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对面,得到事情真相的少女面无血色。
毁容的始作俑者忽然停下动作,她将脸贴上玻璃,好奇地看着余知念的表情,看着看着,她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嘴唇咧开一个笑容。
【那个体育生谢谢你送他来】
毁容女坐下身快速地写着。
【有了他我才见到了小羊】
余知念眉毛下压,表情阴沉。
可对面的人丝毫不惧,又嗬嗬地笑。
【你讨厌齐闻吗/我帮你杀掉他】
余知念一愣,她瞳仁里映着对方疯狂扭曲的脸。
【带我出去/我帮你杀掉他】
疯子!
余知念被这疯子的疯话扎得恶心,她连忙站起来。
【别走】
毁容女将纸条拍在玻璃上,狠狠地贴在上面,另一只手不断拍打玻璃,如同野兽撕咬着囚笼。
余知念只想逃开,她脚步加快,只想逃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自己向司机说出了哪个地址,等到司机喊她下车时,她才惊觉,自己正在萌芽院对面。
“小姐,不下车吗?”
回过神的余知念付款后下了车,站在街对面茫然地看向那张大门。
艳阳高照的晴天,天空一丝云彩也无,透亮的蓝弥漫天边,阳光落在萌芽院的黑色铁门上,反射出一块又一块的亮斑,它刺眼地映在余知念的瞳仁里,仿佛落在地上的太阳。
她想回家。
可她不敢靠近。
靠近的代价已经支付过,她赌不起,于是只能呆呆地站在对面,久久地盯着那里。
许久,门忽然被打开,磨损的门枢发出关节生锈的声响,余知念慌乱地想要躲开,却看到满脸怒容的庄玉正推搡着黎珂,而梁酒和祝松拉也拉不动她。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赶黎珂走?
余知念急匆匆地过了马路,上前将两人拉开。
“怎么回事?”
黎珂的制服被推搡得皱巴巴的,他为难地说:“知念,我……”
“你来干什么!”
庄玉凶巴巴地将矛头对准了余知念,周寻琛昨天才给她的火气又窜起来。
“要钱是吧,给你,全给你,我是没钱,我一笔一笔慢慢还我总能还完!少再说我欠你的你话!”
“玉姐!”余知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来自己就没在庄玉这里有个好脸色,只是焦急地问,“你不想见我我走,但你赶黎珂干什么!他是警察,在这里能防着……”
“防谁!防谁!”庄玉像只被针扎了的气球,一下子爆炸,“我可真是眼瞎啊,把你们两个灾星当好人,在你头上栽了跟头,又想都不想还往这小子身上栽!滚!全给我滚!”
“玉姐……”
手机忽然震动,是余知念设置的特别关心发了新消息。
余知念正拦着人,着急忙慌地点开去看,余仲扬果不其然又出招了。
他发了一张图,图上是这些年的捐赠明细,受捐赠者写着萌芽院。
余知念瞳孔猛地一缩,她看清了从上到下的日期金额,在三年前生日那晚,第一笔捐赠款项上,标了三百万。
她喉咙干涩,抬起头:“黎珂,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有事要和玉姐单独说。”
“说什么说!”
“余仲扬发新消息了,玉姐,我要给你们加安保。”
“不需要!”
“他的粉丝里有疯子!你非要拿萌芽院冒险吗!”
庄玉拨开自己凌乱的头发,冷笑一声:“行,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劝架的梁酒和祝松松了一口气,她们冲黎珂挥了挥手,黎珂点点头,叫她们安心。
余知念跟着庄玉又到了那天的房间里,庄玉关上门,给两人提供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但她没发现,门外的梁酒悄咪咪拧开了门,而还有调皮的小孩,偷偷推开了窗。
一群小女孩竖着耳朵,正在偷听。
余知念开门见山:“余仲扬公开了他给萌芽院的捐款明细。”
庄玉愣了一下。
“本来网上我想办法把梁酒的事压下去,用的是咱们萌芽院名声好压的,现在余仲扬公布了捐款明细,把所有人卷进去了。”
庄玉低着头:“早晚的事。”
她又不是没见过,上大学那会儿,高中部直升上来的那群二世祖血雨腥风搞起来的阵势,直叫人大开眼界。
“所以黎珂不能走。”
他是警察,威慑力在那里摆着,再想闹事也得掂量一下。
“黎珂不行。”
“为什么不行?”
庄玉没回答,只是坚决道:“黎珂就是不行。”
“你非要在这时候固执吗?”
“固执?”庄玉冷嗤,“你就当我固执吧。”
“玉姐!”
余知念无法,她抹了把脸。
“好,黎珂的事先撇开,说说捐赠的事。”
庄玉不看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三百万,是不是当时我被关着,警察搜出来的被当成我诈骗的证据?”
庄玉深吸一口气,吐出去:“是。”
不想承认的事实还是被证实了,余知念觉得可笑极了。
“哪来的?”
“从我妈的遗物里找到的。”庄玉手指颤抖,“就在糖果盒里找到的。”
糖果盒,那只奶奶带回来,又被她摔过的糖果盒。
“是我妈送你的礼物吧,真有意思,里面藏了三百万的支票,警察就带走了,我以为那就是你诈骗来的钱,等到查出来没关系,我妈的骨灰都进骨灰盒里了。”
庄玉自嘲般。
“三百万啊,我差点要怀疑是不是你诈骗被人灭口,把我妈牵连到了。”
余知念的心好像能被拧出酸苦汁水,她捂住眼睛:“玉姐,那你怎么敢用这笔钱的?既然这笔钱沾了奶奶的血,你怎么不去查,不去问,不……”
庄玉倏地转过身,死死盯着余知念。
质问她?她怎么敢质问她?
在的时候成天惹事,还牵连上了她亲妈,不在了回来一次又是给萌芽院惹麻烦,凭什么!
她就比她大七岁!妈妈捡到她的时候,她也才上一年级!
多少次,自己正和妈妈在一起,就因为她又惹了事,一个电话就让妈妈丢下自己去找她!
结果到最后,我妈死了,这没良心的白眼狼连头都不磕!跑了!
“那是我妈!你不过是没爹没娘被我妈捡回去养的孤儿!”
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庄玉自己都惊愕了瞬间,门外传来一小声惊呼,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她抬头去看,撞上门口孩子们的表情,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张受伤的小脸。
梁酒和祝松只是震惊,可年龄小的那几个,却已经抱在一起,吓得不清。
她张着嘴想要解释,最终却又自责地别过脸。
梁酒张嘴就想质问,却被祝松眼疾手快捂住嘴,小声说:“玉姐就气头上这么一说,不是白养了我们三年,别人要买萌芽院都不给买吗?”
一双猫眼的女孩儿挣开祝松的手,咬着唇,憋着气低下头。
“我什么时候和你抢过奶奶?”余知念眼里噙着泪,“玉姐,我什么时候,抢过你妈!”
是,她是惹过事,但哪一件是自己主动招惹的!又有哪一件,是自己心安理得不以回报就拿了的!
所有的学校都是自己考的,除了小学没兼职以外,这么多年来的学费,全都是自己赚的,她是欠奶奶,但她欠面前这个人什么了!
奶奶能给她庄玉的,什么没给!
她庄玉是和我们这群孤儿一样,没得吃没得喝没得住,学费自己去赚吗!
她上的大学,可是春英啊!
“三百万,那三百万,”她哽咽着,“那天是我生日啊玉姐,那三百万是奶奶见了余仲扬,用脸面换的啊,你怎么,你怎么……”
“那我怎么办!”庄玉抹了眼泪,“我妈没了,丢下一大家子嘴朝天的人,我钱全给医院了我能怎么办!不用那三百万,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她一把扯过来梁酒。
“你要我丢下这群崽子让她们死吗!”
“玉姐!”
“余知念我告诉你,谁都能骂我不知廉耻,骂我认贼作父是个不孝的混球,但你没资格!就你没资格!
“你人都跑不见了,你头都不磕你跑了啊!我找你找不到啊余知念,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啊?”
“玉姐……可余仲扬,余仲扬他……”
“管我什么事!”庄玉抹干脸,“你和你那家子的烂事关我和崽子们什么事!我告诉你余知念,你这几年捐钱是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是你我一分都不要!”
说完,她又冷嘲。
“就算我全要了又怎么样,你欠我妈的,你给我就接着,因为你欠我妈的!”
被扯进战场中央的梁酒面色发白。
萌芽院的氛围一直很好,她第一次面对两位亲人如此激烈的争吵,吓得头脑空白,迟钝地无法发挥自己的油腔滑调。
只能结结巴巴地劝。
“姐,姐,你俩别吵了。”
“是啊,”有小孩子凑过来,抱住庄玉的大腿,看向不太熟悉的余知念,“不要吵了,我们乖,我们听话,你们别生气。”
庄玉的眼里哗地又下来了。
“吓到了吧?是我不好,下午给你们做肉吃啊。”
余知念腿脚发软,她咬着下唇,泪水也在汹涌。
可庄玉擦干了眼泪,不吭声地出了门,跑去厨房,像是真的要给孩子们做肉吃。
可那背影时不时用手和袖子贴一贴眼睛,让穿着光鲜亮丽的校服、刚从一家私厨烤肉出来的余知念平生愧疚。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在大门口遇到了一直等着的黎珂。
少女眼睛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通,黎珂的心猛地一坠,他抓住她的胳膊,表情凝重:“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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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余知念甩开他的手,却哑着嗓子问:“你知道她赶你走是因为什么吗?”
“我不清楚,是玉姐说什么了吗?”
余知念摇了摇头:“她今天出过门,对吗?”
“是,玉姐说见一个熟人,回来后脸色就不好,好像……”
“那看来就是了。”余知念深吸一口气,“她应该去见了余仲扬。”
黎珂皱起眉:“这关头上,怎么去见他了?”
“没什么。”
“你还好吗?回家还是去学校,我送送你。”
“我一个人待会儿,今天还要麻烦你同事了。”
“不麻烦。可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余知念又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走着走着,她的呼吸终于平缓,声音也不再沙哑,拨通了余仲扬的电话。
余仲扬一定在等她的通话,否则不会这么快接听。
“说。”
“三年前,庄颂和见到的不是余文和和娄梦然,见到的是你对吗?”
“对。”
“那三百万,是你拒绝了我的认亲,给庄颂和的封口费,对吗?”
“对。”
余知念深呼吸,她的嘴巴张张合合,终于艰涩地将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
“余仲扬,那场车祸是你做的吗?”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余仲扬的声音遥远地传来,“那天是菁菁的生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平添晦气?”
晦气。
是啊,说白了,她和奶奶在这群人眼里,算什么东西?
余知念的喉咙里堵着一块粗粝的石块,不至于窒息,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刺痛不已。
已经过去千百次人生,失去奶奶也不过是这该死的剧情开始之前。
那么近,只是三年前。
那么远,已经是千百次死亡前。
她太久没有想起关于院长奶奶的事,如今花了点时间才记起,院长奶奶似乎后来说过,她以后的学费甚至留学的费用都会有,所以就留下来吧。
她是为了她好,很显然,这是个双赢的事——老人知道余知念回去后一定遇不到好事,但有了这笔钱,余知念未来会快乐得多。
可她又不忍心说是余家的人再次抛弃了她,于是只能劝她别找父母。
后来也许是尊重她的想法或者心存愧疚——谁知道呢?于是哪怕大雨天还是陪她去找那个有了消息的人。
而现在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三百万,就好像,就好像奶奶把她卖了一样。
“你想要我恨庄颂和吗?”
此时此刻,她忽然离奇地与余仲扬的思路重合。
“你想要,让我像恨你们一样,去恨庄颂和是不是?”
将她心里最后的净土污染,让她彻底孤立无援。
“可你错了。”
余知念强忍着泪意,咬牙说道。
“你错了,我永远爱她,她已经给了我她能给的一切,我永远爱她,我永远对她保持敬意、缅怀,还有愧疚。”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还要顾及另一个女儿又如何?
她给我真正的爱了,我又不是庄玉,我何必贪心一场馈赠是否足够纯净。
馈赠,就是馈赠啊。
“余仲扬,我不认输。”
她挂了电话,这才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气。
那是咬着腮肉忍耐时出现的伤口,疼痛需要很久之后,等它成为黏膜上顽固的创口时才会出现。
即便倔强地回应了余仲扬的狠毒,可她却无法挣脱这些消息带来的痛苦。
她不被三百万打击,不被庄玉的愤恨打击,不被自己的命运曾被余仲扬操控而打击。
她被打击的事只有一件——
原来那晚的一切都是巧合。
那天巧合地下了暴雨,路上一位司机巧合地打了瞌睡,车祸巧合地发生了,当天刚到账户里的三百万也巧合地成了她敲诈勒索的证据。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庄玉却真的以为她敲诈勒索了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误会才解除。
但误会解除也没有用,那时候她巧合地已经搬走,谁也不见,闷着头撞南墙般赎罪。
巧合,两个字轻飘飘地把她受的罪、奶奶的死一言蔽之。
凭什么?
一切都是巧合,那她根植魂灵中的遗恨,那将她摧毁得痛不欲生的遗恨,又该从何处找到出口?
余知念觉得这事有些招笑,但她笑了两声后,脸上全湿了。
怎么能是巧合?怎么能只是巧合!
她蹲在地上,抿了抿唇,觉得嘴巴里都在发苦,那苦让喉咙发痛,面部发酸,于是她捂住脸,无措地哭了起来。
只需要一会儿,只要片刻,她想哭一哭。
忽然有一道担忧的女声响起:“妹妹,你还好吗?”
余知念下意识抬头,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