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坏习惯真的是越来越多。
赶着去买东西,他收拾人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飞驰在商店街的路上,回擂钵街的心情也比从前强烈很多很多。
家总是要回的,但曾几何时,“回家”并不具备这么大的诱惑,做完了该做的事,中也更倾向于四处逛逛或者找个地方休息。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樗萤。为了樗萤的安全他从不带着她出来打架,现在看来不带着人很失策,因为他的心没有安宁,反而更加动荡。
得回去给她算算那笔没完的账。中也开始第无数次盘算着要如何狠辣无情地收拾樗萤。
盘算中,他买好了年糕。
她到底干嘛突然亲他?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随便亲人是不好的事情吗,也不给点时间准备。中也越想越恼火。
恼火中,中也给樗萤买了一对亮晶晶的耳夹。
樗萤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送给她,她会高兴,他立马想象出她喜滋滋找镜子试戴的模样。戴好了,她扑到他面前,把脸转来转去地给他瞧:“好不好看?”
他说不好看,她眨眨眼:“你骗人。”然后一下子抱住他,逼他说实话。
他实话实说好看呢,她当然更高兴了,又一下子抱住他,不住地问到底有多好看。
她最近好喜欢抱他,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软绵绵的身子挨上来,抱住就不松手,且永远毫无娇羞,抬着脸等着看他的反应。
坏习惯真是越来越多。
中也在心里教训樗萤,自我感觉比严冬更冷酷,忽然听见收银员道:“送女朋友的吗?瞧你这么开心。”
收银员把包好的耳夹递了过来,中也抬起头,从墙上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往上飞的嘴角。
“羊”之王一下子被击溃,冲出商店暴走八百里。
人家不过点了一句,他就这个反应,要让他知道人贩虎视眈眈准备卖他老婆,擂钵街就得遭拆了。
再让他知道只是半天没看着,老婆竟然给敌对组织掳去,整个横滨都要炸掉。
“怎么样啊,考虑好没?”当时,人贩催促着白濑,“你不拦着我就牵走咯。”
白濑不吭声,下意识瞅了一眼樗萤,看她作何反应。
人贩觉得稀奇:“怎么,你做不了主?”
哪个敢做樗萤的主,她看着柔弱,却几乎是“羊”里最强势的人。
听见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要卖了自己,樗萤不以为惧,反倒笑眯眯地:“卖多少钱呐?”
人贩挑着眉,呸掉烟蒂,竖起一根手指,说话时鼻孔喷烟像个火车头:“一千万。”
一千万,在繁华的横滨九牛一毛,放到擂钵街却是大数目。
九流地、贱价人,擂钵街的居民即使堕落不堪到了要标价出卖自我的地步,价格也不会太高,大都市的贵人鄙夷宵小,连招聘最低等的仆婢都不会往这儿看一眼。
樗萤太美丽,美丽总是很值钱,于是她成为了出价史上的高光。
当然还有另一个高光,那就是中也,这小子威名太高结怨太多,人家不出高价杀他才怪。
“就这么点。”樗萤摇摇头,“可不够买我。”
人贩不怒反喜,咧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跟贵人讲讲价。”说着朝樗萤走了两步。
无动于衷的白濑在这时终于动了。他掏出蝴蝶I刀,逼停得寸进尺的人贩,尽管真正起作用的很可能不是刀,而是他动作时恶狠狠喊出的“中也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人贩将白濑从头顶扫视到脚,又从脚扫到头,这种洗礼无疑带着十分欠揍的轻蔑。但他还是耸耸肩,配合地退回阴湿铁皮屋里,像只缩头的寄居蟹。
白濑感到一阵恼怒。他压下怒火,将樗萤领向一条没人的小巷。
樗萤走很慢,白濑不耐烦,伸手拉她,樗萤不要:“我自己会走。”
白濑隐忍的火气越来越上头。行,人贩不把他放在眼里,樗萤也不把他放眼里,他不能牵,中也就可以。
平时她牵中也牵得那样兴高采烈,手指和中也的手指勾连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连大家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她也要隐秘地拉一拉中也的手。
白濑窥探到了这种隐秘,他当然知道樗萤是喜欢中也的,然而在怀疑和恼怒的加持下,他从樗萤对中也毫不掩饰的、充满偏心的喜欢里感到了侮辱。
他开门见山:“说吧,谁派你来的。”
樗萤道:“什么谁?”
“少啰嗦,我已经全知道了。”中也道,“敌人派你来使离间计,想撬走中也,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离间计现在又是在谁身上奏效了呢。樗萤略想想,大致能猜出白濑给灌了怎样的迷魂汤,奇道:“你真信啦。”
“有什么证据?”她又道。
白濑道:“如果不是敌人,你为什么不肯加入‘羊’,又为什么,上次我们打算去偷mafia的走私武器,你一定要拦着不让?”
“上次你也赞同不偷哦。”樗萤悠悠道。
“我那是——”白濑语塞,“我那是被你迷惑了!”
白白没了一批武器,都是她害的,还敢拿出来说。
“自从你来到这里,中也就越来越不听话。”白濑道,“他不说,我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能全神贯注在‘羊’的事上。”
“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我们要的是指哪打哪的牌。中也……你知道中也的力量多可怕,他一旦背叛,我们全得玩完。这就是你、还有你背后的组织的盘算!”
白濑见过中也怎样残酷地弄死敌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乐见敌人的灭亡,然而时至今日,中也不再完全服从,被捏死的蚂蚁很快就要是他了,他不能不心惊胆战,并在不断的自我暗示中下定铲除异己的决心。
白濑将那把吓唬人贩的刀对向了樗萤。
樗萤被刀刃弹射的明晃晃的光闪了眼睛:“我说没打算和‘羊’为敌呢?”
“我不信。”白濑道,“除非你从现在开始,永远跟‘羊’的意志保持一致,每次跟中也接触都在我们的监视下进行,我们想让中也干什么,你就得让中也干什么。”
樗萤闻言安静下来,凝视着他。
她的凝视是一口古井,至冷至静,幽深无比,这使她看起来十分漠然,终于有了一点儿“敌人”的样子。
“对你来说,中也只是工具吗?”她道。
白濑嗤笑:“瞧你说的,难道中也不是你的工具?”
樗萤轻声地:“瞧你说的,中也是我的宝贝好不啦。”
好失望,以为白濑带她出来有什么好玩的,结果在这里演劣质反间计,他真笨,不能明辨敌我,又不够大胆,认定了她是敌人,只拿把小刀晃来晃去地虚张声势。
樗萤正这么想着,却见白濑牙一咬,竟瞬间暴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狠绝神色。
他猛地往前蹿,蝴蝶I刀雪片似的朝她划来。
樗萤展开【盾】自保之前,那刀就被从旁横进的长棍挑开。
下一秒,四周土拨鼠炸窝,呼啦冒出若干彪形大汉,全副武装地林立着,咔咔咔要么掏刀要么拿枪,随便一个人手上的武器都比白濑的小刀厉害得多。
反间计变成谍战片。
樗萤被套袋子绑走了。
社会呼唤法制,社会需要法治。
经历过很多法外狂徒的樗萤对于被绑非常从容,但是不高兴人家把她笼在脏脏的袋子里,动作间他们还粗鲁地弄掉了她的发带。
大汉们簇拥着樗萤开着车,发觉绑来的小姑娘特安静,既不挣扎也不喊叫,可别窒息死掉了,拉开袋子一看,小姑娘真好看,再一看,人倒没事,只是满脸写着不乐。
“我难受。”樗萤拨弄着乱掉的头发,蹭了蹭脸,“别这样罩着我,我不会跑的。”
大汉们个个凶神恶煞,面对樗萤没有人质自觉的要求,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吓唬她。
樗萤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哭起来。
车子驶抵目的地的时候,车厢里已经完全变了幅光景。
樗萤坐在车子中间,占着宽敞的位置,头发梳好了,脸擦干净了,手上拿着一包巧克力饼干在吃。
原本雄踞在她左右两侧的大汉此时各自紧挤着车门坐,不然一挨着她,她就不乐意,她不乐意,这次行动的头目就要呵斥,让他们别再找不痛快。
这小姑娘分明是个小妖女,把他们头儿都哄住了。
大汉不招惹樗萤,樗萤却要搭理搭理他们。
她咽下饼干,好奇地道:“mafia好不好玩?”
这群人带走她之前,对白濑甩下一句“她的命港口mafia要了”,词儿特别酷,跟他们想要就能要到一样。
没人回答。
樗萤又道:“抓我干嘛呀?”如果要中也的钱,中也的钱都拿来养她了,未必有富余交赎金,如果要中也的命,那可真有点敢想哦。
还是没回答。
樗萤提出再要一包巧克力饼干,他们的头目倒是给她了。
“吃了不许再问,也不许哭!”头目凶巴巴的。
下车之后,大汉们把樗萤关进一个仓库。卷闸门缓缓落下,分隔了天地,明与暗以2:8、5:5、8:2的比例在樗萤眼前拉锯着,随着哐当的铁皮落地声,黑暗宣告了胜利。
又关小黑屋,横滨的人就知道把人关小黑屋。
头目在外面打着电话:“对,是,人已经关好了……尽快让中原中也知道……留意他的动向,等他跟mafia斗个你死我活,再把小姑娘杀掉。”
挂掉电话,头目想着樗萤在车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漂亮样子,思忖片刻,叫来手下,决定以更慈悲的方式处置她:“去看看有没有哪家要买人的,回来告诉我。”
……
等待半天,贴在闸门上确认听不到一点人的声音之后,樗萤往仓库的另一边走去。
仓库另一头没有门,她不在乎,用【拔】牌穿墙而过,此时外头已近黄昏,天际云燃烧出绚丽的橙色。
樗萤收起牌时,一道流光从袖间窜起,掠过脸颊,带来湿润的凉意,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牌逃了。
牌居然逃了?
樗萤第一次经历这种变故,很是惊奇,掏出牌一看,果然少了那张在“羊”基地收服的【雨】。
“咦……”
祸不单行,背后蓦地炸开一声呐喊:“喂,她跑了啊!”“给我站住!”
樗萤叹气,拿出【飞】牌,忽然又听见砰砰砰三声炸裂的枪响。
她心跳这才有些快起来,转过身,自高处飘然跃下一名少年,正落在她身前,遮挡了不远处倒地的三具尸身。
他手里的枪微微向外流着烟。
余霞璀璨。璀璨的霞光里,少年只有纯黑的发、纯黑的外套,雪白的脸、雪白的衬衫和身上缠绕的雪白绷带,世界忘了给他上色,他于是那么纯粹,又那么疏离。
“真好啊,死得轻松利落。”少年发出了轻柔的叹息。
第172章 说一万遍都一样的愿望。
“太……宰……治。”樗萤蹲在地上,用小石头一笔一划地写,抬头确认,“是这样写么?”
她旁边蹲着黑发的少年,他抱着膝盖,瞟了一眼樗萤的字,肯定了自己的名字:“唔唔。”
“照你说,你才是mafia的人,抓我的是GSS,套了你们的皮,想让中也和你们打起来,然后坐山观虎斗嘛。”樗萤道。
名为太宰治的少年道:“是哦。”
他的声音总是放得很轻又很缓,很温柔的样子,不过在樗萤看来,更像出于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儿的心态。生无可恋,当然无所谓抑扬顿挫地说话,她以前住院的时候也这样。
两个人这么蹲着交头接尾好一会儿,樗萤已经明白了太宰的来意。
GSS的计划被mafia截获,太宰受命掐灭导火索,要赶在GSS的增援到达之前帮助她逃脱。
“这是planB。”太宰道。
他说着,抬起一直握在手里的枪,两个人蹲得这么近,他都不用伸长手臂,枪口就轻松地抵在了樗萤的脑门上。
“个人认为最优的方案是做掉你,然后算在GSS头上。”太宰分析着,论及死亡,他茶褐色的眼瞳微微放光,“中原中也不那么笨的话,迟早会查到实际掳走你的本来就是GSS。GSS被中原中也一锅端,mafia坐收渔翁之利,多好。”
他笑了一下,即使脸上缠了绷带遮蔽了部分容貌,依旧因为这一点浅淡的笑意焕发出生动光彩。这个人长得实在不赖。
樗萤抬起乌溜溜的眸子,看了一下脑袋上的枪。
“不好。”她又低下头,下巴点在膝盖上,用小石子涂鸦了一个猪头,“我不愿意死。我还有事要办,还要吃很多好吃的,要到出去玩。”
太宰道:“这有什么价值?”
樗萤道:“你管呢。”
太宰端详了她一会儿,从善如流,把枪又放了下来。
他觉察得到,这个少女同他一样受着死亡的感召,遗憾的是她并不顺应这种感召,死亡那么美妙,她却强烈地向往生。
他立马懒散得整个人都快融化在地上:“那只能选planB了……啊,也不算太糟。毕竟从掌握的情报看,你对中原中也很重要。”
“我对中也重要,你们却要放了我。”樗萤道,“为什么?”
太宰干脆往后一摔坐了下来:“卖个人情诱拐他。”
说到底mafia跟GSS的出发点大差不差,都对中也打感情牌。果然太重感情的人就是会吃亏,到哪儿都被人抓把柄。
樗萤发自内心地怜爱中也了。
随太宰要诱拐不诱拐,能把中也从“羊”里掰出来算mafia本事,讲话讲太久,牌的气息越来越淡,她得去追牌,而且GSS的援兵也快到了。
出发前,樗萤想给中也打个电话,告诉他她要跑去别的地方玩一玩,让他别担心。
太宰道:“没带手机。”
他倒是掏出纸笔,让樗萤留了个言。
樗萤并没想过这一走从此无缘擂钵街,【雨】牌很难追,她找它找了好久,先时还有些若隐若现的气息,后来干脆踪迹全无,石沉大海。
横滨不大,一丢东西,它就变得好大好大。
是日,一辆黑色林肯在横滨街道上行驶着。开车的是管家,管家一边稳稳驾驶,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后座郁郁寡欢的小少爷,第无数次劝解:“小少爷,您就放下吧。”
小少爷捂住耳朵不要听。
管家道:“樗萤小姐都走了多久了,再说您也知道,带走她的是‘羊’之王,那个超——恐怖的‘羊’之王诶。”
小少爷正是曾经黏着樗萤想把她带回家的跟屁虫小少爷,一晃数月,他还是不能释怀,樗萤要中也,不要他。
当时他立马就去查了中也的身份,想给中也一点颜色看看,信息一到手,打手沉默,他也沉默。
……是中原中也,好可怕,根本打不过。
提起这事,小少爷泄气的同时还有点不服气:“‘羊’之王怎么了,我们家背靠的还是港口mafia,他有什么了不起。”
港口mafia名下产业林立,小少爷家正是其中一个,有港口mafia的庇护他们家生意顺风顺水,拿钞票当床垫睡,“羊”则一直在贫民云集的擂钵街,这种优渥的生活中原中也能给樗萤吗,他不能。
小少爷还派人偷进擂钵街找过樗萤,可惜被中也发现了,派去的人给揍个半死,还好拍到了几张樗萤的照片。
照片里,樗萤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可爱,在擂钵街那么混乱那么贫穷的地方住着,居然没有瘦,脸蛋盈润的,眼睛弯弯在笑。
有一张照片里她居然和中原中也牵手!他从来都没牵过樗萤的手!小少爷气得不行,把中也那部分剪掉了。
他越回忆往事越郁卒,盼着什么时候樗萤受不了跑回都市,他能再见到她,所以没事就在街上乱晃,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连樗萤的影子都没看见,一定是中原中也那个混蛋把樗萤锁在房子里,而且听说擂钵街越来越乱……
小少爷泪眼朦胧地望向车窗外,这一望不打紧,差点没从座位弹射上天:“停车!”
管家吓一跳:“少爷?”
“快点!”小少爷拍打着他的座位,“快点停车!”
混乱之中管家追着自家少爷跑出车厢,很快明白小主人的失态因何而起。
高高的阶梯花坛上坐着个极鲜妍的少女。长长的黑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辫尾和丝带一同垂坠下来,风起,丝带就轻轻飘荡。
她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凝睇着一个人时,会显得纯真又热切。此时她就很专注地看着一个向她伸出手来的的路人,并且朝对方伸出手去。
小少爷气势汹汹冲过来,瞪跑了骚扰樗萤的路人,顺便瞪跑四周那些驻足的、肯定不怀好意的人,一回头,发现樗萤在瞪他。
再次见到樗萤,跟做梦一样。可一见面就惹樗萤不高兴,好梦会变成噩梦,小少爷语无伦次:“不是,我,我怕她欺负你……”
“可是她并没有骚扰我。”樗萤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小少爷充满希冀地道,“樗萤……你还记得我吗?”
樗萤闻言有些茫然。她显然没有在意他,所以不能迅速回忆起面前这是哪个人,但她又有一副好记性,茫然几秒之后,她道:“是你。”
她果然记得他!小少爷幸福死了,激动地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受不了中原中也,偷跑出来的?你别怕!”
他义薄云天,提到的人名却恰好提醒了她刚才未完成的事,她问:“你带手机了吗?”
她好好地跟人家借着手机呢,小姐姐热心借给她,却被瞪走,想到这里她又刮了这鲁莽的少年一眼。
“带了带了。”小少爷拿出手机。
这个世界还处于用翻盖手机的时代,把手机往上翻开真是怀旧的操作。
樗萤哒哒哒按下一串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听。
找牌的日子,没有中也保护,她一样过得很好。外头有趣的东西层出不穷,樗萤玩得开心,却也想中也了。
她想什么都不会比中也更好玩,又想有趣的东西,中也见了,也会觉得有趣吗?
从太宰那儿离开之后,樗萤联系过中也,他写给她的号码她一下子就背了出来,可是打过去,电话没有人听。
这次也没有打通,提示关机。
樗萤挂掉电话,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觉得真暗,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来了乌云。
刚还很灿烂的阳光一下子衰弱下去,有气无力,像一只煎坏了灰扑扑的饼。
樗萤把手机往小少爷手里一塞,跳下花坛就走。
小少爷急忙拦住:“你去哪里?”
“回擂钵街呀。”樗萤道。
“别。”小少爷大失所望,原来她不是不要中原中也了,可是好不甘心,中原中也放她一个人在外头逛,他根本不关心她,她还想着回去,“你回去干什么?那里又不好。”
樗萤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少爷想起最近听说的擂钵街出变故很乱的传闻,坚决不让路:“你想回去找中原中也,是不是?擂钵街现在乱哄哄的,他要能出来找你早来了,要么是他不能找,要么是他。”
他看樗萤一眼:“嗯……不想找……”
用膝盖想也知道后者可能性百分之百为零,樗萤才不在这里跟他辩论,依然要走。
小少爷好着急,想跟她一起走,从阶梯跳下来,惊到路过的报童。
报童一激灵,手里报纸扬了半打,撒在樗萤跟前。
卖的江湖小报,版面却印得很大,头版头条上白纸黑字刊着最夺人眼球的新闻。
小少爷见樗萤突然蹲了下去。
他不明所以,很快发现她在专心盯着报纸,便也凑个脑袋过去看。
只见上头大大的字排了两三行,目光迅速掠去,最关键的信息跳脱而出。
“羊”之王……中原中也……
宣告死亡。
第173章 谁懂啊满世界寻找老婆。
“中原中也的确是死了。”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复命,如是禀报。
他讲话讲得挺大声,正切合小少爷想让樗萤听见的意图,可顾及樗萤的心情,小少爷又觉得这个人讲话讲得太大声。
小少爷小心翼翼转过眼去,看着一旁的樗萤。
樗萤正趴在窗户上,盯着花瓶里的花出神。
外头的天完全阴了,云层不堪重负,沉到快砸落建筑群,偏偏就是不下雨。
不知踪迹的雨点。和中也一样,下落不明。
小少爷以为樗萤会哭,或者快要哭起来,为了不惹她伤心,他制止了探子的话头。
樗萤转过身,却是一张平静的脸,她看着探子,说话也轻柔的,没一点儿哭腔:“怎么不继续说?”
“这……”探子识趣地等主人指示,小少爷一抬下巴,他才接着竹筒倒豆子,“擂钵街出了大变故,‘羊’解散了。中原中也正是死在这一场组织剧变里,一种说法是他死于械斗,另一种说他死于中毒,总归活着的‘羊’的成员没有一个否认中原中也的死讯。”
樗萤睫毛颤了颤:“‘羊’其他人死了吗?”
“这倒没有。”
“证据呢?”
探子笑了:“如果小姐需要,我可以为您拍摄一些他们的照片回来。”
“不是这个。”樗萤道,“你说中也死了,我要看看证据。”
探子同样地拿不出证据。他倒没有失职,只是真相过于残酷——中原中也落入悬崖,尸骨无存。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探子眼见樗萤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小姑娘本来就白,一忽儿薄成了一张纸,可她还是没有哭,低下头去拨了拨辫子,又抬起头,说:“我想吃糖。”
小少爷有点迷茫,不过樗萤的话就是圣旨,他赶快叫人去买一盒最好最好的奶糖回来。
递糖给樗萤的时候,他碰到樗萤的手。她的手好冷。
樗萤仔细地剥除糖衣,把奶糖塞在嘴里。奶糖把她脸颊鼓出一个小小的圆。
小少爷和探子一时无话,从没遇过这种反应,两个人默默瞧着她吃糖。
咽下最后一口,樗萤站起来,对小少爷道:“谢谢你,拜拜。”
“啊?”小少爷慌了,“你去哪儿?”可千万别给中原中也殉情去!
结果樗萤还是要去擂钵街。
小少爷愁得头发都扯断,他好不容易把樗萤带回家,就是打着他的消息会比樗萤亲自去擂钵街探听更快的旗号,现在传闻坐实了,中也死透了,樗萤还要去危险的擂钵街。
“小姐,‘羊’没了,其他压抑多时的组织可都在这时候冒出来了。”探子好心提醒。
她长得这个样子,以前有“羊”之王庇护,所以在擂钵街那种地方还能平安无事,现在自己回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世界上没有人拧得过樗萤,樗萤一定要走,小少爷绝不肯放她一个人,带上保镖队护着她去。
“你别伤心啊,萤萤。”他絮絮叨叨,“实在伤心也没事,看过了就跟我回来,在我家伤心吧。”
中原中也,对不起了,要辩证地看待事物,你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对我不是。
樗萤到底没有进入擂钵街。她在擂钵街之外的地方看见熟人,是柚杏。
跟小少爷下车拦她一样,她也拦住了柚杏。
柚杏跟在“羊”时完全两样,底气全无,若非拦她的是樗萤,她是要拔腿就跑的。
看见樗萤,柚杏先是高兴:“你没事!”随即意识到樗萤和中也的关系,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眸避开樗萤的目光。
“他们都说中也死了。”樗萤道,“是真的吗?”
这真是一道送命题,柚杏不肯回答,支支吾吾说有事要走,还是实现了拔腿就跑的本能反应,被保镖队拦下,才勉强道:“嗯……啊,是真的。”
她感觉到樗萤的眸光瞬间变得好可怕,吓得浑身寒毛直竖,而这样的可怕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樗萤什么都没做,只让她把发生的一切讲出来。
其实有什么好讲呢,中也和“羊”的龃龉本来就在,你让一下,我让一下,表面相安无事,心里的芥蒂却越来越多。
中也回来发现樗萤丢了,一头要找樗萤,另一头担着“羊”的事务,焦头烂额,还要跟同伴吵架。
他不相信樗萤是敌方的人,“羊”信;“羊”给不了樗萤的线索,mafia给得了。
“羊”们逐渐感觉中也与mafia走得太近,不满与疑心日益高涨,终于酝酿成了浓浓的恐慌。
大家忽然意识到,失去“羊”之于中也,好比鱼失去自行车,而失去中也,“羊”别说自行车了,车轱辘都没,难以成行,一定会被灭掉。
正值青春,最勇敢、最无畏、最愚蠢、最狠得下心的少年少女听从恐惧,发动了政变。
“中也、中也是掉下去了……”柚杏声音越来越小,几欲把字重新吞咽回去,“掉下悬崖,我们都看见了。可都是他们做的,我什么也没做,真的!”
她怕保镖队打她,可是樗萤没有让保镖队打她。
樗萤问:“你都看见了,那中也是什么表情?”
“什么……”柚杏微怔。
“中也当时是什么表情呢。”樗萤道,“他伤心吗?”
柚杏无言以对。
樗萤离开了。
樗萤还想去中也坠落的地方看看,小少爷告诉她,那地方是mafia的地盘,要进去得想想办法。
天已经太晚,小少爷留樗萤在家休息。他很担心樗萤,怕樗萤茶饭不思,让厨师做了很多香香的菜。
樗萤吃了好多,他于是安心。
入夜,小少爷在被窝里熟睡,樗萤的房间亮起灯。
少女坐在盥洗室地板,晚餐吃的东西一股脑吐得干干净净。
樗萤好困,将头埋在臂弯,她又好冷,于是使劲儿缩了缩,把双脚踩在睡裙的裙摆上。
她叫了死神大叔,死神没有出现,叫中也,中也也没有出现。
樗萤小小声道:“妈妈。”
想妈妈。
妈妈去世的时候,樗萤很小,妈妈教她不害怕,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只是一件很难准备和习惯的事情。
生病之后,樗萤想,轮到自己来把这个道理教给爸爸。
私心里希望这个时刻别来得太早,最好永远都不要到来。即便如此,她依旧清楚地知道,在步往生命尽头的进程上,一定会是她先。
过分。来这个世界之前,也没人告诉她在这儿不是她先,是中也先呀。
樗萤在盥洗室的地板上睡去。窗外噼噼啪啪,砸起了雨滴。
孕育多时的雨终于压垮层云,轰轰烈烈落到人间,带来一场气象局始料未及的寒潮。
mafia人事变动,处处戒严,去崖边的计划搁置了,小少爷很高兴,最好趁这个机会让樗萤忘掉中也。
他自认在奉养喜欢的少女这件事上不会做得比任何人差,尤其不会比中原中也差,拿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哄樗萤开心。
樗萤并不开心。她倒不哭,常常发呆,吃饭也按时吃,只是总会吐出来。
小少爷有些着急,旋即发生了更令他着急的事——樗萤被港口mafia通缉了。
“啊?”小少爷得知消息人都傻了,“怎么会?”
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樗萤怎么跟mafia扯上关系,但事实如此,mafia的搜查班正在紧锣密鼓搜寻樗萤,命令一层一层传达下来,要求掌握任何蛛丝马迹必须立即上报。
管家担忧地:“少爷,这……”
小少爷从没有直接接触过mafia的人,却也知道mafia手段多可怕,被搜查班抓到,下一步就是被关被拷打,樗萤怎么受得住,她会死掉的!
他决定瞒报樗萤的消息,叮嘱管家:“不许告诉爸爸妈妈。”
“不好了少爷。”仆人跑进来,“樗萤小姐她走啦!”
这夜仍有雨,一阵紧一阵疏,雨大的时候樗萤在屋檐下躲避,雨小的时候,她撑着伞,玩一种边走路边躲避小水坑的游戏。
她走的不是大路,街上人不多。一个穿皮衣的酷姐姐倚靠在门边抽烟,冷不丁瞅见白生生、精灵似的少女独自在街上游荡,以为眼花,再一看竟是真人,想提醒她注意安全。
等看清了樗萤的脸,酷姐姐脸憋得发红,立马折回屋里打电话:“老大……我看见BOSS发话要找的人了!”
樗萤要去mafia,她知道中也坠落的悬崖在mafia的墓园。
天气真不好,用飞的会淋雨,她忘了跟小少爷借钱再出来,又没钱打车。
正想着,小少爷的车追出来。
“樗萤!”小少爷又一次拦住樗萤,他上辈子可能是一根收费站的道闸,“你不能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樗萤眨眨眼:“我不怕。”
“不是……”小少爷左顾右盼,草木皆兵,“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墓园。”
这才把樗萤哄上车。
小少爷告诉樗萤她被通缉的事情。怕她吓到,他委婉地略去被抓到的悲惨后果。
樗萤道:“那你不该让我上车,被发现你会很惨哦。”
小少爷闻言紧张地深呼吸两下:“我会努力不被发现……”
外头的雨又大起来。
雨幕是天然的屏蔽器,对亟需注意安全的人太不友好。
意识到被跟车的时候已经太晚,车子左右、后方缓缓贴上来幽灵一样的黑车,在这个时间、这个当口,还能有谁,只有mafia。
小少爷心脏狂跳,开车的管家也心脏狂跳,一脚油门飙飞起来。
原本保持低调的搜查班见状也不装了,风驰电掣全力追逐,数道黑色闪电在马路呼啸,溅飞大片积水。
管家居然不是吃素的,几次紧张刺激的急转弯之后,竟有望甩脱追兵。
正大喜,前方巨石轰然坠落,全面封路。
车子紧急刹停,再不能前进。一停下,四周便涌出许多人,将他们层层包围。
“不是,这市区哪来的巨石啊!”管家崩溃。
这下完了,全完了。
樗萤闻言心里一动,要开门看看,却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一个黑影席卷过来,像一场暴风,遽然扯开车门,冰凉的雨混着他身上冰凉的气息鱼贯而入。
车厢里很暖,樗萤身上发散着微温的馨香,淡淡的香气涤荡过去,暴风便偃旗息鼓,静止在了她跟前。
那人太急,又激动,微微气喘,樗萤抬头看着他,看得有些愣。须臾,朝他伸出手去。
有些事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
比如中也的橙发湿透了会浸成很好看的鸢色,他的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跟猫眼一样明亮。
又比如,雨原来是有温度的。
在被对望无限拉长的时间里,清寂的雨水淌过中也的眼,打落到她手上,濡湿,温热,渗进皮肤,一直渗透到骨血里。
第174章 他是她眼泪的真正受众。
中也经历过无数个睡前闭目祷告的夜晚。
他并不相信神,不拘哪位超自然物聆听他的愿望,他只是有需求。
哪个家伙都可以,如果在听,赶快识相点给他一个梦境。
也许他太缺乏虔诚,有求于人都那么拽,神从来不回应他的许愿。
于是他从没做过梦,永远不懂得“做梦”是什么滋味儿。
同龄人比如白濑,都会做梦,青春期一到他们就开始梦女孩子。
也许不做梦跟操纵重力一样是异能力的一种,直到中也遇见别的异能力者,得知异能力者也是会做梦的。
“拜托,怎么可能不会做梦,又不是机器人。”异能力者道。
中也一脚把对方踢上了天。
他假装愤怒,实则惶恐,因为他心里早有怀疑:自己不是人类。
怀疑的种子随着经年累月的无梦茁壮生发,毕竟哪有人永远不会做梦?又哪有人自有意识以来就残缺了九岁之前的记忆。
没有父母,没有来处,不被期待,连“中原中也”这个名字都是没意义的代号。
如果不是人类,那么伪装着生活在人类之中的他又算什么呢?
一个寄生着异能力的怪物……
置身于“羊”热烈的簇拥,中原中也却始终感觉到深深的孤独。
这孤独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刺激得他在每个无梦醒来的清晨连连作呕。
中也寻找过自己身世的下落,收获少得可怜,他也有在等,等待哪一个人突然出现,说着“原来你在这里”,将他认领。
从来没有等到。
好吧。中也想,算他求神的态度太跋扈,行了吧。
无所不能的“羊”之王悄悄对所有超自然物低了头,祈祷得虔诚了点——偶尔眷顾一下他,一次都好。
然后他梦见了樗萤,在他将她带回“羊”基地之后。
梦里,她与他对向而行,他望着她,她却只望着远方。
擦肩时她才终于觉察到他的存在,奇道:“咦,中也。”随后雀跃地笑起来,“你在这儿啊,真好。”
“嗯……”中也很别扭,他想跟樗萤说点什么,没等想好,她就越过他一个人走了,没有回头。
中也胸中一荡,猝然睁眼,满目天光里,现实的樗萤正趴在床边玩,见他醒了马上朝他挨过来:“中也!”
跟所有成真的愿望一样,她香香的,甜津津的,像一团棉花糖云。
痛苦和孤独获得了浩大赦免,太猝不及防,他整个人轻飘飘,离魂一般。
超自然物一给给个大的,仿佛竭力验证他不是神弃之子。
中也依然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自我折磨的时刻倒变得奢侈起来,因为他没时间,樗萤总有出其不意的招数将他折腾到火冒三丈,又总能够将他所有不安定悉数抚慰在亲昵的相偎。
从GSS口中得知樗萤“死讯”时,中也想,他们才是真的要死,遂用重力对敌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碾压。
樗萤不在,他接连遭遇欺骗、背叛、鏖战,保全背叛的同伴、加入新的组织,人生重新洗牌,好一通折腾,再强韧的怪物也会散架。
他不可以散架,他要找樗萤。
横滨真的好大,他找她好久,他晚上都不睡觉,心脏在漏夜疾驰时疯狂跳动,随时会破膛而出。
这次他祈祷得比任何一次都用力。神终于再次回应他的请求,像故事开始时那样,让他和她在雨中相逢。
中也握住了樗萤向他伸来的手。
来不及喜悦,他立马蹙起眉头——她的手好冷。
再往她脸上、身上一瞧,心里更猫挠似的,太阳穴突突跳——怎么瘦这么多?!
“你……”中也喉咙发涩,见樗萤要钻出车门抱他,不由急了,扶住她的肩,低声道,“雨水!我身上全是雨!”
樗萤不管,一定要跑出来。落汤鸡只他一个就够了,到时候她淋雨着凉,糟的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心。
中也干脆把樗萤往车里一塞,自己也低头坐了进来,甩上车门。
小少爷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目瞪口呆,继而心如死灰。情敌居然活着!他也太会活了吧,掉悬崖甚至连点伤都没有,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五个他。
中也忙着拍身上的雨,管家敏锐觉察到这位少年和mafia非同小可的关系,殷勤地递上毛巾。
中也先给樗萤擦手,再低头胡乱地擦自己身上。
樗萤把手放到他脸颊,轻轻摸着,手指接触的皮肤是热的,这个人活生生在眼前,平平安安。
她又摸摸他的手,他腕子上还戴着她的樱桃发绳。
樗萤嘻嘻道:“他们都说你死了呐。”
中也道:“开玩笑,能搞死我的人还没出生。”
他忙活个不停,好容易把雨水擦得七七八八,突然有雨点子打在手背。
这什么破车,居然漏水。
中也很快又发现,不是车漏水,是樗萤在哭。
他见樗萤哭过很多次,非常有经验。她一般眼圈儿先红,睫毛会慢慢被细碎的泪珠打湿,第一颗眼泪从眼眶坠下的时候,他就应该服软了,如果眼泪成行地落,说明比较难哄,要是她立马转身离开并且装聋作哑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睬,属于最可怕的情况,要费最多心思、最低三下四才能转圜。
可是中也从没见过樗萤现在这样。
她并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认真地盯着他,嘴角也没有向下,眼睛却啪嗒啪嗒掉,晶莹的泪珠子一大颗接着一大颗骨碌碌往下滚,根本收不住。
一下哭得太凶,她呼吸急促,绷直的颈越发纤细,努力咽着哭声,身子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中也刚刚被猫挠过的心一下子落在五百度平底锅上炙烤。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游刃有余,被同伴拿涂毒药的刀捅也挨了过去,人生哪有那么多对付不了的事……
不是,他现在就对付不了,他慌得要死,拿毛巾给樗萤擦脸,想起毛巾擦了雨水很脏,立马扔掉,用手背轻轻拭她的眼泪,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你别哭啊!”中也语无伦次,“不是、别哭得那么厉害啊!我用最快速度找你了,现在才找到是晚了点,下次……没下次!”
他忽地抬眼怒视已经石化的小少爷:“难道你们欺负她?”
管家把头摇成拨浪鼓。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人,竟也被少年生吞活剥的气焰吓得尾椎发凉,连声澄清:“没有绝对没有,中也先生!樗萤小姐以为您不在了,她一直在找您……”
小少爷没有出声辩解,还在石化。他的心好痛,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樗萤真的很喜欢中原中也,她从不在他面前这么哭。
千千万人里,只有中也才是她眼泪的真正受众。
中也听了管家的话就哑巴了。他的手也开始抖,用力握了两握,不能止住,他只好用颤抖的手抱住樗萤。
樗萤这才伏在他肩头呜呜地哭出声,哭得咳嗽起来,还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咬吧咬吧咬吧,中也情愿她咬重一点,出血都行,只是别再哭了,他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雨势渐小的时候,中也带着樗萤离开了小少爷的车。
外头的黑衣人还在候着,黑压压一群里有个挺拔的金发青年,大晚上,还是雨夜,他依然臭屁地戴着墨镜。
见中也出来,青年一抬下巴,示意黑衣人撑伞去迎,并意兴盎然地将目光投向了樗萤。
“我靠……”墨镜下的眼睛睁得老大,青年嗓子眼咕噜咕噜,原本准备好用来调侃中也的话此时一句也讲不出。
mafia首领亲自开口让搜查班协助寻找的小姑娘,大家都知道那是中也的老婆,争相猜测她得是什么样,才收服得了中也这样的刺头。
中也在提供人物画像信息的时候说过樗萤很漂亮没错。
可是真人也漂亮得太过分了吧。代号为“阿呆鸟”的金发青年瞧着被中也抱在怀里的少女,错愕久久不能消去。
中也这小子,nb。
中也把樗萤抱上另一辆高级轿车。驾驶座的黑衣人默默发动车子,驶离了这个雨夜。
车子停在一幢高级公寓前,中也领着樗萤上楼,找门,摸兜拿门卡。
樗萤已经不哭了,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很新又很贵:“这是哪儿?”
“家。”中也把门卡放在感应器刷。
樗萤道:“你的新家吗?”
中也闻言看樗萤一眼,她的眼睛在走廊灯下泛着湿漉漉的桃红。他抬手用指背在她眼下抚了抚:“我和你的新家。”
第175章 原来你喜欢粉色蝴蝶结。
樗萤在新家里逛来逛去,探索着属于她和中也的小小地图。
房子辟了玄关、客厅、厨房、盥洗室和两个卧室,还有个小小的书房。
从客厅连带的阳台望出去有很不错的景致,家具也很齐全,规规整整,只还没来得及留下多少生活的痕迹。中也除了工作就是找她,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多。
中也放好洗澡水出来时,樗萤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试图用面巾纸折一只白天鹅。
她把两条辫子解了,长发打着微潮的卷儿松松散散披开,像纯黑的柔波吃了膨化剂,衬得脸又白又小。
樗萤不要穿鞋,两只拖鞋胡乱踢在沙发下,中也过去弯腰握住她光裸的脚踝,很凉,遂将抱着的衣服放到她怀里:“洗澡。”
樗萤翻了翻衣物,睡裙很软糯舒服,中也连贴身的内衣都准备了,她仰头看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粉色蝴蝶结。”
“什——”中也差点咬到舌头,“什么喜欢不喜欢!衣服我托别人买的,你快给我去洗澡!”
泡完澡出来,樗萤身上寒气全消,四肢暖烘烘,屋子里也弥漫着暖烘烘的食物的香味。
这个时间没法儿买菜,中也只好煮速食面,放上火腿海苔,硕大的一碗,樗萤可以埋头进去洗脸。
她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嘬着。见她好好吃饭,中也才脱掉已经快被体温烘干的湿外套,进浴室收拾自己。
洗完,樗萤也饱了,他顶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坐下,拉过她吃剩的碗开始风卷残云,然后去卧室给她铺床。
樗萤抱着枕头站在床边看他,眸子忽闪忽闪,等他到处都收拾好,过去将他衣角一扯:“我想你今晚跟我一起睡。”
中也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还好他开的暖光灯,大概看不出脸红:“我就睡隔壁。”
“你不跟我一起睡,我不睡了。”樗萤把枕头扔在床上。
她又耍赖。中也有些恍惚,仿佛时间折叠回溯,他们两个还在“羊”的基地,没有发生后来的动荡,她也没有过那么多伤心。
他很快回神,意识到现实就是现实,现实是樗萤开始说她哭太久无论今晚怎么敷眼睛明天起来也一定会肿成桃子,他不愿意一起睡肯定因为不想看见她丑丑的样子。
她垂着眼,眼皮果然适时地微微发肿,瞧着十分可怜又十分可爱。
可爱比较多。
中也不愿意去回想自己妥协的过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躺倒在樗萤的床上之前,还给她掖了一下被子。
樗萤拖着被子黏过来。她嘴巴好辣,薄荷味儿的牙膏清爽过头。
“我要一个草莓味的牙膏。”她道。
中也闭上眼:“给你买。”
“我还要公仔,要一个超大的抱抱熊。”
“买。”
樗萤消停了,房间里顿时变得很安静,只有时钟的针脚在滴答滴答走。
心里最惦记的事情得到了落实,按理说再没有比这更松快的时刻,很适合睡个又黑又长的觉,但中也奇异地没有睡意。
他睁开眼,想按掉小夜灯,发现樗萤也没睡,眼睛睁得很圆,在捉着他的脸看。
怪不得右边脸那么热。
中也伸手覆住樗萤的眼皮,樗萤捉住他的手,轻声道:“还疼吗?”
他以为她指的肩膀上那一口:“根本不疼,皮都没咬破。”
樗萤摇头:“刀子扎的地方,还疼吗?”
关于“羊”之王陨落的传闻,其实说法一和说法二都正确,是械斗也是毒杀。
对同伴毫无警惕的首领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要杀他,一把涂毒药的刀就够了。
中也腹部已然痊愈无损的伤口衍生了微小的刺痛。
身体上的难受他已经忘却,原来心底的难受还残留着,等待一句温柔的话来唤醒。
中也道:“不再疼了。”
樗萤骨碌坐起:“我看看。”
中也的伤感荡然无存,下意识压住衣摆,这个人就是来治他的,他努力不嚷出来:“不用看!”
“我要看。”樗萤道,“给我看看!”
这么搞今晚还睡不睡了,找回老婆的中也第二天也还是要上班的,最终中也还是没好意思让樗萤看,但是答应她可以摸一摸。
起初他并不觉得摸一摸比看一看更要命,直到樗萤凉软的小手贴上他的腹。浑身细胞在同一时刻点燃,腾腾腾地躁起来。
中也差点把自己的指骨捏碎。
樗萤摸摸,果然没有伤口,于是很放心。再摸摸,她感到满意:“有腹肌。”
薄薄一层,隐隐约约的线条,非常好摸。
樗萤想再玩玩,中也忍无可忍,用被子将她捆巴捆巴放好,威胁她再不睡觉就没有草莓味牙膏,也没有抱抱熊。
樗萤根本不怕他效力约等于无的威胁,但她很配合地乖了,想再和他讲讲话:“跟我说说吧,那些天的事。”
中也跟她说了。说着说着,发现她睡着了。
也好。留以后慢慢讲。反正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他悄悄朝樗萤凑近些,闭上眼睛,终于也睡了过去。
中也如今是港口mafia的人,跟在“羊”时的首领地位不同,他要给mafia的首领打工。
作为有组织有纪律,并且很有品味的黑I帮的一员,他的服装风格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
中也穿上成套裁剪得宜的黑西装。黑色皮质颈圈、十字领结和黑手套是美神的添妆,用于解构制服下的致命吸引。
同僚馈赠他一顶系着柔金丝绸的帽子,质感极佳,十分绅士。
但中也顶着这么一身优雅绅士的装束是要出去揍人的,于是所有约束的符号都成了他暴力美学的注解。
颈圈会在挑衅叫嚣时,随喉结的轻颤而轻颤;当他用力薅住敌人的头发,黑手套便扯出十分优美的褶皱。
中也全副武装地坐在家里吃早餐。樗萤也醒得很早,在玩,窝在他身前,将他脖子上的颈圈扣好,又打开,像拆一个礼物。
漂亮猛兽,她的小狗。
中也给了樗萤门卡和一部手机,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巴,含糊道:“我晚上回来。”
“嗯。”樗萤道。她忽然有些兴奋,勾住他的颈圈,甜甜道,“那,我们现在是同居耶。”
中也差点没被她这句话噎死,但她说的是事实,他没什么底气训她,只隐忍地把她手从脖子摘下。
“我要出去玩。”樗萤道。
中也于是又给她一张亮晶晶的银行卡,叮嘱她*跑得太远要给他打电话。
自此,“中原中也”这个名字的传播力在mafia更上一层楼。
劲敌“羊”之王的加入使mafia获得了绞肉机般的超强战力,但他之前揍mafia的人揍得太多太狠,在年龄上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对于他本人,mafia上下物议纷纷。
好容易平息些,一夜之间他又因为老婆上了mafia头条热搜。
黑I帮听起来高深莫测,到底是由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黑衣人们面上严肃冷酷可以机枪扫射十条街,任务一结束,他们也拿出手机哒哒哒地聊天。
“那天晚上你没看见,真的超绝……”
“哭起来更好看了。”
“真有那么漂亮吗?”
“真的啊。”阿呆鸟实力认证,“大概是‘公关官’找了个大美人生出来的女儿那种程度吧。”
没见过樗萤的人便哗然。
美丽小姑娘固然吸睛,当大家发现她天克中原中也这台战场绞肉机,对她美丽的窥探便成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中也结束硝烟滚滚的武斗,退到车里打电话。
开车的黑衣人支棱起耳朵听着,电话那头,樗萤大概是要买什么衣服。中也道:“好。”
他很快打直身体,咬牙切齿:“我说了没有喜欢粉色蝴蝶结!”
过一会儿,他又脱力地倒靠在椅背,声音低了些:“……买,都买。你在那别走,我去接你。”
mafia对樗萤好奇,樗萤对mafia也好奇。
“mafia到底好玩吗?”她问中也。
中也道:“还行。”
还行就是挺好。
他提及mafia,跟提及“羊”时的神态并不相同,没有那样复杂的爱恨纠葛,对于mafia神秘的首领森先生,他有一种很纯粹的忠诚。
果然干一份有价值感的工作对于整个职业生涯的影响力巨大,中也现在内耗都少了很多,出任务的兴头总是很足。
樗萤还是找不到【雨】牌。她很无聊,打算跟着去看中也打架,不过很快就没时间去了。
中也始终牢记初心,贯彻让樗萤人生高质量发展的理念,把她送进了学校读书。
第176章 她更吃情意绵绵那套吗?
黑色轿车幽灵一般低调滑行在横滨都市中心。
驶进居民区,车子在外观同样低调的“旧世界”台球吧前停下,从车门跳出个明亮得十分不低调的少女。
樗萤穿着新新的高中制服,衬衫雪白,深蓝格纹的蝴蝶领结和制服裙随下车的动作轻轻荡漾。
她今天没有梳辫子,乌黑的长发拢在耳后,用彩色一字夹夹了三两个“X”在头发上点缀,很是俏皮可爱。
樗萤熟门熟路推开台球吧的店门,正值下午营业时间,店里却十分清净。
台球桌边站了两个青年,休息区坐着三个青年,都不是客人,该算这家台球吧的主人。
青年们早已从细微的声音与动作中分辨到来的是樗萤,便毫无作为,仍进行着手上正在进行的事。
换作不明状况的陌生人误入,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哎呀,萤萤。”当中最美貌、代号为“公关官”的青年放下台球杆,十分愉悦地瞧着樗萤,“第一天上学开心吗?”
金发的阿呆鸟是老熟人了。他先打完手上的一球,才撑着球杆大喇喇欣赏起樗萤今天的装扮。
“开心!”樗萤道。
她溜到休息区找水喝,先跟坐在正中穿黑白礼服的银发青年打招呼:“钢琴家哥哥。”
钢琴家笑吟吟的:“下午好,萤萤。”
与公关官、钢琴家考究的服装相比,钢琴家左手边坐着的男人穿得可谓极其简朴,脸也普通,还没有表情。他进入人堆,会立时像水溶于水杳无痕迹,却是相当厉害的暗杀高手,代号为“冷血”。
这么可怕,樗萤却不怕他,见他那张桌子上有水壶,走过去,冷血抬手按住壶:“咖啡,你不爱的。”
“来这里,萤萤,有果汁。”虚弱的声音从钢琴家右手边传来,穿白大褂的病弱青年朝樗萤招手。
这个人看起来像个病患,脆弱程度跟樗萤现世的身体有得一拼,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医生,代号也叫“医生”,医术了得,第一次见樗萤时便看出她底子很不好,还开过方子给她。
樗萤欣然坐在医生的桌子,捧住他送上的果汁。
“喂!”中也大踏步从外面进来,“不要给她喝奇怪的东西!”
他一手提着樗萤的书包、校服外套,另一只手正摘掉鼻梁上架的墨镜,蓝瞳中满是对医生的警告。
医生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樗萤,解说道:“果汁里加了十足十的毒药哦。”
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充满病态的阴暗之色,活像大反派——不好意思,似乎从大多数市民的立场看他的确是个反派——话毕,期待地等着樗萤的反应。
樗萤想了想,低头抿一口果汁,果汁漫在舌尖清甜无比。
她正口渴,把果汁都喝掉了。
喝完,她看看医生,再看看中也。
中也一副想拆掉地球却被迫中止的表情。
医生道:“不害怕?”
樗萤摇头:“医生不会害人。”她一条小命吊到现在,医生付出了多大努力,她的身体出一星半点问题,医生都是第一时间跑过来看的。
“而且‘医生’哥哥你,也不会害我。”樗萤捧着脸,“我这么可爱,害死就没有了哦。”
医生闻言阴暗地发笑,笑着笑着不住咳嗽,樗萤给他拿药,他抬手制止,抚了抚胸口顺气,叫她:“小糖罐子。”
她的确是可爱,招人喜欢,至少挺招他们几个喜欢,否则不可能在群狼环伺中这样悠然。
就算有中也的保护,也不能。
在座诸位没一个好惹——这个由钢琴家、公关官、阿呆鸟、医生、冷血和重力使组成的“旗会”,是港口mafia年轻精英的互助会。旗会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搅得横滨天翻地覆。
横滨招谁惹谁。
中也每次跟旗会其他人碰面都臭着脸,不过每次要碰面他都来。
在樗萤上学这件事上,他借了公关官的力。想联系最好的学校,却不想以mafia的名义,他从没想过给樗萤打上mafia的标签。
公关官主动递的橄榄枝。“我有几个校方的好友。”他道。
以此为契机,樗萤接触到了旗会,并很快跟旗会诸人混熟。
这几头狼凶名远扬,却十分包容和受用小姑娘的撒娇。
“跟身为正式同伴的中也比起来,樗萤对我们的信任还要更多些呢。”钢琴家调侃。
阿呆鸟高声道:“中也就这鬼样子!”
他从雪柜里拿出一个蛋糕给樗萤吃,不惧被中也目光灼灼地瞪着,一边拆蛋糕盒一边问樗萤:“他那么臭屁,你看上他哪一点?”
樗萤盯着蛋糕,饿了,把叉子咬在嘴里,不假思索:“他好。”
阿呆鸟:“细说。”
“他哪里都好,只是嘴上别扭不要讲真话。”樗萤端起蛋糕用目光问了一遍在场的人要不要吃,得到微笑摇头的回应,才挖了一大勺,“如果他不很信任各位哥哥,是不会带我来这里的。可他从来也没阻止我过来。”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中也。
中也被目光聚焦得炸毛,很想用重力狠狠碾压这个店,侧过头去不要跟任何一个人对视:“我可没这么说过!”
众人沉默。
少顷,公关官嗤嗤笑出声打破沉默,很快阿呆鸟、钢琴家等人都笑起来,连冷血也哼了一声。
这么一笑更不得了,中也一跺脚,店里所有贴地的家具失重悬浮。
“找打吗你们!”他的脸可媲美三月没擦的锅底。
武力威胁对普通的敌人有用,对同样身负战力的同伴生不了效,倒使气氛更热切。
“萤萤,你看他,好可怕。”公关官对樗萤道。
中也见樗萤吃完了蛋糕,立马过来拉她:“回家!”
“诶诶诶,我也一起。”阿呆鸟举手,“我也回家,今晚我叫菜上门跟你们一起吃。”
他好巧不巧住在中也和樗萤楼上,老跑下来逗樗萤玩,要么拉中也去出任务,在他们两个的生活里上蹿下跳。
“死远点。”中也领着樗萤头也不回,“自己叫车,不许去我那,否则我揍扁你。”
阿呆鸟耸了耸肩:“真是一点也惹不了……我还是觉得樗萤能跟这小子谈简直不可思议。”
“我倒觉得。”惜字如金的冷血开口了,“他们两个很配。”
“哦?”钢琴家道。
“他有话,她替他说了。”冷血道,“他心里就不憋了。”
而且中也怎么惹不了,樗萤不就能惹,她惹他,他还能凶她吗,他有抵抗力吗,他难道不喜欢吗。
无解。
回到家,今天不用写作业,樗萤继续欣赏自己穿新校服的样子。
她喜欢上学,中也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中也和公关官为她挑选的学校的确挺好,师资和硬件设施都是一流,办入学手续的时候,校长在办公室对樗萤长篇大论,说他们学校如何如何厉害,又在什么什么榜上第一,樗萤愿称这所学校为横滨第一中学。
樗萤问中也要不要一起去上学。
“我没有时间待在学校。”中也道。
他忙得很,经常是连轴转,明明才十六岁却快做完人家三十六年的工作量。
不过,中也再忙,他也打算每天去接樗萤放学。
他不否认樗萤从人潮中唯独锚定他又雀跃走向他的感觉很好,且他多多少少有点危机意识和占有欲。
樗萤从去学校办入学手续那天就开始收到告白和情书了。
中也眸光沉沉,咬住指尖扯下手套,想着从情书上看到的热烈句子。
那种话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他不认为自己对于樗萤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搞不好她更吃情意绵绵那一套。
他有点烦躁。
烦躁刚起,樗萤就跟小蝴蝶似的飞了过来,玩他。
中也的头发渐渐长了,发尾微微翘起,樗萤褪下他手腕的发绳,抬着胳膊给他扎了个小揪揪。
中也不喜欢身体接触,生存经验告诉他别人碰他一般都是要害他,但樗萤不是别人。
他嘴上不说,心里很喜欢樗萤碰他,总是轻轻的、绵软的,小动物相互舔舐一样亲密。
他垂眸看着她的侧脸,渐渐失神。
樗萤伸手在中也眼前晃晃,很快又将他勾回现实。
他才发现她都已经坐到他腿上来了,她往前凑,瞧着他:“你想什么呢?”
她的眼是清澈的桃花潭,脉脉水波将他淹没。
中也心脏狂跳,想逃远些,樗萤搂住他的脖子不让。
她点点嘴唇,那种恶作剧的鬼马精灵又浮在脸上,跃跃欲试地:“我要亲亲。”
第177章 给足她为所欲为的底气。
上学的日子里,樗萤总是很开心。坐在教室开心,听老师讲课开心,午间和同学一起吃饭也很开心,像普通人一样过校园生活最棒了。
“普通吗……”同学小杏满脸惶恐,想起早上樗萤打开鞋柜跟潮水一样涌出的情书,再想想她桌面堆成小山的早餐。
追樗萤的人从前校门排到后校门,不过排得再长也没有用。
“我有老公哦。”樗萤道。
少女吃着甜甜的糖果,展开粉红的玻璃糖纸放在眼前,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甜蜜的滤镜。
她嘴巴也甜甜的,怎么可以从那么甜的嘴巴里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每天下午来接你的那个人,他就是你的老公吗?”小杏问。
很难不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
橙发少年会在下午放学时分准时现身,戴着琥珀色的墨镜,露出精致流畅的下颌线,一把腰被修身的西装勾勒得紧窄劲实。
他有时坐在轿车里,有时候干脆轻巧地蹲在车前盖,双手插兜,明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自然而然发散出松弛嚣张的气息,仿佛整个横滨都是他的。
……不好接近。
跟他搭讪他完全不搭理,路人迷路了去问他他倒会面无表情地指点一下。直到下课铃响彻全校,樗萤的身影从往外涌的人潮中出现,他的脸才会柔和起来,然后迎向樗萤,接她手里的东西。
家里有娇滴滴小姑娘的,不仅要警惕社会上的黄毛,还要警惕社会上的橙毛啊!
“是啦。”樗萤道。
“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没有在上学吗?”小杏问。
樗萤已读乱答:“他要养我,就不上学了。”
“那他是做什么的?”
“是宝石店的店员。”樗萤道。
中也明面上的确在一家宝石店打工来着,虽然真正的工作是监视走私宝石的流通。他甚至有员工证。第一次拿出来给樗萤看的时候,樗萤兴奋得不得了,双目放光:“好厉害!”
中也不觉得这厉害在哪里,但樗萤热烈的情绪感染力太强,他不由得赧然,摸摸鼻子:“这有什么。”
“中也已经有工作了,当然很厉害。”樗萤道,“萤萤这辈子都不会工作的。”
她没有机会长成大人,也就无以做大人的事情。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爸爸妈妈给樗萤花了好多好多钱,妈妈先走了,樗萤也没来得及赚钱给爸爸花。
她是真的相信有来生。不然可怎么还报啊,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都给她了。
“不工作就不工作。”中也道。
他的设想里,樗萤做什么事都行。读书进修也行,周游各国也行,什么都不做整天玩也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他能为她做的,就是给她为所欲为的底气。
还有漂亮的宝石。
中也好几次接完樗萤还要去工作,一直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他以为樗萤睡了,开门的动作很轻,结果一进门,樗萤还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电视。
“依萍。”她见了他,摇着头叹息,“你都在上什么班,怎么越做越晚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依萍是谁?”中也道,一边换鞋一边掏兜。
樗萤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要拿东西出来,顿时将依萍抛在脑后,奔过去抱他:“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中也抬起手,指间挂着璀璨的项链,链坠是一颗纯净的巴西海蓝宝。
“哪来的?”樗萤很喜欢,撩起头发,催着他给戴上。
中也动作生疏地扣着链扣。指尖不时触碰到樗萤白皙的颈,他越发抿紧唇。
等项链扣好,他鼻尖都冒了汗。
“是不是很贵?”樗萤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中也道:“买得起。”
他下一次加班的时候,又拿回来一串星光蓝宝的手链。
“诶……”小杏还卡在中也职业的进度里,“该说不说,他不太像宝石店员。”
“好吧。”樗萤道,“我跟你讲真的,你不要说出去。”
小杏好奇地附耳过去,被樗萤一把抱住。
樗萤身上真的好香,又软,脸上皮肤滑滑的,让人好想亲一口。
小杏有些飘飘然,听得樗萤在耳边道:“他是黑,手,党,哦。”
小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还是宝石店员可信度高一点。”
等到放学,小杏跟在樗萤身后走出校门,又一次看见樗萤所谓的老公——
好可怕!还是选黑I手I党吧!
中也今天没有戴墨镜,完全袒露了他那张优越的面容,跟樗萤倒是配得一匹。
但是他脸板得跟冰块一样,气场肃杀,抵在车门的拳头攥得那样紧,仿佛下一秒会把整部车锤爆。
樗萤走近他时,他拳头攥得更紧,隐隐有些磨牙。
开车的黑衣人都有些担忧地张望——从来没见中也对樗萤这个样子。
樗萤却见得多了,伸手摸摸中也的耳朵。
她的有着太阳色绒毛的小狗微微侧了一下头但没完全躲开,她于是摸到他烫烫的耳朵尖。
樗萤钻进车子,中也坐得超远。
司机要开车还要看八卦,眼睛十分忙碌。
他看见樗萤朝中也那儿凑了又凑,中也还板着脸但没有躲开。
樗萤在中也的口袋里搜出一包零食,打开来吃:“我错了。嗯……下次……”
中也双目灼灼:“还有下次!”
难道樗萤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她只是昨晚跟中也玩“谁动谁是小狗”的游戏。
中也玩游戏超认真,一动也不动,樗萤就把他按住亲脸亲了个爽。
“这里喜欢,这里喜欢,这里也喜欢。”樗萤在他脸上轻轻地点来点去。
耍赖皮就算了,还、还……!
那是中也脸最红、红得最持久的一次,红到他偷偷拿冰敷脸但是被樗萤撞见,他于是更受刺激。
而且到最后樗萤也没当小狗。让她当小狗她就要生气,于是中也承受了一切。
樗萤觉得中也是个被不配得感加持的弹簧,爱他太多,他会恐慌,他对待恐慌的本能就是抵抗。
抵抗完之后卸了力,他心里才有更多的空缺去试着接纳那些甜滋滋的爱意。
好心疼哦,但这样也让他更好玩了。
樗萤道:“没有下次,你不喜欢,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
中也道:“闭嘴。下次不准!”
黑衣人在驾驶座,明明白白地从“没有下次”听到“下次不准”,又从“下次不准”听到“下次可以”,等下车的时候,中也的态度基本上已经是“什么都可以”,不用樗萤要求,他自己主动牵住了樗萤的手。
重力使的那双手除了插兜,大概就是用来牵老婆了。
樗萤照旧喜欢在放学后来“旧世界”待一会儿。
台球吧里,旗会精英们围绕着咬笔头的少女,人手一本课本在看。
樗萤中途插班,功课本来就比别人落下很多,还一直学着新的知识。
旗会成为了她的辅导班,刀口舔血的青年欣然且主动接受了课后辅导老师的角色,毕竟樗萤叫的“哥哥”很动听,她受教的样子也很可爱。
“选A选A选A。”阿呆鸟道。
冷血道:“选C。”
樗萤最后决定这两个人的她都不要听,她选择相信在座唯一一个有博士学位的医生。
医生以狂打点滴的吊命状态给樗萤讲题,樗萤很担心他会随时厥过去,他却越讲越兴奋,话题一岔:“我还知道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方法,要学吗?”
樗萤道:“比起这个我更想学养生方法。”
医生表示他爱莫能助。
等樗萤的功课补习完,中也会跟同伴打打台球。他台球打得很漂亮,每次都赢得神采飞扬,踩在桌上嘲讽这几个人球技太烂。
这种时候,他才比较像只有十六岁的样子。
在怼与回怼中,几个人打了起来,钢琴线、枪、注射器和刀子乱飞,樗萤则在刀光剑影里吃她的下午茶。
打架是他们增进感情的艺术她了解。
阿呆鸟不跟他们打架,他趁混战钻出包围圈找樗萤玩,朝樗萤伸出手,樗萤分了一个泡芙给他。
“哥哥搞了辆新车,特带劲。”阿呆鸟道,“明天开去接你放学。”
樗萤还没说话,中也先听见了,一球杆把阿呆鸟卷回战场:“不用你接。”
“我接怎么了。”阿呆鸟道,“我就接!我还带樗萤去高级餐厅约会!”
万万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课间,樗萤收到阿呆鸟的讯息。
阿呆鸟:【;-)】
樗萤:【?】
阿呆鸟:【今天下午哥哥接你放学;-)】
樗萤:【中也呐?】
阿呆鸟:【他进局子了^_^】
第178章 这种事情现在不可以想!
是日下午,警局审讯室。
中也歪在冷硬的金属椅子上,双手插袋,脸色极度不爽,像被人抡了十数个拳头。
手痒。想拆掉审讯桌,把整座楼踢飞到天上去。
他到底没有,因为阿呆鸟拍胸脯保证会好好接樗萤回家,也因为拆楼一时爽,事后需要应付纷至沓来的麻烦,得不偿失。
反正不是第一次进这地方了。
对面的警官在翻资料。他姓村濑,是老熟脸,特喜欢抓中也的小辫子,无论大事小事,逮到中也就会请他过来喝茶。
“你小子行啊。”村濑警官慢悠悠道,“这次把人揍到妈都不认,人家有录像,也有人证,可逃不了了哦。”
中也抬头望天花板,沉默。
他倒没有罪疚感,只是最近揍的人太多,正在想到底是哪个这么有胆。
宝石交易里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贪婪的脸,想着想着他走了神,想到擂钵街那个试图拐走樗萤的人贩。
“我还不是帮她,把她送到好人家去,一辈子吃喝都不愁!”人贩被中也抓住后抵赖着,“再说不是没成吗……”
中也问要把樗萤卖多少钱,彼时樗萤下落不明,这事儿人贩也知道,告诉说卖不卖的都过去了,他有樗萤的下落,拿两千万来换。
“一千五百万也可以……”他觑着中也的脸色,斟酌价格。
中也冷笑一声,转身回mafia拿钱,拿很多很多钱,塞满硕大的手提箱,然后用这箱子把人贩爆了头。
“嚯,你们是没看见。”去接中也的阿呆鸟回来绘声绘色跟旗会的人讲,“下手特别狠,要是他把箱子扔那里不要就更狠了。真可惜~中也离让我佩服只有一步之遥。”
“我又不像你一样神经。”中也道。
这世上还存在没用的钱吗?何况他找回樗萤之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大人在说话呢你这家伙。”村濑警官有些不满地敲桌子,等中也望回来,他道,“重复一遍啊,说点mafia的信息出来,你就能将功补过。”
中也毫不犹豫:“不。”
他继续看他的天花板:“我等律师。”
村濑对中也的坚决倒不意外,中也越坚决,他越惋惜——这小子的义气用在正途上更好。
“行。”村濑推门出去,不多时,带着两杯泡面和水壶回来,“等吧,且等呢,刚好快饭点了一起吃点,吃完我俩继续磨。”
“我不吃。”中也道。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一位警官探进头来:“小村,有人找。”
村濑诧异:“律师这么快?!”
“什么律师?”同僚道,“是别的事,你出来一下。”
村濑不得不把泡面放下,警告中也:“不许跑,也不许搞破坏,否则罪加一等。饿了就把泡面吃了。”
中也每次都对村濑老父亲一样的絮絮叨叨很不习惯,侧身对着他,假装没听到。
村濑走后,审讯室顿时安静很多,中也把胳膊肘撑在桌上,托腮发呆。他也觉得这次律师来得快了点,毁灭证据的效率变得那么高吗,好事。
不过很快地,村濑就回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律师。
村濑的脸色非常古怪,直勾勾盯着中也,把中也盯得发毛:“你干什么这种眼神!”
村濑没理他,对着门外问:“看看,是他吗?”
门口晃进一个制服少女,整个房间刷一下明亮起来。
樗萤的发型跟今早出门时不一样了,换成甜美的双侧泡泡辫,乌油油的头发上交替系着粉的蓝的细缎带,在逐渐入夏的时节瞧着清新又舒心。
中也一点都不舒心。看见樗萤,他先是嗖地打直了背,随后迅速站起。
发现樗萤眼下挂着泪珠,他脸色更差,下意识往前几步。
村濑抬手制止:“站住!”又看着樗萤,确认,“是他吗?”
少女怯怯点头,眨眨眼,泪珠子落了两颗下来:“要关他很久很久吗,警官叔叔?”
村濑的嘴巴张得好大,以至于不能马上回答樗萤的问题。
无人在意的瞬间,大门自己把自己关好了。
村濑不讲话,中也要讲。他对着樗萤,颇有些牙根痒:“笨蛋!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阿呆鸟根本不靠谱!出去了要用台球杆子敲死他!
“喂喂喂。”村濑道,“‘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你还敢在这大声,我以为你犯下的事够多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宗——”
樗萤轻轻扯他的袖子:“中也还犯了什么事?”
“反抗调查。”村濑道,“无证驾驶轿车,还有……”
现在多个诱骗小姑娘!
“哇。”樗萤兴奋地望着中也,“你也会开四个轮子的车啊?”
“怎么崇拜上了?”村濑头疼。
刚才同事说有个小姑娘求助家里人失踪,失踪的家人叫中原中也,他根本不信。
整个横滨还能找出第二个中原中也吗?村濑寄希望于重名巧合,但现在彼中原中也跟此中原中也对上号了,离谱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
“你是‘羊’的人吗?”村濑问樗萤。
樗萤摇头:“但是我跟他从‘羊’还在的时候就在一块儿了。”
村濑道:“他是你的谁?”
樗萤看中也一眼:“老公哦。”
村濑只觉一股风油精似的冲劲儿直达天灵盖,太酸爽,不禁追问:“你别的家人在哪,妈妈呢,爸爸呢?”
樗萤垂头不语,抠着书包的提手。
村濑心下了然:“你没地方去,中也把你捡到了,你就跟着他了,是不是?”
“不是哦。”樗萤道,“不是他捡到我,是我选择了他。”
她怎么可能没有地方去,正因为随处可去,主动的驻足才显得那样珍贵。
“好好,先不管谁选择谁,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他现在要被关,所以你先回家,好吗?”村濑道。跟樗萤讲话,他的语气很温和,“我请同事送你回去。”顺便看看中也到底住哪里。
他说着伸手去开门,拧把手,没拧动。
“稍等。”村濑道。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去转那个把手,见鬼,把手跟镶嵌在门里一样纹丝不动。
“继续稍等。”村濑道。
他保持着身为警官和大人的风范,可谅他怎么保持,拧到最后汗都下来,甚至打电话叫了同事在外面撬锁,门始终无法打开。
中也道:“我来开。”
他和村濑一样不想把樗萤留在这里,拆楼就拆楼好了。
“打住,想都别想。”村濑一边鼓捣门一边道,“你出手就不止拆道门了,罪加一等,给我待在原地不许动弹。”
中也不动,樗萤自己会凑去他跟前。
她把鼓囊囊的书包放在审讯桌上,打开,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饭盒,打开饭盒,一层是特级寿司,一层是满满的烤牛肉。
“我在餐厅打包的。”樗萤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小盒雕花西瓜,“还有点心。”
中也拭去樗萤脸上的残泪。她这是过家家的泪水,不掺杂一丝伤心,相反,都给困在这儿了,她还很乐在其中。
“跑到这来给我送饭?”他低声道。
“嗯嗯。”樗萤道。
阿呆鸟果然带她去兜了风,也果然带她去餐厅吃饭,饭很好吃,她很喜欢。
“叔叔一起。”樗萤把菜分成两份,拿一份给村濑。
村濑放弃开那个门了,等同事拿工具破拆,一通操作下来本来就饿的肚子更咕咕叫唤,他摆摆手谢绝樗萤的菜:“你们吃吧,吃多点长身体。”自己则提水泡了一杯面。
樗萤好久没有吃过泡面,闻见香气有点馋。
中也往嘴里塞两个寿司,过去将牛肉往村濑跟前一放,默默拿走另一杯面,泡开。
村濑调侃:“不是有骨气地不吃吗?”
“跟你换!”中也闷声道。
他夹起一筷子面,吹吹,送到樗萤嘴边。
面夹得真多,樗萤吃了一大口,塞得脸颊鼓鼓。
村濑一边嗦面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这俩小孩儿的举动。
中也倒是真疼老婆,樗萤好好吃饭,他的神情便很专注放松。
中也对于樗萤在分开的日子里瘦了这件事耿耿于怀,找回樗萤后,家里的恩格尔系数有段时间一直很高。
樗萤吃两口泡面,腻了,转开脸不要,中也顺手把她剩下的面吃得精光。
“我想抱抱你。”樗萤道。
中也立马看向村濑,村濑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耳朵却支得很高,分明一直在听,他不由脸热:“现在不许想!”
“小姑娘过来。”村濑冲樗萤招手。
樗萤过去了,警官大叔的絮叨对象于是从中也换成她,从这个年纪要保护自己不要乱来到在学校要好好读书,再到长大了过平静的生活就很好,讲得口干舌燥时定睛一看,樗萤居然听得很认真,认真到他都不好意思起来。
村濑摸摸鼻子:“大叔是不是太啰嗦了?”
樗萤摇头:“我愿意听。”他是真心为她着想,还给了联系方式,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中也在一旁坐着,这次倒没有走神,或许也将村濑的话听进一星半点。
“你啊。”村濑叹了口气,对中也道,“说真的,中也,你是个好孩子,走正途多好啊。”
村濑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同事在外边累得气喘吁吁:“小村,真是见鬼了,这个门怎么也打不开,要不就让里面那位出手吧!”
“这不行……”村濑还想拒绝,却见樗萤走到门口。
她手里凭空变出一把长剑,朝门锁挥砍下去,锒铛作响中,浮现一张纸牌。
樗萤将新牌【锭】和变回纸牌的【剑】放入口袋,转头对瞠目结舌的村濑微微一笑,又对中也挥挥手:“拜拜啦,早点回家。”
阿呆鸟在车上等到打瞌睡,终于等到车门打开,少女快活地探了进来。
“出发。”樗萤系好安全带。今晚公关官拍电影,阿呆鸟带她去探班。
中也不在,大家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排出时间陪她玩。
不过很快地中也就回来了。他似乎真听进村濑警官的话,回来之后,他开始和樗萤一起上学。
第179章 他忽然感觉到无比幸福。
踏进教室的瞬间,小杏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那个大马金刀坐在课桌、正跟樗萤讲话的橙头发男生,穿着学校的制服,却长得好像樗萤的老公。
咦。咦咦!
她稳住心神定睛再看,什么好像,那根本就是本人啊!
“他钱赚够了,就来和我一起念书咯。”樗萤道。
她高兴得很,每每觉得生活太平淡无趣,中也就会鼓捣点好玩的事提她的兴致。
“我可不是去玩的。”中也道*。
最近一桩交易里出现了宝石失窃事故,买家携带三颗鸽子蛋大的钻石潜逃,龟缩不出,mafia查到他有个私生子在樗萤的学校上学,中也作为抓捕行动的总负责人进来蹲点。
“你蹲你的,我玩我的嘛。”樗萤道。
她喜欢校园限定版的中也,兴高采烈地打扮他,出门前给他系领带系得特别认真。
中也到底被樗萤玩惯了,并不觉她慢腾腾的动作耗时间,也不觉得这样郑重无意义,闲散地一边用手机发信息一边任她摆弄。
冷不防樗萤将领带一拉,他倾倒过去,抬手撑住墙才没压她身上。
中也立时横眉竖目,准备训人,而映在他眼中的樗萤是那样可喜——粉扑扑的脸颊,弯弯的眼噙着甜甜的水波,水波又映照回他,浓情蜜意。
“老公。”樗萤望着他,轻声细语地。
中也于是被这两个字堵得无话可说,强行压下嘴角,捏樗萤的脸,颇口不对心地发狠:“欠收拾。”
“老公好帅,喜欢。”樗萤得寸进尺,越发攥紧了手里的领带,“你抱我。”
她讲完就往中也身上扑,撞他个满怀。
中也永远会被樗萤的想一出是一出搞到手忙脚乱,随手扔掉手机,手机失重虚浮在空气中,樗萤则被他实打实地捉牢在臂弯。
跟拥住了一大簇花似的,她那么柔软,又那么香,整个世界都被同化成她的气味。
“等下摔了!”中也怀抱软玉温香,还是没忍住要唱一唱白脸,恶声恶气地道。
“不会的。”樗萤搂住他的脖子,“有中也在,萤萤不会摔,萤萤永远也不会受伤害。”
她的眼神那样认真,仿佛说的是天下第一的大实话,骄傲到下巴快飞天上去。
她晃着他:“对不对?你快说。”
中也还能跟她唱反调吗?而且她好像在夸他,他勉为其难地跟着自夸:“对对。”
樗萤刮了下他的脸:“不害臊。”说着,咯咯地发笑。
中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也笑了一下。
中也背地里这幅温顺样子,小杏无法想象也无缘得见,呈现在她眼前的中也始终是一个比不良更不良、比危险更危险的刀锋一般的食物链顶端生物。
尽管中也努力保持低调,悄无声息插班进来,非必要不开口跟别人讲话,小杏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毕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被樗萤选来当恋人呢?还是个混社会的。一定隐藏着很锋利很锋利的獠牙。
小杏心有戚戚,别的同学可不信邪。
中也预想的低调并没有维持太久,他是樗萤老公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当天就有人闯进教室示威。
“就你踏马叫中原中也啊?”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生跟柱子似的杵在中也跟前,一拍桌子,桌腿颤三颤,“放学给我等着。”
“哈。”中也好久没见这样小学生式虚张声势的挑衅,倒也新鲜,往后一仰,两条腿架上课桌,“你最好是别偷跑。”
“所以呢?”阿呆鸟道。
樗萤坐在车里吹空调,喝着清凉的桃子茶,惬意得眯起眼:“所以中也在教室里等他们,我在这儿等他。”
“失策失策。”阿呆鸟扼腕叹息,“没往学校里塞几个练家子。”
“哪里够。”公关官今天也来了,他刚排完一出戏,脸上还带着妆,美丽的五官越发闪闪发光,跟樗萤坐一块儿,交相辉映。
谈到背刺中也,公关官兴致勃勃:“咱们两个进去伏击他吧?”他拿出电话,“我叫上冷血一起。”
这时车门打开,中也钻了进来,脸色十分臭屁,显然听见了这两个人暗地谋划的余音。
他径直在樗萤身旁坐下,塞给她一份还热乎的红豆鲷鱼烧,看着公关官:“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公关官道:“讨厌,我们可什么都还没做。”
三个人都没打算问中也被单独留堂的结果,显而易见的事情有什么好问。
樗萤知道中也肯定吃不到一点亏,却也低估了他出手的后劲。
翌日上学,中也被夹道欢迎,走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或目露崇拜或面带恐怖的男高中生们热烈迎合着:“老大来了!”“老大。”“中也老大!”“老大这边请!”
樗萤觉得这个称呼好古早,小杏则在一旁惊悚:“他才来一天就成校霸啦!”
“真的耶。”樗萤后知后觉,捧着脸道,“中也是个天生的领袖也说不定。”
强大的中也扎在慕强心最盛的少年堆里,像蜂蜜投进了熊堆,一时追捧者众多。
“他那天甚至都没出手。”学生们风传着,“一脚就撂倒了前辈!”“超绝!……”
“啧。”中也并不为这样的盛誉而喜悦,“烦死了。”
他进学校是为了卧底又不是为了登基,被前呼后拥有什么好处。
而且那堆男生本来为了樗萤才跑来找麻烦,被制服后,他们骑到他头上的心死了,撬墙角的心却没死,可怕得很,要么哭着问他追到樗萤的方法,要么跪下来问给一百万能不能离开樗萤。
对于上面这种觊觎人家老婆的,中也毫不客气一脚一个,终于都治得服服帖帖,成为全方位多层次的校霸。
小杏有幸见识过一次中也收拾人的风范,是收拾外校的人——王图霸业越来越广——出手之稳准狠简直一击必杀。
觉察到小杏的注视,中也朝她那儿看了一眼,戾气未收,剜得她瑟瑟发抖。
“好恐怖!”小杏伏在樗萤肩头,“他这么凶恶,你也喜欢吗?”
樗萤拿着望远镜看外头。中也正和一群男生在操场上打闹。
“苹果吃整颗,看人也要看整个嘛。”樗萤笑眯眯道。
凶凶的中也只是无数个中也碎片里的一片,整个儿的中也是超棒的中也,她当然喜欢。
他很纯粹,是面毫不假饰的镜子,投入什么,就反馈什么。
小杏后来才知道,那天中也揍的外校人,是外校最恶劣的不良,敲诈勒索过不少本校的学生。
他们那天正把本校生堵住,意欲为非作歹,被中也撞个正着。
中也出手之后,不良再也没敢在附近露面。被欺负的学生抱着中也大腿嗷嗷哭,中也皱着眉头道:“鼻涕弄我身上就揍死你!”然后给他扔了包纸。
樗萤最近参加了社团,放了学有社团活动,中也永远等她一起回家。
有一次,小杏坐着自家专车出来,看见等樗萤的中也正在领老奶奶过马路。
他的脸还是那张脸,表情也依旧是酷酷的表情,小杏却觉得观感不同了。
中也看樗萤也是看一整个儿的。她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任性,爱哭,爱作妖,半夜睡醒拉他出去看星星,要吃一个布丁就不许买两个,凶起来比他还凶。
可是她包容,又勇敢。有充足的自尊和海一样丰沛的爱,并且不吝于将爱共享,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尽管他始终对自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又是一个等待老婆的放课后,中也拎着樗萤的书包和她想吃的草莓大福,在一间又一间音乐教室前游走。
他听见乐声由远及近飘扬而来,循声驻足,透过半掩的门看见樗萤在弹钢琴。
少女纤巧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磕磕绊绊跳着。
她做事很有三分钟热度,可上了头又容易认真,一遍一遍练习,乐声断了又衔接,直到从指下畅快流出一截完整的《小星星变奏曲》。
樗萤很高兴地笑起来。斜斜洒入的阳光弹在她睫毛,将她的视线染得璀璨又轻柔。
“我要再来一次。”她道。
中也在音乐教室外席地而坐。他闭上眼,化进那轻灵的琴声,想到彼时在擂钵街,她只能拿筷子和杯子当乐器,又想到他和她已经有从前可以回忆,有当下可以同享。
他开始想未来。他想他一定给她更多她想要的,他可以成为她快乐的基石。
他忽然感觉到无比幸福。
第180章 何以成为太喜欢的注解。
《小星星变奏曲》的余韵流淌了很久。中也始终闭着眼,沉浸在柔和的黑暗里,琴声不知何时散去,一个温软的身躯挨着他坐下。
被内心的愉悦搓软筋骨,他难得起些懒意,转身躺倒,将脑袋枕在樗萤腿上。
樗萤低头,冰凉的发梢在他脸颊一触即离,她的视线却如丝如缕,源源不断地堆缠下来。
外头的天光已转为暮色,教学楼变得十分安静,樗萤的一字一句便格外清晰,落进耳廓,敲出清甜的回声。
“好不好听?”樗萤问。
中也道:“好听。”
“我练了好久,很认真的,当然好听。”樗萤很有自知之明,洋洋得意地道。
她不着急回家,也不着急吃点心,中也这么乖,她心里痒痒,伸出手指从他眉心仔仔细细描到下颌,假装这绝佳的恋人并非天造地设,而是她一手画就。
中也在樗萤轻柔的触碰里昏昏欲睡。
别人上学,听课逃课泡妹,他上学,主业盯梢,兼职念书,还时不时要陪小弟们一起玩耍,参加体育活动。
体育课上踢足球,中也一鸣惊人。重力使控球简直是用天赋挑战凡人的承受天花板,体育老师舌拱不下,高呼“天才”。
“这惊人的速度!这恐怖的命中率!”
体育老师极想让中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试试其他其他球类,但是怕被中也削。
体育老师还想把中也拉去参加国家队,同样地怕被中也削。
于是都没能成。
这样的日子耗力却又安逸,跟刀口舔血比起来,中也这一天天度过得也太梦幻了。
睡意醺然里,中也听见樗萤的窃笑。一块帕子带着淡淡的香气吹落到他脸上。
又搞什么名堂。
他心里嘀咕,面上无动于衷,嗅着帕子上属于樗萤的淡香逐渐昏沉,离入梦只有一线之隔。
偏偏这时樗萤弯腰,隔着帕子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
那吻很轻,隔着单薄的织物一触即离,双唇的轮廓却十分清晰,唇角微微上挑,无疑含了非常狡黠的笑意。
中也一个激灵,腾地弹坐起来,表情傻得要命,被抽了魂似的。
数秒之后,他才想起来装凶,可心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跳,脑袋灌满蜂鸣,脸也热成了大红布,根本凶不起来,只能一把抓住樗萤的手。
她的手真小,软软的,嫩嫩的,和她的嘴巴一样。
中也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否则,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垂下眼去,痴痴盯着樗萤的唇看。
她擦了唇膏,嘴巴泛着甜润的色泽,他知道她有草莓味的、樱桃味的、水蜜桃味的唇膏,可是看不出来今天擦了哪种味道。
他喉头有些干。鬼使神差地,他离她越来越近,等到呼吸缠进她的呼吸,他终于意识到要发生点什么。
樗萤眸光闪闪地瞧着他,不害羞,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真的可爱。中也内心涌起无数怜惜。
他对樗萤的怜惜原始而恒定,并在每一个相处的时刻潜滋暗长。
她像巴掌大的小猫、光洁剔透的瓷器、叶片上颤巍巍的露珠,像每一种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事物,他于是没法儿不小心,怕自己性格冲动、话太糙、粗手粗脚,一言一行都有顾忌。
他都快亲到她了,临了还是顿住,低声问:“……可以吗?”
“噗嗤”一声轻笑和清脆的相机快门声同时响起。
中也行动如电,立时跃起,随手抓个东西朝声源掷去。
美味的草莓大福在改变了重力强度和方向后变成大杀器,流弹一般直击目标,被刀刃格挡,当啷一声,草莓大福和刀一起断成两截。
“好险。”公关官叹道,随即责备起阿呆鸟,“你快门按快了,差点就亲上了!”
阿呆鸟不甘示弱:“笑出声搞砸一切的是谁啊!”
“少说两句。”冷血收起只剩半截的刀,酷酷地道,“中也准备杀你俩了。”
这三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看风景,咬牙切齿的中也果然是很好的风景,不过很快就演变成了四人混战,没亲到老婆还被笑,中也很有一颗敲掉他们颅骨当酒壶的心,出手毫不留情。
一直到坐上车,公关官、阿呆鸟和冷血都没能理顺中也的毛,三位青年各自挂彩,仍然身残志坚地哄小孩,阿呆鸟还得开车。
“你们没事跑到学校干什么!”中也依旧黑着脸,“人还一次比一次多!”
照这个势头,下回连钢琴家和医生都会跑过来,到底是上学还是逛菜市场。
“家里两个孩子都在学校读书,不允许大人来接一接吗。”公关官坐在副驾驶,温温柔柔地道,“退一步讲,就算不接,中也你难得上一回学,我们难道不能看看你学得怎样,有没有给旗会丢脸。”
中也一脚踹在副驾驶的椅背。
得,亲情牌没用,公关官只好搬救兵:“萤萤,你哄哄他。”
樗萤正跟冷血玩翻花绳,冷血翻得怪好的,她不错眼地回道:“可是哥哥你干坏事。”
“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偷看还偷笑。”公关官放软身段,冲中也递了个服软的眼神,“昂。”
樗萤看中也一眼,又道:“你还欠我个草莓大福呢。”
“赔你十个,不,一百个。”公关官道,“哥哥老了,还能挨上中也多少脚?如果不小心伤了脸,演不了电影,万千少女的梦会碎掉,你也不想看见悲剧发生吧。”
樗萤嘻嘻地笑起来:“那再要一个芒果挞。”
“买,你要什么都买。”公关官欣然应允,“上次你去探班,不是觉得那把道具剑很酷吗,我跟道具组要来送给你。”
樗萤转而拉着中也玩翻花绳,中也就暂时没有时间跟他理论了。
车子停在一家位置隐秘的西餐厅。
钢琴家和医生已经点好菜等候,见樗萤落座,钢琴家将菜单推向她,笑吟吟道:“萤萤想吃什么?现在加。”
樗萤从善如流,翻开菜单点了两个菜,公关官记着他对樗萤的承诺,追加了好几道甜品。
说起来个个都是忙人,却很喜欢拉着中也和樗萤聚餐,美其名曰让俩长身体的小孩儿吃好点,中也冷眼旁观了几次,发现……他们似乎真是这么想。
都是道上混的搞什么温情,中也起初有点抗拒,但钢琴家坦坦荡荡:“铁打的人也要吃饭,横竖都是吃,一起解决了不好吗。”
是这个理儿,加上中也发现樗萤喜欢大家聚在一起吃饭,他于是不再说什么。
饭桌上,樗萤吃得很香,青年们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情,问中也那逃跑的宝石买家处理得如何,又问樗萤学习学得怎么样,补习有没有效果。
中也见樗萤飞快把搭菜的百香果渍番茄吃完,知道她肯定喜欢,一面说话,一面顺手把自己那份给她。
“吃西餐可不兴夹菜啊。”阿呆鸟道。他一面说也一面把没动过的菜给了樗萤。
樗萤不要他的。
阿呆鸟心道这俩人护短倒是像了个十成十,还记着下午的事,架不住他滑跪得快:“我也错了,我也错了,今晚的饭钱算我头上当赔罪,好不好?”
公关官倒很乐见:“好啊好啊。”
樗萤又看中也一眼,点头同意,欢欣地把阿呆鸟的配菜吃掉。
吃完饭,旗会诸人还要聊,你一言我一语,汇聚成世界上最长的河流。
钢琴家忽然降低音量,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樗萤靠着中也肩头睡着了。
“今天就到这里。”钢琴家轻声道,“回家吧。”
散伙之前,挂彩三人组要跟中也说两句悄悄话。
“女孩子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以后你就懂啦。”公关官拍着中也的肩膀道。
阿呆鸟晃晃手机:“拍了不错的照片,要不要传给你?”
冷血瞧着中也,慢吞吞陈述:“你,很喜欢她。”
中也板着脸:“罗里吧嗦。”
他带樗萤回了家,没有开灯,踏着窗户投进的月色一路走到卧室,弯腰把她放床上,忽觉衣服一紧,低头瞧见她的手在上头扒着。
“吵醒你了?”中也低声道。
樗萤隐约摇了下头,声音也很小,梦呓似的:“我听见了。”
“什么?”
“听见说你喜欢我呢。”樗萤道,“不过,你不要太……喜欢……”
“为什么?”中也问。
樗萤的手滑下来。她往他怀里拱了拱,继续舒服地睡去。
中也抱着她发了会儿呆。
片刻,他将她放进被窝,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拿出个首饰盒,开盖,继续发呆。
怎么样算太喜欢。
中也从来没展示过这个盒子,因而樗萤并不知道,他赚到大钱为她准备的第一个礼物不是项链,也不是手链。
首饰盒里安放着一枚戒指。
戒托上的宝石流淌着纯净的水色,如同爱神眼眶里滴落的眼泪。
中也不太懂。从没有人教他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他或许已经在做一个虚心向学的好学生,但在“爱”这门功课上,依旧找不准方向,也看不到进度条。
从一开始就在想很久以后的事,算“太”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