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后,难得好心的又将那晚程炎剪辑视频时遇鬼的原因解释了一番。
“引魂术又或称为招魂术,这本是一种古老的神秘仪式或巫术,旨在引导、召唤或控制亡者的灵魂。它在不同文化中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但核心概念是通过特定的仪式、咒语或媒介,与亡者建立联系,甚至使其暂时返回阳间。”
说起引魂术的内涵,胡二倒是颇具大师风范,像一名才学渊博的教师,侃侃而谈。这一瞬间,程炎方才相信这人大概真的学过哲学,还是个扎扎实实的唯心派。
“引魂术需要声、形、目三个媒介。”胡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阳台那儿的窗户边,铜钱耳环在他指尖旋转,“我的口技模仿出了亡者的声纹构建‘声桥'',丧葬仪式中棺材的尸骨提供了‘形骸'',而你——”
他抬头直视程炎,“你的摄像机完成了‘目视''”。
程炎看着胡二伸出手,指尖轻轻刮过窗台,随后一跃而上,坐在了窗台的边缘。
这边的小区大概是为了方便在阳台上放置些盆栽之类的,修筑台面的挺宽,台阶大概一米来高,倒是方便人能坐上去欣赏外边的景色,可惜外边的景色却要让胡二失望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晚我趴在我肩头的黑影是那李家老太太?”程炎道。
“不仅如此,你没觉得的一路上追了你那么远的新魂小老太很眼熟吗?”
程炎不由得一怔,听胡二这么一说,他才有些迷雾被拨开的感受。
隅南丧葬仪式上,在棺材前供桌上摆放着的李家老太太遗照似乎过于年轻。
一般来讲,遗照都是选择亡者生前体态面貌较好的时刻拍摄而成,有的人年纪轻轻出事儿去世的比较突然,一时间之间没有预拍的照片,往往会采用身份证上比较体面规范的照片替代。
而那李家老太太大概是在十几年前就拍摄了“身后照”,又或者是作为子女的,特意挑选了母亲生前喜爱的照片作为遗照。
所以照片上的李家老太太要比去世的时候音容相貌更加年轻柔婉,也怪不得程炎一开始都没认出来。现在回想起来,那黑影和一路上尾随不止的老太太,确实与遗照上的李家老太很相似。
“知道为什么那老太太要跟着你吗?”
胡二又重新恢复成了之前那种贱兮兮的状态,嬉皮笑脸的看着程炎,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晃荡着。清晨的阳光穿过他的发丝,在胡二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手中的琴弓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发出规律的轻响。
程炎翻了个白眼,不等开口。
“嚯!全景天坑view!”他指着楼下堆积如山的垃圾箱,收纳了整个楼层一夜的垃圾还未来得及被环卫车清走,此刻清晨的阳光正给腐烂的菜叶镀上了一层金边,“这地段好,半夜老鼠开派对听得特清楚吧?”
程炎:……
有句优美的中国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最终,那句优美的中国话,程炎也没讲出口,快速收拾了碗筷后,程炎瞌睡的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
窗外过于“优美”的景色显然勾走了胡二的全部思绪,打断了胡二的原本想要告诉程炎的话,胡二此刻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奚落一番程炎。
对于胡二的吐槽,程炎只来得及威胁一句“再叨叨就滚去睡天桥!”后匆匆踏进卧室,躺在床上步入梦乡……
龙?
程炎看见深海处有座宫殿,蓝白玉修筑而成,檐角悬着青铜编钟,风过时如碎雪轻鸣,正如牌匾上镌刻的字样——“聆音殿”。
殿堂中央,有一条状似龙的神兽,正盘踞在殿中央的玄冰台上,金色的鳞片随乐声微微颤动,细看之下,却是龙首蛇身。
那龙龙首低垂,正在闭目养神。它的身躯蜿蜒如山脊,每一片鳞甲都镌刻着看不懂的乐纹,在日光下流转出赤金与玄青的辉光。龙须如银丝垂落,随呼吸微微飘动,每一次吐纳都引动天地间的音律共鸣,风过时似编钟轻颤,雨落时如磬石低吟。
忽有仙娥抱琴而来,指尖未落,龙已昂首睁目——那一瞬,整座深海为之寂静。
它金瞳如熔阳熔铸,倒映着云海翻腾。随着仙娥抚琴,龙爪也轻叩石台,霎时间,殿堂的地面竟浮现出璀璨的音律阵纹,如星轨流转。仙娥拨动第一根弦,神兽喉间滚出低沉的龙吟,音波化作实质的金色涟漪,震散千里碧波。
“你是谁?是来听歌乐的吗?”那条龙突然看向程炎所在的方向,目光温柔缱绻,不带有一丝恶意。虽然没得到程炎的回答,那龙还是十分好客的邀请程炎过来一起欣赏歌乐,并积极毛遂自荐,要当场给程炎露一手。
结果,在程炎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那龙突然一张嘴,吐出的不是龙吟。
而是一股悲呛凄凉的二胡音调。
音调一起,程炎仿佛看见一个流浪汉在风雪中啃着冷馒头,背景自动播放《一剪梅》,“二胡一响,爹妈白养”真给具象化了。
程炎站在原地,心中觉得这调响得比哭丧还催泪,隔壁家狗听了都得开始写遗书。可谓是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听众非得集体进入“人生不值得”模式不可。
就这还没完,在程炎震惊之余,那龙头缓缓调转,朝向程炎的方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程炎突然有种看见胡二的即视感。
果不其然,那龙嘴一张,一句熟悉的腔调溢出,“怎么样,老艺术家的歌喉可还中听?”
程炎石化在了原地,内心十分确信,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嗡嗡嗡……”
时间过了许久,在现实中心力交瘁的程炎这一觉睡得相当不安稳,睡梦中混入现实中的某些场景后,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半睡半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程炎猛地惊醒,侧过头看了旁边一眼,发现身侧趴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还在熟睡中。
是那噩梦最后出现的主儿,程炎拍拍胸脯,一阵后怕。若不是电话铃声将自己吵醒,这噩梦还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脱缰狂奔呢?
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程炎也懒得追究身旁这人是何时爬上自己的床的。啧,熟悉的情节又来了,明明睡前进屋后,他是再三确认过是锁上门的。
震动的手机并没有因为程炎发呆而停止震动,缓过神儿的程炎捞过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邢笙。
他愣了一下。
邢笙,是他的研一时的室友。为人性格孤僻,平时话少得像个人形娃娃,又不喜欢和人交流,就算和程炎在同一个宿舍,两人说过的话少之又少。
研一的第一学期结束后,邢笙就突然休学回了老家,并单方面与宿舍的其他三人断了联系,程炎三人曾经打过电话联系邢笙,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电话被挂断,之后他们就再没也联系过。
程炎犹豫两秒,还是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像是信号不稳。过了几秒,邢笙的声音才缓缓传来,轻柔而缓慢,像是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程炎,你最近有空吗?”
“怎么?”程炎揉了揉眼睛,起身靠在了床头。
“我家乡有个仪式,叫阴锣祭。”邢笙顿了顿,“十年一遇,下周三开始。”
程炎皱眉:“阴锣祭?”
“嗯。”邢笙的声音忽然压低,“我听说你在做民俗影像记录……要不要来拍?”
程炎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他的确竹修过考古学,也拍过一些民间风俗的短片,但邢笙怎么会知道?
程炎和邢笙虽然是室友,但程炎所在的宿舍是采用4人间混编,是个跨学院调剂宿舍,不同专业作息的差异,加上邢笙本身的性格,使得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借个充电器”和“关下灯”,更何况,邢笙只在宿舍短短呆了半年呢?
“为什么找我?”程炎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木槌敲在空碗上,节奏诡异。
“村长说,要邀请个会摄影的人来,给钱。而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会摄影,我记得你不是很缺钱吗?这个报酬很丰厚。”
“而且……”邢笙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只有你能拍。”
程炎刚想追问,电话却突然断了。
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莫名发毛。
说实话,程炎并不太想去,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感觉此行并不会是什么轻松开心的旅程。
“有点意思。”
本来还在熟睡中的胡二忽然笑了,将身下的枕头往怀里扒了扒,“去吧,闲着也是闲着,老艺术家屈尊陪你走一趟。这单生意,我们接了。”
程炎:“……”
神特么的生意,神特么的闲着,最重要的谁和你合称我们。程炎只想一口唾沫吐在胡二脸上,帮他清醒清醒。
胡二的自作主张,更让程炎坚定了这场邀约有种说不出的阴谋在暗暗等着自己。
能让胡二感兴趣的事物,会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