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通行,车流在余知念眼前穿梭。
四十秒被拉得缓慢,一切画面都成了慢动作,尤其是拐弯的那辆银色轿车撞上展青菱后竟然还加足了马力。
车辆跟着车流迅速逃逸,余知念从对面几次冲过却被车流阻挡。
对面的尖叫声,车辆的鸣笛声,雨水的倾倒声,在她抵达对面时,交警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鲜活的生命逝去原来这么快,四十秒,四十秒不到,余知念在车影雨幕中隐约看到展青菱的手臂吃力地抬起,可她没能握住时,就已经沉沉下落。
声音瞬间消失,脑中响起鸣叫,她被拦在警戒线外,救护车来时,她甚至没有一同上车的理由。
展青菱当场死亡。
没有急救,没有抢救,没有白衣天使好心人,只有警察和法医。
两名警察拦着余知念,见她逐渐不再挣扎,又仿佛和那受害人关系颇深,于是连她也带去了警局。
四肢发冷地坐在警局的座椅上,常规答了问题,身上披着毯子,手里抱着一杯热水。
可热水的温度没法温暖她冰冷的指尖,体温不听话地保持着冻结般的情态,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是因为淋了雨吗?
电话响起,许久没接,直到警察女士提醒她,她才茫然地接听电话。
“姐,”梁酒的声音泡在泪水里,声线在颤抖,“姐,绒绒死了。”
新的消息如雷劈来,余知念头脑发昏:“什么?”
“绒绒死了啊!没抢救过来,姐,没抢救过来!”
梁酒号啕大哭,手机那头忽然传来争夺声,庄玉在骂:“你在和谁说!你在和谁说!”
电话那头哭嚎不休,余知念木然地听着,许久过去,她才迟钝地看向早就黑屏的手机。
该赶过去的,要赶紧赶过去的,可为什么腿灌了铅,动也动不得?
她只好找人帮她,她动不了,就要找人挪开她。
邱鹏接到电话时还很诧异,毁容女入狱后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和对方联系,奇怪的是他竟然没因为对方的冷待松一口气,甚至在不习惯。
现在得了新的命令,心中还有些窃喜,可在看到余知念的瞬间邱鹏就吓了一大跳。
此时此刻的余知念浑身湿冷,面如金纸嘴唇发白,眼中更全是血丝,而在的地方竟然是警局的停尸间外。
“怎么回事!”
“带我去赭涂长宁医院。”
“哦哦哦!”
“我动不了,麻烦保镖大哥扶着我。”
余知念一路咬着牙,到了医院就问萌芽院的人现在在哪儿,祝松正陪在还没法下床的另一个孩子身边,看到余知念后吓了一跳。
她看出来余知念的来意,却红着眼说:“姐,你别去了,不是你的错,你先回去暖暖身子,小心感冒。”
回哪儿?
总归不是说萌芽院不是吗?
“绒绒在哪儿?”
“姐……”
“小松,告诉我,她们在哪儿?”
“在哪儿?”
上来拿包的庄玉看到她后冲来直直给了余知念一巴掌。
余知念被打得头一偏,邱鹏大叫:“你这人你……”
“玉姐。”余知念低着头,受了这一巴掌,“我来见绒绒。”
“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见!滚!快滚!”庄玉推搡着余知念,“你就是个灾星,你给我滚!”
顶着巴掌印,余知念木俑似的麻木地被推着走,她被关在病房外,呆愣地站着不动。
邱鹏不敢吭声,他在轮椅上如坐针毡,甚至想起来把轮椅让给余知念。
三人呆立了几分钟,余知念的大脑终于动了:“回警局,先回警局。”
来了没几分钟就又回去,邱鹏却没有怨言。
医院里太压抑了,让他心口发闷,尤其是看到余知念被打,竟也没有任何畅快和幸灾乐祸,反而让他这个出了名的混蛋都觉得心被拧得发疼。
可是,就这十几分钟,展青菱的尸体已经被领走了。
“被谁领走了?”
“说是受害者的堂兄,已经送到殡仪馆那边了。”
余知念背后蹿升出一片寒意,她明明记得展青菱没有什么亲戚,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怎么证明的是她堂兄?”
她作为朋友都不被认可,冒出来的这人怎么能……
“受害者的经纪人作证的。”
经纪人?
是了,展青菱写歌买歌,有个经纪人也正常。
“殡仪馆在哪儿?”
问了位置,夜色中疾驰,余知念匆匆赶到,在大门口撞上一个贼眉鼠眼又矮又瘦的男人,面容粗糙,衣着邋遢。
男人随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展青菱,用词粗野,口音像是外地人。
余知念将人拦住:“你就是展青菱的堂兄?”
男人愣了,心道这是不是和他抢东西的人?于是把冒充的身份坐实:“对,是我,怎么?”
“堂兄?哪门子的堂兄?”余知念上前一步,大声质问,“展青菱三代独子,你是哪里来的堂兄!”
晚上殡仪馆外没什么人,屋内灯火幽幽,可室外一片阴潮的黑,每一声都穿透了夜色。
“你这婊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展青菱亲亲的兄妹俩,小时候还是我给她把尿,你……”
一拳砸来,打得他差点没稳住身子,鼻血立马流出来,却看不出来红,也是黑魆魆。
“艹!”
男人稳住身子,当即就要反击,又被余知念一脚踹肚子上,向后仰倒。
头发黏在脸上的余知念神色凶恶:“你把她带哪儿去了?”
小人畏威不畏德,男人捂着脸,下意识看向自己手里的塑料袋。
余知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袋子里是只纸盒。
男人抱住纸盒,想要谄笑,却又想起某个人的吩咐,于是道:“人已经火化了,我正要给她入土为安呢。”
入土为安?哪门子的入土为安?
尸体到了殡仪馆才多久,竟然已经火化了?
怎么敢的!
保镖对这些了解,开口就问:“谁叫你火化的?”
男人理直气壮:“人死了就要赶紧埋了,墓地谁买得起!殡仪馆里多待几分钟都要钱,早早火化了有什么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就算是立即火化,也不可能这么快。
邵城这么大,一天死的人和要火化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说火化就火化?
余知念脑子像被劈开一样疼,她已经没力气和对方掰扯,只想先把展青菱抢回来,总不能让展青菱跟着这种玩意儿不见了。
“把她给我,不然我报警。”
对方气焰嚣张:“你报警啊!我就是她亲戚,只有我才能带走,你要是明抢,看看警察抓的是谁!”
说完,他看了眼三人非富即贵的气质,尤其是邱鹏掏出来的最新款明牌手机。
“除非,你给钱。”
人都化成灰了,那人只说让自己处理,卖出个好价也算是处理吧?
“要多少?”余知念惨白着脸,蔑笑着问,“两百万够不够?”
抱着骨灰的人惊得眼睛大睁开,随即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两只细小的眼睛又贼溜溜地转了一圈。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收款码。”
叮,十万到账。
手机上的钱活生生的,他喜得皱起脸。
“电子账户一次性只能转这么多,把她给我,银行卡号也给我。”
大概是余知念太大方,这又蠢又贪的混球将骨灰抱紧,狮子大开口:“五百万,少一钱我都不给。”
小人得志,眉飞色舞。
“哈!”余知念笑了一声,对邱鹏背后的保镖说,“打一顿,别打死就行。”
保镖身高体壮,站过来似座小山,光是影子就吓得那家伙大惊失色向后躲。
“你这是犯法!我……”
“狗东西,我哪怕弄死你我也什么代价都不用付。”余知念狞笑,“给不给?”
那人视线往自己怀里的骨灰扫去,忽地将它举起来:“你敢动我我就砸了它!”
“你动了她,你今天一定被我剁成肉酱送去喂鲨鱼。”余知念又笑,“来,试试看,试试看动了她,你是什么死法。”
刚才还大方的金主白着脸笑容狰狞,双眼漆黑如墨,一点也看不见原本容貌的姝丽,只让人觉得惊惧。
“两百万就两百万。”
对方留下一串银行卡号,把骨灰放地上落荒而逃。
“真给啊?”邱鹏凑过来,“就那玩意儿,咱们真的给钱?”
“去报警。”
“啊?”
“录音有了,钱我会打过去,报警直接抓,敲诈勒索,还有贩卖尸体。”
“尸体?”
“今天不是火化的时候,违规火化肯定还没记录,去报警。”
余知念小心地将骨灰抱在怀里。
纸盒子不隔热,抱起来还是温暖的。
她深呼吸着,在潮湿的空气里垂下眼,压着一股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浊气,在夜色里孤单地离开。
难以入睡。
睡眠随着展青菱骨灰的温度一同消失。
余知念找来一只珐琅彩坛子,将展青菱小心地放了进去。
人死后原来这么轻,像她从前在花店兼职的时候,整理过的草木灰。
原来人和草木没有区别,成了一把灰后也又沉默又冰冷。
珐琅瓷坛看上去华贵绚丽,色彩浓郁,花纹繁复,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小屋,展青菱会喜欢吗?
会喜欢吧,她来者不拒,哪怕是住在那纸盒子也没有怨言,能住进这只市值数百万的坛子里,她甚至会大笑三声,开玩笑说她也过上了这种好日子。
余知念坐在床上,那只坛子就在自己对面,她在那里搬来一只矮柜,正对床头。
她像是看得到展青菱坐在上面得意地叉腰大笑,但一晃神还是那只坛子。
睡不着。
怎么能睡不着呢?
睡不着的话,在梦里相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就是睡不着。
她靠着床头,在月光中注视着那只坛子,长风从大敞的窗灌入,吹进来夜晚的凉风。
余知念开始思考,为什么展青菱会死?
相遇之初她猜疑她,相遇之后她调查她,想要成为朋友后,她在自己将要爆炸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搜寻这个人的痕迹。
所有剧情里都没有展青菱,她在剧情之外,和每个路人一样自由地在过自己的人生。
这是一个,具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可能的安全的人。
没人能发现她,不涉及任何利益往来,余仲扬更不会拿她当自己的弱点,毕竟她们只是萍水相逢没多久。
明明非常安全,明明再安全不过,可为什么她还是死了?
余知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脑海里冒出来的只有展青菱的笑脸、歌声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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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一波三折的旅行故事。
小小的出租屋干净整洁,像只温暖蓬松的巢穴,任何雏鸟在里面都能安心地躲过风雨。
她头痛欲裂,四肢在发麻,心跳在失律。
一夜未眠,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厨房里,握着一把小臂长的刀。
清晨五点,余季清已经起床,他的生物钟早被多年来的训练改造完成,晨起锻炼,五点半回到客厅,等待厨师给他做新鲜的三明治。
于是,五点三十分,在厨房看到一个身影时,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姗姗来迟的厨师。
直到他看到了血。
一双赤足踩在血水里,长发披散,像只怨鬼。
刀光闪动,仿佛一片雪白的蝴蝶落在不远处,血滴顺着刀刃下坠。
余知念看着手腕上正在愈合的伤口,手臂在发抖。
“余知念!”
余季清认出人来,心跳霎时停了一拍,他浑身血液倒流,扑向正在伤害自己的妹妹。
“你在做什么!”
高大的少年想要夺刀,可余知念猛地转过身来,将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
“知念!”
余季清惊叫,管家佣人姗姗来迟。
厨房里一地鲜血,余知念的手臂上血液似河网交错,佣人高声尖叫,余伯晏与余仲扬被吵醒,披着衣服拧眉出来,也被吓了一跳。
“知念,知念……”
余伯晏将众人扯开,自己几欲向前。
“出去!”
少女大叫着。
长兄向前一步,哽咽地轻声唤她:“知念……”
刀刺进去了几毫米,血从脖颈淌下。
“全都出去!”
“好,好,我们出去,我们出去……”
“余季清留下!”
余季清红着眼靠近她:“知念,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厨房空了,余知念将刀塞进他的手里,露出脖子,呼吸粗重:“你来,你来……”
“我来什么?”
手里塞着刀,余季清就要将刀放下,可余知念不依不饶:“你来杀我,你来杀我啊,余季清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你知道的,我死了就能回去,我死了就回去了,帮帮我啊!”
余季清如坠冰窟,他看着面前形容癫狂的余知念,半晌说不出话。
满地的血告诉了他自己不愿面对的真相,余知念在尝试自杀,但她失败了。
“求你了余季清,求你了。”她抓着他的胳膊开始哭,“求你了,你帮帮我啊……”
“知念,不行。”
他的嗓子被痛苦撕开,声音艰涩难听。
“绝对不行。”
“啊……啊……”
余知念去抢那把刀,余季清握着刀柄躲开,她干脆转过身去抽新的一把,又被余季清从背后抱住:“知念,知念……”
少年力气够大,他丢开刀将人扛起,一路前往二楼,余伯晏一行人等待着,余知念被余季清箍在床上,不停挣扎。
没多久,她停下了。
余季清艰难起身,他怕余知念昏过去,可只看到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肆虐地滑下。
趁着这会儿,余季清赶忙去检查她的手腕,而那上面光洁如玉,什么伤口也没有。
“死不了……”
余知念的声音轻轻的。
“死不了……”
“知念……”
少年松了一口气,可酸涩的悲哀已经在心里凝固成磐石。
“别怕知念,还有我,还有我在。”
一小时后,余伯晏的案头已经有了调查结果,他下定结论余知念是因为萌芽院有人死亡过于内疚。
他掀开眼皮看向面色发沉的余仲扬,余仲扬只好解释:“是我的私生粉,本来我也控制不住。”
“从一开始就不对。”
“抱歉。”他真心实意地愧疚,“我不会再……”
余伯晏按住眉头:“出去。”
医生最终无法靠近余知念,少女的自杀行为在余季清的“陪伴”下得以控制,而不存在的伤口被余季清表示,他这个有经验的人已经好好处理过,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
秘密藏在暴风雨后,上午又是一片急雨。
倾盆大雨呼啸而过了,那片血淋淋的地也干干净净了,余知念惨白着脸回到那片了无痕迹的事发地,她抬头看晴朗的蓝天,却觉得雨从没停下。
她坐倒在地,竟哭都哭不出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不了?
余知念伏在地上,额头紧紧压上地面,下唇咬得血淋淋,低吼声混杂着血腥气。
她握紧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地,咚咚咚,仿佛用骨头血肉击打着一张巨物般庞大的鸣冤鼓。
可在这车水马龙的路边,无数人的嬉笑怒骂震耳欲聋,浪潮般将那叩问命运的鼓声尽数淹没,留下一个渺小的声音,让人跪在地上无路可走。
少女在路旁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呻吟,泪水没过额头贴着地落下,不断砸地的手侧已经血肉模糊。
可她感受不到痛,只是敲着,敲着,敲着问天地,问自己——
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伤不到,为什么回不去!
为什么,又将人从她身边夺去!
行人车旅,交谈低语,嘈杂的声音尽数在向后退,将她的四周退成一片被挖去的空。
直到余季清扑过来抱住她。
“知念,邱鹏说,展青菱的那个经纪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