掏出一个就往嘴里塞。
余季清打掉她手里的冰,冰格里也掉出来好些个:“大晚上吃这个做什么!想要爸妈心疼你吗!”
余知念失神地盯着落在地上的冰,一动不动。
余季清一时痛恨自己的嘴和和手,正要说什么缓和气氛的话,余知念忽然弯下腰,将那些冰块都捡进手里。
“你不会想吃这些吧!脏死了!你想吃,我……唔!”
余知念把手里的冰块一把塞进他嘴里,一手按住他的头,一手按在他嘴上,不让冰块掉出来。
“唔!唔!!!”
余季清努力挣扎,那些冰卡在口腔里,除了冷,除了令他恶心的脏,更让他恐惧的是堵在气管的窒息感。
他奋力想要掰开余知念的手,但离奇的是一点用都没有。
余知念的手背、手腕甚至胳膊都是被余季清挣扎出来的抓痕,等到余季清快要喘不上气,她忽然松开了手。
余季清跪倒在地,冰块滑出口腔,全砸在地上。
他摸着脖子大声咳嗽,边咳边喘,痛苦地紧皱眉毛,仰起头去看始作俑者。
余知念俯视他,身形逆着光,冷酷得仿佛刚降落在地球的非人怪物。
“没让你亲眼看到我怎么砸余伯晏,就给你勇气从我手里抢东西了是吧?”
“余知念。”
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余仲扬插进来话。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现在不都告诉所有人你是余家的女儿了吗?闹也闹够了吧?”
一身笔挺西装的余仲扬刚从活动现场回来,脸上的妆还没卸。
他最近拍的是仙侠剧,演一个邪魅狂狷的魔尊,配合着角色形象走红毯,如今拉长的眼尾、加深的浓眉还有深色的唇,这些都让他在暗灯下如同鬼魅。
好在手里提着一个珍珠粉的礼物盒——给谁的不言而喻——让他没那么异世界。
余知念向他走过去,在和余仲扬的对视中猛地扯住他的领结,将他的头拉下来。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余仲扬,我知道是你散布的私生女消息,本来我是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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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知念松开手,又拍拍他的领带,将它抚平。
“私生女的名号不会打击到我,倒不如说我根本不想和你们产生任何联系,但怎么办,我这人睚眦必报,最喜欢搞虽远必诛的事。”
余仲扬挑眉,不以为然地勾唇:“你能做什么?”
“知道吗,我的筹码真的很多,”余知念不再压低声音,“比如你之前就知道我是你血缘妹妹的事。”
余仲扬这才收起自己的轻视,面无表情地看她。
“余先生一定很感兴趣,为什么六年前你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却没有把我带到这里。”
还在呛咳的余季清震惊地看向余仲扬,一时竟忘了起身。
余仲扬冷嗤一声:“在我那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证明了这点而已。”
“那怎么办呢?”余知念好似很苦恼地歪了歪头,“我还是来了,这次你要怎么把我赶走呢?”
“二哥!”余季清大喊,他站起来隔在两人中间,“够了!”
“余仲扬,这只是一个警告,”余知念视线扫过余季清,“我对你们余家人没有任何兴趣,但要是非要招惹我,我这个坏东西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拿起还留着几块冰的倒模撞开余季清,轻飘飘地向余仲扬扫眼看去,转身上了楼。
余仲扬注视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轻笑了一声。
“二哥,”余季清声音沙哑,他还有些心惊胆战,“她说的是真的吗?”
余仲扬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太好骗了吧,傻狗。”
余季清一顿,气呼呼:“你怎么也叫我傻狗!”
“还有别的人这么叫你?慧眼识珠啊。”
余仲扬揭过话题,拍拍弟弟的脑袋,“行了,我快累死了,先睡了,大晚上你也跟着她犯病啊?”
“只是碰巧遇到……”余季清有些别扭,又问,“大哥当年把她送警局的事,是真的啊?”
“这就要问问大哥了。”余仲扬困倦地挥挥手转身去自己房间,“你问到了给我也说一声。”
而回了房间的余仲扬却不见睡意,他关上房门,随即打通一个电话:“齐哥,帮我查点儿事。”
那个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12. 邱鹏
几块冰塞进嘴里含上,余知念闷闷不乐。
谁能想到她只不过昨天吃了块大蛋糕,就能惹得多少年没复发的牙疼发了出来。
冰块顶在口腔里很快把知觉麻痹,光滑坚硬的质感像是含了块铁。
她打开手机继续查看消息,中午发出去的短信迟迟还没有回复。手机屏幕被她焦躁地开开关关,忽明忽暗中,余知念长叹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只有要上学的三个人。
余菁菁提心吊胆地来回观察余季清和余知念,一个依旧赌气,一个自在地吃饭。
余知念吃饱喝足,起身就要离开,余季清不说话,却忽然狼吞虎咽地干掉自己面前的早餐,沉默着跟了上去。
忙着盯人吃了还不到一半的余菁菁看着自己面前的早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要是平时,她就自己慢悠悠吃下去了,可现在,两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闹起来,没办法,余菁菁只好打包了些饼干,急匆匆跟上。
今天倒是她和余知念坐了同一辆车,余季清拽里拽气去坐后面的车,根本不给两个妹妹分来眼神。
余菁菁长舒一口气,很好,今天她就一直跟在知念身边!这样不管是余季清还是邱鹏,她都能挡回去!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两小时后,第一个大课间过半,余菁菁眼睁睁看着自己准备贴身“保护”的妹妹像只羚羊一样轻巧地从窗口越过,直直跳进走廊,然后一脚踹翻了正扯着别人头发的邱鹏。
她人傻了。
但最先傻了的不是余菁菁,而是余季清。
他昨天是放了狠话,但怎么想也是邱鹏这个垃圾观望几天后才来找茬,然后他这个哥哥闪亮登场,让桀骜不驯的双胞胎妹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并在春英崇拜地大喊三声:“余季清是我最好的哥哥!”
可怎么是你主动去惹别人的啊?!
面对坐倒在地的邱鹏,还有傲立人群中、一把拉起被欺凌者的余知念,余季清终于回过神,并再次感受了一番那晚他和大哥双双被打进医院的震惊——余知念,可真猛啊!
说好了看笑话,但余季清身子比脑子快,事发当时,他已经冲了出去,现在杵在走廊中间,倒让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余知念置若罔闻,好似造成骚乱的根本不是她,旁若无人地对地上蜷缩着的男生说:“喂,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邱鹏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冷嗤一声,让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他脸型宽方,牛鼻子阔嘴,颇憨厚的配置,可眼睛却是三白眼,将憨厚杀成一股狠厉,又染了一头扎眼的火龙果红发,耳廓挂着一串夸张的耳钉,并不潇洒精致,反而显得像是余知念小时候街角的一元店里,那三块钱两个、鼻坍嘴歪的劣制棉花娃娃——
丑得非常别致。
邱鹏吊儿郎当站着,阴狠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人,吓得围观的同学齐齐缩了缩肩膀退了两步。
他父亲邱建业是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家,虽然比不过底蕴深厚的财阀,却也是能和一些大家族扳扳手腕的,而邱鹏是邱建业的独子。
虽然春英来的人非富即贵,但邱鹏依旧属于不能随便招惹的上层级的那批。
余知念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继续问被她拉起来的受害者:“说你呢,怎么不回我消息?”
男生一身骨头,瘦得吓人,头发脏兮兮的盖在眼睛上,应该是被倒了垃圾,他缩着肩膀紧抿着嘴,没有回答。
余知念明白了:“你不信我啊。”
“喂。”
邱鹏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余季清还站在门口,余菁菁倒是想上前一点,可惜围观的人太多,她挤不过去。
“你长本事了啊余知念,”邱鹏扯起嘴角,“当了余家人,以为我就不敢惹你了?”
余知念这才转过身去看他:“真奇怪,我怎么听到一声狗叫。”
“余季清,你昨天放的话算数吗?”邱鹏像是盯着一只待宰的兔子一样盯着她,却是问余季清,“余三少可别玩不起,最后弄得谁都不尽兴。”
余季清下意识挡在余知念身前,却又想到什么,然后板着脸转身回了教室。
余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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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见状想要去给余知念撑场面,却被余季清一把按回座位上,她瞪着余季清,气得掐他胳膊。
余季清不开口,余知念却已经替他答了:“关他屁事。”
嚯。
集体惊叹的声音响起,气氛彻底降到了最低点。
可余季清不说话,邱鹏就摸不准余家到底什么想法。他是人渣,但多少有点脑子,再怎么这人现在也是余家的,今天这一出八成要他自认倒霉。
他走过两人,嘲讽道:“呵,废物和刚攀上豪门的穷酸货,真挺配的。”
可话音刚落,头皮就传来一阵撕扯的疼。
余知念抓起他的头发将人向后一扯,一脚踹上他的膝窝,把人踹得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她嘲弄道:“哪里比得上真畜生,还想学人直立行走呐。”
“你这个……”
啪地一声,余知念给了邱鹏一个耳光。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
要是说晚宴那天算是家庭纠纷,昨天教室里是兄妹吵架,那么今天余知念当着全年级的面打了邱鹏,就是上了一个等级的恐怖冲突。
刚才的还能说是匡扶正义,现在这下子,却成了纯粹的暴力了。
邱鹏被这一巴掌打得没回过神,霎时想起高一时候遇到余知念的那次,明明是个底层可怜虫,居然敢在他玩得正开心的时候给了他一棍子。
还当这两年她收敛了,合着,只是被余季清压着?
邱鹏抬起头,却没看揍他的余知念,而是透过教室门口,对上端坐在里面的余季清的眼睛。
真有意思,一个个把他当猴耍?
邱鹏抓上余知念拽着他头发的手,凶狠地说:“余知念,现在松手,再给我磕两个头,我看在余家的面子上还能放你一马。”
“都说了,”余知念有些不耐烦了,“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
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那受害者已经要悄然离开,余知念却头也没回道:“还有你,赵经纬,回你的高二楼待着,放学我去接你,敢先走你就死定了。”
好言好语不听话,那就直接上武力吧。
14. 小狗
春英开始传赵经纬和余知念谈恋爱的事。
他们根本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拯救,于是余知念所有的举动都被曲解成了因为恋爱,除了——
周寻琛。
周寻琛听着风言风语,嘴里的柠檬薄荷硬糖咬得咔哒响。
本来说好了第二天拭目以待,结果被老头子抓去开会,开开开,开个没完地开!累死累活紧赶慢赶来了学校,结果中午刚一来就被迫听了几个小时谣言,火气都没处发。
恋爱?恋爱个屁!
他一直盯着余知念,这家伙唯一喜欢过的是那个伪君子方洲成,什么时候喜欢过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老鼠?有交集都不可能!
他赵经纬谁啊?查了一下这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长相性格家世哪里比他强!数学好?数学好有个屁用!谁还没见过数学好的了?
还有那个邱鹏,明明被余知念差点搞休学,结果一点记性都没有还觉得自己牛呢?长得就跟头不幸得了唐氏综合征的牛一样!
余季清这个脑子有病的也是!装什么校园道明寺?哈!要不是跟在他身边就能和余知念说上一两句话,谁稀罕和这种脑子里全是水的家伙称兄道弟?
凭什么这些家伙都能离余知念那么近?!
吃完了一整盒的糖,全靠薄荷的凉压着他的燥郁才熬过嘈嘈杂杂的下午,放了学,周寻琛抬脚就去了余季清他们班。
唐久久今天也来上学了,她贴着余菁菁,一副要和余知念划江而治的模样,余知念偶尔不怀好意地抬头看她,她就身形一顿,恶狠狠地瞪回去。
另一边的余季清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但又时不时偷瞄一眼余知念,好像做贼一样。
余知念四周空出一个安全带,就势成了一个孤岛。
而现在,这孤岛正气定神闲地收拾东西。
看出来这三人都在等余知念,周寻琛背着沉甸甸的斜挎包跨坐到余季清前一个位置的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打量完余知念又打量余季清,打量完余季清又去看唐久久,心道——
今天也美丽迷人聪颖绝伦无可挑剔的余知念,脑子进水的蠢货一号,脑子进水的蠢货二号,还有……
唐久久被他看得厌烦,语气很差:“看什么看!”
视线移了回来,周寻琛笑得彬彬有礼:“看你脸上的巴掌印消没消下去。”
一开口就十分欠揍。
唐久久气得当即要提包拍他,却见他离余知念的位置很近,一时之间竟收了手,只是冷哼了一声。
“余知念,”周寻琛眯着眼笑,诚心诚意地观赏余知念,直言不讳地、好似打听八卦一样问,“听说你和赵经纬在谈恋爱?”
余知念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给了来人一个视线。
被心上人注视着让周寻琛的笑容更真切了:“我反正是不信的,那小子才刚满十三,你又不是变态。”
余知念只是轻笑了一声,视线又移走了。
这不置可否的笑容让周寻琛心里一凉,下意识捏了捏自己指关节,又想吃糖。
可她却忽然道:“你的薄荷糖掉了。”
周寻琛连忙低头,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愣了愣,一抬头就迎上对方戏谑的笑容。
“你又吃你家那个辣得要死的薄荷糖了?”
余季清趴在桌上,身子往前探,闻到一股浓烈的薄荷味。
“你不是说除了压力大,一般不吃刺激性的东西吗?”
周寻琛心猛地提起来,然而余知念已经背上包走了,几人呼啦啦站起来,他边偷瞄最前面余知念的背影,一边对余季清解释道:“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我家老头子让我两地飞,过两天还要飞国外,累得慌。”
“那你还到我家住?”
今天他要去余家住一晚,这是他知道余知念是余家人时就打算好的事,为此,周寻琛用尽各种旁敲侧击的手段,才让脑子一根筋的余季清主动邀请他。
为了今晚,他又是做发型又是配衣服,明明就一晚上,居然还背了一大包东西,家里的管家都以为他要离家出走。
但很可惜,余知念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孔雀开屏。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他也习惯了在余知念面前变成透明人,可她居然知道自己吃薄荷糖?
嘴角有点难压,他道:“来找你玩儿啊,我家就我一个,说休息其实就是无聊。”
余季清信了这个说法,道:“我要是你就不来学校了,反正学分够了,等着直升本部就行。”
“你不是也差不多?等这回比赛拿了奖,不也轻松了?”
“可别提了,烦着呢,”余季清意有所指地瞥向余知念,颇具怨念地指着脑门说,“这伤没好之前,教练不准我下水。”
“那可有点糟了,”周寻琛跟着可惜道,“选拔赛也快开始了吧?”
“是啊,全怪某人!”
“那怎么不怪自己没脑子呢?”余知念头都没回,“知道自己有事要做还四处挑衅,幸亏遇到的是我,不然哪天被人捅了一刀可比这个严重。”
余季清听得火气上涌,他忍了忍,但没忍住,当下要冲过去,周寻琛一把扯住对方健壮的胳膊,对这家伙的暴脾气感到头疼。
认识三年了,一直都很不适应余季清的烂脾气,但今天!今天!谁也别想拦住他去余家住!
“我说你啊,头顶上的伤还不够你吸取教训吗?”周寻琛苦口婆心,“你惹她干什么?一会儿还要坐同一辆车呢。”
“谁要和她坐一辆!”
周寻琛眨了眨眼,纯良又无辜地道:“今天你们坐的可是我家的车,我专门选的六座商务车,咱们四人刚刚好,要是唐久久想挤也能够,你要是不坐,你自己一个人回?”
顶级富豪家的孩子多少有些忧患意识,也知道什么安全什么不安全,余季清只能憋着气,最终不情不愿坐上周家的车。
一上车扑鼻而来就是淡淡的柑橘香气,巧克力蛋糕和芝士小曲奇显眼地摆在座位上,仿佛礼物一样精致地塞在透明礼盒里。
椅子侧边放置了柠檬汽水和热可可,想喝哪个都可以。
放电影的大屏收了起来,其他零碎的东西都横扫一空,车内装饰以深棕为主调,真皮座椅上点缀明艳刺绣的大红安全带,车座倾斜角度细细调整,以余知念的身高来说最舒适不过。
两个男生坐最后排,周寻琛上了车就戴上墨镜,仗着大家看不清他的眼睛,光明正大地偷看起余知念。
然而,余知念上了车后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对这专为她打造的车内空间有别样的反应。
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周寻琛坐直了身子,闷咳了一声。
“我说……”坐得不大舒服的余季清鼻子皱了皱,“你这车上今天什么味儿?还有吃的喝的,怎么都是些……”
周寻琛咳得更大声了,他一把按住余季清的胳膊:“帮我拿杯汽水。”
“哦。”
余季清也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非要他拿,毕竟每个座位旁边都装着同样的东西。他把汽水抽出来,愣了一下:“不是,你这瓶子怎么……”
“谢谢清哥!”
笑得勉强的周寻琛一把夺过浮雕华丽的玻璃瓶,恨不得捂住这家伙的嘴!
就在这时,余光中的余知念侧过身子,拆开自己座位上配的小甜品。
周寻琛突兀地说:“车上的蛋糕饼干都是今天刚做的!巧克力蛋糕味道最好!”
“啊?”皱着脸喝汽水的余季清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喜欢巧克力蛋糕了?”
话一说出口,周寻琛就后悔了。
失策,有点太过了。
余季清的话让车里陷入了沉默,车上也再无动静。
“是吗?谢谢你。”余菁菁以为周寻琛是和她说话,她习惯了异性突如其来的殷勤,也会贴心地给对方留有余地,“我更喜欢抹茶的,你呢?”
周寻琛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了。
他阴阳怪气地轻笑:“那真可惜,我最讨厌抹茶了。”
不顾余菁菁的茫然无措,周寻琛沮丧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了眼将零食放回去的余知念,立马知道,又和之前一样了。
这个世界大概有什么问题。
周寻琛很多年前就有这样的疑惑。
他性格早熟,小时候与余知念初遇就动了心,从此疯了似的一心只想成对方的梦中情人,为此还和老头子折腾出了不少事端。
时至今日,家世性格外貌才能,自己哪里还有缺陷?是因为做得还不够,还是说,只要是他,无论如何都没用?
余季清不满的嘟囔声比汽水中升腾又破碎的气泡声还要微弱,但此刻依旧让人心烦。
周寻琛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视线从余知念身上缓缓移开。他凝望起窗外如倒流之河的风景,仿佛时间在他未知的维度拼命向后退。
这世界一定有什么问题,所以让他喜欢的人从来都看不见他。
明明一有机会就到对方面前开屏,可余知念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直到三年前他无意中和余季清站在了一起,那家伙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胡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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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些什么,他烦得要命随口敷衍两句,挤在前面想看一眼余知念分在哪个班,然后——
奇迹一样,余知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余季清。
直到很久之后,周寻琛才知道那蠢货嘴里是在说:“特招生?那一定是个书呆子。”
而他,应!和!了!
天杀的余季清,真是害惨了他。
但,她注意到自己了啊!
复杂的心绪很快被狂乱的喜悦淹没,从此走上成为这蠢货的朋友的不归路。
如今,这只他用来靠近余知念的跳板正一无所知地邀请他去打羽毛球,而他要绞尽脑汁让对方把场地从小区的室内体育馆换到他家楼下——最好对上余知念的窗户。
理由有很多。
场馆太远了,今天天气好户外空气很不错,草地柔软风景极佳,余菁菁也能看到你运动时的魅力一面,余知念看到了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总之,成功诓住了。
换上被他以防万一塞进去的一整身运动套装,运动发带戴好,护腕护膝用上,一出门——
“你穿短裤?”余季清直接傻眼,“不冷吗?你是不是没带,穿我的。”
啊天杀的余季清,请速速退下,我自有打算。
但春季依旧裹着寒气的冷风告诉他,人不能盲目地与自然作对。
再换,余季清的运动长裤平平无奇,套装土得毫无品味,但所幸还有个勉强能和他的衣服搭配在一起的。
到了楼下,愚蠢的余季清又忘了拿什么东西,于是他独自站在草地上等。
等着等着,周寻琛无意识就踱步到了余知念的窗下。
余家的别墅是湖景别墅,风格偏向于西方古典式的简约,余知念那扇纯白的窗户典雅清丽,百叶窗没有关上却悬在半截位置,仰头望去如一层层重叠的薄云,透出的窗帘是淡珍珠粉,色泽轻盈,几缕阳光正好落上去,那扇窗就云蒸霞蔚一般了。
那窗帘一定不是余知念选的。
周寻琛想。
要是余知念选,大概会是色彩浓郁的那一类。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那扇窗忽地向上推开,周寻琛下意识躲开,藏在墙角偷偷去看,然后,他就看到余知念单手撑着阳台,轻巧地跃了下来!
“余知念!”
他吓得大叫,正要奔出去伸手去接,可少女借着窗前不远的那棵树顺利落地,滚落在草坪上几乎没有声音。
草坪没来得及被修剪,地面柔软全是青草香。
周寻琛还未来得及追过来,心上人就迅速爬起来,向着不远处的湖飞奔。
怎么回事!
少年拔腿就追,在林中,余知念轻盈如一只飞燕,而他却像是中了邪一样跑两步就被磕磕绊绊。
地上的树根绊着他,春天疯长的树丛枝杈拦着他,潮湿的泥土缠着他,他狼狈地在后面追,边追边喊余知念的名字。
万物萌发的树林潮湿寒凉,他被树根绊倒,膝盖磕在石头上,痛得爬也爬不起来。
影影绰绰的,藏在稀疏林间后的湖边,余知念跳进了水里。
奶黄色的小狗水里在哀叫,挣扎着趴在一截潮黑的木头上,她捞起它,轻巧地游上岸。
可怜的小狗贴上人类的体温总算不再哀哀戚戚地低声呜鸣,而是有些发抖,却还乖乖地伸出舌头舔舔人类的指头。
周寻琛一瘸一拐地出现,一眼看出来对方下了水。
她不是不会游泳吗!
他惊魂未定地想要扑过去看她是否完好,然而又被石头绊得摔在地上。
湿漉漉的余知念抬起头,黑沉的眼睛看了过去。
这幽暗的湖边,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空气潮湿黏腻,树林落下一片阴翳。
少年人一身狼狈地跪坐在地,草木碎屑染得白衣上点点黄绿,泥巴抹出一条条斑驳的深棕,领口挂着一片叶片,裸露的皮肤上有细碎的伤口,搭配的发带也歪了,和护腕一样也插着几片残破但鲜嫩的绿叶。
如同刚从一处危机四伏的荒野逃脱,眼睛里还残留着困境带来的惊惶,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面前人的模样。
余知念的蓝衬衫向下滴水,漆黑的头发黏在颊边,面色苍白,唇却红得滴血。
她好似一只刚刚上岸的海妖。
他与她视线相接,心跳声已经将全世界淹没,周寻琛分不清自己是后怕还是狂喜,这是余知念第一次在没有余季清在场的时候看向了他。
难以回神,他仰头看小狗安静地趴在她的心口,而海妖勾起唇,在唇前竖起一只食指。
15. 邀请
余季清提着球拍出来的时候,周寻琛不见了。
正当他纳闷地要去找,周寻琛的保镖过来了:“少爷说有急事先走了,我来取他的东西。”
“走了?”余季清瞪圆眼睛,“一声不吭就走了?”
“少爷捡到一只小狗,急着去兽医院。”保镖尽职尽责地说,“少爷说这次是他的错,明天他请您吃饭。”
余季清暴躁地揉了揉脑袋,把头发搓得乱糟糟,但也知道周寻琛出了名地喜欢救助动物。
“行吧,你去拿。”
心情微妙,余季清正准备转身回去,迎面看到一身潮湿的余知念从门口进来,他挑眉奚落对方:“哟,落汤鸡。”
没有得到像平时那样的嘲讽,余季清还当是这家伙第一次服软,然而一抬头,就撞进对方漠然的眼睛。
寂灭陈黯,是两团寒冰。
他一直以为那眼神是生日宴那晚失血和疼痛带来的幻觉,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你……”
余知念没理他,径直路过。
这顿晚餐她没有下楼,座位空空,满桌的好菜,娄梦然心思却早飘到二楼。
见妻子怅然若失,余文和便开口替她问其他两个孩子:“你们和知念在学校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闻言,娄梦然期待地看向两人,余季清被问得一口汤呛住,咳得惊天动地。
余菁菁僵硬地扯起嘴角,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说起。
她向来乖巧柔顺,还是觉得求助父母最合适,可没等她开口,余季清就抢白:“没事!最近好着呢!”
“哦?”
余文和眉毛下压,对小儿子的撒谎有些意外。
余知念亲口告诉他自己揍了邱鹏,看样子是要借着这事狠狠撕下来一块邱家的肉,他对这种事向来是由着孩子去做,毕竟干涉孩子成长是最愚蠢的父母行为。
可余季清这个榆木脑袋为什么撒谎?他又干什么蠢事了?
“菁菁怎么说?”
余文和看向欲言又止的余菁菁,期待这个乖孩子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余菁菁感受到余季清哀求急切的目光,可心里闪过的却是余知念戏谑的脸。
她不敢看父母的眼睛,低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吗?”余文和再给了一次机会,语气柔和,“你们还小,有些事情需要大人辅助一下才能解决好,知道吗?”
“真没什么!”
余季清抬头冲担忧的娄梦然乖巧地笑,恨不得把这话题赶紧掐断。
“妹妹不也说没什么?爸,妈,我们都成年了,哪能和以前似的?”
余文和的笑容却已经不再那么真切,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都长大了啊……”
见丈夫这个脸色,娄梦然还有什么不懂呢?她沉下脸:“你们最好没有说谎。”
“妈妈……”
余菁菁被沉凝的气氛吓到,当即就想坦白,又被余季清连忙扯住衣角。
少年几乎是武断地作保证:“妈!绝对没有!我和菁菁吃饱了,先上楼了!”
余季清拉上余菁菁落荒而逃,娄梦然按住眉头:“文和,我很失职吗?”
余文和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自己的汤。
她苦涩极了:“看来是了。”
“只是小失误,”他安慰她,“你看伯晏和仲扬就做得很好。孩子们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的。”
“但愿如此。”美妇人眼尾发红,“否则我该怎么办呢?”
“你准备怎么办?”
余菁菁抱着胳膊,漂亮的眉眼满是怒气,“你对爸妈撒谎还拉上我!”
“对不起嘛……”大块头揪着妹妹皱巴巴的衣角撒娇讨饶,“我一着急张嘴就来了,现在要是下去坦白,我肯定会挨骂的。”
“那事情暴露后不也会挨骂吗?”余菁菁训他,“谁叫你头脑一热胡说八道啊!”
“我那不是被逼得上头了吗!还不怪她!”余季清想到这里,又觉得全是余知念的错,“她都不给我道歉!”
“她也没给大哥和妈妈道歉啊!”
余季清哼了一声:“可我和她都三年同学了!我还帮过她!”
余菁菁感到头痛,她收着下巴,眼瞳上翻瞪他:“那你要怎么办?邱鹏那种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我会看住她的,我可不会像她那样无情!”余季清信心十足,“有我在,邱鹏别想靠近半点儿!”
可惜话放出去没到一天,第二天的傍晚,刚放学呢,邱鹏就带着跟班气势汹汹地进了教室,但那架势却不像是来打架的。
邱鹏扬扬下巴,旁边的狗腿子就递来几张邀请函:“办了个聚会,欢迎各位来赏光。”
没人接。
他笑了一下,很凶恶:“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来聚会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怎么样?”
再蠢也知道这八成是陷阱,余季清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却见余知念从善如流地收了邀请函,还礼貌地答道:“好啊,我会按时到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想来呢。”
“怎么会?”余知念冲他微笑,“我也想长长见识呢。”
“那就等着你了,余小姐。”邱鹏回答得意味深长,眼睛眯了眯,又转向余季清,“余三少呢?”
余季清气得也伸手:“也给我一张!”
“我也。”周寻琛从邱鹏旁边的跟班手里不见外地抽走一张,“凑凑热闹。”
人来人走,邱鹏发出去三张邀请函,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摸着精致的邀请函,余季清和周寻琛看向余知念都有些欲言又止,余知念却已经从后门出去,接了个意想不到的来电。
“赵经纬?”
“是,是我……”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请假在家,于数学的海洋中尽情遨游的赵经纬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喂?”
“你好啊赵同学,我是新转来的梁酒!你还记得我吧?”
梁酒?
赵经纬思索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同是特招生但人缘极佳的女生:“唔,记得,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没来上课啊……”
“嗯,我请假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这样的,今天发了好几套卷子,老师说你家离我住的地方挺近,我给你送来?”
“啊,”他恍然大悟,“好,那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都是同学嘛!”
“那你几点……”
“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少女活泼的声音传来,门也被敲响了,“麻烦你开开门!”
电话还没挂断,赵经纬打开门看着向他挥手打招呼的来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妙。
几分钟后,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妙了——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你真没和那个学姐谈恋爱啊?”
矮小干瘦却两眼冒着精光的少女坐在椅子上,一边肆无忌惮打量这出租屋,一边笑嘻嘻的。
“没有!”赵经纬想尖叫,他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和她完全不熟!”
“噫——”梁酒尾音拉长,一点都不信,“那她干嘛帮你?”
“学姐说了是因为她和邱鹏有要处理的事!不是因为我!”
“要处理早就处理啦,而且,也用不着送你回家呀?”
赵经纬震惊:“你怎么知……”
“群里都传遍啦!”梁酒凑过去,大方地给他看别人偷拍的照片,“拍到了学姐步行送你呢,连车都不坐!”
看着上面蹲在地上哭的自己,赵经纬觉得灵魂从嘴里吐出了半截:“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赵经纬深吸一口气,他为什么要给这家伙解释啊!
“总之完全没有!你不是来送卷子吗?现在送到了,可以走了吧?”
梁酒从自己包里忽地又掏出来一打打印的东西:“先看看这个?”
赵经纬狐疑地拿过去,翻开一看,眼睛都亮了:“你从哪儿拿到的?”
“秘密,”梁酒把东西从赵经纬手里抽回来,这可是她黑进高级研究院数据库才拿到的宝贝,“想要吗?”
“犯法了吧?”说是这么说,资料晃了晃,赵经纬眼睛粘在上面,像是被逗猫棒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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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猫,脑袋都跟着动,“我可以举报你的。”
“哦,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看到这个咯!”梁酒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打火机,明晃晃地威胁,“我的渠道,独一无二。”
“别别别,”他是真的怕对方把这宝贝毁了,“你借我看一眼,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打电话。”
赵经纬没听懂:“打什么电话?”
“给学姐打电话呀,问问学姐是不是对你感兴趣。”
少年震惊得音调都高了:“你胡说什么呢!”
“看来你不想要这个呀,也对,我这就……”
“你等等!”赵经纬见人收拾东西要走,也急了,“你为什么非要问我和学姐的事啊?”
“我好奇啊,我好奇死了!”梁酒的脸忽然靠近,大眼睛眨巴眨巴,兴奋地说,“我可太好奇了!”
真是个怪人!赵经纬缩着肩不得已向后退了两步:“你真是……”
“就打个电话!你有学姐的号码吧?你有的对吧?”
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赵经纬依旧不太情愿,说是打一个电话,但他真不想麻烦余知念。可那份资料的吸引力太强,让他倍感煎熬。
“求求了求求了!就是打个电话啊!”梁酒像小孩子耍赖一样,“我就是好奇学姐到底对你感不感兴趣而已!你打了这个电话我还可以给你搞来……”
天平一端的砝码随着梁酒吐露出来的研究所名字逐渐增加,赵经纬觉得自己脑子要昏了:“那就打一个?”
“行!”
“打不通也就这一次!”
“可以!”
赵经纬壮士断腕似的给余知念打电话,结果居然接通了。
“赵经纬?”
“是,是我……”
梁酒两只大眼睛满是好奇,她一个劲儿地戳赵经纬,硬是把人逼到退无可退。
赵经纬抿了抿唇,被逼迫得赧然瞪她,却还是张了口。
少年忐忑不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学姐,听说学校里有些谣言……”
“哪个?”
“就、就是说你和我……”
“啊,这个啊……”
赵经纬喉咙一滚,紧张不已:“嗯。”
“我对你没兴趣。”余知念对他说,“我只是对你妈妈很感兴趣。”
赵经纬打了个抖,下意识接道:“那你还是对我感兴趣吧……”
这话说得,余知念忍不住笑出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的性取向不是女性。”
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赵经纬只能连连道歉。
时间已经不早,余知念道:“行了,没什么事就少联系我,照顾好你妈妈,知道吗?”
不等赵经纬回答,余知念就已经挂了电话。
赵经纬垂着眉眼,把通话结束后的页面展示给梁酒:“她挂断了。”
“嗯嗯。”梁酒点点头,“她挂断了。”
“你看吧,我说了我和她不熟。”
梁酒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咧开嘴乐呵:“我就是好奇嘛!”
“现在你不好奇了吧?”
赵经纬有些小小的恼怒,他没分辨出来是因为什么。
“我过两周去学校,这两周我和我妈不在家,你也不用给我送卷子了。已经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少女知情识趣:“这就走这就走,不好意思哈,打扰了。”
资料塞进赵经纬怀里,还丢给他一个手机电脑双用的U盘:“刚我说的那几个都在这儿,谢谢你满足我的好奇心!你真是个大好人!”
“没什么,”抱着一堆东西,赵经纬觉得自己刚才语气太重,有点后悔,“你走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要不,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梁酒连忙拒绝,“特别近,我回去给你发消息。”
“那也行。”
他也没那么想要送她。
门被关上了,梁酒摸着下巴,思索这些天听来的关于余知念的消息,正在沉思时,手机响了。
“喂?祝松你放学啦?我这就来接你!姐姐?是有姐姐的消息啦……等见面再说吧。”
16. 派对(上)
余菁菁和唐久久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发现三个人人手一张黑底金字的邀请函,了,夕阳的金光斜斜铺设上去,印刷的字体上闪动细碎的金光,竟显得奢华起来。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余季清烦躁地把邀请函递给余菁菁,白了一眼余知念,话里全都是刺儿,“有人偏要往火坑里跳呢!拦都拦不住!”
“你们不会真的要去吧?”贴着余菁菁的唐久久看清楚上面的邀请人后抬起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们,“这一看就有问题啊!”
“应该闹不起来?”
周寻琛说了自己的猜测,他真如同自己说的那样,好像就是要去看场好戏一般愉快。
“邱鹏虽然是个垃圾但多少有点脑子,欺负的人也都是些……”
“特招生。”余知念罕见地接了一句话,“真正有点势力的,他还真没招惹过,我算是第一个。”
一直没吭声的余菁菁气得不轻,她狠狠地瞪住余季清,余季清讪讪地不敢和她对视,等到坐上了车,两人挤在同一辆里,憋了半路的余菁菁火气终于压不住了:“你不是说你会看住知念吗!”
“她直接拿了我又不能抢……”
“那你怎么也接?”
“我……”支支吾吾的,他找到了个好借口,“我去了总比不去强啊!”
“那我呢?我的邀请函呢?”
“你去干什么?万一有危险……”
“你也知道万一有危险!”
余菁菁瞪圆眼睛,手指恨不得去怼住余季清的额头教训他,可看到那绷带后又憋闷地收回去了。
“你怎么总这样啊!这次我还被你拉上贼船了,出了事怎么办?”
余季清小声嘀咕:“能出什么事……”
“你!”余菁菁气极,她抱着胳膊转过身不理他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别啊菁菁……”余季清去扒拉她,“那我叫周寻琛把邀请函给你?”
余菁菁微微转过身,期待地问:“真的?”
“不给。”周寻琛正用平板挑明天要佩戴的胸针,对余季清的无礼要求一口回绝,“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给她?”
在余菁菁亮晶晶的眼神下,沙发上的余季清势在必得地对电话那头道:“我必须要去的啊!但你家那边不是还有个酒会吗?我都答应菁菁了,邀请函就给我呗。”
“不给,”周寻琛心说,就是撕了不去,也轮不到别人越俎代庖地替他安排自己的东西,“我也要去邱鹏的那个聚会。”
“啊?”
“明天到了再说,挂了。”
电话挂断,余季清瞠目结舌地看着手机:“他居然挂我电话!”
见事情没戏,余菁菁狠狠瞪他两眼跑回了房间,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好友不搭理,妹妹生了气,余季清摸着后脑勺哀嚎:“这叫什么事啊!”
翌日傍晚,一辆车从景恒别墅区驶向邵城另一个方向,车上的余知念支起桌板托脸看向窗外。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天地间呈现出拙劣油画的浑浊质感,路旁风景一路倒退,好似加速着掠过时间。
少女松垮的马尾落下几缕垂在她脸侧,漆黑的双瞳点上光影形成的亮点,让那双眼睛如同润泽的黑珍珠。
她在向外看,不在意车内的任何事物,包括一条了无生气、咸鱼一样的余季清。
余季清生无可恋地仰躺在座位上,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感到焦虑。
他被余菁菁科普了一把圈内这种“聚会”的一些类型,向来学校、训练、家三点一线的魁梧游泳小将被冲击得三魂七魄跑了一半,顿时觉得自己是条被迫晾在沙滩的倒霉小鱼。
太可怕了。
这种可怕让他不怎么用的大脑转动起来,终于记起来这些天余知念干的事,细数一下,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砸他一酒瓶子,砸大哥一椅子,饭桌上不给父母面子,威胁二哥,扇了唐久久一巴掌,一脚踹翻了邱鹏。
她怕过谁啊?余知念就是见到谁就扇谁一巴掌的疯子啊!
他余小鱼在这一串辉煌战绩里,算得上哪盘菜?
迟来的悔悟出现了,自己当时放狠话简直是再失策不过的了,他遇到余知念,就是俩竹竿打了架,杠上开杠,被抬到眼下的情形了,余知念脚一抬踩上去了,他硬着头皮也跟上了,可惜高处不胜寒——
要是家里人知道这些事,他用什么姿势跪下才能不被罚得太重?
什么?不被罚?哈哈,怎么可能!
余小鱼心中已有几分自己都不知晓的摆烂了。
未知的永远是可怕的,不可控的永远是危险的,而余知念两个都占!
他瞄了一眼气定神闲的余知念,对方穿着一身长衣长裤,和他身上的是男女同款的一套运动装。
余知念完全不知道她要面临的是什么吧?
余季清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最终又放下,正好摸到自己鼓鼓囊囊的衣兜,里面是余菁菁塞给他的绳索和防狼喷雾,余季清想到这里都觉得好笑。
他问余菁菁给自己这个干什么,他一个一米八七的强壮体育生还需要这玩意儿?结果对方恨铁不成钢地说——
绳子用来绑住坏人的,防狼喷雾是让余知念防身的。
哈!听听,余知念和防身这俩字能扯上关系吗?她余知念,那都是主动出击的!
余季清想抱着脑袋呻吟。
他疯了吧,真的要和这个炸弹去参加另一个也是炸弹的聚会?
他完蛋了。余小鱼绝望极了。他真的完蛋了!今晚的聚会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吧?
越想越发愁,焦躁在看到一身珍珠白刺绣西装、还别着一支红宝石烈焰胸针的周寻琛时达到了巅峰:“你穿的什么破玩意儿!”
“不好看?”
周寻琛理了理袖口,两颗红钻袖扣点缀在法式衬衫的丝绸面料上,即便是在昏暗的天色下也熠熠生辉,配合着精心打理的发型,真像是夜里出来觅食的狐狸精。
“倒是你,太朴素了吧?”
两人都是一套运动装,好像刚结束锻炼似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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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么一看,确实像一对双生子了。
“哈?就这小瘪崽子的聚会,还想让我严肃对待?”
余季清翻了个白眼,实际上只是觉得运动装跑起来轻便,他鞋子都换了一双旧跑鞋,力图出了事扛起余知念撒腿就跑。
但该有的气势还是要有的,于是他又说:“要不是某人,我平时一个眼神都不稀罕给他。”
“我穿这一身又不是给邱鹏看。”周寻琛满意地感受到余知念在他身上停驻几秒的视线,笑得优雅尊贵,“我平时就喜欢这么穿。”
假的,谁平时没事会盛装打扮,太麻烦了。
并非对他的衣着有所惊艳,余知念只是稀奇,周寻琛这时候不应该去国外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拿着。”余季清别扭地掏出来防狼喷雾递给余知念,“菁菁要给的,和我没关系。”
余知念没接,看到这管熟悉的东西后笑容微妙:“还是你拿好。”
“哈,看不起谁?我可是一米八五的体育生!”
余季清回想了好几遍自己得到的“科普”,觉得比他小了一大圈的余知念更需要防身的东西。
“拿好吧。”周寻琛拍拍这傻狍子的肩膀,“信我,你可能真的需要。”
是的,他真的需要。
在被一个女人大胆地摸了一把胸口,纤纤玉手一路轻抚到胳膊后,余季清仿佛一只受惊的鸟一样从头到脚毛都炸了。
他用袖子猛擦被摸过的地方,骂骂咧咧的:“靠靠靠!摸我干什么!什么,还要交通讯设备?手机?我交你大爷……诶,你俩怎么真交了!”
周寻琛好笑地说:“那你也可以不交啊。”
余季清瞪他,又盯住已经进去一步的余知念。
站在收东西的人后面,余知念摊开手:“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带。”
余季清觉得在座的就自己长了脑子,交了手机,有了个万一怎么报警?!
“那我们先进去了?”周寻琛有些跃跃欲试,单独两个人可真是太难得了,“你在这里等等?”
绝不可能!
余季清没好气地把手机摔在盘子上,迁怒收东西的人说:“东西看好了,丢了你就完蛋了!”
别墅内温度格外高,屋子里全是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有熟悉的脸但更多的是没见过的人,熟男熟女有之,少男少女有之,对着穿西装的男人扒开领口灌红酒,捏着烈焰红唇的女人揉着唇瓣索吻。
嬉笑声一片片,红粉骷髅,香气浓得人鼻痒。
声色犬马,酒池肉林,不外如是。
上流社会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与之相对地,更有阴暗腐烂的一面。
周寻琛对此见怪不怪,眼前的一切还不算最糟烂的,他在意的只有余知念会是什么反应,而余知念既不被震撼也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平静——好像她见惯了似的。
哪里是见惯了?
只不过是生生死死多少次,有些限制级别的大场面也经历了不少,这点儿坏不值得大惊小怪。
余季清却懵了。
17. 派对(下)
余家的家教一向严格,这场面他耳闻也没耳闻过几次,而且谁会那么没眼色,敢给余家的孩子讲这些事,还要不要命了?
哪怕是出门前囫囵听说了,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
算了,还是比某些听闻的例子强多了。
嘿,这么一想,是好事啊!失去的自信回来了大半,余季清雄赳赳气昂昂。这场面罩住余知念洒洒水啦!
三人被迎进泳池边,一过去就看到邱鹏腿上坐了一个姑娘。
女生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咯咯地娇笑,并没有要来看来人的意思,邱鹏拍拍她的腰,那女孩子从他腿上下来,一抬头竟然是个熟悉的面孔。
笑容未散的她见到余知念后柳叶眉一蹙,两只眼睛喷了火似的要发怒,却在看到一旁穿着白西装的人时,又鹌鹑般缩了缩肩头,虚张声势地要去拿自己的丝缎披肩。
“来得还挺齐。”椅子平倒下去,邱鹏顺势侧躺着,漫不经心地,他踹了踹身边的跟班,“去给客人倒酒。”
跟班吊儿郎当地去倒酒,三杯香槟递过来,没人接。
“度数不高,你尝尝?”邱鹏一副招待客人的模样,却只对余知念说,“没喝过酒也不用怕这瓶,名字我就不说了,你也听不懂。”
周围一阵哄笑声,余季清咬着牙,却没和平常一样莽撞地去闹,而是眼睛一眯,视线扫过在场的人。
哄笑声很快就停了,三个人像是被围住的羔羊。
忽地,周寻琛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就这?”
余季清紧跟着也冷笑了一声:“就这?”
“想玩点刺激的?”邱鹏笑他们装腔作势,“别把各位乖宝宝吓到就行。”
话音刚落,泳池外的一面墙骤然打开,露出这座别墅背后辽阔的荒原。
夜色下的春日原野蓬勃混乱,所有的植物被染成浓重的黑,葳蕤暗色环绕着一座被截断的廊亭,里面吊着几个人。
风在吹,温暖从泳池边涌向那里,热量很快消散,于是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将原本就潮湿的身躯吹得瑟瑟发抖的冷风。
骤亮的强光聚焦过去,鼻青脸肿的人躲闪着别过脸。
那是四个年轻的男生,穿着有些脏的其他学校的校服,露出的一截手臂骨瘦伶仃,腕部勒得紧,两只手肿胀成酱紫色。
余季清震惊得瞳孔一缩,他伸在衣兜的手狠狠一捏,防狼喷雾的塑料瓶被握得变形。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捏着拳头大的东西遥遥地砸了过去。
咚地一声闷响,砸在某个可怜人的肚子上,叫人发出一声痛叫。
“真可惜,没有砸开啊……”穿着泳装的人呈上来一盆橡胶球,邱鹏坐起身,取来一个上下地抛,眼神却盯着余知念,“要玩吗,乖宝宝们?”
恶意几乎化为实质,盆里五颜六色的球如同一个个眼球盯着他们,泳池安静下来,所有人如傀儡般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这不似寻常的氛围里,余季清心如擂鼓。
校霸的自我幻想彻底丢掉,他下意识去看周寻琛的脸色,然而好友一脸的淡然,让慌乱的他有了几分安心感。
僵持之间,余知念伸出手拿了一个端详起来。
鲜艳的朱红,似一颗圆硕的苹果。果实被拦腰截开,弥合的线条处有个不明显的活扣,若是狠狠摔出去,角度合适就能摔开。
所有的视线在余知念拿到球后黏了上来,可她熟视无睹地扬起手臂,球砸在地上,喷出一地的水。
余知念扬唇:“清水?”
“我们可不做痕迹太明显的事,”有人搭话,一边说一边摆出棒球投掷的姿势,水球脱手没多久,就传来一声闷痛的哀嚎,“啧,又没中。没有证据才好玩啊。”
“可惜今晚都是些男的。”抱着一个泳装女人的锅盖头摩挲着女人的肩头,万分可惜道,“砸男的哪有女的好看?”
有人不赞同:“那倒不一定,男的耐造一些,玩得时间更久。”
“男人哪有女人好玩?”锅盖头随口回答,眼睛忽地淫邪一转,“也不对,男人有男人的玩法。”
怀里的应召女郎娇俏地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他笑了两声,女郎似乎见他吃这一招,又娇娇地推了一把。
刚推完,就被甩了一巴掌:“怎么,你也想在那儿吊着?”
面容娇艳的人吓得捂着脸,连声道自己不敢。
“这才乖嘛,”他勾了勾女人的下巴,逗猫似的,又把人搂怀里,“来,拿几个也玩玩。”
再明显不过的下马威了,女人发着抖去摸球,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
她抬头一看,是派对主人请来的客人。
这穿着运动装的女孩子尚且年轻,明明应是靡丽明艳的类型,气质却太过锋利,压得她像一柄冰冷的宝刀。
余知念替她拿了一只球,作壁上观的邱鹏见状兴奋地上半身前探,好像驯服了一只硬骨头的鹰。
可没曾想,余知念的球没砸到不远处吊着的人身上,而是砸在那刚给女人一巴掌的男人头上。
确实很结实,声音闷重,水花四溅,砸得锅盖头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他怒得要说什么,却看到邱鹏冰冷的眼神。
他不满意。
“喜欢玩这个?”
余知念只是笑,指着方才砸人的另一个人,勾勾手指叫对方过来,让人把那盆子抱上。
“砸那些人有什么意思,都是同学,你肯定知道我是谁吧?我花钱,来,这一盆都砸他。”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不砸,我就砸你,知道了吗?”
男生进退两难,求救般看向邱鹏。
“谁缺你的钱!”从狩猎者变成猎物的人气得口不择言,“不过就是一个杂种真把自己当……”
咚地一声,周寻琛一脚踢过去把人踹进了泳池里。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啊?”
周寻琛收回腿,还是双手插兜微微弯腰的姿势,他转过身来侧着头,碎发下的眉眼弯弯,还是笑眯眯的。
“真没教养,客人不止一个,怎么不关注一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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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出来当桑树的那个从泳池里面色惨白地爬出来,被骂的那棵槐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游戏也太小了。”
余知念没放过狼狈的人,她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扫视他,仿佛在挑猪的哪部分肉更可口。
“大家玩点大的啊,有点势力的折腾起来才更刺激吧?反正,这点势力对我们几个来说和没有也没区别?
“你说呢,邱少爷?”
话音一落,玩闹的众人齐齐背后升起一股凉气。
这里的聚会是和春英里校园霸凌分开的,邱鹏花钱玩儿的游乐场。
那些吊在廊亭的都是这群狐朋狗友搜罗来,列个名单让邱鹏挑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群人连春英的门都摸不到,即便在自己的学校里是为所欲为的二世祖,可邱鹏是他们够得着的最高层次。
本来聚会开始前,还有人兴致勃勃问要不要把来的也吊起来,毕竟他们以前就这么干,却不曾想邱鹏忽地冷笑一声:“怎么,想把我也吊着?”
狗腿子吓得连说不敢,邱鹏拍了对方一巴掌:“你把他们吊起来,我爹就会把我吊起来,明白了?”
狗腿子听完这话,把本来要玩的一些游戏全改了,改成更温和点的——但也没温和到哪里去,看看余季清的反应就知道了。
其余人懂得就更少了,但——既然是春英的人,他们哪里敢和平常一样?怕邱鹏收拾他们,就不怕来的人收拾他们了?
别说什么不认识找不到,有钱到那个程度,找人和眨个眼似的。
至于邱鹏吩咐的那些,起起哄得了。
一时间,聪明点的都后悔来了。
邱鹏冷嗤了一声:“余小姐不喜欢玩这个?”
“倒也不是,你选的靶子我不喜欢,换他们几个上去还能凑活。”
换?怎么换?都是他的狗腿子,真换上去了打的到底是谁?气氛变了他又不是感觉不到,自己的主场让人踩自己头上,没这个道理。
“余小姐喜欢见义勇为,大家今天就到此为止,”邱鹏是对“朋友们”说,视线却没离开过余知念,“不要怠慢我尊贵的客人,毕竟她很难请。”
下马威没把人吓到,邱鹏也没了兴致,他扬起下巴:“把那几个碍眼的放下来。”
被塞了球的富二代丢开盆就主动去放人,四个穿着校服的人羊似的被赶过来,无不走得跌跌撞撞,到了泳池边,脚一滑差点跪在地上。
一盘堆满的钞票放在邱鹏手边,他随手抓了一把,厚厚的几打。
“走之前要说什么?”
少年人点头哈腰,脸上都是淤青:“谢,谢谢邱少……”
纸钞拍在他们脸上,钱落了一地,邱鹏道:“捡了就滚吧。”
听了这话,他们蹲下身慌乱地去捡钱,滑进泳池的也被人沾了一身水地捞走,全都干净了,四人连滚带爬地离开,路过余知念时,她瞥见他们屈辱的眼泪。
“熟悉吗余小姐?”邱鹏转过头恶意地问,“听说你也接过这样的活儿?”
18. 故人(上)
人会通过什么办法摧毁人?
伤害身体,碾碎尊严,夺走希望,令其屈服、麻木,沦为一具任人摆弄的傀儡。
邱鹏热衷此道,为了完美享受操控他人的快感,他对每一个想亲自下手的猎物都会好好查一查——而这部分,往往是春英的特招生们。
履历光辉的天才们在他手中如下水管里苟活的老鼠,可怜兮兮的穷鬼们哪怕用有最杰出的头脑也无法对他进行有效的反击。
猫捉老鼠的游戏,简直太有趣了。
在那只名为余知念的,他根本看不起的臭水沟老鼠成为余家人之前,他手上就有一份对方的档案。
孤儿,学习成绩优异却惹事不断,一位警局的常客——打架斗殴、故意伤人、敲诈勒索,把市高中保送名额都作没了的家伙,幸亏运气好没被追究,不然这会儿该在少年监狱。
无依无靠,头脑聪明,自尊心强,冲动暴力,社会地位非常低,缺钱,非常缺,不要命地打工过——一部分给了孤儿院,一部分全用来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缺钱但不贪钱。
太符合自己喜好了,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玩具。
能用钱拿捏的家伙最无趣,有时钱给多了还会被反咬一口,没良心的东西,于自己得不偿失。
骨头硬的人最好玩儿,一点点磋磨下去,等训成狗了再丢开。
手上的筹码还不够,想要玩得最尽兴,想把这只野鹰熬到认主,还要知道更多才行。
可惜意外来得太快,他还在想象怎么玩弄余知念的时候,自己那向来不怎么回来的爹回国了。
邱建业是吃过苦头的富一代,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欺负人还没出息的二世祖,于是邱鹏所有的调查都得停下来,可余知念又是个前所未有的奇妙玩具,他舍不得,犹犹豫豫之间被他爹发现了。
真奇怪,怎么发现的?
他怎么一到这个时候才像是知道自己有个要关心的儿子?
紧接着就是大吵一架,然后被打断了一条胳膊,还有余季清这个爱出风头的添了把火——一个喜欢搞偶像剧角色扮演的蠢货,但演得很入戏。
不得不放弃。
这是他被迫放弃的第一个猎物。
后来的所有狩猎游戏里,他再也没有驯服对方的期待感。
那些被搜罗来的新猎物都太无聊了,太无趣了。
很不想承认,那天被余知念敲了一闷棍的时候,他被对方漂亮到了,一种让他的破坏欲达到顶点的漂亮。
少女的眼睛比黑曜石还深邃,在阳光下映出自己丑陋的面孔,那是来自美的光明正大的嘲讽,嘲讽他为什么不自惭形秽。
邱鹏讨厌漂亮的东西,不管是皮囊还是头脑,两者兼具的那么少,个中翘楚的余知念太合胃口,让人念念不忘。
真荒唐,被那样一只老鼠吊住了胃口。
只是一只老鼠,为了老鼠付出太多不值得。
谁知老鼠摇身一变成了富豪私生女,而且还敢主动挑衅……
让灵魂都开始战栗的兴奋感再次出现了。
余知念说的对,有点势力的折腾起来才有意思。
他料想过余知念看到同为被欺凌者的穷鬼被吊起来的愤怒,毕竟当年就是对方“见义勇为”才惹到了自己,可奈何对方这次竟没什么反应。
她还在笑。
真是奇怪极了,她以前还是一脸暴戾的死相,难道因为成了有钱人,所以对这些曾经厌恶至极的,也能不屑一顾地笑出来了?
那她帮姓赵的那小子做什么?
恐吓失败了,他有些焦躁了。
但没关系,还有其他法子,既然成了新晋有钱人,那总该知道,那些虚伪的名声有多重要吧?
曾经丢掉自尊做的一些事,不就是一把上好的刀?
揭开他人窘迫伤疤的话已经说出口,他期待这位自尊心强的豪门“新秀”作出失态的慌乱,可是——
余知念抬起头,仿佛听完一个糟糕的笑话,没被笑话本身惹笑,而是被表演者的表演逗乐了。
她如墨般的眼瞳映着面前人的脸,眸子里冰凉的笑意流泻出来:“铺垫这么长,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邱鹏笑了笑,“余小姐记性不太好,刚才看到老同学也当不认识,托她的福,我知道了不少余小姐的事。”
“哦?”
余知念气定神闲地等着他的后文,显得他像是在做汇报的下属。
“还当阿鹏今天请的是什么贵客,原来是老面孔啊。”
是一声娇柔的打招呼。
方才坐在邱鹏腿上的泳衣女孩披着孔雀蓝披肩走过来,柔弱无骨地倚靠在邱鹏身上,她笑得张狂得意:“怎么,没认出来我是谁?”
鲁诗晴,余知念初中的同班同学,家里有个小工厂,虽然上不起春英,但在普通高校里也是富贵得无人能及。
但有钱不是她最显眼的标签,她的标签是霸凌者。
刚上初中那年,余知念是孤儿的消息被班主任泄露,鲁诗晴从此盯上了她,开启了近乎三年的校园霸凌。
余知念对付霸凌者的经验几乎都是从这家伙这里得来,印象不可能不深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初三的时候她转学了。
也许是因为从没在她身上占到上风,鲁诗晴见到她后一副怨毒的神色,遮掩都不遮掩。
真是一如既往的蠢东西。
余知念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鲁诗晴。”
“终于认出来了?”鲁诗晴娇俏地捂住嘴,“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变成凤凰不愿意认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余知念眯了眯眼,端看她演。
“也是没想到,劣迹斑斑的你还能攀上高枝呢。”
她当众揭余知念的短。
“以前在校外斗殴打架进局子,后来还偷我的钢笔进局子,没想到我转学之后,你还能因为诈骗被抓呀?
“余知念,你干脆住到局子里得了,包吃包住对你这个无父无母的来说,多划算啊!”
无父无母?
余季清气得拳头狠狠攥住,当即要冲过去,被周寻琛一把拦住。
可余知念反而想笑出声了。还当鲁诗晴和邱鹏多亲密,结果她一知半解的,什么有用的信息都不知道啊。
鲁诗晴继续幸灾乐祸:“真是老天开眼,市保送资格被你作没了,真活该!”
说到这里,又有些不高兴地绾了绾耳边的头发。
“听说你和阿鹏一个学校,可真不得了,很费钱吧?今天阿鹏和我高兴,你给我们表演个有意思的,我们赏你些钱就当做慈善了,怎么样?”
余季清听完火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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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周寻琛都快压不住了,而余知念只是抬眼凝视她数秒,又垂下眸子:“好啊,那你给我多少钱?”
“能有多少?无非就是那丁点儿。”
鲁诗晴对男友格外有信心,丝毫不怕来的人,全国上下谁不知道邱建业,作为邱建业的独生子,有谁敢惹?余知念不过是个孤儿罢了!
“为了两百块你都能下泥坑打滚,今晚看你的表现了!”
余季清震惊地看向余知念,无法想象会有人因为两百块就下泥坑。
“真的假的?两百?”邱鹏的拥趸窃窃私语,哄笑声极大,出丑最能快速击垮一个人的自尊,他们乐意见得刚给他们难看的人倒霉,“来点有意思的,哥哥给你不止两百!”
见余知念在哄笑声中神色如常,鲁诗晴不乐意了。
“别装傻啊余知念,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
说着,她就要给大家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刚掏出来,余季清一把上前抢过去,摔地上一踩,惹得鲁诗晴一阵惊呼。
“诶呀!没了!”鲁诗晴娇娇地合掌,把头埋在邱鹏的肩膀上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是不是为了毁尸灭迹呀!”
发觉自己搞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余季清骂道:“少胡说八道!你装什么装!”
“怎么,余知念勾搭的新男人啊,这么急?”
“鲁小姐。”周寻琛忽地主动搭话,“你有眼疾吗?”
听到噩梦般的声音,鲁诗晴下意识闭上嘴,甚至脚向邱鹏身后缩了缩,可随即,她又恼怒于自己的退缩,男朋友都在,她能怕周寻琛不成?
“我眼睛可看得清楚着呢,”她轻蔑地扫去眼神,对一直盯着她没挪开眼的余知念嗤之以鼻,“这位男生你可长点心,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喜欢。”
“你给我闭嘴!”余季清恨不得冲过去揍她,又被周寻琛拦住了,“你又拦我!”
周寻琛捏着他的肩,力气大得余季清都有点疼,笑面虎眼睛弯弯:“先动手就输了。”
“输个屁!”余季清一把挣开他,气闷地对鲁诗晴吼,“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老子是她哥!”
“什么哥?情哥哥?”鲁诗晴肆无忌惮地造黄谣,这一手她玩得熟练,“别哥哥弟弟了,我还不知道她啊,前段时间就见一个老男人进了她的房!”
“什么老男人!”
余季清惊呼,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余知念。
周寻琛一口气被这声惊呼憋在胸口,郁郁难平。
余家太太在生孩子的时候,是把智商都给了余知念却丁点没分给余季清吗?
“是吗?”余知念依旧很淡然,“我不记得了,是什么时候?”
“就是三月二十晚上呀!”鲁诗晴翻了个白眼,却是在给余季清说,“就那小破出租屋,大半夜来了个开豪车的男人,也不嫌地方脏,一路把她送上去,余知念可不得了,穿得跟公主似的!”
余季清气笑了:“三月二十?”
三月二十日,是生日宴的那晚。
“呵。”
余知念抬眼乜了鲁诗晴一眼,而后轻笑了一声。
那是见到蠢人后不自觉的轻视,她笑容愉悦,仿佛听的是事不关己的某个笑谈。
“余季清,听到了没?她说爸爸是我的恩客。”
19. 故人(下)
余知念对这场聚会再熟悉不过。
她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遇到鲁诗晴,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聚会上。
区别是这是头一次并非孤身一人,以及,这次是她先发制人。
她在邱鹏家的泳池里死过很多回,有时候是因为反抗,有时候是因为他们玩过头,有时候是因为怕水导致的惊恐发作。
她死了,尸体飘在泳池里。
邱鹏到底没敢真把她埋了或者烧了,只是吓个半死给自己爹打了越洋电话。
惊恐的这下是这对父子了。
邱建业打断邱鹏的两条腿,让他鼻青脸肿地在余家门口跪了三天,腿废了就废了,他更怕儿子命都没了,硬生生赔了大半身价才让余家人放过了他们。
那时候余知念刚回余家没多久,那场正式认亲的聚会还没开始,于是她以私生女的身份死了,直到葬礼才得到了清白。
即便,别人都说那是余家为了把邱建业吞了找的借口。
她看到自己头七发生的所有事,看到葬礼上的人都是什么面孔。
世界在惩罚她的重生,除去凄惨的死亡之外,还要戏弄她,要她看清自己的可悲——没人在乎她。
可余知念苦中作乐,在命运的戏弄里得到了些许的快意:她看到邱鹏怎么死在一个疯女人刀下,看到那疯女人是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的坟没进余家的墓园。
还看到,鲁诗晴疯了。
怎么疯的不清楚,余家把她家搞破产的时候没疯,得知邱鹏死后扇了邱建业两巴掌的时候没疯,余知念的棺材埋进地里那天她竟然疯了。
真难想象这种生命力旺盛的害虫还会疯掉。
她明明那么趾高气扬,和邱鹏天造地设的一对渣滓,都喜欢对着无依无靠的人狠狠欺辱,对着高门大户的贵人谄媚讨好,欺软怕硬得极有小人蝇营狗苟的智慧。
她对余知念张狂惯了,永远只觉得余知念是那个被她按在小巷里,被污蔑偷了钢笔后在警局里恨得咬牙却只能赔钱的可怜虫。
蛇鼠一窝,从她成了邱鹏的女朋友,鲁诗晴更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可人上人脚下踩着人,向上跳了跳发现头顶也有人。
她没跳上去,所以不知道头顶上还有什么人,于是不知不畏,口无遮拦,可邱鹏知道啊。
邱鹏牙关里挤出一句:“闭嘴!”
鲁诗晴却以为男友是在替自己出头,更是笃定余知念一定有金主,不然进不了春英的校门,于是高声道:“什么爸爸!床上喊的爸爸吧!”
邱鹏还没来得及把这蠢女人的嘴捂上,面色黑沉的余季清就像是出笼的老虎,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推倒,鲁诗晴痛叫一声,余季清转头就把拳头落在了邱鹏脸上。
这一拳极重,但邱鹏没敢回手。
“老子忍你很久了!”
余季清又给了他一拳,邱鹏被打得踉跄后退身形不稳,他倒是要打回去,可惜本身就没什么武力值,一拳出去扑了个空,演喜剧片似的下盘不稳转了一圈,正巧又迎上余季清的拳头。
周寻琛冷眼旁观,表面贯彻着自己看热闹的人设,实际上心里把这俩玩意儿埋哪儿都想好了。
他戏谑的视线扫在鲁诗晴身上,鲁诗晴撞上他的眼神,下意识别过脸缩了缩身子,可又像是想到什么,又得意阴狠地瞪向周寻琛。
周寻琛绅士地走过来蹲在她身前,递上一方丝巾,不经意露出自己衣领上的宝石胸针。
鲁诗晴艳羡地偷瞄了一眼,手快地抽走丝巾按在自己摔疼的胳膊上。
见对方给自己递东西,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男友是周寻琛不敢惹的人,却没想到周寻琛低声说:“怎么和邱鹏一样,一点都不长记性呢?”
鲁诗晴猛地抬头直视她怕了好几年的人。
“邱鹏他爸都不敢惹的人,你和邱鹏倒是胆子不小。”
周寻琛留下模棱两可的话,鲁诗晴眼看他站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她。那是看虫豸的眼神,无情,冷淡,不屑一顾。
“真是蠢得没药救。”
连着挨了几拳,再挨下去,邱鹏什么面子都没了。
小弟们七手八脚地赶紧把人分开,生怕晚了最后被折腾的是他们。
分开了人,面颊肿痛的邱鹏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花衬衫,火气上来,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让鲁诗晴这个蠢女人当“杀手锏”。
什么只有女生最知道怎么整女生,什么以前余知念在她手下走不过一个来回,什么她手里握着对方致命的把柄,这不纯废物吗?
“阿鹏你没事吧!他怎么敢打你!”
鲁诗晴赶紧扑过来,上下摸着他,担忧地检查邱鹏有没有伤到。邱鹏颧骨很快红起来,鲁诗晴心疼得想哭。
可没想到。
“滚!”
邱鹏一把挥开鲁诗晴,鲁诗晴再次跌坐在地上,少女又痛叫一声,可她的男友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招招手,不耐烦地让人将自己新交的女友拖走:“赶到门口,我再也不想看到这婊子的脸,真晦气!”
“阿鹏,阿鹏我!”
话没说完,就被来拖她的人死死捂住了嘴。
鲁诗晴被拉走时眼神里充斥着缠绵的哀求,让见惯魑魅魍魉的余知念都觉得讶然,这人居然真喜欢邱鹏。
难怪之前邱鹏死了,鲁诗晴敢去扇邱建业耳光,还以为敲诈未遂发疯呢。
也许金钱与权力总能给任何东西增添魅力,哪怕如邱鹏这样的东西,也有人真心实意地想要靠近。
真是人渣惜人渣,禽兽也有一片真心。
眼见亲亲男友不把自己当回事,鲁诗晴愤恨地瞪向余知念,手掌下被按住的声音又闷又沉。
而勾着唇角的余知念头微侧地小幅度点了一下,配合着动作甚至缓缓眨了下眼,好似在认可什么似的,礼貌又轻佻地欢送她。
指尖抹过唇角的血,邱鹏阴阳怪气:“余三少真是玩不起,说是随我来,结果又是当跟屁虫,又是当护花使者的。”
“我呸!”偷偷瞥了一眼余知念,余季清冲邱鹏骂道,“老子是为了我家的名声!谁是为了她!”
“是啊,哪里是为了我。我和余家可没关系。”
余知念没服软,那杠子还在上面,她稳坐高台。
下不来的余季清气性又起来,忘了来时的忐忑难安,直觉余知念真是个大白眼狼。
真是峰回路转。
邱鹏见余季清和余知念赌气的样子,挑起眉梢:“所以余少爷说的那话还算话?”
“算!当然算!你们随便,我就是来看看!”
“我可确认过了,余少爷可别败了大家兴致。”
“怎么会!”余季清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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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人巴不得当个乐子,我拦着做什么?我也看看热闹!”
“那就好好招待余少爷!”邱鹏复而热情,“大家听清楚了吗?不用忌讳什么,都玩儿起来!余小姐,希望我下楼还能看到完好无损的你。”
气氛又快活起来了,邱鹏在欢呼声里上楼换衣服,他错眼看见余知念淡漠沉静的神色,明明最后的威胁已经生效,最直接的暴力手段即将到来,余知念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嘲笑她没见识,没反应。他含沙射影地给她看吊起来的诱饵,没反应。他让霸凌过她的人再次诬陷她,没反应。他宣告将对她进行最蛮横的暴力,还是没反应。
这不应该啊,余知念明明是个暴躁易怒、自尊心过强的炮仗啊,怎么会这么平静?
正常人,遇到欺凌过自己的人,至少也该……
焦躁依旧缠绕着他。
“嘶,轻点。”
真是疯了。邱鹏侧着脸让小弟给他敷冰袋。他也是疯了纠结这些,下面那么多人,收拾不了一个余知念?
“余季清,你疯了?”
周寻琛笑不出来了,世上怎么有这种蠢货?
这是闹脾气的时候吗?真把自己当宇宙中心了?
“她不是不需要帮助吗?管她做什么?”余季清怄气,他抱着胳膊往让出来的懒人沙发上一躺,长腿打开,“吃点苦头才知道谁是该投靠的人。”
“呵。”
周寻琛松了松领结,转身要去找余知念。
“你去哪儿?”余季清见人要走,一骨碌起身,周围盘丝洞似的,他可不敢一个人待着,“等等我啊!”
“闭嘴,”周寻琛未曾暴露的一面快要压抑不住,他深呼吸了一次,硬生生撑起笑,“你余家少爷有什么怕的,嗯?不是全场最厉害的人吗?在这儿待着。”
余季清没被周寻琛这般阴阳怪气过,可见到对方风雨欲来的阴沉面色,他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别再惹对方。
大块头头顶绷带撇嘴坐回沙发上,再一抬头人不见了。
与邱鹏预想中的不同,最有势力的锅盖头不知道听到余知念说了什么话,别说打人了,他甚至一溜烟地缩到角落去,而最忠诚的狗腿子则上楼伺候主子了,其他人见势早就偃旗息鼓。
说白了,这可是春英的人,真动了手邱鹏会保他们?
于是余知念旁若无人地走进屋里,扫了扫室内布局,仿佛好奇装修一样。
周寻琛趁机凑过去:“好玩吗?”
“很有趣不是吗?”她的目光越过室内群魔乱舞的人渣们,答非所问,“拥有那么多却仍长成了一无是处的渣滓,那拥有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真可爱。
如同观赏一只奇珍正在大放光彩,周寻琛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他笑着注视她,最终才叹了口气:“只要待在我和余季清身边就会没事,你知道的吧?”
余知念挑起秀气的眉毛,轻嗤了一声:“关你屁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又出去了。
“你们是死人吗!”邱鹏换好衣服回到泳池边,见余知念衣服都没皱一下,焦躁令他大吼大叫,“没用的废物!就一个私生女你们都不敢动吗!”
在这游戏中的暴君怒火中烧时,冷不丁地,余知念忽然问道——
“邱鹏,你杀过人吗?”
20. 燃烧(上)
明明是惊世骇俗的一问,可余知念的语气太平静,又猝不及防,像是在聊天气。
还在发脾气地邱鹏被打断了施法,直愣愣地被问住了。
“什么?”
余知念好心地重复了一遍,笑容甚至亲切了几分:“我问你杀过人吗?”
原来不是听错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叫:“怎么可能!”
说完惊觉自己露了怯,又抬着下巴补了一句:“就算要杀人,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解释只会让人更加弱势,余知念明明只是微笑,却好像把主动权抢了去。
他啧了一声,不忿地反问:“余小姐杀过人?”
余知念笑而不语,她真的杀过。
虽然人现在还活着,但也是杀过,虽然是精神失常下的举动,但也是杀过。
杀过人,真的会把人彻底改变。
余知念轻蔑地环视了一圈泳池,却让人分不清是在轻蔑什么:“进来的时候就想问了,搞这么大阵势,还以为你杀过人。”
邱鹏觉得丢脸,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转头冲着自己小弟们发飙:“没用的东西!”
听了余知念的问题,且不论心里有鬼的正在惊惧难安,围在一圈的人也有些脊背发凉。
于是就有人不服气地嘀咕:“那你来啊……”
“滚滚滚!”邱鹏挥着手臂叫人都滚,“一群废物!”
“自己不行还指望自己的狗厉害呀?”余知念刻薄地说,“邱鹏,你可真会做梦。”
“余知念,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哦,那打一场?”
邱鹏气憋,真下不来台了。
他打不过。
高一的时候就试过了,他们堵在放学路上,反被余知念引到巷子里狠狠打了一顿,连报警都没用,那里没监控。
他就不明白了,六打一,男对女,居然打不过!
“就算打得过……是没收到吗,余家发的消息?”
社交潜规则,过了明路的东西就算是假的,众人也得心照不宣地把它当成真的。
余家作为邵城上流圈的领头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让别人骑自己身上扇巴掌,不要面子的吗?
“你不过一个私生女……”
余知念嘴角勾着轻飘飘的笑,并不因为邱鹏的话变了脸色。
“破防了?”她眼睛弯弯,“因为你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婚生独子的身份吗?”
邱鹏咬着牙,脸上的筋肉紧绷:“总比见不得光的杂种……”
但他又被打断了。
“邱建业真可怜,从小往你身上砸资源,光是为让你上春英居然捐了一个亿,谁想得到烂泥扶不上墙,还玩上了霸凌游戏。”
余知念站得离他很近,于是每一句话除了两人能听到外,全被淹没在哄闹的背景音里。
“你挑选的猎物从来都是成绩好的人,偏好太明显了,好拙劣。
“方法也一直一个样。伤害他们的身体,闹大了给钱封口,摧残他们的自尊,闹大了给钱封口,破坏他们的成就,闹大了给钱封口。
“钱可太好用啦!”
余知念笑容灿烂,却好似一把冰冷刺骨的手术刀,缓缓割开他的皮肤,露出他被遮盖的内脏。
邱鹏面色愈发阴沉:“关你屁事!”
“用钱用着也觉得无聊了吧?毕竟只用钱显得你好可怜啊,直到六年前春英有了特招生,你忽然发现,你还可以靠威胁直接跳过给钱的一环。
“很上瘾吧?不给钱,让你觉得好像有了专属自己的权力,尤其春英的特招生还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邱鹏难看的眼睛,穿过他的躯壳找到他丑陋的核。
真难看。
“嫉妒得要疯了吧?嫉妒别人聪明的大脑。”
被戳到痛处,邱鹏面颊的肉抖了抖,冷嗤道:“谁会嫉妒一群穷鬼,学得再好最后也是给我当狗。”
余知念哦了一声,继续道:“春英让你重塑信心,但离开春英,你还是只能给钱,不然没人陪你玩。
“继承人们看不起你,二世祖也看不起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学校里的跟班都不乐意来,所以只能带着这群乌合之众虚张声势。
“稍微强壮一些的霸凌对象都不敢选,只敢靠着信息差恃强凌弱,名字都不敢让那些人知道。明明不过是懦夫的欺软怕硬,却骗自己是强大的,强大到能够轻易掌握他人命运。
“可你知道什么是真的掌控他人命运吗?”
她蔑笑地扫过邱鹏的脖子,而后再次盯着他的眼睛,在夜色明灯下以一个真正的猎手狩猎的目光——饥饿、妖邪、凶狠地亟待进食。
“你敢杀人吗,邱鹏?”
“少放屁!”
邱鹏眼皮在跳,危险悄然逼近,但他并未察觉,只是恼怒着掩盖自己的逃避——他已经挪开目光,在对方惊天一问下,手指微微蜷缩。
“你不敢。”
她像是在嘲讽他,以一个更高维度的恶人蔑视他。她甚至还仿佛在叹息,在可怜他。
“你不敢坏得太彻底,怕邱建业失望,你不敢烂得太明显,免得邱建业真的彻底放弃你。
“而你又想建立起自尊,但实在从里到外一无是处,只好用钱来粉饰自己,用钱来获得被崇拜的快感。
“可钱是你的吗?是你可以任意取用的吗?骗骗不知道的人算了,邱建业会把钱都给你?”
邱鹏的脸憋成猪肝色,而她进一步逼近他:“太没用了,就连胁迫他人都是靠邱建业的施舍。
“可邱建业也很讨厌你吧?他见外面的情人比见你的次数多多了吧?”
说到这里,余知念恍然大悟一样,“对了,那个情人怀孕了吧?”
心脏的鼓噪声快将邱鹏的理智吞没,一整晚暗流涌动的焦躁正在沸腾,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昏暗。
前两天,那跟了邱建业两年的狐狸精专门给他发来视频,抱着凸起来的肚子一副后妈的姿态,矫揉造作地要邱鹏祝福她和肚子里的宝宝。
谁不知道那婊子是想要什么?以前也有情妇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可这个婊子跟了邱建业整整两年!
哪个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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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邱建业身边这么久?连管家都觉得那婊子要上位成功了!
她可太聪明了,她对着邱鹏离世的亲妈喊姐姐,对着邱鹏喊宝贝,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可背地里呢!她现在怀孕了,那孩子但凡比他聪明一点,邱建业还能记得自己还有个大儿子吗?
邱鹏气得破口大骂,还砸了手机,结果被枕边风吹得脑子进水的邱建业打给管家狠狠骂了一通。
“真可怜啊邱鹏,你是不是经常怀疑你父亲爱不爱你?
“这还用怀疑吗?邱建业当然不爱你,因为你是个废物,世上没人在乎你,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
“有些人无能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可你邱鹏无能,是因为你就是个蠢笨不堪的朽木。
“可怜虫,几个月后,你连钱也不会有了。”
十九年的人生从脑海中迅速地飞过,除了父亲的失望就是身边人的鄙夷,当谁看不出来吗?拿着自己的钱都两幅面孔的狗东西们!
今晚的一切都不顺利,烦躁和愤怒早就将他的头脑冲昏,如今余知念直言不讳地戳穿他,邱鹏握紧拳头,眼露凶光地盯住她。
焦躁彻底爆发了。
他一拳砸过去,却被余知念轻巧地躲开了。
“怎么,生气了?”
猫鼠游戏位置倒转,余知念分明在戏弄他。
“我要杀了你……”
余知念也瞧不起他,她抬起下巴扬起眉毛:“你敢吗?”
恶意会膨胀,暴怒会侵蚀理智,堕落迅速且不可逆,与毒一样,一旦沾染就成为怪物。
他瞥见余知念背后碧蓝清澈的泳池,脑中闪过她在游泳课上说过的话,抬头狞笑:“是吗!”
可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余知念甚至主动向泳池挪了两步。
被陡然推入水中,伴随着声响,巨大的水花淹上岸,两米深的泳池里少女挣扎不休却仍无法阻止下沉。
声音太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一阵惊呼里,邱鹏站在岸上低下头色厉内荏地大声道:“我再如何,也轮不着你一个私生的杂种教训我!”
“狗东西你!”
周寻琛骂了一句就要去下水救人,却巧合地撞上端着酒的管家服服务生,一身酒水地拉开那家伙后,竟又怼上迎面走来的泳衣女郎,女郎缠磨着他,他一把将人推开,却被喝得醉醺醺的两个二世祖堵住了。
他急得回头大喊:“余季清!你是死的吗!”
余季清戴着卫衣帽,绳子扯得极紧,帽沿皱巴巴地贴在脸上,在震天响的音乐里根本听不到好友的呼喊。
他架着胳膊还在生闷气,直到听见有人说余知念出来了才慢腾腾起身,不情不愿往泳池边去。
他路过周寻琛,见好友被堵住,还十分纳闷:“你怎么……”
周寻琛惊讶地发现自己终于也能动了,可是顾不得细想,他急匆匆向泳池走:“余知念落水了!”
“啊?”余季清一头雾水地跟上去,“落水怎么了,爬上来不就……”
他没听见好友的那句——
“她不会游泳。”
21. 燃烧(下)
被浸没在水面之下是什么感受?
失去呼吸,身体的所有出口都封在液体中,憋闷沉重。
体温不像是属于自己,而是向外扩散,与水流融为一体。
飘游挣扎,四肢企图成为鱼鳍,挥动着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移动身躯。
邱鹏家的泳池永远恒温,温暖的水比起余季清训练场那片冰凉如河海的水域更让人放下警惕。
水波摇荡,她在水面可以透过透明的池水瞧见岸上被光线扭曲成色块的人,听见庆祝胜利的族群的欢呼。
余知念溺水而死过,原本不会水便成了怕水惧水,可死亡的次数过多,她竟违背常理地学会了泅水——只是创伤永远会留下痕迹,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自己过度紧绷的肌肉,若不放松,也许会抽筋。
液体被封闭的五官挡在皮肤之外,她紧闭着嘴,松垮的发圈因坠落早已脱落,如今一头乌发成了大片漂浮的墨雾,她如嗜人的水妖般盯着那岸边的腿,不知怎么地,有些想笑。
明明不是活在水里的生命,却成了活在水里的生命。
她从游泳池里爬出来,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大厅。
一旁没反应过来的狗腿子却还陷在沙发里大笑:“跑什么啊小杂种!”
无视一声声哄笑,余知念走得头也不回,却正好和余季清两人错过。
大块头环视一圈没找到人,拧着眉头问微微颤抖的邱鹏:“她呢?”
邱鹏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嘴。
推人入水的感受还残留在手掌,那和殴打完全不同,是明确知道会将人杀死的颤动,而在余知念从水里出来的瞬间,他甚至可耻地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心跳过速,他狠狠闷下一杯酒,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两句。
余季清不耐烦地提起邱鹏的领子,叫人不得不直面他:“喂!我问你她呢!”
“妈的你问我……”
争执之间,余知念回来了。
不知道她从哪儿拎出来两箱汽油,一言不发地拆开盖子向泳池和周围泼。
闻到气味的余季清大感不妙,他丢开邱鹏,直觉里的预感令他试图上前阻止。可液体倾倒的速度太快了。
少女抖了抖塑料箱,轻巧地丢开它们。她完成了剧场的布景,即将让戏剧势不可当地进入高潮。
浑身滴水的余知念转过身,拿出打火机,咧开嘴,笑得像只索命的水鬼。
“邱鹏,我杀过人的。”
邱鹏的瞳孔猛地一缩,前所未有的惊惧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余季清抓起周寻琛的领子带着人就跑,甚至不忘对这群愚蠢的倒霉蛋大喊一声:“快跑!”
但还是迟了,打火机的火苗亮了一瞬,它落在泳池边漫延的汽油上,下一秒,火焰轰然腾跃,焰光一蹿数米高,翻滚的热浪将四周的人推倒在地,恍若一场爆炸。
大惊失色的周寻琛奋力挣脱余季清的手,他连滚带爬地往泳池奔:“余知念!”
余季清被扯得一个踉跄,转过身连忙跟了上去,长臂一伸把人丢到身后,咬牙道:“我去救她!你赶紧去叫消防!”
大火里,余知念抄起桌边的苹果,直直砸在将她推下水、还没来得及逃跑的邱鹏脑袋上。
混乱放大了不安,被落下的他后脑一经砸中,立马惊惶地大叫一声。
邱鹏本就吓得摔倒,地面湿滑,他竟爬不起来只能在岸边蠕动,惶恐的人群快速地穿过他,若非人不多,他一定会成为被踩踏的肉垫。
余知念大步上前,一脚碾在他的小腿上。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他痛得哀嚎。
余知念毫无不忍,直接上手一把薅住他的红头发,狠厉地将他往水里拖。
“余知念!”
看到这一幕的余季清吓得要死,他知道余知念疯,但没想到这么疯!
“你快住手!”
泳池边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余知念停下动作,转过头,隔着一簇火,竟神色冷漠地问他:“凭什么?”
邱鹏蹬着腿想往余季清的方向蹭,却又被一脚踢在断腿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余季清哪里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快言快语:“你想教训他有其他法子!这个太过了!”
“过了吗?”余知念歪歪头,她扯起邱鹏的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你知道我不会游泳,却还把我丢下去,不是吗?”
主动杀人的惊悚与被报复的恐惧交融着涌上心头,邱鹏涕泗横流地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
“你不会游泳?”
余季清又惊又怒地瞪向邱鹏,如果是这样,这狗东西是想要余知念的命吗?
余知念置若罔闻,继续拽着邱鹏的头发,很快就到了泳池边。
“不好玩吗?”她把他按向水面,火离他的脸不过一寸,焰光映在他的瞳中,邱鹏发出厉声尖叫,“很好玩的,你玩过的呀。”
余季清终于回过神要去阻止:“余知念!”
可下一秒,余知念就将人踹进了水里。
邱鹏落水的水花很大,可惜汽油点燃的火不会因此熄灭,岸边湿漉漉的水上飘着火,火势借着躺椅攀沿到更多的地方,遮阳伞只剩下骨架,脆弱地在风中晃动火光。
泳池边烈火煌煌,明亮又摇曳的光影将一切点燃成难以逃脱的牢笼。
谁都出不去的。
为了他们尽情地游戏,监控、安保、大门,全部关闭上锁,除非到了时间,谁也打不开的。
隔着大火与惨叫,余季清悚然同她对视。
余知念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捂着眼睛,低低地笑出声来,这笑声让在泳池里挣扎的邱鹏,以及已经被这场面吓得惊魂不定的余季清身心发冷。
这个人是个疯子。
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她就没想过她也会死吗?!
而始作俑者轻轻呵出一口气,今夜微冷,呼吸也会升腾出一团白雾,余知念在扭曲的火光中抬头去看星星。
群星璀璨,观星者的笑容却瞬间逝去,只留下无动于衷的淡漠。
生物天然地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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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大火。
在密林的中心降落天火,剥去一切华服的野兽四处奔逃,滚滚浓烟在夜的漆黑里不值一提,而炽热的火光把拼命藏匿自己的影子照得明明灭灭。
燃烧中,一切的一切无所遁形。
没人来救邱鹏,所有人挥舞着双臂、调动着双腿自顾自逃命,而这牢笼固若金汤——如同每一场游戏里他们曾经瞄准的猎物,被上锁,被围困,被无视求救的尖叫。
周寻琛费尽力气从逆行的人群里挣扎回来,却在上升的温度中艰难止步。
他无法再近了,无论如何高喊着余知念的名字,声音也只不过是同那些尖叫哭嚎融为一体。
可他看见了,如同曾经迟了的每一次那样,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看见她的神情。
她在烈火中心自成一座孤岛,冷寂无情的眼神太过可怖,死寂背后汹涌着沸腾的暴虐。
戾气翻涌要撕裂一切的凶兽困在她的躯壳内,野蛮且疯狂地渴望一场彻底的破坏,适才被释放出来的刹那就让她彻底沦为愤怒的傀儡,可在破坏结束后,涌上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枯寂。
她成了一把此刻辉煌却早晚会熄灭的火。
谁做了什么?谁对她做了什么!
怒火中烧的周寻琛凝望着她,狰狞的表情隐匿于阴影中,他身形紧绷僵硬,似淋了一夜雨而湿冷深沉的水泥石雕。
救援人员来得很及时,在邱鹏溺水昏厥前就赶到了。
不好收拾的反而是房子,熊熊大火直接烧毁了大半个一层,好在火势只围绕室内,并未延伸向荒野。
余知念十分爽快地留了一笔钱当赔款,卡丢在正要被送去医院的邱鹏脸上,然后踱着步子,走到之前起哄得最厉害的几人面前。
他们全部缩在角落里,一窝鹌鹑似的,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锅盖头听到了,听到她说她杀过人。
他把头埋在膝间,浑身颤抖。
余知念抱着胳膊睨着人,并未放低音量:“各位今天玩得尽兴吗?喜欢的话我们约个时间再来,邱鹏玩着没什么意思,下次该轮到谁?”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把每个人的名字点了一遍。
余季清在一旁扫尾都来不及,就听到余知念这直白的恐吓,赶紧过来安抚人:“她说着玩!说着玩儿呢!”
“是啊,真好玩,”余知念附和道,“你们不是经常这么玩儿吗?一会儿弄死这个,一会儿弄死那个的,玩退学好几个学生呢,是不是?”
几个人面色本就惨白,被这么一提,吓得直抖:“你别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猜?”余知念抓了把自己淋湿的头发,漏出光洁的额头,在夜色中美得不似人,“别怕呀,怎么都在发抖?需要我帮你们报警吗?嗯?”
她的目光扫过他们狼狈又瑟缩的样子,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明明一直在为所欲为,到头来却还是会害怕啊。
不可一世的他们缩成一团,像是下水道里不见光的老鼠。
余知念畅快地勾起嘴角。
22. 谋算(上)
余文和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公司,他正和余伯晏敲定一个方案的细节,就接到医院打来的——
“您好,请问是余知念和余季清的家长吗?您家孩子现在在邵城清和医院急诊部,希望您能……”
“哪家医院?”
余文和面色黑沉,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比如,他那愚蠢的儿子和爱招惹事的女儿是不是又起了什么冲突。
电话那头的人应对各式各样的家属已经十分熟练,她声音轻柔:“清和医院急诊部,孩子没受伤,您不用太着急。”
“嗯,谢谢。”
挂了电话,余文和起身去拿外套。
正翻方案的余伯晏疑惑地蹙眉:“怎么了?”
“你先留下把事情收个尾,我去医院看看知念和季清。”
“医院?”听到了关键词,余伯晏的直觉雷达嘟嘟嘟响,他瞬间就锁定了罪魁祸首,“余知念又做什么了?”
“我去看看再说。”余文和按下桌面对讲机,边整理好自己的外套边吩咐道,“张秘书,备车去清和医院。”
医院里,马不停蹄赶来的余文和最终在住院部的VIP层见到了两个不听话的小崽子,尚且不论两人为什么在这里,最显眼的,是那唯一敞开的病房里来来回回着好几个护士装与白大褂。
余季清蹲在墙角抱着头,两手揪住头发,一副打击到失魂的绝望模样。
这下好了,弥补了他之前在车上想要抱头哀嚎的遗憾。
而余知念披着毛巾气定神闲坐在走廊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书名写着:《学会控制情绪,成就幸福人生》。
书,还是余季清从医院大厅的书架上拿下来,硬塞给她的。
两个孩子看上去安然无恙,余文和松了口气。
他坐到余知念身边,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怎么回事?”
余季清猛地抬起头,一看果然是自己靠谱的父亲,大块头的他眼泪差点掉出来。
少年激动地起身,却直接眼前发黑——蹲太久了。
“爸!”
血压正常了,腿还在发麻,余季清凄苦地唤余文和,委屈巴巴地想诉苦,可人来人往的,他根本说不出口,就又急又气地长哎一声。
秘书很有眼色地去开了间VIP病房,就在邱鹏隔壁,一家三口款款进了房间,余文和摘下眼镜,捏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爸你是不知道!”
余季清嘴巴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
“邱鹏在学校欺负同学,余知念见到了把他一脚踹倒,然后邱鹏请我们去他家,但那小子真不是东西,他欺负其他学校的人不说了,他还想让我们……”
“说重点。”
余季清站直,嘴皮子飞快。
“他造余知念黄谣被我打了,然后趁我不注意把余知念推水里了,余知念从水里出来就把他家烧了、腿踹断了,最后丢水里了,现在人就在隔壁。”
余文和愣了,他不可思议地抬头,下意识说:“什么?”
“就……我揍了邱鹏两拳,余知念烧了邱鹏房子踹断他的腿把人丢水里了。”
“你闭嘴。”
他本来也不是要对方重复一遍,余文和解开西装扣,叉着腰深呼吸了一次。
冷静下来后点了另一个当事人,“知念你来说。”
“是闹得有点大,但可以收场。”
余知念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丝毫没有自己刚干完坏事的心虚,她甚至理直气壮地要起东西了。
“我要邱建业手下的一条电子元件生产线,备选的四个发给你了,随便你谈成哪个。”
余文和微讶,他打开手机,上面果然有条未读信息。
真不知道这俩孩子哪个更让他头大:“你不否认一下?”
“事实就是事实,否认有什么用?而且您来不就是为了给我们扫尾吗?”
这话理直气壮,缩着肩正心虚的余季清都瞪大眼睛,不敢信都这时候了,余知念还这么坦荡。
“知念,”余文和忽然觉得之前信了对方的自己像个傻瓜,他气笑了,“你把邱建业儿子打进医院,还要邱建业给你生产线?”
“嗯,”余知念竟然还在看书,她手上翻过一页,上面写着无论何时切记情绪放在解决问题之后,“他会给的。”
余文和顿感荒唐:“凭什么?”
“信息差啊。邱建业不在场,他对邱鹏还有偏见,所有目击者只会缄默不言,自然我们说什么是什么。”
余知念的反派发言让人瞠目结舌,余季清直接神情呆滞。
然而余文和的火气忽然没了:“邱建业能信?”
“余先生知道邱建业的发家史吗?”余知念放下书数着指头,“小时候被富二代霸凌,幸亏被自己未来的妻子救了,不然命都没了。
“头脑聪明名牌大学毕业,与妻子伉俪情深,相互扶持着创业,结果为了应付富二代的为难导致妻子早产大出血死了。
“一心开疆拓土别让自己儿子重蹈覆辙,结果他儿子私下干的事每一件都在他雷区蹦迪,他收拾好多次烂摊子了,但邱鹏一点不改。
“等邱建业来了,他第一句就是对不住。”余知念终于解决了打扰她看书的小插曲,她又捧起书,“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他不会调查?”
余文和不信会有这么草率的家长。
“在处理他儿子的事上,他早就思维定型了。”
“你怎么知道?”
“高一的时候就这样。”余知念像是忽然记起来,“忘了说,我不是第一次和邱建业打交道了。”
余文和眉头攒起褶皱,这事没在余知念的资料里。
“你怎么会和邱建业打交道?”
余知念被问得恍惚了一下,其实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按理说记不清了,可邱建业当时兜头而来的第一句竟是“对不起”,这很令人惊讶。
要不是向来眼高于顶的上流阶层富人竟然会对一个穷学生低头,她兴许早就忘了。
少女回过神,兴致淡淡地多解释了一句:“高一邱鹏盯上我了,而我想将计就计让他退学,结果功亏一篑。”
导致功亏一篑的余季清打了个寒颤。
余文和却来了兴趣,火气早就一扫而光,他问:“怎么功亏一篑的?”
可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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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念不想提了。
余季清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余知念转头就开始告状。
“比起余季清的话,我这边的视角更利于您和邱建业谈。
“一切的开始起源于余季清,他前几天放话说,邱鹏可以随便玩我,余家不在乎。”
余文和惊怒地看向余季清,大块头的余小鱼缩了缩脖子,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成一条鱼苗钻进水里去:“我就是气话……”
“后来邱鹏欺负同学,我见义勇为揍了邱鹏。
“紧接着邱鹏就邀请我去他的别墅参加聚会,余季清和我去了,邱鹏试图整我但没成功,又试探了一次余季清,余季清还是那句话,不在乎,随便玩。
“蠢人灵机一动果真比坏人费尽心机更有破坏力,几次失败下,邱鹏恼羞成怒把我推进了他家两米深的泳池,而我并不会游泳。
“这点,邱鹏事先是知道的。”
她就差直说邱鹏想杀人了。
余文和头一次气得想要动手,他手臂扬起,作势要去揍余季清,余季清咬着唇却没躲,闭上眼准备挨着。
“所以,我把他家烧了、腿踹断了、又把他丢进水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余知念心安理得地说。
“而且也和您交易过了,我做的一切您要帮我兜底,否则我就会告诉娄女士和黎珂一些他们不该知道的事。”
余文和要教训余季清的动作一停,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交易而已。”少女微微抬头,直视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您不是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交易啊。”
余文和低头与自己的女儿对视,但在对方云淡风轻的神态中败下阵来。
他早该知道的,那样的初遇导致的不只是一些小麻烦,当初能以孤儿的身份和他掀桌,现在这一切不应该是在意料之中吗?
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却不断说着:不该是这样,不会是这样,她不该这么无动于衷……
按下心思,余文和又说:“目击证人很多,我没法把你完全摘出去。”
“监控坏掉了,更没有摄像和录音,关键指纹也没留下,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实证,而且他们不敢报警。”
余知念缓缓地说,“某些人技不如人被我反将一军,余先生应该不会让这大好场面走向败局吧?”
余文和只是沉默着。
沉默的对视中,她忽然又补了一句:“六四分,我六你四。”
本一脸肃然的余文和忽然笑了起来:“好。”
气氛似乎大变,不明觉厉的余季清只是在一角的沙发上坐着,心想,大概逃过了一劫。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邱鹏还在病房里昏迷,而等到邱鹏的父亲到来时,余文和已经变成那个对外杀伐果决的财阀家族掌权人。
余知念作为当事人并未参与进双方家长的第一次对话中,少女披着薄毯坐在温暖的沙发上,平心静气地喝着姜茶。
那书像是有点用。
茶热气腾腾,她吹了一口升腾的水汽,一道笼罩住她整个人的阴影落了下来。
“余知念。”
他不满地喊她的名字。
23. 谋算(下)
余伯晏松开西装领结,眉眼里装满疲惫和厌烦。
他来了有一会儿,先是和邱家的管家聊了几句,又从余季清那里大概知道了那聚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对余知念的行事手段分外不满。
邱鹏的事有很多解决办法,在他看来,余知念选的是最愚蠢狠毒的一种。
“纵火是犯罪,你怎么敢的?”
“没有危害公共安全,邱鹏家的房子还正好在年险审核期,他为了一些好玩的游戏想尽办法钻空子,自己把房也烧过好几次,没想到便宜了我。”
想到这里,余知念也觉得好笑,嘴角弯弯。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反而对今晚的演出十分满意。
“杂七杂八算一算,就是赔钱也不超过五千块,够不着犯罪,最多被罚款。”
“很多人都看见了。”
“那他们的证词有效吗?”
“你还给了一张银行卡。”
“因为善良的我不忍心看同学受伤没钱交住院费呀。”余知念眯了眯眼,吹了一口茶上的热气,“又或者,是他敲诈得我。”
“你以为你很聪明?”
余伯晏深吸一口气。
这么严肃的事情,为什么面前这个家伙能如此不以为意!
“你做得一点也不隐晦,消防一看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但凡有人报警……”
“没人会报警,”余知念轻嗤,“那群人比我更怕报警,何况警方那边还有其他事要忙呢。”
“你……”
她大大方方地回余伯晏的另一句话:“我确实做得不隐晦,因为没必要,而警察上门也绝对不会因为我的事。”
余伯晏的耐心快要见底:“别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意思是我故意纵火呗,只不过钻了空子才没被抓走。”
余知念抬眼看他,厌烦地说。
“余伯晏,你干脆去当警察好了,每次见到你你都想把我往局子里送,真晦气。”
“余知念,”
余伯晏肃着脸,他怎么就是和她说不通,谁说他要把她送局子里了,他的意思分明是,
“爸妈对你愧疚于是纵着你,但你的暴力倾向该被好好纠正一下。”
“没翻过我的资料?那你回去翻一翻,我是从暴力里长大的人,没有暴力我早死了,轮得着你给我气受。”
余知念也起了火气,本来今晚她心情很好的。
“你现在告诉我放下自己的救命稻草,在这么一个……对我根本不友好的环境里?”
余知念那句“早死了”让这位大哥心神恍惚一瞬,但一码归一码,既然已经回到余家,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恶习就该被纠正。
他是这么想的,但实际上已经因这不愉快的对话开始情绪失控。
于是气头上的余伯晏脱口而出:“不友好不也是你先动手的吗?要是你能好好说话,也不……”
余知念高声打断他:“我说话你们听了吗!”
“那你动手的时候没想过我和季清有可能会死吗!”
“哈!”
余知念忽地冷笑了一声,死?死算什么?没有那些记忆就是好,竟有脸向真的死过的人要说法!
“余大少爷先空一空自己脑子里的水再开口,怪不得说和蠢人说话容易折寿。”
“余知念!”
“余伯晏!”她讽刺地说,“以前的事没个交代,宴会的事先撩者贱,找我要道歉的时候,你给我的道歉是被狗吃了吗?有点羞耻心吧!
“还是说——
“大少爷因为我抢了你的风头而不满?”
余伯晏压低眉眼,高大的身形让他很有压迫感,可这对余知念无效,于是让他像个傻瓜。
他手里负责的一个项目处于僵持阶段,竞争对手正好是邱建业,这场混乱确实给项目带来一个转机,但这样的转机他根本看不上。
吐出一口浊气,余伯晏按了按鼻梁:“要是伤害自己就是你的手段,那你也不过如此。”
“如果这么想会让你好受的话,”余知念抿了口茶,四肢百骸都暖和极了。对于他的嘲讽她尽数收下,“那就这么认定吧。”
另一边,周寻琛戴着一副橡胶手套,身上还是脏兮兮的白西装,上面蹭着黑灰,晕出大块大块的水墨色斑驳,整个人狼狈不堪。
亲自送完邱鹏家里的某几个人,被剩到最后的鲁诗晴在后座坐立不安。
她亲眼看到周寻琛怎么进了那些人的家门,又怎么被那些家长点头哈腰地送出来,甚至还有一个有警察上门。
脑海里回想起曾经第一次和周寻琛见面,与这些场景无不相似。
她想,她还是小瞧了周寻琛,错以为邱鹏能压住他。
车忽然停了,周寻琛推开车门下去了,鲁诗晴却抓着安全带不敢动。
三年前周寻琛在她家说的话终于再次响在她许久没用过的脑子里,那些以暗示出现的威胁让她恐慌不已。
她跟着邱鹏涨了“见识”,不知道周寻琛会是哪种。
“下车。”周寻琛胳膊搭在车门上,造型不羁风流,可在鲁诗晴眼里只有可怕。他挂着假笑,“别让我说第二遍。”
女生磨磨蹭蹭地下了车,发现这地方不是自己家门口,而是一片黑魆魆的小巷,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进去。”
鲁诗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衣着单薄,裹的还是别墅区工作人员送来的便装,此情此景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抖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冷还是怕。
“三。”
没等到二,鲁诗晴赶紧站了进去。
地上堆着垃圾,地砖碎裂,小石子很硌脚,墙面很冷,巷子里也很冷,夜风刮过,细听能听到似鬼哭的呼呼声,暗灯明明灭灭,影子张牙舞爪。
周寻琛忽然很想抽烟,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寂静里,鲁诗晴脚步微挪,碎砖发出声响。
周寻琛烦得要命,却还在笑。他甚至没把眼神挪到战战兢兢的鲁诗晴身上,却的确在和她说话:“我记得我说过吧,叫你不要再靠近余知念。”
她一声不吭。
“我多好心啊,只是让你换个城市,都没让你爸妈和你一起滚。”周寻琛忽然问候道,“你爸妈那对老畜生还好吗?听说厂子收益不太好?”
鲁诗晴又惊又恨:“是,是你?”
她家里的收入随着她转学直线下滑,家里已经在打算让她靠姿色嫁个有钱的老男人了,也是这样,阴差阳错认识了邱鹏。
周寻琛笑而不答:“想过违反约定的后果吗?还是说因为之前我太心软了,让你们觉得可以随便来?”
“你怎么能这样!”
“哈,”周寻琛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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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了,我今天心情很不好,糟透了。”
余知念在大火里的身影在他心间久久无法消散,他就不明白了,这傻缺世界为什么偏偏要欺负她?他看得心肝疼。
“其实我们圈子里很少有人亲自动手的,邱鹏那样的纯属自己废物。”周寻琛想要笑得文质彬彬,可他在生气,于是笑容变得危险极了,“感到荣幸吧,你是我亲自处理的。”
“我家里会报警!”鲁诗晴发着抖,强装镇定,“你再了不起,报警了你也得脱一层皮!”
“报警?你不记得了?这条街可是你当年专门选的。”
周寻琛悠闲又不失嫌弃地环视这条暗巷,他侧着头,眼神从下向上转,看了依旧坑坑洼洼的地面又看向狭窄的星空,好似扫视的不是这位置,而是他连眼神都没分过去的鲁诗晴。
他终于把视线放回带来的人身上,不吝夸赞道:“你选的位置多好啊,余知念在这儿挨打都没法报警,离你家也不远,你还能亲眼看。”
鲁诗晴牙关打颤:“我当初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余知念,我……”
“别提,真的别提,我心情会更糟的。”
周寻琛矜贵地摘下自己的胸针,暗灯下那红宝石胸针仿佛跃动的一簇焰心。
“你知道吗?你能干的我都能干,你不能的我也能,我不做,只是因为有人不喜欢。
“可今天,真让我后悔当时放了你一马。
“我想过了,其实只要不被她发现,我当然可以用些手段。真是的,你明明沾了她的光,为什么学不会感恩呢?”
鲁诗晴吓得直哭,她牙关战战:“说到底,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没区别啊,我比你们恶劣多了,只不过我有个项圈勒着。”
周寻琛甚至有点高兴,一些话他没法对别人讲。
“野狗和家犬是有区别的,你们这种乱咬人的疯狗,早就该被清除掉了。”
“你有病吧!”
可周寻琛一直在自说自话,显得更不正常了。
“我搞不清楚啊,怎么总有脏东西靠近她啊?还有你们这群烂人每次干一些坏事的时候理所应当,轮到自己了又喊着什么法律和公平……
“灰色地带上,吃人的就会被吃,没人能永远在餐桌上吃饭,不知道?
“动过吃人的念头,就得付出代价。”
鲁诗晴涕泪俱下,她紧抿着嘴,不停摇头。
“我记得你挺喜欢监狱的,之前就口口声声要把余知念送牢里,拿着自己的一支钢笔诬陷人。”
周寻琛温和地牵起对方的手,把胸针塞进她的手心里,“喜欢这个吗?”
鲁诗晴惊恐地要抽开手,掌心怎么也不敢合上,恨不得让胸针掉出去。
“别动,掉地上磕坏了就更贵了。”
惊慌的女生难以置信,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恶鬼。
她用尽全身力气,求饶的声音才艰难地从唇间溢出来:“不,不要,求你,求你了,我不……”
“嘘,”周寻琛戴着手套的手指压在她唇上,“你该得的,别怕。
“不是想报警吗?
“屈叔,替我报警,我的胸针被偷了。”
周寻琛视线扫过塞进她手里的胸针,对着一直接通的耳机那头笑道。
“一千八百万的红宝石胸针,不接受赔偿和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