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忠干笑了一声,并不太过在意。
反而看向她,咧嘴笑了:“慕二姑娘安好,贵妃娘娘一听到是您来了,这不赶着紧儿的让奴才来亲自迎您。”
慕婉作势回礼,打破尴尬局面:“一别数年,劳忠公公惦念,婉儿不胜感激。”
永忠慌忙作扶:“没有贵妃娘娘,哪有奴才今日,郡主随贵妃娘娘唤奴才永忠即可。”
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永忠先前服侍过先太后,十年前慕涟漪一跃成了贵妃,他便被指派到了跟前,虽时间不长不短,但却知道不少内情,慕涟漪能够成为贵妃,少不了慕阁老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多年前曾得缘见过慕二姑娘几面,不曾想如今仍还识得他,已是抬举。
“既然如此,那快快随奴才觐见贵妃娘娘吧。”永忠上前接过慕婉手中伞,亲自为其撑伞,引着她进鎏佳宫。
慕婉走了几步。
忽然回过头,却见沈慎执伞仍立于原地。
他未曾料到她回首。
二人目光相接。
沈慎率先反应过来,黑眸中打探之色倏然散去。
他低下头,扔压不住眉梢眼角那抹寒气。
慕婉不解其意。
好在经年礼仪教养之下不致失态,落落大方颔首以致谢意,方才回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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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佳宫。
宫名取自鎏金无数博佳人一笑,便可预想其宫奢华之盛景。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坐在最上方的女人,穿着淡蓝色绣着海棠花的锦缎华贵袍服,袖口和领口都用上好的金丝银线绣出各种吉祥图案,白皙纤细的手腕处带了一只纯冰透墨绿镶金翡翠。
慕婉幼时曾在鎏佳宫长住过些许时日,与姑母甚是亲近。
只是与父兄同回江安后,距今已有十载,未曾踏入京都,未与姑母慕涟漪未见。
慕涟漪半卧雕花椅,瞧着娇弱美人缓缓入殿。
她的眼中似乎有泪花闪烁,静如娇花照月,行如弱柳扶风。略略起身,便有女史海珠扶住她的手臂。
她一边向前,一边轻轻唤道:
“婉儿。”
声音又柔软又动听。
盈盈美人骨,一笑天下倾。
天下皆知,江安慕氏尽出美人,上一代中慕涟漪为首,而如今慕婉年方十七,如莲纯洁,含苞待放更胜一筹。
慕婉眼含泪花,想着父亲进宫之前的嘱咐,依旧双手交叠,复而屈膝行礼: “贵妃娘娘安好,臣女愿贵妃娘娘吉祥如意、福遂安康。”
一礼行毕。
“快快起来。”
慕涟漪亲自将她扶起,泪水涌出,“婉儿,不曾想昔年一别,竟已十年。”
“娘娘莫悲,留意身体。”
海珠安抚着她:“二姑娘随慕阁老已回京都,与娘娘总算是团聚了。”
慕涟漪似有所触,打眼瞧着眼前的慕婉,才发现她衣裙略素,发饰很少,配饰几无。不仅如此,鬓发微乱,裙摆已污,似乎淋了雨,。
她黛眉一蹙,当即心疼道:“怎么回事?婉儿竟淋了雨?”
看向侍女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责怪:“还不快带婉儿去换身衣服,若是婉儿受了寒,仔细你们的皮!”
满殿的宫女侍女慌了神,忙跪地求饶:“娘娘恕罪。”
慕婉见状,心中几分不安与不忍,刚想说什么解围,便听海珠安抚道:“贵妃娘娘息怒,是婢子的不是,奴婢这就带二姑娘着衣。”
海珠已至女史之位,是个极其聪慧灵敏的人。
她出言相劝,慕涟漪便气消了几分,拍了拍慕婉的手背,柔声道:“快去。”
慕婉便起身行礼,跟随海珠去偏殿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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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几人再次踏入殿内。
慕贵妃望着眼前出水芙蓉般的娇人,含泪笑道:“婉儿,快让姑母好好瞧瞧。”
慕婉点头。
一旁侍女上前为其褪去披袍,漏出一袭锦绣广袖儒裙,尽显身姿玲珑曼妙,腰间缙绫勾勒出的细腰盈盈一握,两侧各悬着玄玉璎珞。
她缓缓展开双臂,转了一圈。步摇轻晃,珠花映目,尽显华贵之态。
慕婉平日喜爱素雅衣裙,这般奢华之物还是第一次穿戴。方才侍女托盘之上,唯有此件还不甚繁琐。
“好。”
慕涟漪满意的眯起眼睛,赤唇微扬,想起了什么,吩咐道,“来人,把前日陛下赏赐的东湖玉拿来。”
“是。”
侍女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双手托着一个盒子,在慕涟漪一侧蹲下身子,递过头顶。
慕涟漪打开漆盒。
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玉静静的躺在里面。
她伸手将其取出,亲自戴在了慕婉的腰绫之上。
“姑母,此物太过贵重,婉儿不能……”
慕婉想阻止,却听慕涟漪嗔怪道:“姑母一见婉儿甚觉喜爱,此礼,权当是姑母对婉儿十年未见的补偿。”
见状,慕婉只好作罢: “婉儿谢谢姑母。”
慕涟漪就着海珠的搀扶,带着慕婉走向雕花椅。
其余无事的婢女纷纷退出殿外。
“此次进宫,”慕涟漪天生一副狐狸目,眼尾上挑,带了几分媚态:“可有何趣处?或不妥之处?”
殿内燃着熏香,袅袅而上,淡香弥漫。
慕婉不知姑母为何突然如此问,只好回忆了一下来时之路,并未感到任何不妥之处。
略一思忖,轻轻摇头:“不曾。”
慕涟漪略感意外,淡淡扫了海珠一眼。
海珠乃是慕涟漪的贴身侍女,在慕府之时,便是府中大侍女,被慕韬指派随贵妃入宫,深得慕涟漪信任,许多时候,并不用避讳什么。
她已指挥侍女奉上茶水,亲自端给慕婉,轻声提醒,“难道不曾遇到什么人?”
慕婉接过,并未饮茶,细细道来。
“江安至京都,婉儿都是随父亲兄长一路,除却侍卫婢女,并未见过旁人。”
她一边说一边瞧着姑母的神色。
岂料慕涟漪听后,与海珠相视而笑。
“无碍,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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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傍晚。
慕婉方从鎏佳宫离开。
她坐在马车中,不由得忆起那副身着翎雁服的背影,以及那双冷厌的黑眸。
督卫郎。
沈慎。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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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很快便来到了京都之中,慕府旧宅。
慕婉立于大门之前,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座高大府邸,虽建造许久,却依旧如新。
牌匾挂的极高,题着:“慕府”二字,朱底金字,耀目华贵。
门前两尊大狮,昂首挺胸,威武不已。
右侧竖立着一方碑石,上面整整齐齐刻着四个大字:栋梁之石 ——这是御笔。
乃玄帝亲赐,代表着极高的荣耀。
玄朝仅此一例!
门前乃七阶玉石铺就,代表盖世之功,距离帝王之子八阶仅差一步,可谓风光无限,无比尊贵。
阔别多年,再次回到这里,慕婉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众人自门内急匆匆迎出,于门前行礼。
时隔十年。
慕婉踏进了慕府的大门。
府内基本未变,连她幼时居住的芙蓉阁一如当初,只不过阁内的那棵琼花树已由幼苗长成粗霭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绿意盈盈,静待叶落花开了。
“小姐。”
春竹转了一圈,欣喜道:“阁内摆设几乎未变,这是小姐幼时喜欢的花瓶,小姐最爱折了梅枝放在里面。这方瑶琴还在,还有这方书案,似乎小了些……”
看着喋喋不休的春竹,慕婉抿唇一笑。
这里的摆设与旧物,的确给她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府中丫鬟鱼贯而入,将此次随行之物搬进阁内安置,春竹立即去指挥,按照平时的习惯摆放。
慕婉瞧见装着衣裙的箱子,又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沉吟道:“春竹,将兄长送我那件浅色锦裙拿来。”
春竹微愣。
在宫外等候之时,看到磅礴大雨,她便担心不已,生怕身娇体弱的小姐淋了雨生病。满心焦急的等到小姐出来之时,看到锦衣华摇的小姐不由地被惊艳。小姐平日多素雅,此时要更衣,定是不喜这般奢华之物,真是可惜了。
待慕婉换完衣衫。
阁内已经布置好,身着碧青衣衫的丫鬟们已经站成一排静候着了。
慕府乃书香门第,自诩清流,至慕韬这一辈更是将大家风范演绎至极,慕韬步步高升,直至太子太师,被玄朝学子奉为楷模。
不仅慕阁老,子女家人,就连府中护卫丫鬟小厮打扮皆是清雅风流。
领头丫鬟上前一步:“芙蓉阁十二名丫鬟俱已在此。如有吩咐,还请小姐示下。”
慕婉缓缓走近,目光一一拂过,最后落在领头丫鬟身上。
女子不是旧人。
应是前些年刚入府中,短短时间便能成为芙蓉阁大丫鬟,想必是有些能力的。虽与她人所着一致,但其腰身直挺,自有一股韧劲。面容清丽,五官分明,眉眼之中自带一丝英气。
慕婉:“你叫什么?”
对上她探究目光,女子荣辱不惊,俯首平静回答。“奴婢秋菊。”
慕婉颇为满意。
看来是个稳重的。
她自江安入京都,一切从简,府中丫鬟仅带了贴身丫鬟春竹。
春竹秋菊,倒是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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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芙蓉阁内已经点起灯笼。
用过膳,慕婉在春竹的服侍下已经卸了钗环,正欲宽衣。
门外响起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