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余伯晏的调停,余仲扬与余知念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流涌动,亟待一个突破点,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转折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这么具有毁灭性。
余仲扬在社交媒体上已经发声停止对萌芽院和那位学妹的攻击,一边电影大卖跑各个节目做宣传,一边筹备新专辑和不久之后的演唱会,忙得不可开交。
余知念则在萌芽院和展青菱两边来回跑,像是只弹簧,一边在萌芽院哀伤消极,一边在展青菱身边充电治愈。
好在庄玉的态度逐渐软化——也许是因为安保已经撤走,危机已经消散,孩子们也能好好上学,令人安心的日常终于回来了。
还有个小小的好消息,救了的那只小橘猫也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好好吃饭了。
一切好像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她忽然接到黎珂的电话。
“知念,萌芽院失火了,两个孩子烧伤,放火的抓到了,你要来吗?”
余知念想也不想直奔警局,看到了那个纵火犯。
十四岁,未成年,余仲扬的狂热粉丝,趁着最近萌芽院没人放了一把火,余知念来的时候她还在大放厥词。
“我未成年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一群孤儿怪不得被遗弃,都是群该死的杂种!”
“我哥哥那么好的人,吃我哥哥的用我哥哥的,一群白眼狼还抹黑他!”
“那个叫梁酒的,真不要脸啊,还敢造谣!”
什么造谣?
余知念连忙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所谓“余仲扬找枪手”“电影选角黑幕”“起底余仲扬的黑某会经纪人”“消失的她和齐大经纪人”……
余仲扬的工作室已经发出了一通回应,要对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对梁酒提起诉讼。
只能是那个黑客!
余知念恨得咬牙切齿,那个混账根本没听她的,自作主张去散布消息。
明明说过了不是不干了,只是时机不对,就是不听!
混账!混账!
可根本抓不住那是谁,否则她一定要把对方揪出来送进监狱里去!
【我不是说了别动手吗!一个孩子在抢救,一个孩子背部烧伤,你都干了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又什么用!】
发完消息,她立马打电话给余仲扬。
“余仲扬,你又教唆你的粉丝了是不是?”
“啧。”
不是他,但,是他又如何呢?谁叫是她那边先动手的?
余仲扬的心思在瞬间转了几转,冷笑了一声:“打破和平的可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余知念咬牙,语言却是无力的:“余仲扬,那是一条人命。”
“以前的本来只是小教训,我以为你已经学乖,于是才默认了大哥的调停,”余仲扬在电话那头说,“结果你背地里挑起事端却不允许我反击吗?”
“你又控制不住了是不是?”
余知念戳穿他。
“说什么我先挑起事端,不过是你控制不住你那群粉丝了,正好那黑客发了东西,干脆全扣到梁酒身上是不是?”
什么叫“又”?
余仲扬拧眉,却又听那头说道:“余仲扬,你自诩正人君子,遇到我只不过是为了教训野兽,可你干的事,比世上的恶鬼还要狠毒。
“你是废物吗,连自己的狗都看不住?”
余仲扬正欲反唇相讥,对方却挂了电话,徒留他一肚子气没处发。
“哈,真有病。”
大明星冷笑丢开手机,齐闻握拳的手在背后藏了藏,压下自己的怒气。
“仲扬,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吗?”经纪人的笑容因为怒火而扭曲,“一个小小的教训。”
余仲扬靠在沙发上转头看他。
“不会有其他人受伤,”齐闻解释道,“萌芽院的事完全是个意外。”
“我希望不要再有这种意外,我很不喜欢脱离控制的东西。”余仲扬冲他微笑,“至于教训,你想给就给吧。”
三分钟后,一只拍有余知念和萌芽院的视频上了热搜,里面是庄颂和的声音。
发表视频的余仲扬账号写道——
【善因结善果,谁曾想到我的妹妹曾经就在萌芽院长大,一啄一饮皆有定数,我无愧于心,一切只是为了妹妹。】
“一切只是为了妹妹?”
庄玉怒极反笑,“好啊,原来你俩兄妹情深,闹了矛盾把我们当玩具耍啊?”
视频里对人脸打了码,但熟悉的人每一个都能认出来,里面是庄颂和,是余知念,是梁酒祝松,还有几个小豆丁。
“我怎么可能和他关系好?这件事完全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粉丝才……”
“那这视频怎么回事!”她把视频举起来给余知念看,“这条视频为什么会在他手里!不是你给的还能是谁!”
那年余知念偷偷离开,带走的就有庄颂和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
余知念觉得荒唐,艰涩地问道:“玉姐,你信他不信我?”
“我怎么信你?你说我该怎么信?”
庄玉歇斯底里,她在这段时间崩溃了太多次,比失去母亲的那年还要绝望。
“就算你说的是真相又怎么样呢?”
头顶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巨剑,被迫推上赌桌成为别人博弈的筹码,无妄之灾还是自己曾经的亲人带来的,这谁能不痛苦,能不怨愤?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普通人啊!我们惹得起他们吗!
“不躲开还想怎么样,大家都不活了不过了,跟着你去冲锋陷阵凭什么啊!
“余知念,你脑子聪明,你动一动你的脑子啊,我们拼得起吗!
“我都不敢因为我妈的事压上孩子们的未来,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才没有把孩子们的未来压上,她只是想要保护她们啊!
可她怎么解释?怎么解释,哪怕退了也不会有改变,哪怕退了,余仲扬那个畜生也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谁会信呢?
一个对外形象光辉至极,手握各种自己就是心善的证据的人,谁会信她一个“受益者”的证词?
她只会被打成一头白眼狼!
“知念啊,算我求求你了……”
庄玉捂着脸嚎啕大哭,她没办法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我求求你了,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你放过我们一家吧,我们斗不起的啊!”
被恳求的少女看着面前明明才二十五岁却发间染霜、脸上皱纹横生的庄玉,几乎认不出来她是曾经意气风发给她送书当礼物的姐姐。
她的心被活活剜去,留下空荡荡的血洞,伤口狰狞,痛得肌肉痉挛。
余知念忽然想,如果面前有一个毁灭世界的按钮,此时此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玉姐,我错了。”
她说。
“我会去把事情摆平的。”
庄玉只是哭,没有回答。
余知念看向病房里因为烧伤痛得直叫的孩子,最终落下泪来。
她转身离开,抹去自己的眼泪,却在下楼时被梁酒拦住。
“姐,姐,我……”
梁酒支支吾吾,她急得快哭,祝松推了她一把,然后去病房看受伤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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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我有急事,你照顾好玉姐她们知道吗?我先……”
梁酒一咬牙:“余仲扬的黑料是我发出去的!”
余知念错愕:“什么?”
两行眼泪从梁酒的圆眼睛流下,她悔极了。
电光石火之间,年长者串通起来真相。
“你就是那个黑客?”余知念扼住梁酒的手腕,目眦欲裂地问,“你是名为J的黑客?”
她难以置信,那个造成如今现状的人,竟然是自己拼命保护的对象?
“姐,我,我……”
梁酒惊慌不已,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说自己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客户是姐姐?可又有什么用?
“梁酒,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凭什么把其他人的安危也敢压到赌桌上!
可余知念最终没有问出口。
这问题和庄玉质问她的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你要擅自……算了。”
那一刻,她疲惫得想要放弃一切。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梁酒哭着摇头,她想去抱住余知念,可余知念一把将她扯开,不再和从前一样安慰她。
她做了错事,天大的错事,她把萌芽院再次扯进漩涡中心,但却没有能力离开。
“姐!姐!”
梁酒哭着要去够余知念的衣角,仰头却看到对方失望又悲伤的眼睛。
余知念低头看着这个妹妹,觉得对方陌生极了。
明明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就行了啊……
为什么要自作聪明,为什么要来拖后腿,为什么说着爱却将人撞得粉碎。
什么不小心,什么无意的,什么对不起。
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小酒,”她摸上孩子满是泪的脸,强笑着,“这件事,别告诉你玉姐,知道吗?”
如果庄玉知道了,小酒怎么办?庄玉怎么办?倒不如全错让自己背着好了,反正大家都这么认为不是吗?
“不要再用你的手段了,听话,好吗?”
“我不会了,我不会了。”梁酒摇着头认错,“我再也不会了,姐,我再也不会了。”
“嗯。”
余知念轻柔地抚摸孩子的头顶,疲惫地合上眼睛。
梁酒终于靠近了自己的姐姐,好像那温暖和小时候一样,再也不会离去。
可是,从那天起,余知念再也没有去过萌芽院。
与之相对的,她和展青菱的联系更加紧密,每天都会见面,经常去留宿,像是下意识逃去一个避风港。
在那里,她不用谈及自己的人生,不用面对自己的无措,不用处理繁琐却必须处理的问题。
她出神地听她讲那些旅行中的故事,陶醉地听她兴致来了哼起的小调。
一切让她沉醉地快要忘记自己痛苦的命运,这狭窄又明媚的天地是她唯一的乐园。
人总是奇怪的,会因为贪图一丁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心甘情愿把自己压在称上,用最低价卖了个干净。
她贩卖自己的时候还很年轻,于是对世界的残忍一无所知,满心满眼的情啦爱啦,若那些是真的也就罢了,可惜全是假冒伪劣,骗得人倾家荡产。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坏的,一切都是暗的,一切都是烂的。
可在这里,有真,有好,有亮,有鲜。
太幸福了,于是放松了警惕,太幸福了,于是忍不住贪心。
但贪心是有代价的。
那个傍晚暴雨如瀑,她站在街边隔着车水马龙与展青菱笑着招手时,展青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