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视角】
我收拾了猫毛和沐浴露泡沫乱飞的洗手间,收拾了我从跳蚤市场上捡漏的二手好物,收拾了我的专业书和资料,收拾了我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明天宿管阿姨来检查,也算是能交代过去了;要搬走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房东那边也联系好了,去了之后再问她拿钥匙就行……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没有了吧?
那我可要睡了?
没有了吧。
那我真的睡了?
我的眼皮自觉地合上了。
等等。
不对。
什么东西在打呼噜?
黑暗之中,我的眼睛忽然睁大。
猫!
我从上铺伸出头来,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只猫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大坨,在我下铺的床板上睡得天昏地暗。
差点儿忘了,今天宿舍里多了个舍友。
多么令人羡慕的睡眠啊。
有一瞬间,我的理智消失,险些伴随着这极具氛围感的鼾声合上双眼。
如今我睁着眼睛,恐怕是全凭钢铁一般的意志支撑着了。本来,收购二手货和收拾行李这两项任务就已经足够把今天的精力消耗一空了。
听着鼾声,我沉重地眨了一下眼睛。
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坨意外!
我额外要加上洗猫、梳毛、打扫浴室、准备吃喝、准备猫砂等任务!
哦,不止呢。我还得兼职做个销售,把猫卖出去……
说到卖——
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有卖家来找我?
我来回翻翻各个买卖二手平台、社交软件以及聊天软件,没见有一个买家的影子。倒是宿舍楼大群里的公告消息跳了出来,在我眼皮子底下疯狂刷存在感。
消息内容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宿管阿姨又催了我一遍:快走。
知道了知道了!
猫没卖,钱没挣,行李也没收拾好,但是我该搬家了。
我的灵魂把我的□□从床上拽起来,强行面对六人宿舍的一室狼藉。
“要搬走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显然是一句很有水分的话,不到真正收拾完,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差不多”是差多少。
各种各样的有用处但价值不高却舍不得扔的小玩意儿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从宿舍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似乎每一个都应该被我打包带走。
猜猜是谁获得了毕业季断舍离大赛最后一名的好成绩?
哈哈,好难猜啊。
时间紧迫,歇不成了,我最好今晚就把行李完全收拾好。而明天我要收拾铺盖、打扫宿舍、交还钥匙、搬运行李,以及打扫新家。
我像屁股着火一样满屋乱窜着收拾行李,从月上电线杆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出了一身汗,灰尘从没有被打扫到过的角落里飘出来,黏在我的皮肤上。
猫的鼾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
它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瞧我一眼,在满屋的行李中间悠闲地舔着毛。
猫睡醒了。
它倒是休息得很好,精神十足。
但很快,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睡。
我用鼻孔大力地喷气,因为我鼻尖上的汗珠黏住了一根猫毛。
很难说这不是我表达愤怒的方式。
好吧,我就是在生气。
因为我在忙而猫闲着。
我汗流浃背地瞪着猫。
哦!对了!
卖猫!
我这一忙,又把这事儿忘了。
我又检查了一遍手机里的消息,确认里面并未藏着一个买家。
嗯,确实没有。
这么说,我大概不能在离校之前卖掉猫了,只能带着猫一起搬到我的新家里去。
明天的行李还得再加一样。
我望着那一大坨,叹了口气。
猫毛茸茸的,但是实心的,沉重得很。
又是一件很重的行李。
我连夜洗刷干净了猫包——当然要尽快,最要紧的是要赶在离开宿舍之前。现在我用水不用交水费,搬新家以后可就要交了!
第二天,当我开始搬运行李的时候,猫却不肯待在猫包里。
我正打算强硬一点,把猫团吧团吧塞进去,手指却感受到一片湿意。猫包只是晾了一晚上,还没有完全干,底部潮乎乎的。
算了,我另想办法。
我溜达到快递驿站附近,从垃圾桶里顺了个纸盒子。真是特别好的一个纸盒子,厚实,完整,两边各有一个椭圆形的洞作为把手。
好到我都有点不舍得给猫用了。
万一它又尿在里面,那不就白瞎了?
其实不如找个麻袋把猫装了得了,但最近麻袋涨价,要花两块钱呢。
但纸盒子是不要钱的。
我往盒子里垫了两件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希望猫尿不要渗到纸箱底。
“当然,你最好不要尿。”我指着猫的鼻尖警告它。
所有的行李——铺盖、衣物以及其他杂物都被我用旧床单打包好,挪到了宿舍门口。除了猫,我怕这家伙乱跑,把它关在了卫生间里。
接下来的时间我没工夫看着它,我得靠自己的力气,把所有的行李从七楼搬到一楼去。
说实话,从上往下搬东西其实不算累,毕竟我在知道行李内部有什么的前提下,可以选择在台阶上拖行。相较而言,最累的其实是爬楼梯。一层又一层,似乎永无终止。
这种时候,我就掏出手机来,把意识全部沉浸在手机里面,好让自己忘记去数楼层。
这时候,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好,请问猫还在吗?】
哦?来买家了!
买家离我很近,并且表示自己可以今天自提。
哈哈!
我大笑出声。
这就是运气!
与买家约定好了交易时间,我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疲惫感忽然从我身上消失了。我直起腰来,把又一箱行李放在楼下,再次开始爬楼。
或许,当买家来的时候,我能正好搬完最后一趟行李。当买家提着猫包离开的时候,我也刚好坐上满载着行李的搬家货车。
多么丝滑舒心的流程!
在我不断地上楼下楼,搬运行李,把自己搞得汗流浃背之后,买家终于来了。
我冲到水龙头前,狠狠冲刷热涨的皮肤,然后**地坐在通风口,喘口气儿。
只要买家交易干脆,我允许对方刀50块钱。
我真的搬够了行李。
【猫视角】
人不太中用。
折腾了大半天了,还没把我卖掉。
真正拍出一张像样子的照片后,我几乎睡过去了,并且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下不是柔软透气且不易起静电的高支纯棉床单,而是起毛刺且开裂的旧床板。
但我醒来的时候,身下居然还是起毛刺且开裂的旧床板!
难道不应该把我抱到柔软的小垫子上睡吗?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小垫子,衣服也行啊!
算了,我就不应该在这样的细节上指望人有什么眼力见儿!
毕竟就算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她也不肯让我安心享受。大半夜的,踢里扑楞、叮呤咣啷、没完没了地制造噪音,吵得我睡不着觉。
而且,类似的折磨居然还能翻出新花样。
天亮之后,人不止踢里扑楞、叮呤咣啷、没完没了地制造噪音了,她把我关进了黑暗潮湿的卫生间,任由我被下水道反味和消毒液味混合成的奇怪气味折磨。
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买我啊?
这样的苦日子我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很快,第一个买猫的来了。
或许是担心混乱的宿舍或者年久无修的卫生间会显得我卖不上价,人和买家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楼下。
“有点儿湿,先忍忍吧,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人一边劝我,一边手上动作冷酷无情地把我塞进了潮湿的猫包。
其实那个纸盒子我真的挺满意的,干燥结实,没有异味。唯一的不足就是,装在纸盒里的猫显然不如装在猫包里的猫更能买上高价。
为了前途,忍忍吧。
——忍不了一点!
我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与买家见面了。买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很明显是已经被我拿下了。
但她出的价可拿不下我。
50块?
这怎么行!
我是什么很贱的猫吗?
照我说,起码得再加俩零。
很显然,人对这个劈头盖脸的上门屠龙刀也相当不满意,以及,不可置信。
“总共50?”人重复了一遍买家报出的价格,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便宜点吧,”买家说,“我是学生。”
不能便宜,我是畜生。
我冷冷地瞪了这个学生一眼,不再给她好脸色看了。
好脸色只能吸引来cheap人。
第一次交易显然黄了。
我又重新变成了人的最后一件行李,但是我拒绝再回到猫包里去——量谁在一个仅能容身且通风不畅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再回到那里去的。
我如愿以偿地被装进纸箱里,和人的大小包袱混在一处。纸箱子左右两个把手处,就是我的透气口。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穿堂风吹进来,凉爽清新。
一辆车漆剥落大半、车斗咣当作响的三轮电动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真是开了眼了,哪儿弄来的这样的破车!
人笑嘻嘻地和车主大爷道了声谢,“叔,你放心,我下午就给您开回来!”
就冲人这态度,这车绝不可能是她租的!
但我也该习惯一下了,这穷光蛋的行事作风向来如此。
这下子我真的要勉强忍耐一下接下来颠簸的旅途了。
为了避免颠簸的旅途造成行李的遗失,所有的行李都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包括我。
我头一回知道,二手鞋的鞋带是可以抽出来当打包绳用的,打包衣架,打包被罩……
还可以用来打包我。
鞋带被拴在我脖子上,作为双保险,以防纸盒子半路损坏。
这样的牵引绳实在是太掉价了。
我缩进纸盒子里,只觉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