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猫有心上猫了!》 第1章 第 1 章 【人视角】 六月底,学校下达了给我们这一届学生的最后一条通知,要求毕业生尽快搬离宿舍。 好嘛,这条通知大概是冲我来的。 据我所知,还赖在宿舍里没走的毕业生恐怕就剩下我了。 当然,我也没有真的赖着不走的意思,只是我跟新房东约定好的租期还没有到,我得等旧租客先搬走才行。在这之前,为了省去在某个旅馆暂居的不必要开销,我若无其事地待在学校宿舍里不挪窝。 不挪窝不要紧,可让我捡到宝了! 你知道大学生毕业的时候宿舍里有多少带不走的宝贝吗? 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 我穿过人群,溜溜达达地走向一栋男生宿舍楼,这是我和卖家约定好的交易地点。 每年到了毕业季,大学内部的跳蚤市场就分外活跃,正是穷鬼购物的好时候。我这几天收了一只全新的小电锅,一卷瑜伽垫,一摞脸盆,还有好多瓶洗发水和沐浴露。看起来都不起眼,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要是想重新置办一套,得花掉一个周的饭钱(甚至更多)。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着急走的毕业生越来越多,我收二手货时花的钱越来越少了。 这次我要买的二手货是一套维修工具,九成九新,两折出,划算极了。 【我到了。】我站在男生宿舍楼底下给卖家发消息。 【来了。】有个男生正提着行李下楼,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正是我要的维修工具箱。 我们很顺利地完成了交易。 我打开维修工具箱检查了一下,那男生则开始给他的行李写上姓名电话,准备打包寄快递。 我也在打包行李了,但是打包袋有点儿不够用。然而,跳蚤市场上的大号麻袋目前算是紧俏货,价格不降反增,一个就要两块钱。 我还没打包好的东西至少要装三个大号麻袋,这就得六块钱。 六块钱啊,够买一个肉夹馍了。 我刚转身想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叫住那男生问:“你出不出床单被罩?” “你要?” 他明显愣了一下,对这种垃圾还有人要而感到不解,不过他最终秉持着大学生的包容心以及“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这一原则,继续说:“那你跟我上去拿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们宿舍有很多。” “我能进去?”我指着自己,示意他注意我的性别。 “嗨,里面基本上空了,没有人。” 男生把我领上楼,对我说:“我还有行李要搬,你自己拿就行。” “那价格……”我有点儿懵,不知道他走了我该去和谁讲价。 “那些玩意儿就不要钱了。”男生摇头,不打算发掘那些旧床单的剩余价值。 他很大方地在宿舍门口一摆手,比划着:“这个宿舍你随便拿,要是不够,还有这两个宿舍。他们都走了,宿舍里的东西都是不要的。” 还有这种好事? 我大喜。 我开始放肆地拾取一切。 二手床单,我的了。 二手被罩,我的了。 二手包,我的了。 二手猫—— 咦? 等等,哪来的猫? 【猫视角】 我窝在猫包里,尽我最大的能力抓挠并撕咬猫包的拉链。我受不了了,我想出去。 我的舌头上黏着我的猫毛,因为缺乏唾液润滑而在口腔深处不上不下;我的肠胃皱缩成一团,不断发出响亮的肠鸣声;我的体表温度随着气温不断升高,爪垫在猫包的布料上印出一抹湿痕…… 然而我没有力气了,我抓挠猫包的力气越来越小,小到像是温柔的抚摸。 我又渴,又饿,又热,又累。 我想出去。 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一小时前,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撒了一泡尿。因此猫包里的空气变得骚臭难闻,有尿液沾在了我的脚掌和尾巴上,随着我在猫包里不断地动作,又均匀地沾在了猫包上。 更糟糕的是——现在是夏天了,并且是白天,太阳最耀眼的午后。热量透过宿舍的窗户闯进来,挤进猫包里,把尿液从液体蒸发成气体,污染了猫包里所有的空气。 我不能呼吸了! 猫包的通气口太过狭窄,外面的风很难钻进来。我把鼻孔贴在拉链旁边,透过这微小的缝隙收集一缕空气——一缕对于过去的我,以及猫包外的所有人来说都最为平庸的空气。 空气像是一味灵药,拯救了昏沉疲惫的我。我稍稍缓过来了一点,理智恢复,开始思考我的未来。 我的过去刚刚结束。 我的前任铲屎官离开了。 永远地。 八小时前,我被她装进猫包,和一堆大包小包的礼盒一起带进了男生宿舍。通常来讲,他们凑在一起后,很快就会吻得难舍难分,或者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黏在一起。如果有空余的时间,他们还可能会摸一摸我,和我一起拍拍照片什么的。 但这次不是“通常”,他们凑在一起后,很快就争吵起来,他们争吵很多事,比如情人节礼物,比如错误,比如未来。 他们没有提及我。 然而在他们争吵过后,我留在原地。 她走了,空着手走的。 我呢? 我判给他了? 我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个自顾自收拾行李的人。 他给我打理皮毛一直做得挺草率的,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给我耙两下子。他也总是忘记给我倒新鲜的水,我的猫砂他也总是攒上满满一盆才铲。 通常我和他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比如拍照,或者他在等待游戏缓冲的空隙,他才会想起我,忽然爆发出一阵冒昧的热情,伸出手来摸我一下。 勉勉强强。 凑凑合合。 能过。 五小时前,当他拉上书包拉链,抽出行李箱拉杆的时候,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虽然他没有收拾我的猫砂盆和猫粮,但我被装在猫包里,多少像是一件体面的行李的。待会儿,他就会背上书包,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拎着猫包——正正好。 他背上书包了。 他的左手也拉住了行李箱。 他的右手伸出来——唉,就让我勉强忍耐一下接下来颠簸的旅途吧——抓住了宿舍的门把手。 嗯? 宿舍门的轴承吱呀作响,他的行李箱先出门,然后是他的两只脚,最后是空气。 我呢? 门几乎要关上了。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给我一个多余的眼神,就好像我和这宿舍里的旧鞋、蚊帐和衣架没什么不同似的。 我叫了一声,试图提醒他。 门重新打开了。 但我却没能等到一只伸向我的右手,只等到了一句话:“抱歉,猫猫,我不能带走你。我得去赶飞机了。” 他走了,我只能隔着猫包目送他。 三小时前,我意识到这间空宿舍里以及周边寂静得可怕,似乎完全没有人的动静。我尝试大声嚎叫,以期把什么人吸引来。我的嗓子很快就哑了,但是并没有人试图推开这扇门。 我重新想起上一个关上这扇门的人,怒气在思念中不断滋生,以小小的猫包为中心,在宿舍里爆炸。 至少帮我拉开猫包拉链啊! 你这蟑螂! 空气的药效结束得很快,我的理智在思考时被我消耗空了,我的怒气在猫包里滋生出来。我赶忙又呼吸一口,续上一些新的理智。 我决定把我的前任铲屎官称为蟑螂,两个都是。 尽管他们买下我之后,并没有短过我的吃喝用度——但这是每一个铲屎官都应当具备的品格。 我并不会为此感激他们的。 他们对我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他们的爱情。现在他们的爱情结束了,就像碗里的猫粮一样变得一粒不剩,只留下一个空碗。 我想,我就是那个空碗。 既然没有猫粮要装,等待它的自然就是被丢掉。 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新的铲屎官。 我希望我的新铲屎官不是一对情侣,否则我的生活质量将会和他们的爱情质量挂钩。爱情来临的时候,他们昏头昏脑地吻在一起,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花重金买下我,把我奉为爱情的结晶,和他们凑成一家三口,模拟出一个家可能有的样子。爱情溜走的时候,他们的脑子忽然像是个被注满了奶油的泡芙一样充实起来,开始动用跳蚤般的理智权衡利弊了。我成了一个皮球,在他们的脚边来回打转,最后被一脚踢飞。 以后我绝对不要和小情侣一起生活——如果我还能有以后的话。我在猫包里换了一个能让我舒服一点的姿势,并在心底暗暗发誓。 再也不跟小情侣一块儿过了! 小情侣最烦了! 爱情? 嗤。 “吱呀——” 门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打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闯进来,对着宿舍里的旧鞋、蚊帐和衣架两眼放光。 哦,她看我的猫包也和宿舍里的旧鞋、蚊帐和衣架没什么不同。 我沉默地看着她把手伸向旧鞋,抽走了鞋带;她把手伸向蚊帐,团吧团吧用鞋带捆成一团;她把手伸向散落一地的衣架,全部搂进旧床单里打成包袱;最后,她把手伸向猫包。 找铲屎官肯定不能找这样的。 她眼里没猫。 只有猫包。 第2章 第 2 章 【人视角】 “哎,同学。”我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猫包去找刚才那男生,“这猫也是不要的吗?” “什么?猫?” 我指着刚出来的那间宿舍说:“喏,从那屋里捡的。” “啊……这好像是那个谁的,但他今天上午人已经走了啊。” 把猫放宿舍里不管,这人有点儿不干人事哦。 “他就这么走了?不管了?”我尝试挥舞猫包,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但最终只是把猫包往上提了一下。 挺沉的。 我想撒手了。 “我问问他。”男生从手机里翻找出猫主人的联系方式,开始发消息。 没过一会儿,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男生在很短的的时间内用简洁的语言概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男的临近毕业想冷暴力分手,女的以分手作为威胁试图结束冷暴力,结果他们开始翻旧账然后真的分手了。女的把他送的所有礼物都还给他,男的带走了其他的留下了猫,并发消息说猫留给她。然而女的退了礼物立刻就坐火车走了,并且走在男生出门前。 “他不要了。”男生最后做了总结。 “啊?”我只有语气在表达早有预料的惊讶。 “我不能带猫,我得去坐高铁了。”男生已经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了。 “呃……”我准备了一打针对猫主人的亲切问候,还没来得及一吐为快,就面临着即将无人倾听的危机。 “你要吗?”他忽然问。 我本想把猫包放下的手顿住了。 养猫,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猫和我完全就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我要养一只猫吗? 我的一个舍友倒是养了猫。她的头像是猫,朋友圈是猫,常用表情包也是猫,听说她在家还要搂着猫睡觉,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她不光自己养猫,在学校里还经常救济野猫,兜里揣着618和双十一拼单买的猫条,见了猫就散一根。 她以每月四次的频率,在宿舍里为她的吃土生活哀嚎。但要我来说的话,她就是自找的。但我什么话都没说,因为就算她“吃土”,生活水平也要比我强上一些。更具体一点来形容的话,就是顿顿吃方便面和顿顿吃挂面的区别。 想必养猫要花不少的钱。 算了,我不想养了。 我刚要摇头,男生又说,“不要的话,我就把它放楼下去。” “楼下?可这楼里不是就快没人了吗?”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腿脚快的这会儿已经在家吃完中午饭了。学校里的人群稀稀拉拉,且大多是拖着行李箱,有去无回。 就算放到楼下,又有谁去养它呢? “到时候拉链一拉,把猫放出来看它运气呗。” 哦,流浪。 大学里总是有些流浪猫的。每逢开学季,就会有流浪猫缠在学生们的脚边,讨口饭吃。而大学生恰好又是一群有钱有闲还爱心泛滥的人,从他们手里哄来半根火腿肠或是一角蛋糕还是很容易的。并且,有些对待猫特别细腻严谨的还要遵循猫的食谱,专门买猫粮来喂。有些性格好的流浪猫在学生中格外吃得开,每天光午饭就要吃三顿,到学期末的时候能把自己吃成个球。 这样的流浪生活对猫来说倒还算滋润。 只是,每当假期一过,流浪猫就会换一批。 至于上一批去了哪儿…… 谁知道呢? 谁在乎呢? 新学期,大家有新的流浪猫可以喂。 我的舍友是这样跟我说的,“放假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对猫猫来说却是坏消息。假期里学校没人,它们会断粮的。流浪猫缺吃少喝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来吃喝不愁,丧失捕猎能力后却忽然缺吃少喝。” “它会死的。”我脱口而出。 “所以你要不要?”他再次问。 我要养一只猫吗? 我拉开了猫包拉链,第一次正眼瞧着猫包里的猫。 猫用楚楚可怜的冰蓝色眼睛瞧着我。 一声不吭。 看起来乖巧又老实。 “哟……”我发出无意义的感叹声。 “还挺好看的,是吧?”男生解读出了我的感叹(其实解读错了,他听成了要)。 确实好看。 这是一只很标致的双色布偶猫,温顺安静,体态柔软。 我从猫的美貌中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这猫……应该很贵吧?” “怎么也得两三千。” 我吸气。 身价都这个数了,养起来恐怕更费钱! “我养不起。”我坦言。 “你要是不想养,可以把它卖掉。”男生给我提建议,“总好过把它扔在楼下饿死。” 卖掉? 好主意。我可以卖掉它,这样它既不会死,我也不会花很多钱。 我甚至能大赚一笔。 “嘬嘬嘬,来,看镜头!”我举着手机,变着角度给猫拍照。 我一回宿舍,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张罗卖猫的事。我暂时放下收拾行李的事,准备先给猫发个广告。这样,我就可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卖家上门了。到时候,猫卖了,钱挣了,行李也收拾好了,正好搬家——我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小天才。 我给猫拍了两张照片就往网上发,然而上传了半个小时,却没有任何买家的动静。 难道我卖贵了? 我暗自琢磨。 我搜索了同类型商品的价格,发现自己的报价比人家的还要低一些。 那是为啥呢? 我对比了一下,发现是我拍的照片不好看。 既然要卖猫,没个好卖相那怎么行! 我开始给照片加滤镜,但我P了半天图都没能拯救自己糟糕的拍照水平。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但我是弱者。我抱怨道:“你长得不上镜啊!” 猫趴在地上,看着我不吭声。 摄影圈拍照三要素:第一、模特好看。第二、模特好看。第三、还是模特好看。如果照片拍不好,那一定是模特不好看。但模特真的不好看吗? 笑话,它要是不好看,我怎么会鬼迷心窍把它带回来! 模特还有得救。 我支楞起来,开始布置背景,甚至打了光。 在这期间,猫一直不吭声,任凭我摆布。 “哎,对,侧过来一点儿。” 拍了两张面部特写之后,我希望猫能侧着身,让我拍一张全身照。但猫不怎么挪动,我只好亲自动手。 “噫——你看你这个窝囊样儿!”我脑袋后仰,屏住呼吸,拈起一缕被尿渍成黄色的猫毛来。猫的底盘脏得不像话,已经到了用打光、p图都救不了的程度(绝不是我技术太差劲)。 我试图给它擦擦,但忽然意识到猫身上的臭味已经开始在宿舍里扩散了。简单的擦拭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然而我还需要在宿舍里度过最后一夜,这味道一定会熏得我睡不着觉的。 不行!得先洗澡! 我新收的二手脸盆立刻就派上了用场。 我在直接开水龙头放水和刷卡接热水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把盆挪到了热水那边。 很多猫都是怕水的,有些甚至会在沾到水的一瞬间惊得跳起来。或许猫的反应会很大,但今天这个澡是非洗不可的。我关上厕所门,戴上胶皮手套,精神紧绷。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要给自己穿上盔甲,以预防待会儿可能袭来的尖牙和利爪。 “你老实点,咱们速战速决。” 猫任由我把它提溜进盆里,摁住脖颈儿。水从猫的背脊上流下去,打湿全身的毛发。它不吭声,不乱动,像个哑巴毛绒玩具。我对它的态度很满意,希望它保持不动,一直到最后。 但猫动了,忽然开始大口地喝它的洗澡水。 “噫——你干啥?” 那洗澡水都混黄了!咋喝得下去的! 我意识到问题:“哦——你渴了是吧?” 我中断洗澡,倒些干净的水给猫喝。猫把头埋进盆里,嗬哧嗬哧地猛灌了一分钟,那架势活像一头水牛。 我开始真切地意识到猫是个活物,而不只是财物。它要吃喝拉撒,需要人的照顾。 猫估计已经被关在猫包里大半天了,一直缺吃少喝,目前最要紧的事不是洗澡,而是吃喝拉撒这样最基础的生理需求。 洗澡的事被我暂时放在一边,我开始东奔西走,满足猫的生理需求。我去超市逛了逛宠物用品区,而后两手空空地走出来,转身进了食堂。猫粮太贵了,比我吃的饭还贵。 但依照猫粮的配料表,给猫吃点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准没错。我给猫喂了鸡蛋和奶,又去楼下刨了点沙土装在鞋盒里。 “你对付一下,等你有了新主人,待遇就提高了。” 我不打算为猫置办什么东西,反正它在我这里只是暂时的。我用捡来的沐浴露给猫洗了澡,用捡来的床单给猫擦干湿漉漉的毛。谢天谢地,大家都毕业后我总算不用在吹风机前排队了。一番收拾之后,猫总算是和别人家的商品图片长得差不多了。 我重新给猫拍了照,在网上发了广告,只等买家消息。 等我忙完这些,发现猫已经团成个球,睡得正香。 它倒是舒坦。 我正要躺下歇歇,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钥匙碰撞声由远及近。我立刻跳起来,把猫包推到床底下,并且装模做样地开始收拾东西。 宿舍不能养宠物,猫是违禁品。 宿管阿姨来的时候,要把违禁品藏起来——这是我这四年大学生活形成的条件反射。 钥匙碰撞声更近了,近到就像阿姨贴在门板上学狗熊蹭树似的。 正当我想要找个东西把猫藏起来的时候,我顿住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我已经毕业了!我看了一眼躺在木头床板上的猫,忽然挺直了腰杆。 我毕业了,我怕什么。 阿姨敲门进来:“还没走?” “快了,快了。” “你抓紧,明天是最后期限了!” 第3章 第 3 章 【猫视角】 我对这个人没有抱什么期望。 人不是专门为我而来的,只是个过客。就像我曾经在宠物店橱窗里见过的那些路人一样,他们最多扭头看我一眼就会离开。 人的口袋里不会有和我的身价相当的积蓄,人的脑子里不会有和我一起生活的畅想,人也没有那种富有亲和力、讨猫喜欢的能量场。 人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值得我关注的地方。 但是人的右手伸出来,抓住了我的猫包。猫包拉链被拉开,新鲜空气涌进来,我忽然得到了救赎。 然而,在短暂的救赎之后,我迎来了更大的危机。 那个蟑螂! 他是一点儿也不管我的死活啊! 他居然说把我放生到楼下去! 我活了好几个月,从来都是饭来找我,岂有我去找饭的道理?况且要饭的本事,我妈也没教啊。我家祖宗八代都是靠脸吃饭的铁饭碗,一根耗子毛都没摸过。 让我流浪,这不是送我去找阎王报道么。 但要是不流浪,有谁愿意养我吗? 目前在场的有两个人,一个马上要走了,他不愿意;另一个哼唧半天,要说她不愿意吧,她觉得把我放楼下不合适,要说她愿意吧,她又不肯说一句痛快的准话。 出息! 我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身价! 在了解到我的身价后,这人忽然眼里有猫了。她两眼放光,但看我的眼神还是和旧鞋、蚊帐和衣架没什么不同。 她打算把我卖掉。 好主意。 反正我生来就是要卖的。 卖个好人家,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我被人带走了,跟一堆儿二手货一起。二手衣架在我耳朵边叮叮咣咣地敲二手脸盆,洗手液、洗发水、洗衣液填满脸盆的空隙,偶尔发出一些沉闷的碰撞声来给衣架伴奏。在这些二手货组成的交响乐中,我听到人在哼歌。 哼哼,她是该哼歌。 换做以往,这人给我铲猫屎都够不上的,要不是这附近实在见不着个人影,这种好事还能轮得上她? 在找到光明前途之前,我暂时在人的地盘落了脚。 这里太凌乱了——旧衣服堆叠在空床板上,行李箱像死透的蛤蜊一样敞开着,书籍废纸在桌子上摞得很高,跟我一起回来的二手货们被随意放在地上。 我不喜欢凌乱,我喜欢整齐。如果一个家已经很凌乱了,哪里还有我捣乱的余地呢? 家,还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玩。 人的地盘还没整齐到我觉得可以称之为家的程度,不过我不在意,因为很快我就会有新家了。怀着对新铲屎官和新家的向往,我开始忍受和人在一起的生活。 人和我一致认为,拍照是目前的头等大事。一张好看的照片,对猫来说等同于一张光辉璀璨的简历。只有足够好看,才能在网上无数的照片中脱颖而出,钓到有大房子的富贵买家。 拍照这事儿我熟,我从小拍到大。我暂且忍耐下自己因为饥渴和劳累引起的不适,打算先把这事儿办完了再休息。 但人撅着腚拍了我半天,竟然说我不上镜! 她咋有脸说这话呢? 我想冲着她那张大脸呼一爪子,把那写满了厚颜无耻的脸划出一道血印子。但如果我这么做了,人就会像忽然见到蟑螂一样尖叫着跳起来,捂着她渗血的大脸哭着跑开。这样做我是解气了,但拍照的事儿可能就半途而废了。拍照拍不好,我就找不到好买家,找不到好买家,我就没有好前途。 为了前途,忍忍吧。 我把伸出半截的爪子重新缩回爪缝里,调整情绪,面对镜头,配合拍照。 首先,人开始折腾布景,好给她拙劣的拍照技术屎上雕花;之后,人开始尝试打光,用以弥补她在拍照技术上的严重缺陷;最后,人开始摆弄我…… 她嫌弃我! 她竟敢嫌弃我! 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她到底知不知道我能给她带来多大的收益? 我是什么? 我会是摇钱树,是财神爷,是她这个月收入排行榜的第一位,是她没发工资前最大的经济来源,是她挺直腰杆去下馆子的私房,是她工作不顺心时和老板叫板的底气! 她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身价放在眼里! 我气得心头冒火,这火气从心窝里往高处窜,终于在我的唇舌与咽喉之间爆发出来,我遗忘已久的焦渴感重新回来了。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已经从猫包里出来了,我可以去找点水喝。 哪儿有水呢? 我四处张望。 人把拍照的事儿推到一边,往她刚收的二手塑料盆里放水,哗啦啦的水声悦耳极了。 不错,很有眼力见儿。 但这个饮水的容器实在粗糙简陋,看在你有眼力见儿的份上,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我正要起身去饮水,却被人一把揪住后脖梗儿提起来,直愣愣地要往水盆里塞! 收回!我收回我对人的夸赞! 我有气无力地生闷气,任由人把我提溜进盆里。干净温暖的水从我的脊背上流下来,使我的身体从脊椎处开始战栗,飞快地从疲惫中解脱出来。 我不喜欢洗澡。 可是现在我没有精力反抗。 我的四爪被水浸透了,我意识到自己就在水盆里,水离我很近很近,近到只要我一低头就能喝到。 我平时喝的水都是循环流动的温开水,可我没时间再挑剔了,再不喝水我就要渴死了。要是我渴死了,再好的前途也跟我无关了。 为了前途,忍忍吧。 然而,我才喝了两口就被人打断了。 真是火大,以前我喝水的时候哪里有人敢打断我! 人又把洗澡的事儿推到一边,把我从盆里提溜出来。 像这样事事干半截就扔到一边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谢天谢地,不是她养我。 我湿漉漉的爪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打滑,身体半干半湿,心情烦躁。 人倒掉盆里面的水,另外接了一些新的水,摆在我面前。 “喏,喝吧。” 知道接新水,就不知道换个盆?谁家猫用洗澡盆喝水的,真不讲究! 我憋屈地把半个身子探进盆里,开始牛饮。 当我再次把头从盆里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人短暂地离开了。 是的,我知道她一定是短暂的离开。 真是神奇,我丝毫不担心她扔下我独自离开的这种可能。 或许是因为满屋的二手货都在,一个不少——量她也不会把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家伙事儿丢在宿舍不要。 果然,人回来得很快。 这次可以算她真的有眼力见儿了,她带了一些食物回来。 两个水煮蛋,一包纯羊奶。 人把一个剥了壳的水煮蛋放在用过的外卖盒盖子上,往我面前一推,那颗水煮蛋随着她的推力在盖子上滴溜溜地转。 这可怎么吃啊,这么大个蛋,还滑溜溜的,想要上嘴咬,它还到处跑。 “哈哈,你可真笨。”我听见人发出了可恶的嘲笑声,她伸手拿起鸡蛋,掰成细碎的几小块。 “喏,吃吧。” 以往我是只吃蛋黄的,但今天我太饿了。要是我饿死了,再好的前途也跟我无关了。 为了前途,忍忍吧。 “嚯,你还挺能吃。”人蹲在一边瞧我,过了一会儿,把另一颗白煮蛋也掰碎了,撒在外卖盒盖子上。 鸡蛋吃多了,有点儿噎。 我瞄着人手里那包羊奶,舔干净了嘴角的蛋黄渣。 “还吃?”人有点儿意外。 她在那包羊奶的一角用牙齿咬了个小孔,瞄准外卖盒盖子,往上面挤了几滴。我敢说,这不会比小猫刚出生时吃的第一顿奶分量更多了。 这么抠搜干嘛? 我带着不满瞪了她一眼,然而人并没有接收到我的不满,她正一脸新奇地把羊奶往自己嘴里挤。 嘿,她自己倒喝上了。 我继续瞪她。 这次她终于看到我了。 “快喝。”她用指甲盖敲敲外卖盒盖子,示意我食物在哪里——好像我是个没有嗅觉、没有视觉的傻子一样! 我现在勉强也算是吃饱喝足,有些力气了,我真的想打她了! 人把外卖盒盖子递到了我嘴边,“你尝尝,好东西!很贵的!” 算了,还是喝点儿吧,毕竟喉咙眼儿里还是有点儿噎得慌。 见我喝了,人总算大方了一点,又给我往外卖盒盖子里挤了一些,比上次多。 就这样,每当我把外卖盒盖子里的羊奶舔干净了,人才肯给我再挤一些新的,与此同时,她还会往自己嘴里挤一些。 直到最后,那一袋羊奶几乎挤完了,她把袋子吹鼓,仰起头来,猛地往嘴里一挤,喝到了袋子里残余的最后几滴。末了,她咂咂嘴,带着回味说:“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喝羊奶呢。” 算了,我跟她计较什么。 这人穷得怪可怜,而我有我的富贵路要走。 一番颠倒错乱,流程总算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上。人重新接了水,准备给我洗澡。 我发现她裹得很严实,好像独自生活在秋天。 咋? 我能吃了她? 她在防谁? 我是有猫德的高素质好猫! 我会随意挠人咬人吗? 除非她惹到我。 等等。 洗澡是这么个流程吗? 她莫不是在糊弄我。 洗澡前的抚触按摩呢?指甲修剪呢?梳毛开结呢? 一样都没有。 这个像蛾子一样没脑子的家伙一下子就把我摁盆里了。 我试图挣扎,但挣扎不动——这可恶的人正提防我呢,她抓着我的手使了大力气! 这个螃蟹! 人把我全身都打湿了,随手从那些二手货里面抓来一个瓶子,开始往我身上挤沐浴露。这家伙甚至在用我的毛打泡泡!哪有这样给猫洗澡的! 就算是洗澡,可是我的宠物专用香波呢?我不喜欢薰衣草香的,熏得慌。 于是在冲水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挣扎,甚至可以说是十分配合了——快把这该死的薰衣草气味从我身上冲掉吧! 擦身体用二手货,梳毛也用二手货——我简直快要习惯这个由二手货组成的世界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这个二手货在人的打理之下卖相越来越好了。 人梳毛很仔细,她没有粗暴地剪掉我身上的毛结,而是慢慢解开。当她把一直弯着的腰重新直起来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她皮肉深处发出“嘎吱”一响。 人很累,我也是。 但流程还没结束。 人重新开始之前推到一边的拍照流程。 布景、打光、模特。好一顿瞎折腾。 净整些花里胡哨的,先对准了焦再整别的吧。 我打了个呵欠。 第4章 第 4 章 【人视角】 我收拾了猫毛和沐浴露泡沫乱飞的洗手间,收拾了我从跳蚤市场上捡漏的二手好物,收拾了我的专业书和资料,收拾了我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明天宿管阿姨来检查,也算是能交代过去了;要搬走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房东那边也联系好了,去了之后再问她拿钥匙就行…… 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没有了吧? 那我可要睡了? 没有了吧。 那我真的睡了? 我的眼皮自觉地合上了。 等等。 不对。 什么东西在打呼噜? 黑暗之中,我的眼睛忽然睁大。 猫! 我从上铺伸出头来,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只猫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大坨,在我下铺的床板上睡得天昏地暗。 差点儿忘了,今天宿舍里多了个舍友。 多么令人羡慕的睡眠啊。 有一瞬间,我的理智消失,险些伴随着这极具氛围感的鼾声合上双眼。 如今我睁着眼睛,恐怕是全凭钢铁一般的意志支撑着了。本来,收购二手货和收拾行李这两项任务就已经足够把今天的精力消耗一空了。 听着鼾声,我沉重地眨了一下眼睛。 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坨意外! 我额外要加上洗猫、梳毛、打扫浴室、准备吃喝、准备猫砂等任务! 哦,不止呢。我还得兼职做个销售,把猫卖出去…… 说到卖—— 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有卖家来找我? 我来回翻翻各个买卖二手平台、社交软件以及聊天软件,没见有一个买家的影子。倒是宿舍楼大群里的公告消息跳了出来,在我眼皮子底下疯狂刷存在感。 消息内容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宿管阿姨又催了我一遍:快走。 知道了知道了! 猫没卖,钱没挣,行李也没收拾好,但是我该搬家了。 我的灵魂把我的□□从床上拽起来,强行面对六人宿舍的一室狼藉。 “要搬走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显然是一句很有水分的话,不到真正收拾完,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差不多”是差多少。 各种各样的有用处但价值不高却舍不得扔的小玩意儿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从宿舍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似乎每一个都应该被我打包带走。 猜猜是谁获得了毕业季断舍离大赛最后一名的好成绩? 哈哈,好难猜啊。 时间紧迫,歇不成了,我最好今晚就把行李完全收拾好。而明天我要收拾铺盖、打扫宿舍、交还钥匙、搬运行李,以及打扫新家。 我像屁股着火一样满屋乱窜着收拾行李,从月上电线杆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出了一身汗,灰尘从没有被打扫到过的角落里飘出来,黏在我的皮肤上。 猫的鼾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 它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瞧我一眼,在满屋的行李中间悠闲地舔着毛。 猫睡醒了。 它倒是休息得很好,精神十足。 但很快,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沉睡。 我用鼻孔大力地喷气,因为我鼻尖上的汗珠黏住了一根猫毛。 很难说这不是我表达愤怒的方式。 好吧,我就是在生气。 因为我在忙而猫闲着。 我汗流浃背地瞪着猫。 哦!对了! 卖猫! 我这一忙,又把这事儿忘了。 我又检查了一遍手机里的消息,确认里面并未藏着一个买家。 嗯,确实没有。 这么说,我大概不能在离校之前卖掉猫了,只能带着猫一起搬到我的新家里去。 明天的行李还得再加一样。 我望着那一大坨,叹了口气。 猫毛茸茸的,但是实心的,沉重得很。 又是一件很重的行李。 我连夜洗刷干净了猫包——当然要尽快,最要紧的是要赶在离开宿舍之前。现在我用水不用交水费,搬新家以后可就要交了! 第二天,当我开始搬运行李的时候,猫却不肯待在猫包里。 我正打算强硬一点,把猫团吧团吧塞进去,手指却感受到一片湿意。猫包只是晾了一晚上,还没有完全干,底部潮乎乎的。 算了,我另想办法。 我溜达到快递驿站附近,从垃圾桶里顺了个纸盒子。真是特别好的一个纸盒子,厚实,完整,两边各有一个椭圆形的洞作为把手。 好到我都有点不舍得给猫用了。 万一它又尿在里面,那不就白瞎了? 其实不如找个麻袋把猫装了得了,但最近麻袋涨价,要花两块钱呢。 但纸盒子是不要钱的。 我往盒子里垫了两件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希望猫尿不要渗到纸箱底。 “当然,你最好不要尿。”我指着猫的鼻尖警告它。 所有的行李——铺盖、衣物以及其他杂物都被我用旧床单打包好,挪到了宿舍门口。除了猫,我怕这家伙乱跑,把它关在了卫生间里。 接下来的时间我没工夫看着它,我得靠自己的力气,把所有的行李从七楼搬到一楼去。 说实话,从上往下搬东西其实不算累,毕竟我在知道行李内部有什么的前提下,可以选择在台阶上拖行。相较而言,最累的其实是爬楼梯。一层又一层,似乎永无终止。 这种时候,我就掏出手机来,把意识全部沉浸在手机里面,好让自己忘记去数楼层。 这时候,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好,请问猫还在吗?】 哦?来买家了! 买家离我很近,并且表示自己可以今天自提。 哈哈! 我大笑出声。 这就是运气! 与买家约定好了交易时间,我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疲惫感忽然从我身上消失了。我直起腰来,把又一箱行李放在楼下,再次开始爬楼。 或许,当买家来的时候,我能正好搬完最后一趟行李。当买家提着猫包离开的时候,我也刚好坐上满载着行李的搬家货车。 多么丝滑舒心的流程! 在我不断地上楼下楼,搬运行李,把自己搞得汗流浃背之后,买家终于来了。 我冲到水龙头前,狠狠冲刷热涨的皮肤,然后**地坐在通风口,喘口气儿。 只要买家交易干脆,我允许对方刀50块钱。 我真的搬够了行李。 【猫视角】 人不太中用。 折腾了大半天了,还没把我卖掉。 真正拍出一张像样子的照片后,我几乎睡过去了,并且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下不是柔软透气且不易起静电的高支纯棉床单,而是起毛刺且开裂的旧床板。 但我醒来的时候,身下居然还是起毛刺且开裂的旧床板! 难道不应该把我抱到柔软的小垫子上睡吗?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小垫子,衣服也行啊! 算了,我就不应该在这样的细节上指望人有什么眼力见儿! 毕竟就算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她也不肯让我安心享受。大半夜的,踢里扑楞、叮呤咣啷、没完没了地制造噪音,吵得我睡不着觉。 而且,类似的折磨居然还能翻出新花样。 天亮之后,人不止踢里扑楞、叮呤咣啷、没完没了地制造噪音了,她把我关进了黑暗潮湿的卫生间,任由我被下水道反味和消毒液味混合成的奇怪气味折磨。 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买我啊? 这样的苦日子我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很快,第一个买猫的来了。 或许是担心混乱的宿舍或者年久无修的卫生间会显得我卖不上价,人和买家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楼下。 “有点儿湿,先忍忍吧,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人一边劝我,一边手上动作冷酷无情地把我塞进了潮湿的猫包。 其实那个纸盒子我真的挺满意的,干燥结实,没有异味。唯一的不足就是,装在纸盒里的猫显然不如装在猫包里的猫更能买上高价。 为了前途,忍忍吧。 ——忍不了一点! 我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与买家见面了。买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很明显是已经被我拿下了。 但她出的价可拿不下我。 50块? 这怎么行! 我是什么很贱的猫吗? 照我说,起码得再加俩零。 很显然,人对这个劈头盖脸的上门屠龙刀也相当不满意,以及,不可置信。 “总共50?”人重复了一遍买家报出的价格,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便宜点吧,”买家说,“我是学生。” 不能便宜,我是畜生。 我冷冷地瞪了这个学生一眼,不再给她好脸色看了。 好脸色只能吸引来cheap人。 第一次交易显然黄了。 我又重新变成了人的最后一件行李,但是我拒绝再回到猫包里去——量谁在一个仅能容身且通风不畅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再回到那里去的。 我如愿以偿地被装进纸箱里,和人的大小包袱混在一处。纸箱子左右两个把手处,就是我的透气口。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穿堂风吹进来,凉爽清新。 一辆车漆剥落大半、车斗咣当作响的三轮电动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真是开了眼了,哪儿弄来的这样的破车! 人笑嘻嘻地和车主大爷道了声谢,“叔,你放心,我下午就给您开回来!” 就冲人这态度,这车绝不可能是她租的! 但我也该习惯一下了,这穷光蛋的行事作风向来如此。 这下子我真的要勉强忍耐一下接下来颠簸的旅途了。 为了避免颠簸的旅途造成行李的遗失,所有的行李都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包括我。 我头一回知道,二手鞋的鞋带是可以抽出来当打包绳用的,打包衣架,打包被罩…… 还可以用来打包我。 鞋带被拴在我脖子上,作为双保险,以防纸盒子半路损坏。 这样的牵引绳实在是太掉价了。 我缩进纸盒子里,只觉颜面尽失。 第5章 第 5 章 【人视角】 疾风掠过我的肌肤。 校园景物在我眼角的余光中不断后退,再后退。 我开着收废品老头的电三轮,载着我全部的家当,叮叮咣咣地穿过了校门口的减速带。 FUCK! 我被震得弹起来,一句粗鲁直白的感叹脱口而出。 电三轮车斗里的东西们响声大作,我连忙回头查看,生怕这一颠,颠掉了我的哪样东西。 还好,都在。 噢,等等。 有个东西怎么没响? 猫还在吗? 我望望纸盒子,一根鞋带从黑漆漆的把手窟窿里引出来,拴在电三轮的栏杆上。 我扯了一下鞋带,听到那头发出了一声带着恼怒的“喵嗷”,这才满意地松开,转回身去,继续开车。 很好,所有的家当都在。 我拧动车把手,向我已经支付了定金的新房子驶去。 开车的这段时间,大概是我在今天唯一可以坐下来、让身体得到休息的时间了。现在是中午头,大太阳从能从发际线晒到后脑勺,不是个适合外出的时候。但正是因为不适合外出,路上的车几乎没有,我一路畅通无阻。 有一小部分脑细胞被我调动起来,规划接下来的任务流程。 首先,我得去找房东拿钥匙,最好是我在小区楼下等着她给我送过来,因为我的行李得看着。 其次,我的行李最好等房东走了再开始搬,因为我的行李里面有只猫,而我在和房东签合同的时候并没有说明我要在房子里面暂时性地养一只猫,这可能是个违禁品。如果被房东发现,最糟糕的后果是害我再次搬家。 再次,我的所有行李里面,最好是先把我的电脑和猫先搬上去。一来这两样行李最贵重,二来猫在纸盒子里呆久了恐怕又要尿尿,这就会糟蹋了那个好好的纸盒子。 最后,我应当在等房东来送钥匙的间隙就开始卸货,把行李从电动三轮车上挪到地上,这样等我卸完了货刚好等来房东,把行李搬进房子之后正好把电三轮送回学校去。或许在校门口还能买个煎饼果子带回来,充当今晚的晚餐。 完美。 这样一套规划真是丝滑极了,我真是个规划时间的小天才。 失策啊。 房东说她下午来。 我坐在小区楼下的树荫里,身边是我刚刚热火朝天地卸下的一车行李。 完美的计划卡在了第一步:等待房东。 而我被满地的行李绊住了脚步,进退不能。 手里没钥匙,我不能把行李往楼上搬。 满地是行李,我不能把行李舍了去还车。 唉,这事儿整的。 等房东的时间,我接受了三个老头、五个老太太的注目礼,弹飞了地砖上爬来爬去的十九只西瓜虫,并且狠狠心用牙咬断了手指甲旁的一根肉刺。 然后,房东姗姗来迟。 我不能指望低廉的租房价格能够匹配细致入微的服务——房东说她把钥匙放到了门岗,我得自己去拿。 我东张西望,试图确保这周围没有觊觎我这些名为行李实为破烂的大包小包。 周围安静极了,老头、老太太、西瓜虫,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稍微安心了一些,把所有的行李归拢成一堆儿,好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一个庞大的整体,以此向可能对它们起觊觎之心的路人声明:它们不是没人要的破烂,而是有主的东西。 然后,我背上电脑包,抱起装猫的纸箱子,打算快速地跑去门岗。 不行。 太沉了。 我放下纸箱子。 还是别带猫了。 我仔细端详这纸盒子,劝说自己:这么朴素的一个纸盒子,别人应该不会想到里面装着一只很贵的猫。 我放下盒子,走开了。 然后又退回来。 就是这样朴素的纸盒子才有问题啊! 这个盒子太好了,很容易被人捡去卖废品啊! 我抬起头,左右张望,见周围没有人影,再次放下心来。 我在行李堆里摸索一番,找出我收的二手床单里最丑、最脏、最破的一张,团吧团吧盖在纸箱子上,只留两个出气孔在外面。 好了。 这下子放心多了。 我背着电脑包飞快地跑了。 【猫视角】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单知道接下来的旅途会很颠簸,可我没想到会这么颠簸! 颠路,颠车,癫人。 我忍受颠簸已经很辛苦了,多余的精力还要维持我最基本的体面,以及哄着自己不要因为陌生的环境、嘈杂的噪音而应激。 可这癫人偏偏还要隔着纸箱子拽我! 有病? 非得听我“喵嗷”一声,骂她一嗓子才消停。 我默默地活动爪子,打定主意,如果人再拽一次鞋带,我就把爪子从纸箱子的把手窟窿里伸出去挠她。 所幸,老天总算眷顾了我一回。接下来的行程,人没有再作弄我,车也没有更加颠簸,装着我的纸箱子平稳地从车上转移到了地面上。 这之后,真的是我被抛弃以来度过的,最舒服的一段时光了。 我在初夏的树荫下,窝在一个方方正正、黑暗的纸盒子里,不冷不热,不饿不困,世界静悄悄的,我可以肆意盘踞成自己舒服的形状,思考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环境真是比之前好太多了。 除了一点,纸箱子外面有一块臭烘烘的破布,把原本清新的空气污染成了被八个青壮年男人反复使用过的味道。 哕。 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坐起来,把爪子从把手窟窿里伸出去,好把那块破布拨拉得离我远点。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这块破布把我从短暂的舒适中拉出来,陷入有关未来的忧虑之中。 我的未来在哪里? 我从这块破布上就可以窥见,未来一段日子我将面对的生活。我能忍受这种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的生活吗?我不能。 人的生活质量太低了。 想到这里,我盼望新买家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了。 快来吧,未来的、亲爱的主人,您怎么忍心可爱的小猫咪受苦呢? 尽管我在黑暗中祷告很虔诚,却也不会改变我即将开始的,短暂的和人一起吃苦受穷的生活。 光明的前途,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到小猫咪我的头上? 我透过纸箱子上的把手窟窿,观察人即将入住的小区环境。 啧啧,太穷了。 啧啧,太破了。 我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不到一样崭新的东西。 在这种穷地方住久了,哪怕高贵如我也会卖不上高价吧? 卖不上高价,就筛不掉穷光蛋,筛不掉穷光蛋,就有可能过上寒酸的苦日子。 算了,再寒酸也不会比现在更寒酸了。 只要不是上次那种50块就想把我拿下的穷光蛋,我可以忍受稍微低一点的成交价。 毕竟舍得花钱买我的人,经济实力怎么也比目前这个穷光蛋,哦不,抠门鬼更强些。 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我安慰自己。 我终于哄好了自己。 一阵风吹过来,把纸盒子上的床单一角吹落下来,将把手窟窿遮住了大半。 我不胜其扰地伸出爪子,在窟窿外面用力一挥,把那块臭烘烘的破布彻底从纸箱子上面扯下来。 糟糕。 爪子尖好像被布料扯住了。 我挣扎了几下,却并不能把爪子收回来。 这个姿势并不好受,我小半条前臂都卡在了把手窟窿里,动弹不得。 我开始用更大的力气挣扎,使纸箱子发出奇怪的扑棱声。 直到我挣扎累了才暂时停下,爪子悬在纸箱子外面,身体紧贴着纸箱子的一侧,呼吸急促,心率飙升。 这时,我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同于风的气流,拂过我的前爪。 有点温热。 可是我的前臂正好堵住了纸箱子上的窟窿,视野受阻,我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会助长想象力,想象力会激发恐惧。 那是什么东西? 我吓得一激灵,或许是正巧找对了角度,爪子尖上勾住的那缕线滑脱了,我终于摆脱了那块臭烘烘的破布,把爪子收回纸箱子里面。 这时,我才终于重新拥有了观察外界的窗口。 我靠近把手窟窿,高度紧张,小心地向外窥看。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正好对上了一只金黄的眼睛。 我猛地往后一跳,弓起背,张大嘴,发出嘶嘶声。 金黄的眼睛慢慢眨了一下,退开了。 我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再发现外面有什么新的动静。 其实,纸箱子这么小,又这么黑,对方大概是看不到我做了什么动作的。 但,我只是有些害怕,需要给自己壮壮胆。 我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眼睛靠近把手窟窿再次往外看。 这次我看全了那只长有金黄眼睛的动物。 是一只猫。 身材纤细修长,星星点点的黄色点缀在柔软的黑色毛皮上,金黄的眼睛清澈明亮。 这样的毛色与一种名叫玳瑁的海龟背壳类似,人们因此称呼它们为玳瑁猫。 多么珠光宝气的一个名字。 玳瑁猫往纸箱子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满足了好奇心,她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蝉鸣好安静,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啊,是爱情。 她是冬天的黄昏和夏天的正午,她是黝黑的泥土和金黄的落叶,她是富饶的煤矿和顽强的野火,她是巧克力和蜂蜜,她是生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如何才能靠近她? 爱情的火,忽然就烧起来了。 粗俗的猫,忽然就骚起来了。 (骚人墨客的那个骚,意思是多愁善感的诗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人视角】 我跑得很快。 尽管我在体测时的跑步成绩是垫底的存在,但在我大半家产暴露在户外,随时可能失窃的威胁之下,我背着沉重的电脑包,跑出了我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我呼哧带喘地在我的家当前停住脚步,迫不及待地用眼睛巡视着,对比我临走前和回来后行李的不同之处。 啊! 我飞奔到装猫的纸盒子旁边。 那张旧床单的位置变了! 我提心吊胆地从把手窟窿的位置往纸箱子里瞧,生怕我第二贵重的行李出现了什么意外。 还好。 猫好好的。 我对上了一只冰蓝色眼睛。 我抱起纸箱子,爬到楼上打开了我新房子的大门。 正常来讲,我最好是先打扫完卫生再把行李往屋里搬,但我实在不放心把行李放在外面,也不放心一直把猫放在纸箱子里。 我打开了纸箱子,仔细闻了闻。 还好,猫还没来得及尿。 这还是一个干净的纸盒子。 猫对我打开箱子的举动似乎没什么反应。 它呆呆的,木木的,像是一只假猫。 我只好自己动手把猫抱出来,再次关进了卫生间。保险起见,猫脖子上的鞋带我并没有解开,而是拴在了一根水管上。 我把电脑包从背上卸下来,高高挂在门后,以防猫尿在我的电脑包上。 这下子就万无一失了。 我看着我的两样贵重物品,满意地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下一项任务,搬其他行李。 再下一项任务,还车。 我按原计划,在校门口买到了收摊前的最后一个煎饼果子,心里有一种走上正轨的满足感。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要吃东西的活物,对卖煎饼果子的大姐说,“再给我煎俩鸡蛋呗?” “不好意思啊,鸡蛋用完了。”大姐指着我手里的煎饼果子说,“你手里这是最后一个。” 嘶。 这可咋办。 没有鸡蛋,猫吃什么? 要两串里脊肉? 这也太贵了吧!我自己吃煎饼果子都舍不得加两串里脊肉! 我在校门口徘徊。 总是这样给猫买着吃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况且人吃的东西里面有盐和调料,猫吃了可能有损健康,有损健康就可能去医院,去医院就得花钱。 但我没钱。 所以,为了我的钱,我得让猫吃得健康一点。 我大踏步地走进超市,咬咬牙买下了一袋猫粮。 “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我脚步轻快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摇晃着猫粮袋子,把那些小颗粒摇晃的沙沙作响。 猫趴在我离开卫生间时放它的地方,似乎在我离开期间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听到我的动静,猫抬起眼睛来瞧了我一眼,但眼神空空的,似乎并没有聚焦。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饿了,或许是困了。 我找了个空外卖盒,给猫放了猫粮和水,又把一张旧床单叠了几叠,铺在地上,权作猫窝。 然后我再次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我今天太忙了,还有好多活要做。我得打扫新房子的卫生——哪怕来不及打扫全屋,至少也该把卧室打扫干净;我得收拾东西把我的生活必需品从行李堆里拿出来——至少得有洗漱用品和铺盖;我还得收拾我自己——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 搬家终于结束了。 我汗流浃背,面颊涨热,瘫坐在了沙发上。 对了,既然我全部的家当已经搬进了屋子,并且关好了门,我其实可以把猫放出来活动一下了。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猫既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它在原地趴着,也没有到床单上去。 猫看起来无精打采,甚至是怏怏不乐。 “你怎么了?不喜欢新家?”我问它。 “哦,不好意思。这不是你家。” 这猫一看就是享惯了福的,我买的猫粮可能不在它的食谱上。但是,我也买不起更好的了。 我把猫粮推到了猫的鼻子底下,对猫说:“既来之则安之,先吃点儿东西吧。我尽量早点把你卖出去,让你早点享福。” 猫动了,它张开嘴,把几粒猫粮含进嘴里,慢慢嚼。 我总觉得它有点儿心不在焉。 【猫视角】 刚才她闻我了。 我闻起来怎么样? 我低头嗅闻那只曾经伸到纸箱子外面的前臂。 紧接着,我感到沮丧。 完蛋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遇见她? 我最近遭遇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好好舔毛。我的毛发里残存着人类沐浴露中呛鼻的香精气味,身边又有一条臭气熏天的破床单…… 我闻起来一定很糟糕! 她呢? 她闻起来怎么样? 我把鼻子凑到把手窟窿上,拼命往外伸。 刚才我其实闻到了一点,但是我一惊之下,没来得及仔细闻。现在我再去闻,空气中几乎什么气味都不剩了。 我第一次有些埋怨纸箱子过于迅速的穿堂风,它带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回想着刚刚那一照面时,我在空气中捕捉到的气味。前调是湿漉漉的露水和多种不知名野花的花粉,中调是带着粉尘的树皮和蚱蜢爆汁的肚子,尾调是暖烘烘的、被太阳仔细翻晒过的皮毛。 她闻起来像小花园。 她一定是一只喜欢在草地上打滚晒太阳的猫。 她的皮毛珠光宝气,平时一定是认真打理过。 她的眼睛金黄明亮,想必夜晚也是熠熠生辉。 她…… 啊! 我怎么就没舔毛呢! 她一定对我没有好印象了! 我不可自拔地消沉下去,为我那才一相遇就宣告失败的爱情。 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注意。 人什么时候把我搬到新房里去的,我没注意。 人什么时候把我从箱子里放出来的,我没注意。 那个纸盒子像是个小小的虫洞,在时间的这头和那头各开了一个孔,这头是晴朗的正午,那头是昏沉的傍晚。我的生命就这样,突兀地从正午跳转到傍晚。 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的生命是一段沮丧的空白。 当我勉强收拾好沮丧的心情,从消沉的情绪中短暂逃离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人对我说:“这不是你家。” 是了,这里不是我家。 我是要被卖掉的,我是要离开这里的。 人献宝似的把一小堆儿猫粮推到我鼻子底下,装猫粮的容器是一个新的二手外卖盒盖子。如果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容器摆在我面前,我至死都想不出来这么诡异且矛盾的描述。 新的二手外卖盒盖子。 我的意思是——首先,它是一个被人使用过的外卖盒盖子。其次,它和我之前在学校宿舍里用的那个外卖盒盖子不是同一个。 呵呵,看来人为了省去给我洗猫碗的麻烦,给我用的一次性餐具。 至于餐具里的内容物…… 我闻了闻,是猫粮,但不是我熟悉的那些品牌。人肯定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猫粮,所以这些猫粮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 在我被卖出去之前,我需要保持身体健康,好使我作为商品的价值不要大打折扣。 于是我把几粒猫粮含进嘴里,慢慢嚼。 不太好吃,可我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 这里不是我家,但我要在这种苦难的环境中振作起来。我要好好吃饭,喝水,睡觉…… 等等,我今晚在哪里睡?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在墙角发现了疑似用来睡觉的“床”——一张没洗过的旧床单。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待遇。 我眼前一黑。 这样的糟糕待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人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我也把渴望的目光投向那个神奇的发光体,希望它能早些给我带来好消息。 “哦!”人忽然弹坐起来,双手抓着手机,整张脸几乎贴到了屏幕上。 “YES!”过了一会儿,人抓着手机跳起来,兴奋地在沙发上手舞足蹈。 呵,果然是个癫人。 我一脸冷淡地看着她,尾巴甩动着。 “好消息啊!好消息!”人激动地冲到了我面前,举起手机,指着屏幕对我说:“有人来买你了!”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该加个主语:“呃——那个谁。” 哦,这是在叫我吗? 确实是个好消息。 但是一定要这样叫我吗? 人似乎也觉得这个叫法不太妥当,她用手指挠着下巴,说:“嗯……这个叫法听起来怪怪的。但我又不知道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也没有意义。这样吧,我就叫你猫好了!” 呵呵。 真是巧了。 我也不知道人的名字,她能猜到我是怎么称呼她的吗? 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猫,你被卖了!开不开心?” 人还不消停,并且试图拉着我的前爪转两圈。 去你的吧。 我跳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人在破口大骂。 “FUCK!” 又咋了? 我恼火地扭头。 “这个人!”人情绪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哎哟,不行,辱人了!” 她又重新改口道:“这个畜生——哎哟,也不行,辱畜生了!” 人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却硬是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想不出来。 啧,这大学念的,白搭。 “我需要一个比禽兽不如更严重的形容词!” 蟑螂就不错。 人到底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但她指着手机对我说:“刚才想买你的不是个好东西,我不能把你卖给他。” 哦,原来是生意黄了。 第7章 第 7 章 【人视角】 想把猫送走还挺难的。 没想到卖个猫这么麻烦。 我找了三个买家,都没能完成交易。 第一个跟我磨叽了半天,试图把价格砍到50块。别太离谱!自从我接手了这只猫,已经陆陆续续给它投资不少了!猫粮20块,洗澡的水费3块,洗澡的人工费用按市场价是100块,其他的零碎费用我就先不算了。总之,我已经给猫投资超过123块,至少我也得回个本吧!50块是绝对不行的! 第二个没在价钱上磨叽,但还没等到当面交易,我就在聊天群里刷到了这个人的避雷——此人有虐猫前科。要是把猫交到这种人的手里,那还不如就扔在楼下呢!饿死怎么也比虐杀强吧! 第三个倒是不错,我很满意,买家也很满意,价格我们也谈妥了——只差□□。可就在□□的时候,出岔子了。 我们都忽视了交易物的意见。就在见到买家的那一刻,猫开始背着耳朵,弓起背,炸起毛并疯狂地嘶叫,向买家泼洒它的不满意。 猫对它的新主人很不满意。 这是咋啦? 我打量着那对一脸懵逼的小情侣,不论是观举止,听谈吐,还是看面相,这俩都不像是坏人啊。 “你清醒一点!”我凑在猫的耳边,小声劝说道,“他们很富的!经济条件很好!你看他们拿的手机、穿的衣服、做的美甲——待遇优厚,过时不候!” 我不知道猫有没有听懂,但是猫背上炸起来的毛刺有一瞬间好像平复下去了,随即立刻又立起来。 猫好像动摇了一秒钟,但立刻又坚定了决心。 就连富贵的生活都不能动摇猫的决心吗? 小情侣不仅富贵,还挺有耐心,或许是看在猫的颜值的份上。然而猫始终软硬不吃,可爱的外表下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 这更加激起了小情侣的征服欲。 他们打算把猫装进猫包里带走,回家慢慢调教。 然而,一向对进入猫包毫无抵触的猫变了。它一次又一次地从猫包还没有来得及关闭的缝隙中钻出来,灵活得像是泥鳅。 小情侣们还不服输,他们在我这又小又破的房子里玩起了捉猫游戏,两人一猫追的追逃的逃,直把我才收拾好的房子折腾得一团糟。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缩在房子的一角弱弱地说。 小情侣们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室内的一片狼藉,干笑道:“不好意思啊。” 小情侣们十分不好意思地走了,临走时十分不好意思地留下了三百块钱,让我请个家政收拾一下。 我也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猫没有被他们带走。 大概他们考虑到了自己家里的大小摆件都值钱得很,可能经不起他们和猫在家里玩征服小游戏——那也太败家了。 “好了,你成功了。”我对猫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跟着他们走,但是你长得漂亮,还是有一些可以任性的余地的,我会继续给你找卖家的。” 可能是由于那三百块钱的转账,我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 “托你的福,我足不出户净赚三百。”我满怀感激地说。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一番猫飞人跳是多么的风险:只要猫稍微动点儿心思,它就可以用它锋利的爪牙划伤人的肌肤,到时候就不是人家给我三百了,而是我要赔人家三千块钱的狂犬疫苗费用。 “幸好你有猫德,”我握住猫的爪子,上下摇了摇。 猫只让我摸了一下,就冷淡地把爪子缩回去了。 态度冷淡,但猫实在美丽。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点怪念头:“如果我有钱开店的话,我就开一个减肥中心,让你去当健身教练。” 想到接下来我要说什么,我克制不住地嘿嘿笑起来。 猫略带嫌弃地看着我。 “然后……嘿嘿嘿……然后!”我穿了一口气,强行阻断了笑声,“然后就让你和客户玩游戏!” 我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比划着,轮番虚点着自己和猫的鼻头,带着节奏说:“你追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说罢,我又是一阵嘿嘿笑。 猫脸上的嫌弃变得更加明显了。 然而我的兴致并没有被猫击垮,反而更加高涨。我凑到猫旁边问它:“你知道什么是嘿嘿嘿吗?” 我当然并不指望猫能回答我,我用行动回答了自己。 我邪恶的双手伸出来,搓乱了猫好不容易理顺的猫毛,然后大笑着跳开了:“这就是嘿嘿嘿!” 我听到了猫愤怒的叫声,心满意足。 【猫视角】 我想,我患有小情侣PTSD。 我无法忍受和一对小情侣共享同一个室内空间。 我向自己发过誓,绝对不和小情侣在一起,我将践行我的誓言。 尽管我目前过着一种得过且过的低质量生活,但这起码是稳定的,未来的每一天,我都可以提前猜到我将如何度过。如果我去和小情侣们在一起,享受富贵,被金钱带来的便利与妥帖高高地捧进云里,未来的每一天,我都将担忧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下坠。 人是不懂我的,她早就被人家都富贵迷住了眼,恨不得自己变成猫替我去。 蠢人。 不止蠢,还癫。 那对小情侣才走没多久,人就开始嘿嘿嘿笑个没完,过一会儿,又开始手舞足蹈。 我对此有些烦躁,但鉴于满屋只有她这么一个会动的活物可以用来解闷,我继续看着人发癫。 啊—— 这癫人! 我顶着一身凌乱的猫毛狼狈地跑开了。 就不该给她好脸,让她有得寸进尺的损主意! 此地不可就留! 我果然是不能忍受和这样的癫人一起生活。 希望下一个买家快点出现,好让我摆脱这种寒酸且有毒的生活。 人没有给我买猫砂。 这满脑子馊主意的穷光蛋开动脑筋,利用了她身边的一切免费物资,给我弄了一个“猫砂盆”。 我只能在一个套了塑料袋的二手塑料盆里,用人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粗糙沙土如厕。这些沙土很容易卡进我的脚趾缝里,给我清理毛皮的工作带来麻烦。 我如厕完毕,按部就班地埋屎,然后从塑料盆里跳出来,疯狂抖脚。 这猫砂很原始,我也只好用原始的方法去对付它。 “喂——别——”人大叫着冲过来。 我现在时刻预防着这个癫人干出颠事来,一见她靠近,立马跑开。 “别跑!”人伸出手,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 嘁,凭啥听你的。 我大步跑开。 人叹了口气,拿起扫把,开始打扫满地的细沙。 人吃瘪了,我心满意足地站住脚,开始欣赏人正在进行的铲猫屎工作。 我不肯睡在地板的那块破布上,执意要在沙发上落脚,于是那块破布被转移到了沙发上。 人提心吊胆地跟在我屁股后面,生怕我踩过的地方会勾线脱丝。最后,人索性用好几块破布把沙发整个包起来。 哕。 谁要在那种臭烘烘的破布上落脚,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毛会被熏臭的。我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始重新物色一处歇脚的地盘。 人的房子很小,显得窗户十分的大,有点像我从前呆过的宠物展示柜。我望着窗外的夜空,那黑夜浑浊不堪,被城市的霓虹灯污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 真是寡淡的风景。 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一双金黄的眼睛,如果把那眼睛和月亮相比较,恐怕它们要比月亮更明亮吧? 人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把她的二手货们摆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时不时还要调整一下方位。她像一只忙碌的马蜂,嗡嗡闹闹,没完没了地搞她的小巢。 有点儿烦。 前途未卜。 当下身在泥淖。 爱情昙花一现。 我叹了口气,跳上窗台,尽可能的离人远一点,以免她使我的烦恼增加。 人真是短视,把物件来回摆弄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多多发布我的视频,早点把我卖出去,起码还能赚点儿钱。 说到卖—— 爱情已经希望渺茫,前途总该加倍努力! 我开始给自己舔毛。先是舔舐爪子,用爪子清理面部;再是前肢,务必不能留有薰衣草的香精气味;然后是后背,这是重中之重…… 正在我打算低头舔舔后腿根那里的毛时,我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对在黑夜中游移的光点。 她! 是她! 一定是她! 我看到她了。 她就在楼下,她就在窗外,她就在我眼睛里。 我死掉的心好像忽然活过来了。 她看我了。 她或许没那么讨厌我。 世界好安静,我再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对光点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但我却在窗边坐了很久,直到深夜。 一些霓虹灯被关掉了,夜空中浑浊的红色褪去,清澈的黑夜涌上来,把窗玻璃变成黑镜子。 我看着自己,毛发顺滑,眼睛明亮。 或许我还有希望。 深夜,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要留下来。 第8章 第 8 章 我大步跑开。 人叹了口气,拿起扫把,开始打扫满地的细沙。 人吃瘪了,我心满意足地站住脚,开始欣赏人正在进行的铲猫屎工作。 我不肯睡在地板的那块破布上,执意要在沙发上落脚,于是那块破布被转移到了沙发上。 人提心吊胆地跟在我屁股后面,生怕我踩过的地方会勾线脱丝。最后,人索性用好几块破布把沙发整个包起来。 哕。 谁要在那种臭烘烘的破布上落脚,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毛会被熏臭的。我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始重新物色一处歇脚的地盘。 人的房子很小,显得窗户十分的大,有点像我从前呆过的宠物展示柜。我望着窗外的夜空,那黑夜浑浊不堪,被城市的霓虹灯污染成了浑浊的暗红色。 真是寡淡的风景。 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回想一双金黄的眼睛,如果把那眼睛和月亮相比较,恐怕它们要比月亮更明亮吧? 人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把她的二手货们摆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时不时还要调整一下方位。她像一只忙碌的马蜂,嗡嗡闹闹,没完没了地搞她的小巢。 有点儿烦。 前途未卜。 当下身在泥淖。 爱情昙花一现。 我叹了口气,跳上窗台,尽可能的离人远一点,以免她使我的烦恼增加。 人真是短视,把物件来回摆弄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多多发布我的视频,早点把我卖出去,起码还能赚点儿钱。 说到卖—— 爱情已经希望渺茫,前途总该加倍努力! 我开始给自己舔毛。先是舔舐爪子,用爪子清理面部;再是前肢,务必不能留有薰衣草的香精气味;然后是后背,这是重中之重…… 正在我打算低头舔舔后腿根那里的毛时,我的余光捕捉到了一对在黑夜中游移的光点。 她! 是她! 一定是她! 我看到她了。 她就在楼下,她就在窗外,她就在我眼睛里。 我死掉的心好像忽然活过来了。 她看我了。 她或许没那么讨厌我。 世界好安静,我再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对光点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但我却在窗边坐了很久,直到深夜。 一些霓虹灯被关掉了,夜空中浑浊的红色褪去,清澈的黑夜涌上来,把窗玻璃变成黑镜子。 我看着自己,毛发顺滑,眼睛明亮。 或许我还有希望。 深夜,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要留下来。 【人视角】 六月的天,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热吧? 早上,我将醒未醒,却在额头上摸到了粘腻的汗液。 我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我设定的闹钟时间还有很久,我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醒来的。 我顾不得那种燥热的感觉,争分夺秒地闭上眼睛,打算重新回到睡眠中去。 可不能少睡一分钟! 在闹钟响起之前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一翻身,脸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奇怪,我的床单和枕套明明都是纯棉的。 毛茸茸的? 我伸手摸过去。 老大一坨毛茸茸热烘烘的玩意儿! 这啥呀! 我在震惊中睁开了眼睛,爬起来,发现是猫180°环绕在我的头顶上,严丝合缝,像一顶适合俄罗斯人在风雪夜出门时戴的帽子。 我说我咋这么热呢! 不过,热是其次的事。现在的主要问题是—— “谁让你上我的床的!”我对那一摊平铺着几乎和我的枕头一样大的毛绒生物叫道。 猫睡姿随意,睡得很香。我发出的声音对她来说毫无影响,权当是耳旁风也不为过。 我自然不能容忍猫就这样一声不吭且理所应当地侵占我的地盘,打扰我的睡眠,污染我的床单——猫的爪子可是埋过屎的! 想到这里,我眼前一黑。 “快下去!快下去!”我更大声地在猫耳边说。 猫的耳朵毛被我说话时带出的气流吹得摇摇晃晃,我看到它的耳朵快速地抖了抖,很不耐烦的样子。 呵,它还不耐烦啦? 我冷笑。 既然猫害得我睡不好觉,那么我必然也不能让猫睡好觉!我捏着猫的耳朵乱晃,直到猫睡眼惺忪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我继续在猫耳朵边像念经一样数落它:“床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搞清楚你是谁!你是个猫,猫只能睡猫窝里!” 说罢,我带着胜利的微笑,一把抄起猫,放在了我给它准备的猫窝离。 睡眠继续,直到闹钟响起。 这一段时间我睡得格外好,大概是因为没有在睡觉时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睡帽。 今天早上我吃燕麦片,猫吃猫粮,相似的小颗粒稀里哗啦地掉进我们各自的容器里,看起来有一种相似的命苦。 我注意到猫正在看着我,于是摊摊手,说:“没别的了,凑合一下把,条件就这样。” 猫没有立刻到外卖盒猫碗旁边去进食,而是走到了我身边,尾巴竖直,像是用屁股举着一把鸡毛掸子。 这是在干嘛? 我寻思着,猫是记仇的生物,或许它是记恨我今天早上打扰了它睡觉,所以用炸着毛的尾巴假装自己体型庞大,好来警告它的敌人——我。 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坚持我的观点,猫睡在我的床上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床是我的地盘,你懂吗?”我试图用动物的方式和猫讲道理,“你今天早上侵略了我的地盘,所以我把你赶出去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我赶你出去的方式是那样的仁慈,你应该感激我的宽容!” 我用力嚼嚼,咽下了嘴里残余的麦片颗粒,然后对猫伸出手:“向我俯首吧,手下败将!” 猫驯顺地低下头,吧头顶贴在了我的手心。 “好猫!”猫是如此的捧场,这让我的戏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我指猫粮袋为誓,对猫说:“放心吧,在这袋猫粮吃完之前,我一定为你找到一个好人家!” 但猫还在继续,哪怕我把手收走了,猫也继续把头贴在我的腿上来回蹭。 “怎么?你痒痒?我记得你身上没有狮子啊……”我把猫揪过来仔细检查,却没有发现猫的头部有什么异常。但聪明如我,立刻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是不是之前洗澡的时候沐浴露没冲干净?” 然而,就算我找出了问题所在,我也暂时没有时间处理。我在工作日的早上特地定了起床闹钟,并且毫无进食**地吃完一顿命苦的早餐,自然是因为我有个班要上。 “时间来不及了,等我下班回来在给你处理吧!” 我胡乱拍掉了裤腿上沾着的猫毛,打扮得人模人样地出了门。 通勤路上,我再次检查了各个聊天软件里的新消息,没有发现猫的新买家。 然而猫粮只剩下半袋了。 【猫视角】 整个黑夜,我都徘徊在窗边,抓心挠肺地眺望着、等待着。 她什么时候再出现? 我想看到她,我想靠近她,我想了解她,我想……亲近她。 但我这些想法的实现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我得留下来。 如果我想要留下来,这意味着我要去忍受、去习惯平价的猫粮、原始的厕所和潦草的猫窝……但这其实只是小问题。 去忍受、去习惯平价的猫粮、原始的厕所和潦草的猫窝并不足以让我留在这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对人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因为,原本她根本不需要去购买评价的猫粮,不需要去制作原始的厕所,不需要准备潦草的猫窝的。 ——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我是多余的。 人很穷,住的房子很小,吃的东西很差,她本来就没有养猫的打算。 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人打消把我卖掉的想法? 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一个穷光蛋放弃一笔可观的金钱? 我望着窗玻璃里面的自己,意识到,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做一只布偶猫天生就会做的事情。 我的容貌能让人一时鬼迷心窍,如果我努力,或许这鬼迷心窍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我打定主意时,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淡,一抹鱼肚白从天际线浮现出来。窗外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但清晰的视野里并没有我想看见的她。 如果我想有机会再看见她,就要争取多在这窗台上逗留几天。 我给自己鼓了一把劲,轻轻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带着必胜的决心,走到了人的床边。 在睡意朦胧的清晨,如果人听到我低沉而有韵律的呼噜声,感受到我柔软顺滑的毛发,一睁眼看到我清澈明亮的眼睛,想必一定可以给人留下印象深刻的幸福感。 想法是很好的。 但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其实是被人的数落声吵醒的。人相当不满,甚至把我从床上搬到了臭烘烘的旧床单上。 出师不利。 再接再厉。 人吃早饭的时候,我又有了新主意。我故意不去吃猫粮,而是竖着尾巴,慢慢走到人的身边去蹭她——想必人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示好吧? 砰的一声。 大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了我一个生物。 我一直努力竖着的尾巴耷拉下来,整个猫就地躺倒。 我真的演累了。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