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一年十月七日
秋秋好多了,先前发炎的眼睛也好了。
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来往的猫狗,它果然是只猫,身体还虚弱的紧,但捕捉每一个微小动态的神情都彰显着好奇。我看有些小猫可以像遛狗一样带出去社交,秋秋看起来就像是喜欢接触外界的小猫。
只是现在这声音,嘶哑难听的嘞,好像吸了三十年的烟。我问医生嗓子是不是在雨里害怕的叫坏了。医生笑说这是正常的,也许有这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我一般很相信医生的,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想着,她是怕我自责吗?这是医生的恻隐吗?我真的无罪吗?
我怎么写得出来......
下午的时候竟然吃了点儿鸡脯,给它撕成了细碎的条状,留置针让它的前爪无法弯曲,但它可厉害了,硬拖着过来狼吞虎咽,恨不得把我的手也吃进去。留置针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妨碍到它,它是穿靴子的酷猫。
尖利雪白的小牙齿在指腹留下了小小的,针尖儿一样的红点。
谢景阳来的时候我正举着手给秋秋上好猫的自我修养课,他很自然的拿过我的手凑近了看,我要收回他还不让,黑着脸让我举好,接着打开相机,使劲儿放大,放大到模糊失焦。而后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
“女士,这么重的伤建议上访。”
我瞪了他一眼,可黑掉的屏幕上映照着我笑成呆瓜的脸。
秋秋不觉得我们有趣,它心满意足的睡着。医生让我们出去约会,碍眼。我俩只好坐到宠物店门口的木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说高一的时候如何如何了,说理科班如何如何了,说画室如何如何了,哦,我还和他讲了桃桃的事儿,他挑着眉看起来很不理解。
我故意瞪他:“干嘛?你恐同啊?”,他想了一会儿说:“不恐,但不理解。”
我望着对面花园里拉屎的小狗说:“不爱,请别伤害。”
狗拉屎怎么这么可爱,后背被撑得饱满极了,圆滚滚一团。上厕所前好几个假动作,转来转去不知道和刚才的选址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一旦选定,很顺畅呢。拉完了还要后踢腿,哈哈哈,小狗腿绷的笔直。
“如果以后生个小孩,他是同性恋你也没关系吗?”在我观察小狗的时候没想到他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我打量了他一会,一副很真诚的脸,这认真劲儿......我都要以为他在老家真有个十八岁的好大儿了。
“还好吧,我不知道。以我现在对自己的了解来说,我应该更在乎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性向的话,我不知道能不能像面对桃桃一样轻松接受。”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说:“还是生两个吧。”
啊,他这话是和我说吗?
不是,他这是,和我生的意思吗?
我生,还要安排我生几个?
......
早上起床后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家里受了委屈我都叫不出爸妈......幼稚)问我:“去哪里呀?”
也许他们使用语气词是为了让我感受到关爱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在缓和我们紧张的亲子关系,可我觉得好讨厌,比生冷的质问还让我讨厌。
令人作呕的程度!
是,杨星娥说那是他们在关心我,也许方式笨拙了一点,可关心是实在的。
我真的很怀疑,可是我一怀疑,过来人们就会告诉我说:“等你为人父母了你就懂了。”
每一个人都语重心长,每一个大人都负重前行,可是我也有我的感情,我也有我的痛苦,这痛苦压在我身上时我也感到恐惧,我也觉得自己受尽天下的委屈......
就因为我没有孩子,所以我不能有感情吗?所以我不能有负担吗?
骗子。
小时候学溜冰摔的我腰疼,他们说小孩子哪里有腰?
小孩当然有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呢。
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于是他们又问我:“猫好着吗?”
听到他们提起秋秋,更让我愤怒不已,你们怎么敢!你们即便不是凶手也是伥鬼!你们怎么还有脸问它?!
我气急了,可我又懦弱惯了,火焰只在我的身体里冲撞,而后轰的一声在脑袋里爆炸。
说出嘴的只是“还行。”
他们很不满我的语气,于是“啪”的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后接连离席。
我默默喝着稀饭,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恩爱夫妻互相开解,这个咳嗽两声,那个立马送上温水。而后用刚好够我听到的声音说“年纪大了,少生点气。生下的娃娃不懂事,我们做父母的活该受着......”
泪珠子啪嗒嗒的往稀饭里跳,争先恐后,迫不及待......以为稀饭是什么好去处。
一直沉默的杨星娥抽了张纸递给我,我没接。她啧了一声,也把纸拍在了桌上。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听着身后传来的聊天声,让我再一次生出“他们三个才像是一家人”的感觉。
小时候我缠着她,让她带着我玩,姐姐叹气:“你年纪太小了,我跟你说你也不懂”。现在我长大了,我懂了很多东西,却和她没话说了。
他们经常问我你在干什么,我一一回答,然后下一次问,我继续回答,有时候还会问到重复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是忘了,还是,其实他们并不真的关心我。我问他们在干嘛,告诉他们我想你,他们不回答我,只是一味地逗我,小时候说因为我小我可爱,可长大了依然不理会我的问题,依然以逗我做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
关于他们,我什么也不知道。
每一个都说:说了你也不懂。
更大一点儿,我就不问了。
就当我不在乎,不关心吧。
出门的时候看着门口摆放的全家福,每一个人都笑得灿烂。
我突然觉得没劲儿,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何必刨根问底,怪不得总被说“说了你也不懂”呢。
很抱歉让你们感觉生养我就是在磨一把只会刺伤自己的利剑。
可写下这句话就像是惯性,我并不真的感到抱歉。
我一直说自己没养过宠物,其实是假的。对不起,在日记里我都骗人......还是骗自己......或许我应该转专业学会计,说不定我很会做假账,然后被抓走......
开玩笑的。
只是我不喜欢提那件事,我想让自己遗忘,但可惜的是我好像很擅长记仇。
浅色瞳孔、佛口蛇心的奶奶眼光毒辣。
初中的时候捡到一只流浪狗,不是我捡到的,是当时的邻居(同时也是老杨的上司)捡到的。他养了不过月余就要调任外地了,可他显然不想带走“来福”。在一众“竞争者”中,老杨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脱颖而出。
他突然就像他的领导一样喜欢狗了,不,我太想当然了,他的领导也不喜欢狗。
他把来福交给刚上初中的我,我兴奋的记了很多来福的信息。没人教我,我却一改平常面对大人时的羞涩,跟在伯伯后面叭叭的保证自己会如何照顾来福。我还告诉他自己会经常让爸爸给他发来福的近况,伯伯只是笑,对爸爸说我很可爱,并不接我的话。
他们说我可爱又懂事,因为我看起来像天真的狗腿?
太自然了。
同样不过一个月,我失去了来福。
我带来福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它的原主人,它原名叫“福福”。面对原先的主人,来福激动的又蹦又跳,尾巴甩的像螺旋桨,丝毫感受不到我的僵硬。
来福这个没良心的,它钻在那个阿姨怀里好不快活。我心如死灰,听阿姨夸我养得好。我鼓起勇气问她:“你要把来福带回去吗?”
她笑着说:“不要了,阿姨怀孕了。”
我不知道怀孕和来福有什么关系,但我也不在乎。
虽然对不起来福,可我当时好像被“刀下留人”了,它不会明白我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不知道来福到底怎么想,可我觉得老天保佑,我真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回家后我跟他们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都感到惊奇不已。只是我没想到,虚惊一场因为我的得意炫耀变成了“时候未到”。
两三天吧,等我回家的时候来福已经不在家了。他们说来福的原主人上门要走了来福,我气急了,不愿意相信,我翻来覆去地重复“为什么!她明明说她不要来福了!”
父母并不向我解释,只是给我塞了些钱,我不解,他们才解释说这钱是来福的原主人给我报销的来福的生活费。
生活费……是真的,来福真的被带走了!
我捏着钱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们接连安慰我,可越是安慰,我越是嚣张。我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怨恨疯长,我对天咒骂那一家人。
又过了几个月,散步遇到那个出尔反尔的女人时我仍在诅咒她。
还有她即将出世的孩子。
……
女人走过来搭话“散步呢?”
“来福呢?”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微笑着,嘴巴轻轻开合:“谁让你不要。”
轻飘飘一句,就好像第一句问话一样,自然极了。
我呆立当场,到家了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无能狂怒,然后嚎啕大哭。
那段时间我总在遛过来福的区域乱晃,追过猫,追过塑料袋,也反过来被成群的狗追过。
我以为无能为力和遗憾就是这样。
可是舅妈来做客时却说漏了嘴,竟然是我的父母,我那主动提出要收养来福的父亲,找到了那个女人,他们要求女人负责,要求她把狗带回去。
不要影响孩子学习。
孩子,多么美妙的生物,哪里需要就出现在哪里。
……
我没有成为你们想要的孩子。
要我说对不起吗?
我没什么对不起的。
你们也不是我想要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