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珩冷着脸穿衣洗漱。
袁珩冷着脸用了朝食。
袁珩冷着脸带上行囊与拜访郭氏的礼物,冷着脸跟荀彧打了招呼,冷着脸上了马车。
她对系统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冷冰冰的、只知道读经典写课业的学习机器人,再也不会笑、不会活泼开朗了,让荀氏愧疚一辈子!】
系统:【……】
郭氏在阳翟县,荀氏在颍阴县,相距约四十里,折算成现代计量大约三十五公里左右,开车大约一小时。
但这是东汉,车、马、人都很慢,所以需要两天时间,毕竟还得整顿休息,又不是打仗,总不能不睡觉都在赶路。
袁珩想了想,遣人去问荀彧能否趁夜疾行,或许还能赶上次日郭氏府上的朝食。
荀彧当然是婉拒的,他自己倒无所谓,只是怕袁珩受不了。
袁珩只能在车里阴暗爬行,对唯一可以迫害的系统碎碎念——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把荀彧捆在马上昼夜疾行四十里地!
系统筋疲力尽地想,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吾未壮,壮则有变”吗?
无痛当妈又当爸的系统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带孩子的悲苦,只能想尽办法消耗袁珩无处安放的精力:【客户,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向源位面为您申请的新手礼包刚刚被批准了,名师一对一实景骑射课程已经发送到您的账户!】
袁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哪位名师?】
系统看了一眼自己贷款买来的大师课程,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它斥巨资购入了唐朝太宗文皇帝李世民的“大师直通班包过,胜不过李渊退全款”私教课程。
按说东汉和唐朝的兵器、马匹、地形都是全然不同的,这样的教学可能水土不服,但系统知道一点儿内幕消息,所以回答得很细节:【精通各时代骑射的李世民。】
袁珩听见这说辞,暗暗留了个心眼儿,面上却轻快地答应下来:【好呀好呀!系统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系统诡异地感到了欣慰——看,我们未央还会说谢谢呢,多有礼貌啊。
按照设置,袁珩会在睡眠时进入实景课程空间进行训练,技能与体质会在每次阶段考核通过后同步到现实。
袁珩当即决定睡个回笼觉,入睡前不无期待地对系统说:【我还没见过唐太宗呢!】
系统溺爱道:【没事,唐太宗也没见过你。】
*
袁珩恢复意识的第一瞬间,就吃了一嘴的尘土。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自己正身处林地之中,身穿鹅黄嫩绿的唐装;四下并无野兽,远处能隐隐看见帷帐与人马,应是有贵族围猎。
袁珩心下疑惑,附近一只野兽都没有,哪儿来的猎物给她学习射艺……
忽而一支大箭破空而来,与空气摩擦出令人胆寒的铮鸣声,恰恰落在袁珩脚后跟!
袁珩:“?”
她下意识往前跑了几步,却见前面忽然多出二三十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黔首,正在围出来的猎场中哀嚎奔散;而唯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面带暴虐狰狞的狂笑,漫不经心地将箭矢对准袁珩。
袁珩:猎物竟是我自己!
这傻*东西还对左右兴奋道:“这还是个贵族家的小娘子呢!”
袁珩:“……”
艹,是李元吉!
是那个“当衢而射,观人避箭以为笑乐”的死爹玩意儿!!
我*你*的***!!!
袁珩虽然没素质,但她从来不骂脏话。
而事实证明,有的脏话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不骂,只是时候未到。
袁珩眼见着自己成为“猎物”,面色比李元吉还扭曲,拔腿就跑!
李元吉认准了袁珩,十几支大箭全冲着她去,袁珩的衣裳很快被戳成了战损风,鞋子也跑掉了一只。
第十三支箭精准射中了袁珩的小臂,钻心刻骨的痛席卷全身,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鹅黄色半臂,晕开大片深红。
袁珩:“……”
袁珩的大脑陡然一片空白,并非疼痛,也绝非恐惧,而是一股堪称为荒谬、茫然的、不可置信的情绪。
——我给你脸了?家里几个爹啊,怎敢这样对我?!
袁珩忍无可忍,强压住痛呼的本能,“唰”地拔出比她整条胳膊还长的羽箭。
第十四支大箭已经搭上弓弦。
袁珩面无表情地将箭捏在手里,丝毫不理会左臂血流如注,心平气和地问:“有弓否?”
话音刚落,一只满是厚茧的手从旁递出东西,正是一张轻弓。
第十四支大箭已经瞄准袁珩的眉心。
袁珩蹙眉,看向与自己父亲差不多年龄的英俊青年,试图商议:“太轻了。射不中李元吉。”
着秦王装束的李世民笑吟吟道:“试试吧,在这里是可以的。”
第十四支大箭已卧在满月弓弦上。
袁珩撇撇嘴,近乎粗鲁地夺过那张轻弓,将羽箭搭上,浓烈翻涌的噬骨恨意与滔天愤怒之下,她竟然冷静得出奇。
袁珩从前只在家中靶场练习过射艺。
袁珩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伤、流过血。
袁珩自认君子,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
杂念重重,她却仿若放空一般,满眼只有李元吉的咽喉,满心只有她要李元吉死。
“叮——”
袁珩飞速射出一箭,洞穿了李元吉的脸颊,后者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脸上的血喷涌而出,第十四支大箭摇晃着坠落在地。
袁珩一下子拥有了救赎感,开朗大笑:“*的,爽了!”
李世民:“……”
李世民叹了口气。
袁珩怒气值瞬间回升,张嘴就是乱咬:“大王是在心疼弟弟?”
而后把逃命两刻钟的旧账翻出来,怨念颇深:“这就是骑射课程?李元吉骑射,我是课程?”
李世民老实地摇头,诚恳地回应:“没心疼李元吉,在头疼你的准头。”
明明瞄准的是咽喉,李世民露出了天策上将的不解:区区百步距离,李元吉又那么显眼,怎么只射中了脸颊?
又耐心解释:“方才是为了锻炼你的耐力与体力。你心性极佳,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体力上的忍耐又是另一回事。”
总结:袁珩还得谢谢他呢。
李世民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袁珩,微笑:“现在,我们开始第二轮。”
……
袁珩睁开眼。
死死地睁着,连眨眼都不敢,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又重回李世民的噩梦级别课程。
当过了李元吉的猎物、雁门关的流民、玄武门的宫女,袁珩已经不是一个时辰前的袁珩了,她现在是袁珩(已黑化)。
刚巧行至临水的岸亭处,一行人暂停整顿休息,顺道在河畔饮马。
荀彧邀请袁珩出来透气,说嗅到附近有降真香气,想去看能否买一些。
袁珩什么都没嗅到,惊奇地想——不愧是你,荀香令。
袁珩对于香道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时下用香是一种风尚,许多贵族甚至到了奢靡尚奇的地步。
经典案例:刘宏荒淫享乐,包括但不限于亲自卖官鬻爵、把皇宫改造成大型商业集市,其中就有香市。
袁珩出身顶级门阀,那更是早就被香料腌入味儿了,平时的卧褥、衣裳、书房、沐浴都不提,如今她腰间也坠有蜀锦的流香缨。
袁珩与荀彧循着香气漫步而行,十余名部曲相随,一半来自荀氏,另一半来自袁基,于是两个人过分谨慎,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袁珩实在觉得太安静了,决定找个合适的暖场话题:“今日天气不错啊。对了,世兄如何看待天子卖官鬻爵之事?”
荀彧:“……”
这是可以在外面说的吗?
袁珩见他不语,就很顺畅地换了个话题:“那世兄往后有何打算?准备几时出仕?可有想去的郡县?”
荀彧:“…………”
怎么会有人明明才八岁,一张嘴却跟长辈没什么区别?
但这个问题明显更好回答,荀彧略想了想,说:“应当再过两年。先在颍川做事,待学问与处世更精进时,再举孝廉。”
原本的历史上,荀彧也确实是先在颍川郡做主簿,后来举孝廉入洛阳,拜为守宫令。
袁珩若有所思,压低声音问道:“珩有游学的打算,只怕家中大人不肯。你我既为同盟,待来日世兄建业之时,可否为珩遮掩一二?”
荀彧看她一眼,微笑轻声:“珩女公子,彧还想多活几年。”
袁珩不死心:“我只是思念昭姬,想去访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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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你若是只有这个想法,公业世叔又怎会不允?”
说罢又犹豫了一下,声音极低地暗示:“若是想‘游学’,便如今次拜访颍川郭氏行事便好。”
很显然,袁珩是关不住的,荀彧也觉得她该多去外面增长见识,不过直接这么跟家中讲,有八成概率要被一口回绝。
但若是有合理的访友名头,且访的这位“友”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或许能有七成概率被肯定。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降真香的源头,一个依水而建的小村,田垄间坐着几十个瘦削青年男女和稚童,无不注视着树下那名高大静默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着长袍,在焚烧的香雾中分发符水,他面容黝黑泛黄,袁珩甚至还能从他的指尖看见劳作的痕迹;但他脸上肃穆的、怜悯的、慈悲的神情,却为之覆上一层质朴自然的神性。
那不是汉朝皇帝、汝南袁氏、颍川荀氏会认可推崇的神性,因为他不够圣洁光明,不够鲜艳夺目,因为他是从田地和黔首中长出来的一尊泥菩萨。
他终将自身难保,他注定不成气候。
袁珩近乎入神地盯着他,这位掀起黄巾起义的领袖人物——她想起自己问过荀攸的问题,此刻便自然生出同问张角的意图。
荀彧看她一眼,心下微微叹气。
他不得不失礼地摁住袁珩肩头,温声:“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
袁珩垂眼,看向微微抬起的那只珠履,多么华美艳丽啊,田间的泥淖会染脏它。
但华美自有华美的用处——
刚才课程中因为有她这个华服珠饰的靶子,所以那些利箭便只朝她而来,其他一起躲避的黎庶得以有片刻喘息。
袁珩抬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世兄多虑了。”
荀彧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蹲下身,是一个能与袁珩平视的角度;田垄处降真香的浓艳与他身上蕙兰香的清雅搅在一起,薰得袁珩有些头晕目眩。
荀彧的目光很平静,又幽深,在夕阳的残晖中折出清光,是天上的玉仙子:“未央,那不是我们能承担的后果。你终会有你自己的道。”
*
袁珩最终没能与张角说上话,甚至她连靠近都不能够。
荀彧却同士族看不起的太平道人买来了次品降真香,又亲身过去查验,不知与张角说了什么,叫后者微微愣住。
袁珩站在村外,远远看着泥菩萨和玉仙子相对而立,不由沉思。
我会有自己的道。
这不是做谋士、做武将、做皇帝的问题,而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的问题。
那么,我是袁珩,是裹在门阀贵女画皮下的黔首,从光明璀璨的时代而来,身在苍生煎熬的时代之中,要往生产力所能容纳的、最利民的时代去。
我要为黎民剑,为苍生盾;而若想做到这一点,我便绝不能摒弃自己的门阀出身。
这就是我的道。
袁珩在田头悟道,想了很多很多,系统捕捉到她堪比蹦极的情绪波动,迟疑着说:【客户有杀意。】
是想要杀谁?
袁珩笑得很甜:【我这个人很善良的,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汝南袁氏子弟,我只与阿父、伯父亲近,其他的人没怎么见过。】
系统:【……】
可你好像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不在意啊。
系统迟疑着想,要不再贷款给我们未央买点儿零食……
各怀心事间,荀彧回来了。
他神情仍是平日里的温润模样,俯身对袁珩说的话却如同雷霆乍惊。
“我已与这位大贤良师约定,一旬后于阳翟县郊论道,你要一起来吗?”
袁珩瞪大眼,不无惊异地看着荀彧。
——说好的“那不是我们能承担的后果呢”?
荀彧却微笑:“堵不如疏。”
而后又悄声警告:“只是绝不许告诉公达,其他人也不行——我还想多活几年。”
袁珩便严肃而认真地起誓许诺,而后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珠鞋踩在尘土上,精巧的绣面沾上了难以察觉的污点,袁珩却浑不在意,嘴里还哼起了《无衣》。
任谁都能看出,袁珩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系统却不太好。
……荀文若,你抢我工作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