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一家的到来,让本就狭小的出租屋显得更加拥挤不堪。那时周家的生意尚未起色,七十平米的空间塞着六口人:父母带着年幼的弟弟周禹住一间,爷爷奶奶住一间,剩下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是周叙的天地。
九个人挤在小小的客厅吃晚饭,空间显得异常局促。爷爷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些年的家事,言语间夹杂着对姑姑多年不归的埋怨,以及对陈桉这位“尊贵”外孙小心翼翼的关切。
周叙安静地缩在饭桌角落。她看着爷爷讲得唾沫横飞,一些细小的飞沫甚至溅到了离他最近的几盘菜里。周叙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碗挪远了些,避开了那片“重灾区”。
一旁的陈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本就微蹙的眉头锁得更紧,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似乎再无食欲。
大人们的交谈仍在继续。当爷爷从周秀口中确认陈桉成绩优异后,更是喜形于色。见陈桉碗中空空,他热情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牛肉,不由分说地放进陈桉碗里,汤汁淋漓。
“桉娃,吃啊!这可是好肉,纯天然无污染!”爷爷催促着。
陈桉眉头猛地一跳,下颌线条瞬间绷紧,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周叙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爷爷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筷子上的痕迹和滴落的汁水。
陈桉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外公。” 但他面前的碗筷,再未动分毫。
一顿气氛微妙的晚饭终于结束。大人们留在拥挤的客厅继续闲聊,周叙趁机起身,回到了自己那方小小的房间,只有这里能让她透口气。
不一会儿,周母推门进来,反手锁上门,压低声音抱怨道:“这叫什么事儿!周秀她也不提出去住酒店?真打算都挤在这儿?哪还有地方睡啊!”
周叙眨了眨眼,试探着说:“要不…让姑姑和表妹睡我床?我在客厅打地铺?”
周母眉头这才松开些,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又得委屈我幺女…唉,也只能这样了。”
最终,安排落定:周叙在客厅打地铺,周秀带着陈雪睡周叙的房间,陈桉则睡客厅那张旧沙发。
周叙抱着被褥在客厅角落铺展时,陈桉就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目光让周叙有些不自在,她抬起头问:“表哥?看我做什么?”
陈桉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真的困惑:“你…睡地上?”
周叙顺势在铺好的褥子上坐下,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坦然:“睡地上挺舒服的,小时候我常这样。” 她习惯了。
陈桉没再说话,只是站着,目光落在沙发上,带着明显的抗拒,丝毫没有要躺上去的意思。
周叙有些不解:“表哥?沙发不舒服吗?那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她的语气里没有讽刺,只是单纯的疑惑。
陈桉脸上并无被冒犯的神色,他简单地解释:“我妈不让。”
然后,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一个卷好的透明塑料床单,仔细地铺在沙发贵妃榻的那一侧。接着又取出一套质地看起来就很柔软、显然价格不菲的浅色床单,平整地覆盖在塑料床单之上。做完这一切,他又踌躇了片刻,才带着一种近乎“就义”般的无奈,慢吞吞地躺了上去。
周叙也安静地躺下。对她来说,这只是寻常的一夜。只是不知道,身边这位金尊玉贵的表哥,这一晚是否能睡得安稳。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