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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邢家村

作者:椿下一枝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盘山公路像条蜿蜒向上攀爬的巨蛇,长途汽车在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后,程炎才到达邢笙手机上发来的定位处。一路上,程炎把相机包抱在怀里,透过沾满泥点的车窗,看见阳光从群山的褶皱里渗出。


    身边的胡二自半中间开始,就跑到了前排和人热情的攀谈起来。坐在后排的程炎隐约能听见他们闲聊的内容。


    刚上车那会儿,胡二还老老实实跟在程炎的身边,车行到半道儿时,前方相隔有四排的地方,有几个大爷大妈在闲聊,无意中提到了邢家村,也就是程炎与胡二此行的目的地。


    “听说了吗,邢家村那个念研究生的大学生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回家种地来了。”前方人群中人低声说出一句话,惹得周围人一片哗然。


    胡二一听,瞬时来了精神,他站起来像条泥鳅似的就从人群中间往前钻,三两下就挤到了前排。


    顺手从兜里摸出把瓜子儿,自然地分给旁边穿蓝布衫的老汉:“叔,嗑点儿?”


    那大叔大概是见惯了热情好客之人,对于胡二突兀的举行并没有感到惊奇,反而自然而然的接过瓜子儿,边磕边继续说。


    “那邢家村封闭又落后,几十年都不出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这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念了几年又不念了,现在回到村里,听说在跪祠堂呢?这都解放了多少年了,现在还兴这些玩意儿?”


    “可不是嘛,听说前几年他们村儿还兴那种大型的祭祀,叫什么来着?什么锣祭,哎忘了,想不起来了”。旁边有人应声说道。


    “阴锣祭。”胡二插嘴。


    “哎,对对对,不差,是叫这个名。那玩意儿听说可邪乎了!”说话那人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据说,那阴锣祭是拿活人祭祀的呢?”


    “真的假的?可不是你诓人呢吧?”


    “就是就是,这和平年代,还敢这样?疯球了吧?”


    “李大嘴,说得跟你亲眼看见了似的,哪有那么夸张?这不得让警察过来整顿整顿他们,让你说得都成人命案子了。”


    周围一圈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有的将信将疑,有的根本不相信,还在尽力找出李大嘴话中的破绽,来反驳他。


    “骗你们干嘛!这是真事儿,我一侄子——”李大嘴话没说完就被后头戴毡帽的婆娘打断:“李国立你这碎嘴子,啥话都往外头讲,就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都笑话李大嘴胆小怕老婆,激着李大嘴讲话讲完。


    而胡二并没有参与到众人的激将计中,只是一脸震惊、好奇又崇拜的看向李大嘴,并且又重新掏出把瓜子而塞到李大嘴手里。


    “叔啊,这瓜子儿配上您方才说的故事,可比一盘儿酱牛肉都要够味得多!”


    瓜子儿一递一接,李大嘴的台阶有了,被人崇拜的虚荣心上来了,舌头便也松了。


    李大嘴捏着瓜子儿直乐:“这后生仔倒是识货!”胡二趁机蹲下来,衣摆沾了土也浑不在意:“刚听您说到您的侄子,莫非您的侄子见过阴锣祭?阴锣祭到底是个啥样子的呢?”这话像块热炭扔进雪堆,顿时炸得李大嘴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不是我侄子,不是他见过,是他一同事。后生仔,话可不兴乱说啊。”


    李大嘴慌忙辩解道。


    “我侄子之前干过一段时间快递员,他们这些快递员,是专门给附近村里送快递的。邢家村举办阴锣祭那天,正好碰上我侄子的一个同事往邢家村送快递。”


    李大嘴见众人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慢悠悠的磕了几粒儿瓜子儿,酝酿着接下来的故事。


    “哎,你猜怎么着?说巧不巧,正好让那人赶上阴锣祭的祭祀现场,说是看见村里全家老少都聚集在一起,搞祭祀呢,祭品就是一盘生肉。那人远远的见了一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用红布盖着的生肉祭品,就算洇着血,大家也瞧不出来,没啥害怕的。


    怪就怪在,这人去快递代收点卸货的路上,碰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那女的张口就让他报警,说村里人拿活人祭祀。我侄子那同事当时就想到了那盘生肉,脑海里想的全是托盘上放着的是个人头,吓得就当场要报警,可惜那村里信号不咋好,愣是拨打了几个报警电话也没打通,我侄子那同事最后吓得腿都软绵绵的,开车踩油门都差点使不上劲儿来。


    回来以后,那同事也没选择报警。好像是因为村里遇见的那妇女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他当时吓得没反应过来,后来联系邢家村的村长确认了这个事实,也就没当回事儿。再后来,那同事就辞职了,临走将他在村里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我侄子。”李大嘴讲起这件事儿,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大概是为了告诫我侄子小心邢家村,也可能是心中有愧疚吧,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不报警对不对,总想着那个女的是个精神病,说话不能信。但万一呢?万一那女的说的是真的呢?”


    李大嘴说到最后,不知道是在替村中那患有精神病的妇女可惜,还是在对侄子同事的行为感到纠结,声音有些沉闷。


    听完李国立讲的有关邢家村阴锣祭的故事后,车上的人也暂时陷入的了静默。大家大概都在心中思考着,若是当时将那快递员换做是自己,面对患有精神病的那个女人说的话,自己会如何?是相信并坚定报警?还是会像那快递员一样,在得知女人真的是个精神病时就全盘否定了这个人呢?


    就在大家陷在自己的假设中不可自拔时,胡二带着满肚子的八卦悄悄溜回来座位,挤在了程炎身边。


    就像一直偷了腥的猫,在满足之余,又来给程炎献宝了。


    听着耳边胡二絮絮叨叨讲述着他从前排打听过来的消息,程炎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大巴车。


    大巴车上人并不算多,光是那些闲聊的大叔大妈们就占了一多半,程炎被车上几个模样特殊的人吸引了视线。


    从程炎的位置向右,隔着一个过道靠窗的位置是一对儿双胞胎模样的年轻人。他们穿着一黑一白相同款式的衣服,左边的似乎是个短头发的男孩子,右边的人则有一头黑亮的披肩长发,应该是一对儿姐弟或兄妹。两人膝盖上摊开一本《XXX图鉴》,书名的前半截被掩在左边短发男孩子的手心里,正用几乎同步的速度翻页,偶尔右边的那个披肩长发会指书中的某个地方,左边的那个就轻轻点头。


    程炎看着两人认真看书的姿态,真的怀疑和他们坐到不是同一辆车,这么颠簸的车上,还能看下去书?程炎是做不到,他已经被颠的眼冒金星了快,身边还有一个聒噪的胡二在“念经”,他已经第十三次后悔没有开车来了。


    “少年仔,要不要吃个杏儿?”程炎前排的中年汉子探过身子,粗壮的手臂越过走道,递给旁边一个青涩的少年。中年汉子褪色的工装裤上沾着麦秸碎末,脚边的竹筐里堆得满满当当。


    “谢谢大叔。”


    坐在双胞胎正前方的少年声音清亮,接过杏儿不住地朝中年汉子道谢。


    这个少年看起来并不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本该上学是年纪,却披了身藏青色道袍在身上,怀里紧抱的帆布包上印着“青云山道教学院”的字样。


    哦?果然还在上学,只是这学校的名字也太时尚了点吧。“青云山道教学院”,这真的是正规学校吗?


    中年汉子是一个比之胡二还要热情好客的人,他不光给同排的道袍少年分发了杏儿,还给少年身后的双胞胎递了两颗,双胞胎同时抬头,露出礼貌但疏离的微笑,左边那个伸手接过两颗杏儿,右边那个则摇头婉拒。


    在程炎还在观察中年汉子下一个发杏儿目标的时候,结果这天大的好事儿终于落他头上了。


    那中年汉子头一转,两颗黄中透红的杏儿就那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程炎的眼前,汉子粗糙的掌心还有些皲裂的纹路,是个长时间劳作的人。


    不等程炎道谢,身边的胡二就自然而然的替程炎接过,顺手在衣服上蹭干净后,再次递给了程炎。


    程炎尴尬的朝汉子点头道谢,扭头瞪了胡二一眼,将其中一枚杏子塞在了胡二手中,得到了胡二一声勉强还算满意的“切~”。


    “要转弯了,大家扶稳啊!”司机的声音混着引擎轰鸣传来。车厢顿时一阵摇晃,程炎抱紧身前的相机包,飞快的瞥了一眼不消息按到的手机。


    自上到盘上公路上后,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程炎最后收到的邢笙短信是一张照片:青石台阶蜿蜒向上,尽头立着个戴傩面的黑影。那面具惨白如骨,嘴角咧到耳根,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黑影手提一面裂纹斑驳的铜锣,锣面上凝固着暗红色污渍。


    “邢家村站到了!”司机突然大喊。


    程炎踉跄着下车,冷风立刻裹着湿漉漉的雨气扑来。他眯起眼睛——这哪里是什么车站?不过是山路边一块斑驳的水泥牌,锈蚀的铁杆上挂着块歪斜的站牌,红漆写的“邢家村”三个字已经褪成淡粉色。


    站牌四周,空旷的使人心生惶恐,程炎总觉得下车的那一刻,他似乎就被某种东西给盯了上,手腕处的红痕在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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