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甚夏之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踢球,样样都能很快做得好,是因为他能很快总结出窍门,当然,也需要一点灵活的脑子和敏捷的身体。
听说甚夏的母亲是那时难得的大学生,而他的父亲被提起时,不少人会说,在他年轻时,他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据说他靠着这份小聪明,在甚夏刚出生时,就积蓄了一大笔钱。
当然,现在的凌冬完全没有意识到甚夏的这份机敏。因为他教了一下午甚夏踢足球,甚夏压根没好好学,凌冬总算感受到“老师”这份职业有多不容易了,不过也只有一点。
毕竟凌冬也没有多想真的教会甚夏,他只是想尽快结束现在的任务,然后回去玩平板。妈妈平常只让他看一会儿电视,手机更是从不让凌冬碰。但是平板是外公送给他的,是属于凌冬的东西,妈妈也没有权利阻止他,至少现在不行,毕竟他才过完生日。所以凌冬恨不得抓紧分秒来去享受平板。
可惜他不得不出来陪甚夏,因为这是他们的约定。凌冬怀疑甚夏是故意的,他故意装作学不会踢球,故意把球踢到草丛里——他甚至有一次把球不小心扔到了树上,还好这足球是被人玩淘汰下来的旧球,凌冬舍不得拿出甚夏买给他的新足球。
他的下午时间全被甚夏挤占了,只有晚上一点点的时间可以玩。他每天都盼着甚夏能够不来找他,但每天都期望落空,直到暑假结束。
暑假最后几天,甚夏终于没有拉着凌冬出去踢球了,因为凌冬暑假作业根本没写几页。
凌冬这辈子搞不明白几件事,一件是甚夏到底在想什么,一件就是——甚夏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么多作业写完的。不管怎样,凌冬只觉得幸好,幸好甚夏跟他同年级,更幸好的是甚夏写完了暑假作业,这样他就可以抄甚夏的作业了。
于是,暑假的最后几天,凌冬直接窝在甚夏的家里疯狂地补作业。他没有让甚夏闲着,以防万一这小子自己出去踢球享乐,而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凌冬把简单的抄写作业都给了甚夏让他写,当然也是有酬劳的,他答应之后一个月他都给甚夏带零食吃。
甚夏与生俱来地会投机取巧,在凌冬补作业补得汗水都把作业本滴得油滋滋的时候,甚夏已经将几支笔捆在一起,一只手握着扇子给他俩时不时扇点没有的风,一手握着这几杆笔刷刷写出了好几行字。
凌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怎么想到的?”
“章哥教我的。”章哥是章老板的儿子,现在已经上高中了,他教了甚夏很多投机取巧的办法。
凌冬一把抓住自己油腻湿漉的头发,在章哥还没去城里上高中的时候,凌冬只想着跟他踢球,还有蹭他的游戏机玩。凌冬悔恨了,看着没几下就抄满一页的甚夏,心里更不平衡了。
“早知道我应该让你替我抄答案的!”凌冬搁笔,整个人啪叽就倒在床上,他已经筋疲力竭了,手已经不能再写一个字了。
“那得加价。”
“滚蛋。”凌冬趴在床上,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
“这是我的枕头,你不要把鼻涕揩我枕头上。”甚夏扯起凌冬。他不说,凌冬都忘了他此时在甚夏的家里,这是甚夏的床这回事呢。
“哪有鼻涕!”凌冬盘着腿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我以为你写作业写哭了。”
“有病啊,我只是累了,谁写作业会写哭啊。”
“真的吗?我怎么记得去年……”甚夏坐在床边,一边翻着自己抄写的内容。
“你怎么还记得!再说话我就打死你。”凌冬脸一下红了,赶紧止住了甚夏的话。
去年最后一天因为作业写不完,他在家里嚎啕大哭,那一年甚夏也把作业给他抄了,区别是那次是甚夏来凌冬家。在凌冬家抄作业的坏处就是有被妈妈发现的风险,碍于此,凌冬不好肆无忌惮地拿作业抄,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般。甚夏那时唯一能帮的忙就是站在门口望风,看凌冬的妈妈有没有回来。
“不过这次不用担心了,你妈妈不会来我家。”
凌冬完全没有被安慰,望着桌子上散乱的作业,凌冬只觉得一眼望不到头。他绝望地抓了一本寒假作业放到枕头上,不得不接着干活。
“你们老师不会看这些作业吧?”
“最多瞄一眼啦,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受害的也不会是我。”甚夏幸灾乐祸地笑道。
凌冬凶巴巴地瞪他,又继续有气无力地写着作业:“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你爸回来我就回家去。”
“要不你这几天就睡在我这里吧,反正我们家离得也近,以前我也去你家睡过。”甚夏的话语轻松欢快,像初春连绵轻快的雨,落进凌冬的耳中。
凌冬抬头看他,善解人意的笑粘在甚夏的脸上,有一瞬间,让凌冬感到不安。
他茫然地试图从笑中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但是凌冬失败了,就像他一直无法理解甚夏究竟在想什么一样,他不知道甚夏的意思。
昏暗的光透过窗帘落在甚夏的身上,拖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他轻轻的声音被蝉举起。这份此起彼伏的喧闹与终结盛夏的那场暴雨一起向记忆的漩涡中远行,直到凌冬再想起来那刻。
“我爸不会再回来了。”
甚夏说。
赌博、犯罪、坐牢。这些名词凌冬有的听过,大部分都是电视剧里看到的,他看电视的时候,只觉得被赋予了这些词汇的人很坏很坏,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想法。但是,在甚夏嘴里,凌冬却完全生不出当时看电视见到坏人时的心情,他觉得茫然,他听过这些词,可还是觉得它们好陌生,他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它们的意思。
甚夏躺在他的旁边,无聊地翻着凌冬的暑假作业,比起父亲的事,他更在乎凌冬愿不愿意在这里住几天。
“那你现在一个人怎么办?”凌冬问,不明白甚夏为什么这么镇静。
“我爷爷奶奶过来照顾我,但他们在老家,来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反正我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哦。”凌冬松了口气,“那你怎么吃饭呢?”
“我自己做啊,你饿了?我可以煮面给你吃。”
“不要。”
凌冬从床上站了起来,赤着脚跳到了地板上。甚夏蹲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冬,问:“你要走了吗?”
“不是,我回去拿点衣服,你爷爷奶奶什么时候过来?”
“三天后吧。”
“哦,那我也就住个三天,看来不需要拿什么。”
“嗯。”
不过凌冬还是回去了一趟,他跟妈妈打了招呼,由于甚夏以前经常在凌冬这过夜,妈妈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而且他们两家相邻,凌冬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回去,所以完全没必要担心凌冬。
凌冬拿着妈妈给他收拾的衣服裤子和送给甚夏的零食牛奶,以及最重要的他的平板就去了甚夏的家里。
这是他第一次到别人家过夜,和甚夏来他家过夜不一样,甚夏的家安静死寂,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甚夏的家,凌冬都觉得这是一座空房子。
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他是不可能理解这种死气沉沉的安静,他只觉得自由,没有妈妈的唠叨,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可以躺在床上玩平板,凌冬兴奋极了。
凌冬回来的时候,甚夏正平躺在床上玩笔。
“话说,你家怎么连个电视也没有?你不无聊?”
“电视去年坏了,我无聊就看书。”甚夏指着窗户旁边的书架,上面都是凌冬听过或没听过的名著,没有一本如今最火的儿童畅销书,凌冬难以想象甚夏居然可以读得进这些书。
“我看不懂。”甚夏直白地说,“有些书的主人公名字我都记不住,但是不知道除了看书能干什么。”
“这些书你都看过?”
“能看得下去的都看了。”甚夏又开始转笔,这意味着他对眼前的话题不感兴趣,看来他对那一书架的书真的没有感情。
凌冬抱着平板,脚上的鞋子被他踹到了墙边,一屁股坐在了甚夏身侧。
他打开平板,甚夏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这上面有游戏吗?”
“有植物大战僵尸,还有愤怒的小鸟,你要玩吗?”凌冬点开植物大战僵尸,把平板给甚夏。
“我没玩过。”甚夏说。
“你这都没玩过?”凌冬很快想起来,甚夏家里连个电脑都没有,可能真没接触过这个游戏,“好吧,我教你,这个是向日葵,能生产阳光,花费50个阳光能种一个向日葵。然后这个豌豆射手,能打僵尸,你先别玩我玩到的关卡,你玩这个。”
他把平板给甚夏:“这是第一关,你就跟着上面放,对,拖动这个向日葵,然后种在这个绿色的草皮上。”
“不是绿色的地方是不是就种不了植物?”
“诶,对的。”
“我真聪明。”
甚夏真可谓给一点阳光就灿烂,凌冬无语:“自恋死了你。”
甚夏朝他做鬼脸。
“诶,不对啊。”玩到第五关,甚夏反应过来了,疑惑地望着凌冬,“你不写暑假作业了?”
凌冬一愣,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扒拉着被丢在桌上的作业本,然后放弃治疗似的平躺在床上。
他与甚夏面面相觑:“明天再写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凌冬。”甚夏调侃凌冬。
凌冬瘪嘴,可是他真的不想写作业了,再写他的手真的会断掉,就在今天断掉!
看着凌冬可怜巴巴的模样,甚夏无奈地将平板还给了凌冬。
他趁机用力地弹了一下凌冬的脑门,在对方不可置信自己居然遭到攻击的表情下,嬉皮笑脸地跳下了床:“你玩吧,我饿了,给我俩做饭去了。”
“你不会偷偷毒死我吧。”
“是啊,我偷偷在饭里放毒药,你连暑假作业都不用写了。”甚夏扮鬼脸,接住了凌冬朝他丢过来的枕头,摇头晃脑地离开了卧室。
因为家里也没什么菜,甚夏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煮了碗简单的面。他叫凌冬出来吃晚饭,凌冬正抱着平板看视频,时不时嚎出如雷的爆笑。
甚夏好奇地探头探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个up主打游戏,太好笑了,他老是自己吓唬自己。”
“up主是什么?”
“嗯,我怎么跟你说呢,就是这个网站上,有人会把自己打游戏的过程录成视频,然后发到网上,这个人就是up主。”
“哦,我懂了,什么网站呀?”
“Bilibili,就是B站!这个网站还挺小众的,不过有好多动画可以免费看,我也是为了看动画才知道的这个网站。我跟你说,这个网站注册可难了,要回答一百道题呢!有些答案网上都搜不到。”凌冬沾沾自喜。
“那我们冬冬真厉害。”甚夏知道凌冬想听什么,笑着迎合他。
凌冬知道甚夏是故意调侃他,连白眼都懒得翻。
甚夏一边笑一边瞄着平板上播放的视频,很快他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空洞的声音清脆地从机械中流出,忽而发出尖锐的玻璃刮擦音,惊得甚夏屁股在椅上扑腾了两下:“什么声音?”
“哦,我在看恐怖游戏。”凌冬将平板靠在玻璃杯上,他把杯子往中间挪了挪,平板被他固定在了他和甚夏中间。甚夏听到“恐怖”两字,难得乖巧得一点表现都没有,安安分分地低着头给凌冬筷子。
凌冬砸吧出了猫腻:“你不看?”
“我,我看的。”甚夏苦着脸,“但也得吃饭啊。”
“边看边吃嘛。”
“恐怖游戏,不会很血腥吗?”
“不是所有恐怖游戏都是爆一地血的,很多恐怖游戏都是渲染那种可怕的氛围,或者设计鬼追人的桥段来让玩家感到害怕。”凌冬细品甚夏的反应,越来越来劲了,他指着屏幕,试图吸引甚夏看,“哎呀这up主太搞笑了,他又迷路了。”
甚夏低着头,摆出一副要坚定吃饭的模样,却还是虚虚地往屏幕瞅了一眼。
“啊——!”突如其来的背景音乐配合着鬼与up主混乱的叫声,甚夏扑腾抓住了凌冬的胳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无辜又可怜地瞅着凌冬。
甚夏依旧没有松口,但这表现跟认输没两样了。凌冬高兴得都收不住眉眼的笑,他总算明白甚夏平日里为啥老喜欢在他眼前犯浑了,逗人确实好玩,这终于是让凌冬抓住甚夏的把柄了。
他故意逗他:“我觉着你这样很适合像这个up主一样,做个恐怖游戏实况,把你玩恐怖游戏的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指不定有不少人觉得好玩要做你粉丝呢!”
甚夏扒拉着碗里的面,他看起来是三魂丢了七魄,呆呆地望着飘着油的汤,似乎能从中看见自己那缕变成蒙克呐喊的灵魂。
他委屈巴巴,又不想被凌冬听见,极小声地嘟囔着:“我会死的。”
耳尖的凌冬顿时发出一声惊雷的笑声,这声音远比甚夏听过的每一次笑声都要激烈,以至于那张委屈的脸更加皱巴巴了。
凌冬逗爽了,也知道该及时收手,就像甚夏每次欺负了他以后就会给他买点零食哄他。
凌冬把游戏视频给关了,满意地对甚夏说:“你说要看啥,我给你找找,有的看咱就看,没得看咱就换个看。我这平板内存不是很多,所以你也别太贪心。”
甚夏完全一脸“你愿意放弃那个up主恐怖到吓死人的视频我就谢天谢地”的表情,他很纠结:“我不知道看什么,喜羊羊?”
凌冬意外:“你咋看那么幼稚的,这放咱班得被笑死,你不会就看过喜羊羊或者熊出没吧?我跟你说,这网站上老多日本那边的动画片了,我给你翻翻。”
“这个……”甚夏指着其中一个动画的封面,“我好像见过这里面的人物,但我不知道这个动画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好看,那我们看这个吧。”
“好。”甚夏点头。
凌冬窝在甚夏家三天,这三天里,白天凌冬被甚夏拽起来补作业,晚上两个人就窝一起打游戏或者趴床上看电视。凌冬给甚夏找了几部他很喜欢的电影,没有电视只有书看的甚夏难得有这些娱乐消遣,好几日两个人一直到了午夜才睡觉。但这样放纵的结果显而易见——凌冬又差点没有写完作业。
甚夏奶奶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正一起趴在床上奋笔疾书,作业本散在桌上,垒在地上,还从床头柜垂到了床上。
更悲剧的是,甚夏借此又大赚了一个月的零食。
盛夏的火气烧到了最顶点,又迅速地熄灭,随着一场自南向北一路奔袭的大雨降下,所有的热气都被洗练殆尽。
从八月就开始的雨一直持续到了九月才总算沥干水分,干爽的空气吹出带着凉意的风。
夏天终于结束了。
故事发生节点为两人9周岁。
甚夏父亲将甚夏母亲的大部分遗产拿去赌博了,后因犯罪被抓捕坐牢,犯罪真实原因不会在文中展开。初设与酒驾有关,考虑到一部分剧情要素,细究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决定不做相关设定。
还以为能一章写一岁,不过小学的剧情的确不多,小孩子打闹越写越可爱啊。
本文两个孩子设定是00-05年之间出生的,因此在这一章出现了比较充满时代性的内容:小众且入站很困难的B站,不要会员的番,小孩之间嫌弃的喜羊羊与熊出没。
不过鉴于本人的记性不是很好,有的时候查资料会犯懒查的不准确,所以一些有年代感的内容出现的反而会不合时宜,因此最终还是对两个孩子具体所处的年代做了模糊处理,望诸位多多海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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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