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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食禄鼠

作者:椿下一枝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顶着程炎充满怀疑的眼神,胡二毫无压力,手中的筷子下手飞快,吃饭如风卷残云,筷子在盘子里翻飞,青椒炒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他下筷精准,专挑肉片,油亮的肉片刚夹起,还未滴下汤汁,便已送入口中,腮帮子鼓动两下,喉结一滚,又伸筷去夹下一块。


    盘子里的菜像被收割的麦田,他筷子一过,肉片便少去大半。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爱信不信。”


    胡二讲述程家旧事时,竹筷在青花碗沿磕出细碎的声响,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仿佛那些陈年秘闻和眼前的红烧肉一样需要抓紧时间下咽。


    程炎没有反驳自己到底信没信,他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道红色的痕迹上。他感觉自昨天从隅南回来后,这道痕迹就像活物一样,时不时传来刺痛感。而现在,它似乎比昨天更红了一些。


    程炎默默的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米饭,回味着胡二说得那些话。


    “为什么是我?”程炎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解。


    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了,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民俗摄影师,在他的人生阅历中,除了时不时产生的幻觉以外,一切都在正常不过了。就连自己的爷爷,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会溺爱孙子的小老头罢了,与胡二口中所说的那般,相差甚远,几乎没有任何重合的迹象。


    程炎很难相信,自己突然就卷入了这种超自然的事件中。


    “因果律。”胡二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扯断了我的魂弦,和我结下了契,就被认定为新任的阴乐师。”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何况...你是程家人。”


    窗外,一片乌云缓缓遮住了太阳。房间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胡二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变形,明明只是个二胡精,可影子竟然隐约呈现出某种蹲伏的野兽形态。只是这一切,恰好被低着头的程炎完美错过。


    程炎低头看向手腕处的红痕,突然意识到在两人谈话间,红痕似乎像周围扩散了一点。


    胡二给足了程炎时间去思考,期间除了除了埋头干饭以外,就只是偶尔探头瞧一眼程炎的饭碗,然后再伸长脖子瞅一眼电饭煲中的米饭。


    “那高速收费站的小哥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说的他被个小灰鼠精附身了,帮他驱邪是真的吗?”


    “你手机呢?拿来”胡二边吃边伸出一只手。


    这人为什么不要用他自己的手机?


    程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手机递给了胡二。


    胡二接过手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又重新递了回来,并示意程炎看屏幕。


    【某银行员工突发癔症,声称自己被老鼠附身。并出现了拟鼠化的行为,啃咬票据、吞咽人民币、钻纸箱,甚至半夜在银行保险柜里囤积花生。】


    这是一则网上很火的悬疑视频,转发量高达500万次,大家都声称这是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事件。


    视频里,那年轻人佝偻着背,眼珠泛着诡异的幽光,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不停地抓挠着银行防偷盗专门设置的隔绝顾客与内部员工的透明玻璃,并发出“吱吱”的声响,样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是‘食禄鼠’。”胡二快速地将碗底最后一点大米扒到口中,来不及咽下,“这种小精怪专附体贪小便宜的人,啃点票据,偷点钱币之类的,但若吸食了人们的禄气,破了人的财运……”他忽然压低声音,“这人可是要倒大霉的。”


    食禄鼠,形似灰鼠,却生着人耳,眼珠赤红如血。它们专附体贪财吝啬之人,潜伏在人的口袋、钱匣里,靠吸食人们的“禄气”为生。


    而所谓禄气,便是人的财运根基。


    但食禄鼠有个致命弱点:见不得悲苦之事。若遇到真挚的哀伤,它们会忍不住将偷来的财运吐出去,甚至倒贴自己的道行。


    这种小精怪,修行浅的,脑子直得像根竹竿,不会拐弯。它们附在人身上,专偷财运禄根,可偏偏心肠软得出奇——见不得人受苦,听不得哭声,要是瞧见谁落难,保准把偷来的金银财宝全吐出去,还倒贴自己的道行。


    年轻的食禄鼠尤其憨直,像刚化形的小妖,不懂权衡利弊。它们偷三文钱能乐半天,可若看见路边乞丐饿得发抖,又会把铜板全塞进人家破碗里,自己饿着肚子回洞啃树皮。


    当年,胡二就听人讲过一个关于“食禄鼠”的故事。


    说是县城里有个刘县令,爱钱如命且贪得无厌,连赈灾的米粮都要克扣三分。结果,一只刚修出人耳的小食禄鼠便瞧上了他,打上了他的主意。某天,小食禄鼠悄无声息附身刘县令,跟着他来到了家中,钻进他的贪污受贿私藏的银库里,夜夜偷吃他的“俸禄”。


    刘县令的银库日渐变少,小食禄鼠的肚子也逐渐变的圆滚滚的。它本打算再偷半年就溜,直到那日——


    腊月天寒,刘县令乘轿回府,忽听路边有婴儿啼哭。掀帘一看,是个裹着破布的弃婴,小脸冻得青紫。


    “晦气!”刘县令甩下帘子,“快走,别沾了穷酸气!”


    轿子走了,小食禄鼠却从沿着车轮跳了下来,蹲在雪地里盯着婴儿。半晌,婴儿神奇的不哭了,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小食禄鼠,忽然咧开没牙的嘴,咿咿呀呀的笑了。


    当夜,刘县令梦见一只灰鼠跳进他嘴里。惊醒时,发现官袍袖袋里塞着的银票不见了,那是白日里他从一名米铺老板那行贿收来的。等他慌忙来到私库时发现,库中的赃银全部不翼而飞。


    更奇的是,据县衙两里外的豆腐铺门前,突然多出了一名弃婴,弃婴裹着一件绣金线的锦袄,怀里还抱着个热乎乎的铜手炉。炉底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鼠爪印。


    再后来,刘县令没多久就因亏空库银被革职,而那婴儿被豆腐铺的老夫妇收养,长大后总爱说:“我命里带财,雪地里都能捡金子。”


    却没人知道,每逢腊八,总有一只灰扑扑生有双人耳的小老鼠蹲在豆腐铺房梁上,偷偷往孩子的棉袄里塞几枚温热的铜钱。


    听完胡二讲的关于食禄鼠的故事,程炎有种被爷爷将一千零一夜的即视感,天方夜谭。但这跟胡二出手解救收费站的小哥有什么关系?


    咋滴,别给我说,这只小灰鼠,就是当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小食禄鼠。这叫什么,模范英雄就在我身边?


    程炎有些迷茫,不是说这食禄鼠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吗?在他听来,这食禄鼠还挺仗义的啊。


    “都说了,食禄鼠行事全凭本心。但附身一个人时间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被附身者起初只是爱占小便宜,渐渐变得贪婪无度,最后甚至会噬财如命。很难说是贪财的吸引了食禄鼠,还是食禄鼠导致了人贪财。”胡二难得好心解释。


    “附身收费站小哥的那只食禄鼠,在他们鼠界,顶多是个未成年,道行太浅,把控不好自己的能力,会无意识吸食掉收费站小哥的‘禄气’,伤人害己,不管会出事儿的。”


    如果那人也在现场,以他的性子,肯定也会出手的。胡二心想,毕竟那人对食禄鼠一向存在好感,更别说还有一位交往已久食禄鼠好友,那可是今天所见的这只食禄鼠往上数几辈儿的祖爷爷呢。


    想到那之装模作样总爱化作人形贴在那人身边的食禄鼠,胡二就感到心塞不爽,迟早要把那只食禄鼠的收藏全部解决掉。


    言归正传,胡二自顾自的添了碗米饭,等带着程炎的发问。


    “那晚上收费站的监控...”程炎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在不得不接受匪夷所思的一些事物后,不情愿又得硬着头皮将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合理化,以消除对外的影响,避免乱上加乱,凭空被人怀疑。


    “会显示你独自驾车通过。”胡二的手指轻弹了一下青花瓷的饭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一般人类的镜头下是拍不到精怪的,除非...”


    胡二突然用琴弓挑起程炎的下巴,“当然,你亲自拍到的例外。”


    程炎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镜头——他在隅南丧葬仪式上拍到的“口技表演”,明明最开始的画面里是身穿藏蓝色对襟大褂,扎着发髻的胡二,可在他中间有次回放时,发现镜头中竟然只剩一把自动演奏的二胡,然而在取景框的最边缘却分明有个长发身影。


    “因为你是程家人。”胡二仿佛读到他想法,笑得尖牙闪光。


    是这个原因吗?仅仅是因为我是程家人,但明明自己一问三不知。更何况,自己原本就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人,自己真是胡二口中的“阴乐师”吗?真是要守护他的守弦人吗?


    不对,应该说,这人真是把二胡吗?


    二胡?


    非人类?


    自己竟然一直在和一个非人类交谈?真刺激!


    程炎低头看向手腕处又有些蔓延向上的红线,突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契约,更是一张密码本。而那些在程家血脉里沉睡多年的秘密,正随着弦痕的扩散,一点点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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