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初春】
青石板路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拖着一辆破旧板车,缓缓驶入青霞镇。板车上堆满草药筐,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人倚在筐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阳光透过斗笠缝隙,在他清瘦的下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余大夫,您可算来了!"一个农妇从街边店铺冲出来,拦住板车,"我家小子发热三天了,吃了您上回留的药也不见好..."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纪书洋——现在化名"余青"——跳下车,从腰间取下一个布包:"新配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农妇千恩万谢地接过,塞给他几枚铜板。纪书洋只取一枚,余下的推了回去:"买只鸡给孩子补补。"
五年来,他走遍四界交界的偏僻村落,以游医身份掩人耳目,暗中调查莲狱与神帝的关联。每到一处,必先救治当地病患,渐渐在民间有了"青眼神医"的名号。没人知道这位温和的大夫,就是当年名震仙界的刺客"筀"。
安顿好老马,纪书洋走进常住的破旧客栈。刚关上门,他便从袖中取出一片泛着微光的龙鳞——这是裴羽给他的联络工具。指尖轻触鳞片,立刻传来裴羽清亮的声音:
"师尊!我今天学会了''龙翔九天''!苏宗主说再练三个月就能带我去云海深处了!"
纪书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通过这些年断断续续的联系,他知道裴羽已经长大,修为进步神速,只是性子还是有些毛躁。
"很好,但别骄傲。"他轻声回应,"苏宗主布置的《清心咒》背完了吗?"
"早背完啦!"裴羽的声音突然压低,"师尊,您什么时候回来?苏宗主这几天总盯着南边看,我猜他是在等您..."
纪书洋心头一颤。五年之约将至,他确实该回醉泊宗了。这些年的调查已有眉目——江拆玉死后,静松阁由其胞兄江沉璧接管,表面上与莲狱划清界限,实则仍是神帝在仙界的暗桩。更关键的是,他找到了父亲当年藏匿的证据,足以证明神帝利用莲狱铲除异己。
"很快。"他摩挲着龙鳞,"替我...向苏宗主问好。
结束通话,纪书洋从行囊深处取出一块绣着红莲的黑色绢布——这是从一个垂死的莲狱杀手身上找到的。绢布背面用密文记录着一次针对醉泊宗的行动,日期就在三日后。
"终于要动手了么..."纪书洋眼神转冷。看来他得提前会会这位江沉璧了。
夜幕降临,纪书洋换上一身夜行衣,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久违的刺客"筀"重现江湖。他轻抚腰间匕首,五年未饮血的刃似乎也在兴奋地震颤。
静松阁比五年前更加森严,围墙新增了防御阵法,巡逻弟子数量翻倍。但对如今的纪书洋而言,这些形同虚设。他如一道影子掠过围墙,精准避开所有警戒点,直奔主阁。
阁内灯火通明,江沉璧正在与几位黑衣人密谈。纪书洋倒挂在屋檐下,透过气窗将一切尽收眼底。江沉璧与弟弟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那份阴鸷,多了几分沉稳。
"三日后子时,趁苏铭千闭关冲击神阶时动手。"江沉璧指着桌上的地图,"先破坏护宗大阵,再放出囚禁在禁地的凶兽。记住,主要目标是那条小龙——神帝要它的龙元炼丹。"
纪书洋瞳孔骤缩。他们竟敢打裴羽的主意!
"阁主,那纪书洋若回来阻挠..."一个黑衣人问道。
"求之不得。"江沉璧冷笑,"神帝有令,活捉九尾半妖,他的血脉是炼制长生丹的关键材料。"
纪书洋浑身发冷。原来神帝不仅想灭醉泊宗,还要抓他和裴羽炼丹!愤怒如潮水般涌来,他险些控制不住暴走的妖力。就在这时,江沉璧突然抬头,直直看向气窗——
"何方宵小!"
一道剑气破窗而出,纪书洋凌空翻身避开,轻盈落地。既然暴露,索性正面出击。他一脚踹开大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步走入。
"纪书洋?!"江沉璧霍然起身,"你竟敢..."
"江阁主好算计。"纪书洋摘下银色面具,露出那张越发妖异的面容——五年来,他的妖族特征更加明显,眼角微微上挑,淡金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如同野兽,"可惜,计划要改改了。"
不待江沉璧反应,纪书洋已如鬼魅般欺身上前,匕首直取咽喉。江沉璧仓促拔剑格挡,金属碰撞声刺耳。其余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亮出兵刃。
"杀了他!"江沉璧怒吼,"神帝有赏!"
纪书洋冷笑,身形如烟般在围攻中穿梭。五年历练,他的修为已今非昔比,每一击都精准狠辣。不到半刻钟,地上已躺了七八具尸体。
"你比你弟弟强些。"纪书洋甩掉匕首上的血,"但还不够。"
江沉璧面色铁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血色玉佩捏碎。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墙壁上浮现出诡异的血色纹路。
"禁术?"纪书洋眯起眼。
"专门为你准备的。"江沉璧狞笑,"''锁妖阵'',滋味如何?"
纪书洋顿时感到体内妖力凝滞,动作慢了半拍。江沉璧抓住机会,一剑刺来,在他左肩划开一道血口。
"半妖就是半妖,永远上不了台面。"江沉璧乘胜追击,"当年你爹娘也是这样,死得像条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纪书洋的怒火。他仰天长啸,声如狐啼,九条虚幻的狐尾在身后猛然展开。锁妖阵的纹路在狂暴的妖力冲击下寸寸断裂。
"你——"江沉璧惊恐后退,"怎么可能!"
"你说得对,半妖是上不了台面。"纪书洋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但九尾天狐的血脉,岂是区区锁妖阵能困住的?"
狐火自他周身燃起,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江沉璧惨叫一声,手中长剑融化成了铁水。黑衣人四散奔逃,却一个接一个被狐火追上,化为灰烬。
"这一击,为我父亲。"纪书洋一掌拍在江沉璧胸口,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这一击,为我母亲。"第二掌击中丹田,江沉璧喷出一口鲜血。
"最后一击,为醉泊宗和裴羽!"纪书洋五指成爪,直接穿透对方胸膛,捏碎了心脏。
江沉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缓缓倒地。静松阁主,莲狱在仙界的代言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狐火渐渐熄灭,纪书洋踉跄几步,扶住墙壁才没倒下。强行觉醒全部血脉的代价太大,他的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痛。视线开始模糊,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书洋!"
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纪书洋努力聚焦视线。门口,苏铭千一身玄衣,手持"霜寒",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更让他惊讶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苏铭千身后冲出——七岁的裴羽,头顶两只小龙角,脸上还挂着泪痕。
"师尊!"裴羽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呜呜...师尊不要死..."
纪书洋想安慰孩子,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缓缓滑向地面,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苏铭千的气息包围了他,那股熟悉的松木香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五年不见..."苏铭千声音低沉,"一见面就搞这么大阵仗?"
纪书洋想笑,却咳出一口血:"裴羽...危险..."
"知道了。"苏铭千将他打横抱起,"我们回家。"
裴羽紧紧抓着纪书洋的衣袖,一边走一边抽泣:"师尊醒醒...我学会了好多法术...我表演给您看..."
纪书洋想摸摸孩子的头,却抬不起手。他最后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静松阁,在苏铭千怀中昏了过去。恍惚间,他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不知是裴羽的眼泪,还是...
【醉泊宗·宗主寝殿】
纪书洋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寒玉床上。窗外已是黄昏,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醒了?"
转头看去,苏铭千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五年时光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那副冷峻如霜的模样。只是眼下的青黑透露了他连日未眠的事实。
"裴羽呢?"纪书洋声音嘶哑。
"练功累了,刚睡下。"苏铭千放下竹简,"他守了你三天,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纪书洋心中一暖,挣扎着要起身:"我去看看他..."
"躺好。"苏铭千按住他的肩膀,"你强行觉醒全部血脉,经脉受损严重,至少需要调养半月。"
纪书洋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药香混合着淡淡的狐族气息,说不出的怪异。他看向苏铭千:"你怎么找到我的?"
"血契。"苏铭千简短回答,"感应到你有危险,就带着小龙赶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却是横跨千里的紧急驰援。纪书洋心头微热,低声道:"谢谢。"
"不必。"苏铭千起身走向窗边,"你杀了江沉璧,仙盟那边会有麻烦。不过..."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正好借这个机会,跟神帝算算总账。"
纪书洋一怔:"你都知道了?"
"五年时间,足够查清很多事。"苏铭千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丢给他,"包括你父亲当年发现的秘密。"
纪书洋接住玉简,神识一扫,顿时瞪大了眼睛。玉简中记录的,正是神帝利用莲狱铲除异己的铁证,与他这些年查到的互相印证。
"你..."
"休息吧。"苏铭千打断他,"明天开始,我们要忙了。"
走到门口,苏铭千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欢迎回来,书洋。"
门轻轻关上,纪书洋握紧玉简,看向窗外的落日。五年的漂泊,他终于回家了。而这一次,他将不再独自战斗。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裴羽蜷缩在纪书洋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生怕他再消失似的。纪书洋温柔地抚摸孩子的龙角,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狐族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