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没了老婆首领火气超大。
中也回到基地时已明月高悬,省吾坐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回来,两只眼睛灯泡似的亮起。
中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到里头找水喝。
打开冰箱,取出一支冰水灌了几口,省吾已经贴过来,充满希冀地道:“诶,中也……”
话音未落,他就变了脸色,抽动着鼻尖在空气里嗅嗅,指着中也道:“你见过樗萤了!”
中也道:“没有。”
“骗人,我在你身上闻到她的味道了。”省吾如临大敌,“你抱她了吗?”
“怎么可能!”中也抓起水瓶做了个要砸他的假动作,又把手放下来,“见过又怎么样?”
“她好吗?渴不渴饿不饿?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她去哪了?”省吾小钢炮似的突突往外冒话。
中也言简意赅:“挺好,走了。”
“怎么会……”省吾垂头丧气,“你有没有留她?”
中也不作声,仰脖将剩下的冰水一饮而尽,感受冷意流畅地从喉头淌进肚腹,心里微微的一点郁结好像终于消散开去。
他怎么没留。
他问樗萤要去哪里,樗萤很诚实地告诉他她打算到对岸去。
“去投靠亲友?”中也道。
樗萤摇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她说这话时,姜黄的夕阳落下去了,暮色四合,昏沉的阴影压在她肩头,中也瞧着,瞧出无尽的单薄和孤弱。
他放缓语气:“你也是孤儿?”
樗萤还是否认:“才不,我有爸爸,只是爸爸在很远的家。”
提到爸爸,她低下头去捏袖子,鼓起脸颊不乐,中也分明在她眼里看到薄薄的水光。
他以为他又要把她惹哭,脑袋里嗡嗡的,幸好下一秒樗萤抬起头,只是眼睫有点湿润。
“你还想问什么?”她道。
“你可以选择留在‘羊’。”中也道。他承认省吾说得不无道理,如果樗萤每到一处就要经受像游戏厅里一样的凝视,那么至少应该待在安全些的地方。
樗萤不要:“‘羊’不好玩。”
换了省吾,是不要管“羊”究竟好不好玩的,先把樗萤留下再说。
中也有着比省吾强势百倍的力量,而有绝对力量的少年首领面对樗萤的拒绝,只沉默半晌,就尊重了她的选择。
他借来纸笔,给樗萤留下一个电话:“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樗萤趴在旁边看他写字,等他写完了,把笔拿过来,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备注“中也”。
中也出神地注视她的字,然后看着她将纸条叠好、收袋,同他挥手告别,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的少女之于绝大多数的“羊”们,只是一个从未亲眼目睹的传说,传说随樗萤的离开而淡去,辗转过了大半个月,连省吾都不再提起樗萤。
中也还过着跟以前一样忙碌的生活。
跟“羊”不对付的组织多了去了,除了GSS,还有横滨最大的黑恶势力港口mafia。
mafia实力雄厚,网罗精英,“羊”在他们面前跟小朋友一样,但小朋友硬是靠着中也这张王牌成为了可跟mafia抗衡一时的力量。
这半个月,mafia跟“羊”的摩擦越来越多,你砸了我的东西,我掀翻你的车,你绑架我的人,我揍翻你的杀手,你来我往,打得火热。
中也第一次跟樗萤照面摆出凶凶的样子,那一点凶跟战斗时比起来只是小拇指的程度。
橙发少年堕星般从天而降,砸个天崩地裂,最终在硝烟和遍地伤亡中安然无恙走出,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恐怖故事。
有时候,“羊”们自己旁观中也战斗,也会觉得可怕。
“诶。”省吾怼了怼组织里一个叫白濑的少年,“你觉不觉得中也最近火气有点大?”
“他打人的时候不一直那样吗。”白濑不以为意。
省吾道:“我总觉得他最近每次到岸的这边来,心情都会有点不好。”
他们说两句话的工夫,中也已经把mafia的人打趴了一地,揣着兜过来,让同伴们可以去拿回被夺的武器。
至于mafia自己的武器,当然从此也要改姓“羊”了。
“那你呢?”白濑看中也没有要停下步履的意思,“又要出去走走?”
他现在又觉得省吾那话有点道理——中也最近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到岸这边办完事后,总要脱离大部队一个人在外边乱转。
虽然他转的时间都不会太久,但白濑还是有点不满:“东西很多耶!你好歹用你的重力操纵帮我们搬一下。”
中也闻言顿了顿,给白濑一个承诺:“下次。”
离开同伴的中也骑着机车在城里狂飙,遇到红绿灯,他停下来等红灯,然后继续狂飙。
从街道与街道之间绕了几圈之后,他抛下机车,减轻自身重力向上升腾,站在最高的建筑向下俯瞰。
鸟从脚下飞过,鸟的底下是人,城市有着惊人的容量,可以同时容纳那么多人。
中也垂眸,安静地盯着经过的人看。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又或许他知道,只是到目前为止看了挺多次,他始终都没看到自己想看的那张脸。
明明有那么多女孩子,到处都是女孩子。提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的那个是女孩子,翘课出来跟朋友唱K的那群也是女孩子,在百千万个女孩子里找一个最特别的,也还是大海捞针。
中也不是很能想象樗萤一个人在这样的城市里怎么生存。
生长环境决定了他的想象力总是带点消极,所以他一想就是她流离失所、受人欺侮。
这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会去想。
一想,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揍人就会大力,mafia那些挨揍的人可谓是承受了许多额外的痛苦。
中也在高空停留了半个小时,高处不胜寒,风将他的脸吹得冰凉。
他落到地面,知道今天也不会看见樗萤,算算时间,以同伴的体力和开来的机车数量估计还没将武器运完,打算回去帮忙。
他提起脚步在马路上走着,马路对面是鲜亮的高楼,奢侈品橱窗在太阳下反射夺目璀璨的光。
穿粉纱裙的少女站在橱窗前,乌黑长发拢成可爱的丸子头,发绳上两颗红润润的小樱桃。
中也刹停在那儿。
他盯着那少女的背影,几乎一瞬间就辨认出她是谁,而她也适时转过身,展露出全世界独一张的名为“樗萤”的脸。
一部加长轿车悄无声息停在樗萤跟前。
车上下来一个少年,穿着面料精细裁剪得宜的西装,急匆匆奔向樗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关切:“樗萤,原来你跑这里来了,找你好久!”
司机也赶了下来,站在樗萤身边殷勤地道:“樗萤小姐,少爷到处找您呢!”
樗萤对那少年和那司机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中也并不能够听见。
他站在那里,忽然发现原来他关于樗萤那些消极想象的反义词,原来应该是眼前这样。
高楼大厦,光鲜亮丽的橱窗,时尚富有的人,平静优渥的生活。
这世界如此之大,理应存在比“羊”更适合樗萤停留的地方。
是与他一街之隔的,另一个世界。
第162章 你敢走,我就要讨厌你。
“找我干什么呀?”那头,樗萤问跟屁虫小少爷和他的管家。
她好好地对着橱窗在照镜子,被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打扰,樱唇微嘟。
那少爷看在眼里,只觉得樗萤好可爱连小表情都那么可爱,他喜欢得要死,出于礼貌才克制着表情和语气道:“我……我选了很多礼物,想送给你,可是回到家里听母亲说你已经走了。”
樗萤来到他们家,绝对是神的眷顾。
最近几天家里发生了怪事,每到半夜,房子里就会萦绕优美的歌声。
嗓音与唱腔都是作为歌唱家的母亲的,然而歌声响起的时候母亲正在睡觉,试想她被自己的声音吵醒是多么惊悚。
不仅母亲受到了惊吓,全家上下更是流言纷飞,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将以都市怪谈驰名全横滨。
大家都喜欢听怪谈,却又不喜欢怪谈发生在自己身上。家里请来和尚,也让求助过异能者,都查不出所以然,也不能摆平灵异现象。
正当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时候,樗萤上门来了。她一来,诡异的歌声就消失了。
“是这个。”少女凭空收取一张名为【歌】的纸牌,仿佛施展了一场仙女的术法。
她又果然那么像仙女,小少爷一见就爱上了,他们全家也都喜欢她,得知她没有去处,想让她留在自己家里。
他们给樗萤漂亮的小裙子,樗萤穿了,请私厨给樗萤做最上等的菜,樗萤吃了,然而一眨眼工夫,樗萤就留下谢谢的纸条跑到外头不见踪影,吓得小少爷一通好找。
“我可没有说要留在你们家哦。”樗萤道。
“为什么?”小少爷梦断横滨,十分心碎,“我很喜欢你,我们家也很有钱,我会对你很好的。”
“我知道。”樗萤道,“可是我不要。”
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都跑来说要养她,难道她就得全部答应。
小少爷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樗萤一点儿也不重要,樗萤喜不喜欢才是关键。
樗萤拒绝了他,让他快点回家去,可她嘴里说出拒绝人的话时,还是软软的,甜甜的,啊被她拒绝真是一种享受,他不愿意走,赖在樗萤跟前。
这一幕落进路人眼里,尊贵的少爷正赤红着耳朵讨好那漂亮到不要不要的小姑娘,真像偶像剧的场景。
“好般配啊。”中也听见路过的人捧着脸这么慨叹着。
小少爷在樗萤面前赖了多久,中也就看了多久,很安静地,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又困在了故事完满的结局。
他的目光淹没在所有旁观的目光里,如同水融于水,十分隐秘,当他终于要收回目光,樗萤却毫无预兆地望了过来。
隔着道上流窜的车水马龙,她捕捉了他,他承接了她,被她的视线轻轻弹了一下睫毛。
中也顿时屏息,大脑一片空白,转身就走。
“轰隆——”
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街之隔的地炸了。
是真炸。
樗萤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向下坍出硕大的洞,骤然失重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就这么掉了下去。
锅盖大的混凝土块随地面的倾塌纷纷坠落,眼见要将她砸成肉泥,危急之际她摸出【盾】牌,有个黑影更快,已从洞口一跃而下,覆了过来。
中也双臂撑在樗萤身侧,免得砸到她身上。
他与她互相又惊又惶地对视,他的眼睛真像年轻头狼的眼,同样那么蓝,又那么亮。
土块全砸在中也的背脊。甫一触碰,便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又向上腾飞。
中也一拉樗萤:“走!”带着她也从洞口跳了上去。
一击不成,大地剧烈动荡,从远处开始节节崩断,断面不断拱起、拼接、大幅度摇摆,竟聚了一个巨大的地浪,迅猛地朝樗萤拍来。
库洛牌的气息浓到惊人,樗萤前两张牌收得多顺利,突然出现的这张牌就多危险叛逆,卯足了劲儿要叫她吃个大苦头。
“在搞笑吗?”中也道。
弄清楚是地在攻击之后,他的惊惶如烟云散,拦在樗萤跟前冷眼看着打来的地浪,镇定如松,连手都重新揣到了衣兜里。
浪高高地拍下——
中也旋身踢挡,那一脚竟力比千钧,与大地碰撞,将铁板般的攻击狠狠粉碎。
他有多大力气,地面就碎得多彻底,七零八落还不死心,仍颤动着整合到一起,拧成个泥样龙头,以升龙之势卷土重来。
龙头刚抬,便被中也单手按住。
地龙十分愤怒,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去顶中也的手,非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顶飞到天上。
顶!它顶——
没顶动!
再顶——
几个瞬息过去,地龙震惊地发现自己纹丝不动,与此同时,从脑袋施加下来一个超恐怖的力,它竟不能反抗,拼命挣扎之后颓然地被中也按倒、再按倒,直至整个头轰隆砸进地里,成了丢脸的钻地鼠。
这样了,中也还不放过它。
少年五指生得纤秀,却跟钢筋一般有力,硬生生收拢手指,越收越紧,嘭!将龙头整个捏爆。
库洛牌魔力大溃散,终于再无回天之力。
到这时,中也才缓缓站直身体,揸开手,让细碎的泥沙从指缝随风流淌。
泥沙仓皇地变成一张【地】牌,飞到樗萤手上,在樗萤的手里瑟瑟发抖。
好可怕!他好暴力!这么对一张牌他是不是人啊!
大地的动静早惊翻了安逸的都市人,大家仓皇惊叫着逃窜,能逃多远就逃多远,等逃到安全的地方,发现有个少年竟然动用着超自然的力量在跟超自然的力量搏斗,大家不禁纷纷掏出手机拍摄。
战斗终了,那一地的残局跟废墟也没什么两样了。
废墟里,幸存并且占据观战第一线的少女早在一个水泥墩上坐了下来。
中也走近樗萤,樗萤抬头看他。
小姑娘在这场战斗里吃了点苦头,丸子头松了,飞出绒绒的碎发。
中也不觉得乱,只是想,摸着一定很柔软。
他打算说点什么,话语却被一旁传来的“樗萤!”的惊呼夺去。
【地】牌只欺负樗萤,地裂的时候打开了小少爷,但小少爷还是受到波及,价格不菲的衣服蹭脏了,脸也花了,这些他不管,他飞奔过来看樗萤。
“樗萤!没事吧!没受伤吧萤萤!”小少爷慌张地道。
当然有事,中也心中如是说。
他低着头,眉头紧皱地盯在樗萤的脚上。
小巧的脚踝本该光洁白皙,现在却擦破,红了拳头大一片。
小少爷顺着中也的视线也瞧见樗萤的伤,立马扭头道:“快把我们家的医疗队叫来!”
他朝樗萤伸出手:“樗萤,跟我回家去,你需要好好包扎和休息。别怕,我给你用最好的药,不会留疤也不会疼,再叫十个佣人照顾你,好不好?”
这阵势夸张得要命,但受伤的是樗萤,她擦破的伤口冒着小血珠,一看就非常痛非常痛,只要能免去她的疼痛,他付出再多也甘愿。
小少爷说完,中也没什么话说了。
他吁出一口气,扶着后颈望别处,不想去看樗萤听了对方的话是什么表情。
小少爷倒是终于注意到中也,感激地道:“谢谢你救了萤萤。”
中也对陌生人就很傲,看都懒得看人,淡淡道:“没什么,我很强。”
他该走了,从先前那个对视开始就该走的,这个时候“羊”们肯定已经把东西搬完了,他直接回基地就好。
中也这么想,也这么行动着,但他很快迎来了跟刚才一样的结果——没能走成。
樗萤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动作那么轻,他完全不必用力,只要往后退一步就能挣开。
但竟不能挪动一步。
他的武力对樗萤没有用,第一次就没有,似乎冥冥中预示了现在乃至以后也不会有。
樗萤倒成了重力使,剥夺他的重力,左右他的选择,那么小的一只手,却牢牢地桎梏住了他。
糟心。
中也仍然抬着下巴,却将目光放了下来,看见樗萤对那少爷道:“你走。”
小少爷道:“不,我不走,你跟我回去治伤。”
樗萤水眸圆睁:“你不走,我就讨厌你。”
小少爷心碎二点零,他不要被樗萤讨厌,纵然有万般不舍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一边离开一边红着眼睛让樗萤再回他们家去。
人走之后,只剩了中也和樗萤两个。
“什么意思?”中也道,“他走了,那我呢?”
樗萤还没放开手,将他衣角往下一拉,他顺势蹲下,视线同她的视线平齐:“他不走你讨厌他,我走了,你就讨厌我?”
他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话少,心情好的时候话多,不过他很快哑炮了,因为樗萤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怎么?!”中也提高音量,随即服软一般,又把声音压下来,“……我又怎么了?”
“好疼。”樗萤由拉他衣角改为拉他衣袖,这时候没了刚才赶人的娇蛮,吸吸鼻子,噙着泪慢慢地道,“我的脚好疼。”
第163章 他果然完全奈何不了她。
哭哭的样子也可爱,甚至不得了地更讨人喜欢。
她皮肤白,蓄眼泪时,眼皮和鼻尖透出蜜桃似的淡粉,泪水在眼睛里盛不住,滴溜溜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等眼睛哭得湿漉漉了,嘴巴也已经抿得又红又润,偏偏还说话,还盯着他不放地说话,显出一百分的可怜。
中也禁不住樗萤这样哭,粗声粗气地:“行了我知道了。”拿手去擦她的眼泪。
樗萤哭归哭,推开他的动作倒也很迅速:“你抓过地很脏,不可以碰我的脸。”
中也牙根痒痒,把衣兜里另一只干净的手拿出来给她擦,这次没有遭拒,指腹碰到她的面颊,软嫩嫩,吹弹可破,好像豆腐。
他第一次碰女孩脸,心慌意乱,胡乱擦两下,温热的泪水沾到他手上,他飞快地将手背在身后,与她相触的地方麻麻的,快没了知觉。
“有医疗队的被你赶走了,要想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就不许哭。”他道。
“我偏要哭,你又能怎么样?”樗萤道。
他果然不能拿她怎么样,索性道:“那等你哭完再去看医生。”
樗萤一听扭过头去,嘴巴撅得老高,不过很快适可而止地停掉了眼泪。
中也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她就是欠收拾。
然而他对她的收拾,最过分、最凶狠,也只是找个医生让她吃吃消毒伤口的苦罢了。
中也带樗萤去开停放在附近的机车,樗萤不能走路,她脚上的伤口从各个角度看都没有到导致不良于行的严重地步,但是她不要走路,所以他背她。
中也作为一个能够操纵重力的异能力者,其实可以让樗萤变得比羽毛更轻,飞着行动。
他没有讲,仿佛忘记这件事情。
樗萤伏到了他的背上,像一只轻盈的小熊。
她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香的,又很软。
中也极力忽略背上传来的触感,飞速行进,顺利找到机车,载着樗萤去了诊所。
医生消毒果然很痛,樗萤在医生面前却没有哭,她的脚踝被贴了起来,医生讲要让伤口湿性愈合,别沾水。
“小姑娘爱美,男朋友多照顾点,别留下疤了。”医生笑眯眯地叮嘱中也。
中也盯着樗萤被包好的脚踝发呆,闻言抬头看医生,发现他在说自己,一怔,脸颊和耳后随即奇异地高热起来,立马拉起兜帽遮住脸,并不看樗萤是什么反应,闷声道:“我不是她男朋友。”
“还不是吗?”医生道,“那抓紧点咯,你看那么多人等着插队。”
诊室大门正扒着好几个男的,樗萤来不一会儿,诊所接待量骤增,真的假的病人全在门口排队,醉翁之意不在酒,个个眼巴巴地不瞧医生,只瞧樗萤。
听到她没男朋友,有少年激动地冲进来,给樗萤递手机:“那个,如果可以,给、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樗萤被他紧张到满头大汗的表情逗笑,伸手接他的手机,手机却被猛然站起的橙发少年夺去。
中也将手机扔回给对方,兜帽下的表情好凶,吓得那少年倒退一步。
随即,少年身体腾空而起,仿佛失去重量成了棉花,迷茫地从诊室飘飞出去,门口扒着的其他人见状一哄而散,唯恐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中也做完这一切,有些懊悔,看向樗萤,见樗萤没什么反应,才清清嗓道:“走吧。”
他背着樗萤出了诊所,把她放在机车后座,道:“我要回擂钵街。”
他等樗萤说出一个跟擂钵街南辕北辙的目的地,将她安全送达他再回家。
秘而不宣找了她半个月,如今找到了,确认她安全仿佛就已圆满,他没有更多的愿望,又或许有,却不打算诉之于口。
尽管他救了她,是那么有立场对她提要求。
樗萤想了想,道:“我想吃奶油面包,擂钵街有人卖吗?”
“羊”们连跑好几趟,终于把对岸运回来的武器全部搬进了仓库。
这可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半大小子活力再充沛终究只是“羊”不是牛,全累趴在地。
“中也真是的!他动手的话,不是一下子全能弄好吗?”白濑道。
他决心等中也回来,好好发通牢骚,让中也知道大家对他不一干到底的态度很不满意。
太阳都快下山,也没见中也的影子。
白濑指了一个名为柚杏的少女出去打探消息,过不多时,柚杏表情怪异地回来了:“中也已经在擂钵街了。”
“那他不回基地在干什么?”白濑道。
“他……”柚杏很怀疑自己看见的那一幕是不是真的,“他带了个女生回来。”
“蛤?”
白濑正疑惑,地上躺着的省吾陡然间福至心灵,骨碌翻身站起冲了出去。
省吾的反应让剩下的人更加好奇,干脆一起跑出去看看中也在搞什么幺蛾子。
“羊”们赶到的时候,樗萤正坐在小吃店吃点心。
奶油面包没有了,不过有很香的草莓奶油蛋糕,店主喜欢樗萤,还送她一杯牛乳茶。
中也不吃东西,坐在对面看樗萤吃。
她看着娇滴滴,规矩还多,这不能碰那不喜欢,没想到又很好满足,给她想要的,哪怕一口蛋糕,立马开心点满。
樗萤一开心,讲话就甜腻腻,抿着勺子对中也道:“下次,我要吃苏打凉糕,还要芋泥包,这里有海,我还要吃烤得嫩嫩的鱼,还有……”
搁他这儿点菜呢。
中也抱着双臂道:“嗯。”
他问她:“你这些天在对岸怎么生活下来的?”
樗萤道:“很容易就生活下来。”
她在街头一个人待着,时间一长,会有哥哥姐姐和叔叔阿姨过来问小姑娘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她跟着阿姨或者姐姐回家,她们收拾出房间给她住,给她做吃的,她离开的时候,她们说要是没地方去,还跟她们一起住。
“我们一起做水疗,还一起看电影!”樗萤又抿了一口蛋糕。
中也听着,心里最后一颗石头也稳稳落地。
没吃苦,挺好。
他算是累了一天,此时安然,神情不自觉柔和起来,缓缓阖上眼睛,预备趁樗萤猫吃饭一样慢吞吞吃点心的时候休息一下。
省吾开心的叫唤在耳边响起,中也立刻拧着眉又睁开眼睛。
“樗萤!”省吾跑到他们跟前。
一进门就看见中也和樗萤相对而坐,省吾机警地发觉中也看樗萤的眼神有些微妙,本能地生出警惕和不适,但樗萤回归的喜悦更高涨地掩盖了那些小情绪,他还是很兴奋:“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死。”后头的少年们连连揉眼,“中也这是去干了一票大的啊!”
白濑的表情跟他们一样*精彩。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柚杏的脸色那么古怪,因为实在没法儿想象中也要从什么地方才能拐带出一个樗萤。
见樗萤不哭不闹,还愿意跟省吾打招呼,少年们哗地围拢过去,准备起哄,可被樗萤清澄的水眸一瞥,登时一个比一个哑巴,忽然在意起身上不够整洁的衣服和状态不佳的发型。
“中也,这怎么回事?”白濑问。
中也看樗萤一眼,道:“这是樗萤,我打算让她在‘羊’住,既然你们来了,正好跟你们商量一下。”
“前阵子你说‘羊’进了一个不速之客,就是她吗?”白濑道。
省吾在旁边显得十分心虚。
中也道:“是误会。”
“这是谁?”樗萤问。
省吾赶紧献殷勤:“他叫白濑啦,是‘羊’的评议会十三名成员之一。”
“中也呢?”樗萤问。
“中也也是评议会成员。”
“我以为他是首领呢。”
“话虽这么说,组织里的事情还是要集体决议……”
他们两个公然嘀嘀咕咕,显得中也跟白濑的对话很不正式。
白濑让省吾闭上他的大嘴巴,对中也道:“是不是误会另说,但我们没搞清楚樗萤的来历,不能随便再让她进入基地。”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这时候手臂动了一下,是樗萤拿着勺子的柄在轻轻戳他。
“白濑哥哥,我有话跟你讲。”樗萤道。
啊——省吾嫉妒到双目滴血,他就差给樗萤磕头了,樗萤也没叫他一声哥哥!
都被叫了哥哥,白濑不好对樗萤大小声,跟着樗萤出去外头。
不到一刻钟,他们两个回到店里,白濑的意见是:“樗萤住在基地很好。”
中也同意,白濑也同意,剩下的人见风使舵,樗萤待在“羊”的事情于是十分愉快地决定下来。
她那点蛋糕吃了半天也没有吃完,中也让白濑们先回去跟其他人打声招呼,坐下来陪她继续慢慢磨。
“你怎么说服的白濑?”他问。
樗萤道:“女生自然有对付男生的一套方法。”
她把那杯没动过的牛乳茶推到中也面前:“我喝不下了,你喝。”
中也不太爱甜的,但樗萤给他,他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浓厚的甜意在喉头无止境纠缠,他想,果然是太甜。
他抬手抵住唇咳嗽一声:“不是说‘羊’不好玩,怎么愿意留下?”
“‘羊’的确不好玩啊。”樗萤托着腮瞧他,惬意地道,“可是你好玩。”
第164章 当以天下所有珍宝供养。
樗萤跟中也回到“羊”,全部人在那等着看她,跟开演唱会似的。
没见过樗萤的“羊”们并不相信白濑省吾之流的形容,见到樗萤之后,他们信了。
真有这样好看的人。
从流言中复生的少女出落得比流言更加美丽,整个人像画的,神笔将那灵动的眸子一点,她就活过来,俏生生站在那里,让灰暗的擂钵街自惭形秽。
“樗萤,樗萤。”省吾看出樗萤走路不方便,屁颠屁颠跑过来,“我背你吧。”
两个女生立刻也跑过来,搡开省吾:“不许用臭男生的手碰她!”
她们要扶着樗萤进里头去,樗萤立刻答应了,其他女孩子见状慢慢挨过来,从基地大门到住所这段路,渐渐从三个女生、五个女生扩充到一群女生同行,在屋里坐下来时,大家已经把名字、喜好、星座、血型交换了个遍。
中也领回的樗萤,但樗萤已经没有空理他,跟一帮女孩子玩得兴高采烈。
他站在那里,看樗萤跟两个女孩子手拉手,她们摸摸她的脸,她轻轻捻着她们的耳环、项链,然后当即得到了赠送。
小小的链坠子在少女递接的指尖闪着光。
樗萤好好待在眼皮底下,中也没有其他要操心,打个呵欠准备睡觉去,目光一斜看见“臭男生”们盯着樗萤目光灼灼似狼,出声警告:“别招她。”
几个人明显不服气,省吾尤其不服气,却不敢说什么,等中也一走,他们还是盯着樗萤目光灼灼似狼。
“要了命了。”一个少年道,“她要是肯让我牵手,我一辈子都不洗手。”
“不准!”省吾道,“她是我的!”
“怎么就成你的了?”对中也他们不敢大小声,对省吾就没事了,个个亮起嗓门,“谁把到算谁的。”
然而谁也没能接近樗萤,女生们把樗萤护得牢牢,一晚上过去,除了大放厥词,他们都没跟樗萤说上一句话。
“羊”虽然有基地,里头的住房却不算多,所有人住在同一栋小楼里,除了评议会里强势的个别人独占一房,一般是几个人住一间,跟宿舍一样。
樗萤长这么大经历了几个世界,还没住过集体宿舍,顿感新奇,当晚钻在另一个女孩子的被窝里,相互说着悄悄话睡去。
中也做了梦。
樗萤和他就在同一片屋檐下,可他还是梦到了樗萤。
梦里的樗萤并没有跟他回来,孤零零越走越远,一直远到他再也望不见。
怪让人难过的。
中也睁开眼,望见空荡荡的天花板,半晌才回神,吁出长长一口气,忽觉手边什么东西在动弹,侧目望去,只见梦中的少女来到现实,正无忧无虑地趴在床边用手指乱画被子。
一看就知道樗萤昨晚睡得挺好,小脸儿粉酡酡,觉察他醒了,她抬起眼,眼里汪着清泉,每眨巴一下都漾开明净的涟漪。
中也睁大眼睛,猛地坐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把将被子全拽到身前,脸刷地成张大红布,精神一下子就抖擞起来。
“你的房间没有锁,我就进来咯。”樗萤道。
她往前一扑:“中也,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中也被她这没轻没重的动作逼到床头,不好发作,直磨牙,越发揪紧被子:“其他人没起床吗?叫他们弄早饭给你。”
“我不要。”樗萤摇头,“我就要你弄的。”
这时候依赖起他来了,中也闭上眼深呼吸几个来回,慢慢道:“你出去,我换衣服。”
樗萤很配合地出去了,背靠着门,听见里头热闹地叮哐作响,不多时中也顶着一身清爽和薄荷牙膏的味儿出来,樗萤探头朝里看,房间被重新收拾过,甩到地上的衣服、杂志上了桌,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中也觉得樗萤看他的眼神十分促狭,浑身不自在,他一不自在就会装凶,关上门威胁她:“再赖这,什么都没得吃。”
樗萤才不怕,但有得吃她很高兴,于是乖乖地跟在中也后头去了厨房。
冰箱里有很多食材。“羊”搞得来必要的物资,却没有产业,钱也不算多,请不起专职厨师,要自己做饭吃。
中也拿锅开炉的动作很熟稔,问樗萤想吃什么,樗萤回答要吃面。
他烧水下面,想了想,顺手多煎两颗鸡蛋,又想想,从冰箱里拿出肉。
少顷,饭桌摆上两碗面,中也将堆满肉的那碗推到樗萤面前,给她筷子:“吃吧。”
这量,三个樗萤也吃不完。
樗萤瞧着中也碗里的面脚,肉不多,菜也不多,还没蛋,问:“你呢?”
中也根本都不饿,他的魂还停留在醒来被樗萤闹腾的时候,撑着下巴道:“我够了。”
“我吃不完。”樗萤道。
中也道:“吃不完再说。”
樗萤拿来一个小碗,把大碗里的面匀出部分,埋头吃起来。
中也看着她吃,五分钟过去,那碗里的面好像并没减多少。
一个男生睡眼惺忪地进来找水喝,迎面瞅见樗萤大碗里堆得高高的肉,蔚为大观,顿时惊呆。
一看面就知道是中也的手艺,他对中也道:“中也,过年啊!”
“少废话!”中也道。
他仍把他的眼放在樗萤那儿,看她吃东西。她吃东西的样子是可爱的,面条吸进去,脸颊鼓得圆圆,小动物般咀嚼。
蛋她吃煎得最嫩的那个,肉也只吃最好的部位,双手端起碗缓缓地喝汤,汤喝完了,她也饱足,把筷子一撂:“我饱了。”
中也这才埋头收拾起他的那碗面,三两下嗦完,拉过樗萤的大碗继续吃。
“不是说够了吗?”樗萤道。
中也的够是薛定谔的够,少了无所谓,多了也吃得下,第二碗依然很快见底,他把嘴一擦,站起身:“走。”
“走哪儿?”樗萤道。
中也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衣服是其他女生借她穿的,很干净,她穿起来也好看,但终归是借的。
他摸出机车钥匙,道:“买衣服。”
樗萤喜欢买衣服,闻言立马高兴起来,她还不要走路,仍是中也背她,两条胳膊一收拢,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皮肤本来很凉,被她一搂,脖子跟上了火枷似的越来越热。
中也肌肉僵硬:“你手往后面放。”
“不搂着,我就会掉下去。”樗萤道,“会加重伤势哦?”
“搂吧。”中也道。他明显加快了脚步。
他开机车向来很快,后头坐上一个樗萤,行驶速度就慢下来。
但随即中也又暗暗提速,因为他们去对岸花了多长时间,樗萤就吸引了多长时间的目光。
站在明处、躲在暗处的男人直勾勾地将目光放在樗萤身上。擂钵街才多大,一点风吹草动传得飞快,“羊”里来了个靓爆镜的小美人,他们本来不大信,亲眼见了才觉触目生辉。
那亮闪闪的何止是美貌,还有樗萤能卖出的好价钱。
人贩心动手痒,恨不能一张大网将樗萤网走,然而再嚣张的妄念在对上她跟前的少年,也只能偃旗息鼓。
中原中也,那就是个难逃的噩梦。
他威名未扬时,曾经有兄弟托大上门挑衅,也没怎样,只口头死亡威胁了两句,第二天便被一脚踏平了老窝。
被夷平的废墟至今还在那儿警醒世人。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也只好暂时放弃了打樗萤的主意,或爆粗或吐痰地散了。
两人来到对岸,服装店外,中也掏出钱包放在樗萤手里:“买你喜欢的。”
樗萤打开钱包,里头的钞票居然不少,按之前见中也的那几次来看,他仿佛不怎么给他自己花钱。
“花光了也没关系吗?”她问。
中也看都没看一眼他的钱:“嗯。”
樗萤在服装店里如鱼得水。所有的衣服到她身上都会大放光彩,导购赞不绝口,她一连换了好几身,在中也面前转来转去:“好不好看?”
中也从没有陪女孩子逛过街,原本以为会是很无聊的事,看樗萤像个小蝴蝶翩飞,却居然挺有意思。
樗萤不看他的时候,他一直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她一望过来,他就看天花板:“还行。”
“只是还行,我不买了。”樗萤道。
中也改口:“好看。”他瞧着她的脚:“不是说脚疼?”晃得倒挺欢快,一点儿不见疼的样子。
樗萤嘻嘻道:“有新衣服穿我就不疼。”
最后她买了好几身,把购物袋子和钱包全塞回中也手里。
中也打开钱包,夹出里面剩的大额钞票,给她:“拿着。”
“给我干什么?”
“你以后没需要花钱的地方了吗?”中也道。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樗萤要生活下来是很费钱的。
哪怕现在,他手里提着给她买的崭新崭新的漂亮衣服,仍然不够。
他还是会下意识闪念那个奢侈品橱窗。樗萤在窗下站着,隔绝在奇珍之外,却比所有奇珍都要宝贵。
拿最好的、最贵的东西来配她,好像才顺理成章。
樗萤瞧瞧他,抽了钞票折纸玩,悠悠道:“你是要养我哦?”
中也脸皮突突地热起来,侧过身去:“谁要养你!”
第165章 哪有男人戴小皮筋的啊!
他越拧巴,樗萤越要惹他,忽然地凑前去挨他好近好近,把他吓一跳。
中也下意识退后,樗萤拉住他的衣角,上定身符似的,他就热气蒸腾地不动了。
“你养我吧,好不好?”她道。
这话软乎乎,像孩子气的恶作剧,又像撒娇,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正中死穴,降临到他身上,他无法抗拒。
中也迄今为止的人生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遇到的难题倒有大半是因樗萤而起,他垂眸望着樗萤,不觉焦灼,只觉心中冒出许多酸涩难当的期待。
但他又是聪明的,此时此刻“好”与“绝不”都不是最佳答案,他干脆顾左右而言他:“给你买苏打凉糕。”
樗萤逛了这么会儿正有点饿,闻言很配合地转移注意力,积极加码:“还要一份红豆冰!”
后来凉糕买了,红豆冰买了,更添了许多杂七杂八吃的用的玩的。
中也收起基本见底的钱包时,樗萤正对镜散下长发,用新买的蝴蝶结发夹夹个公主头。
至于她用惯了的那个樱桃发绳,她拉过他的右手,发现他手腕上套了个画着羊头的蓝手环,撇撇嘴,又拉过他的左手,把发绳套了上去。
小樱桃在少年纤秀白皙的手腕上鲜红欲滴。
“帮我收着。”樗萤道。
中也拧转手腕:“哪有男人戴这种东西!”
樗萤就要他戴:“你摘下来,我就生气。”
虽说一招鲜吃遍天,但中也也有不吃她这招的时候,又似乎是存了点故意逗弄的心思,他道:“那你生气。”
樗萤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不光要生气,我还要亲省吾。”她点点嘴唇,“亲这里。”
中也盯着她的唇,感到了干渴。又想以她的脾性,真能做出那种可恶的事情,不由窝火,把手往兜里一揣:“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回去了。”
事实是即便樗萤不主动去亲别的男生,也有一大把男生各怀心思地要诱导她来亲亲自己。
中也单独带樗萤出门的行为招致“羊”里许多人的不满。白濑道:“说什么樗萤无处可去待在‘羊’比较好,我看根本就是中也你自己对她别有用心。”
“就是就是。”省吾接茬。
语气又不见了对中也的狗腿,恢复成之前随意的态度。
再看其他人,对中也也是随意多过尊敬,正像省吾跟樗萤介绍的,中也名义上是首领,在内部则更多只代表评议会十三名成员之一,并不占据至高的地位。
除了需要他战斗的时候。他们不仅将他放在心里,还会把他高高举起。
中也对同伴的态度习以为常,跷起二郎腿高坐,不去争辩:“管好你们自己。”
打是打不过他的,众人将注意力转向樗萤,跑去讨她的欢心。
正是思春的年纪,除了想要做世界第一就是想姑娘,偏偏身边还有个最最好看的姑娘,爱欲和虚荣双管齐下,少年们围在樗萤身边,活脱脱一出孔雀求偶。
省吾始终觉得自己最有资格对樗萤献媚,他之于樗萤应当等同抚养者和初次睁眼的雏鸟,然而他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的现实打击中败下阵来。
他总觉得樗萤很偏向中也。
“为什么?”省吾很难过,“我对你那么好,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了!”对把人家关起来的事情倒是只字不提。
“这说明省吾还不够好嘛。”樗萤趴在桌子上,像只慵懒的猫,说话也懒懒的。
省吾立刻又精神起来:“怎么样才算够好?”
“把碗洗了,把地拖了。”樗萤道,“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还有你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今天之内不可以再出现。”
她蛮不讲理的样子也是那么可爱,全世界都要拜服在这样的娇蛮之下,省吾色令智昏,竟不觉得她的条件苛刻,满怀希冀地道:“这样我就好了吗?”
“只算变好一点点哦。”樗萤比了个指甲盖示意。
一点点总好过没有,而且樗萤难得跟他讲那么多的话,省吾捧着樗萤用过的碗屁颠屁颠地去洗了。
白濑心里讥讽省吾像只猴,但他有机会跟樗萤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要去理她。
他给樗萤一个“羊”的蓝色手环:“戴上它,你就是‘羊’的一员了。”
将她纳入“羊”,给她归属感,这波操作不说非常帅,至少很提好感度。
中也是明皇的话,白濑多多少少算个暗帝,在“羊”的号召力不低,女生缘也不错。
樗萤觉得手环不好看,她不要戴。她也不在乎能不能成为“羊”的一员,愿意在这儿待才待,不愿意,立马走人。
见樗萤无心接受自己的好意,白濑有点恼怒,于是看见一个同伴被撺掇着去扯樗萤的发辫时,他并没有阻止。
那男生一半因为起哄,一半因为实在吸引不到樗萤的注意,便有心要惹她。
他轻轻揪了樗萤的头发一下,樗萤飞快转过头来。
少年们正要起哄,却随即噤声,因为樗萤前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小脸儿霎时间冷却。
一个女孩子生了气是很可怕的,漂亮的女孩子生气更可怕,她们极文明,并不以尖锐的言语或者粗暴的举动来发泄,而很清楚什么样冰冷嫌恶的眼神可以正中对方命门,一抬眼一蹙眉,足够把人打入无间地狱。
多手的男生被樗萤这么一瞪,顿时手足无措,僵在那儿好像失魂。
别的男生也鹌鹑似的,不敢讲话,连白濑都有些尴尬。
樗萤也只瞪他一下,不愿意浪费表情,转回去继续玩她的游戏。
男生一个激灵,感觉大事不好,跑去她跟前讨饶:“樗萤,我错了,我……”他哭丧着脸,“我再也不这样了。”
他是要她注意他,不是要她拉黑他啊!
不管他怎么求,樗萤都不理,大半天过去,好容易她打游戏打累了歇歇眼睛,目光放过来,只对他说了一句“讨厌你”。
“樗萤,我真不是故意的……”男生快哭了。
樗萤瞧着白濑:“白濑哥哥,我不要他在这里。”
用人的时候懂得叫哥哥了,白濑很想吐槽,但又确实受用,对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大家立马把哭唧唧的男生架去了别处。
事后男生们复盘,觉得拽小辫儿这事,樗萤认人,换作中也去拽,她说不定根本不会生气。
“喂,中也,你说是不是?”他们问中也。
中也才从外面回来,听说之后脸也一拉:“你们有病啊?”
“是,我们有病,好奇害死猫,你去惹樗萤看看嘛。”少年们跟中也勾肩搭背。
中也一手一个把人推开,指着带头的道:“说了别招她,再有下次,我就揍人了。”
他跟樗萤的威力同出一挂,此话一出,配上那要吃人的表情,又把少年们搞成鹌鹑。
鹌鹑了一会儿,他们渐渐放松下来。说到底中也就是中也,拥有比任何人都强大的能力,他同样具备身为最强者的自觉,不会轻易出手伤人。
喏,他刚才不是说了,下次再揍,这次,他还是没舍得对他们动手。
放松归放松,经了这么一遭,大家深深觉得惹樗萤比惹中也可怕得多,没人再用捣乱的手段去吸引樗萤注意,追女孩一定要顺着女孩的心意,追不追得到另说,至少当舔狗比被讨厌舒服多了。
他们乖乖听话的时候,樗萤就愿意跟他们讲话,心情好还笑,如果再轻声轻气地叫一声“哥哥”,更是把他们魂都勾了。
“全听我的,好吗?”樗萤笑眯眯道。
小“羊”们频频点头:“好,好……”
至于女生,她们本来就跟樗萤玩得很好,对于樗萤提出的请求没有不答应的。
这天“羊”们闲来无事,打听到港口mafia走私了一批武器,并且顺利获知武器的转运地点。
武器跟钱一样,没有人会嫌多,免费的更不嫌了,“羊”们记着上次被mafia抢东西的仇,决心一雪前耻,让他们再吃一回瘪。
群情激昂里,中也皱着眉头不赞成。
“他们这次转运,派的人手很多。”中也道,“去偷讨不了好,会像上次一样被抓。”
“有什么关系?”赞成派们根本没在担心的,“我们有中也你啊!一脚把他们踢飞到天边去!”
“就是!”
“就算被抓,中也也会把我们救出来,没事啦!”
“我们‘羊’讲究睚眦必报,上次他们下了我们的面子,中也你是我们中最厉害的人,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欺负吗?”
“中也不会的!”
中也一张嘴巴敌不过众口,何况他的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实力,拉上千斤磨盘不过累死他这一头驴,大家崇拜和信任的目光抛来,他反驳的话难以接续,只得咽下郁气起身:“我想想。”走出房间透气去了。
樗萤趴在桌子上听着,全程没有讲话。
中也出门的时候她瞧了一眼,逆着光,他的背影显得很薄。
大家不管中也出去想想的结果是什么,已经先一步讨论起了要如何偷武器。
这时,他们听得樗萤道:“我觉得这次不要去哦。”
中也在外面透了个气,想想即便他不赞同,同伴们背着他出发的可能性依然很大,毕竟从前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结论是,还得干。
他回到房间,妥协道:“去就去吧,只是到时候你们别乱来……”
然而“羊”们此时已经转变风向:“还是不去了,中也。”
“如果被发现,一定马上跑……”中也自顾自说了半截才反应过来,“什么?”
“这次就不去了。”白濑道,“我们想想,mafia加强人手,一定是预料到了我们会动手,不去没损失,去了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被抓,还不如留在基地。算算,武器也还够。”
“是吗?”中也十分意外,语气有些迟疑,眼睛却明显亮起来。
难得他们有听劝的时候,他正想问怎么大家突然之间改了主意,忽见白濑对樗萤点了下头。
樗萤对白濑比了个心,手还没放下,中也已经在她右侧空位落座。
他专程绕个圈坐到她旁边,大家都瞧过来,他双手插兜坐得板正,目不斜视,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呀。”樗萤道,将手收到桌子底下。
中也只觉左边口袋一凉,钻进来一只小手,和他的手一起将原本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他条件反射坐得更直了,过电似的从心口麻到尾椎,暗暗咬牙道:“干什么!”
“检查。”樗萤道。
她灵巧地挑开中也的袖口,手指钻了上去,摸到他手腕上那串被熨得温热的发绳,显然他一直戴着。
她很满意,手指溜下来,小拇指勾住了中也的小拇指,晃晃。
中也耳根子都红了,手也发热,终于把眼望过来瞧着她,低声地:“现在又是?!”
樗萤朝他一笑,十分俏皮:“牵牵。”
第166章 惹哭老婆到底怎么哄啊。
横滨已经步出暮春,她的手还那么凉,从冷水里捞出似的,中也看她身上,雪白的小吊带上衣,雪白的棉布裙子,套了一件粉嫩的长袖薄绒外套,也不算穿得十分单薄。
擂钵街的风水不养人,至少没有温养到樗萤。
他这么想着,逐渐忘了第一次跟女孩牵手的羞赧,抽开小拇指,反客为主将樗萤的手整个儿握住。
中也居然这么主动,樗萤诧异得扑闪扑闪直眨眼。
她的手很快被中也带着揣在了他的衣兜里,他的掌心好烫,不一会儿就把体温渡向她,烘得她的手暖洋洋。
樗萤道:“背着大家偷牵我手,你好坏。”
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中也闭目养神:“闭嘴吧。”
“还有一只手,你也给我暖暖。”樗萤道。
中也选择不要讲话,但是他不讲话,樗萤立马挨了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能一直挨到他身上。
中也只好道:“再说。”
尽管极力在众目睽睽之下佯装无事发生,但群众的眼睛毕竟是雪亮的,大家怎么看怎么觉得中也跟樗萤之间应该是有点事儿。
这不为肖想樗萤的少年们乐见,都知道论实力中也最强,可他们还是好嫉妒。
“除了力量强点,中也跟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离了‘羊’,他都没地方去。”男生们聚在一起踢石头,“樗萤偏偏就是爱搭理他。白濑,你说为什么啊?”
中也被樗萤喜欢,白濑倒没面子起来,踢石头踢得很用力:“我怎么知道!”
中也跟顺着樗萤的男生们不一样,很多时候,他是宁愿不要顺着樗萤的。
樗萤喜欢吃的红豆冰,中也出门的时候经常给她带,那天牵了一回手之后,他减少了带红豆冰的次数。
樗萤目瞪口呆,跟在中也身后像条小尾巴,连声控诉:“你恩将仇报!”
中也想不通到底恩从何来,他也懒得去纠正樗萤的胡乱用词,樗萤要嚷,他就提高音量盖过她的音量:“你少吃点冷的!手冰成什么样自己不知道!”
他真是天真,跟樗萤大小声有什么用,樗萤往他跟前一扑,将他衣服一揪,他声音自然而然小下去,跟遇到天敌似的,刻在骨髓里本能地反应出来。
“我的手要冷我也没办法!”樗萤道,“我要嘛,你给我买。”
“我没有说不买。”中也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摘下,“只是让你克制一点。”
但衣服上的小手扎了根一样,牢牢扒着,他竟不能薅动,稍稍用力,樗萤就喊疼。
中也松手一看,果然那雪白的手背多了几个指痕,他很怀疑她是棉花捏的可是没有证据。
克制对别人来讲有必要,对樗萤来说却是不存在太大的必要了,她缠个不休:“我要,我今天就要,现在就要。”
换了别人哪有这么多流程,直接扔出去了事,中也更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讲道理的人,无奈惹了一个不能扔的,掰扯半天,看樗萤要哭了,他还是带她出去买了红豆冰。
后来他明白了,要樗萤妥协,必得他先妥协。
买来的红豆冰樗萤分出两口吃掉就乖乖地不吃了,把碗推给中也,眼下还遗留着先前憋眼泪憋出的微红。
中也吃着剩下的红豆冰,很纳闷:“你为什么可以随时随地哭出来?”
樗萤道:“又不难,想想伤心的事情就可以。”
一口红豆冰哽在喉头,冰得中也太阳穴直抽。他将冰整个咽下,道:“你有很多伤心的事吗?”
哪里需要很多伤心的事情,让人流泪的,往往只有一句话,一个背影,一个未了的心愿。
樗萤慢吞吞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伤心咯。”
中也还在吃着,她从餐盒里拿出一根筷子敲杯子玩。
筷头敲在大小高低不同的杯沿,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樗萤玩得开心:“好像琴。”
她一时兴起沉浸其中,等到玩腻的时候,中也已经吃完了在看她。
他的目光时常明朗又凌厉,仿佛来自一头咬定了人就不会放松的兽,他也一直自认自己的眼神很有威慑力,却不知道瞧着樗萤的时候,他眼里常常只剩了专注的、轻飘飘的、温和的蓝色。
中也道:“你想弹琴吗?”
樗萤摇摇头。
两个人结了账,一前一后离开小店,走着回基地。
擂钵街从整体上看是个大坑,错落的建筑由低到高,蜂巢般层叠起来,这决定了街区里会有很多的坡和台阶。
樗萤脚步轻快,蹦蹦跳跳拾级而上,中也在后头跟着,心里很清楚她这样活力满满的样子撑不过一刻钟,等她一累,一定转过身来要他背。
无尽的台阶像无尽的钢琴键。
中也在店里问樗萤想不想弹琴,话音未落,他便已觉问得不合时宜。
擂钵街是没有琴的。
亡命之徒与下九流居住的街区何曾飘扬过琴声,钢琴家的灵魂堕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堕到这里。
前面的胡同传出砸酒瓶子的声音,有人在打架,以拳脚相搏,以武器相搏,声响极大,令人不安。
樗萤三两步上了坡,有点好奇,想去看看,中也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往前走,两个男人敞着肚子在铁皮屋的屋顶上晒太阳。
看见樗萤,他们情不自禁吹了个口哨:“哟,小美女。”流氓的视线在樗萤身上扫来扫去,嘴欠,还说了一句调戏的话。
中也一拳打在铁皮屋上。
铁皮屋遭受千钧重力,瞬间垮塌,男人尖叫着跟随解体的蔽身之所坠落,被埋了个见头不见尾。
中也余怒未消,不经意扫到樗萤,发现她一双水眸盈盈正凝睇着自己,那眼中并无谴责,也没有惧怕,他还是下意识把拳头藏在身后,拉着樗萤的那双手却更用力地握了握她:“看什么,我本来不是什么好人。”
樗萤道:“好帅呀。”
这下中也的怒火消了,代之以别扭,她每次都说些让他不适应的话,他磨了磨牙,消受也不是,斥责她也不是,最后挤出常对她说的:“还是闭嘴吧!”
樗萤闭嘴了,她刚好也累了,趴到中也背上,让他背着回了基地。
其实对于擂钵街的社情民俗她早已习惯,每次出门中也都不让她单独出门,不单独出又怎样,还不是都会遇到烂人,她很淡定,中也倒没她淡定,仿佛久居于此的人是她而不是中也。
擂钵街如此,“羊”在擂钵街之中,也不是安乐园。
青少年胆大,破坏力更大,面对樗萤大家都极力地克制住了,樗萤不在的时候,或者不当着女生的时候,男生有男生自己的尝试和玩法。
大晚上的,半大小子们睡不着,把从对岸零元购的东西抖搂出来,抖出几包烟,分着抽。
他们点火的手势已经娴熟,不一会儿吞云吐雾起来,其实并不觉得这味道好闻,但很有种跟厉害人物接轨的错觉,哪怕想咳嗽也为了面子拼命忍住,忍到后面成习惯,就不用忍了。
正抽着,在外面放烟花玩的女生进来,迎面闻着味儿,都抬手扇起空气:“臭死了,真讨厌!”
“你们躲远点不行吗?”柚杏捏着鼻子道。
少年们在烟雾中一个个粗声粗气的:“爷们的事情娘们少管!”
很快他们有些偃旗息鼓*,因为从“娘们”里走出了樗萤。
樗萤也很讨厌这个味道,但是没有讲话,盯着他们手里的烟,想起她再见不了面的好朋友,那个也会吸烟的硝子。
一起坐着谈笑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还能见面。
见她出神,好像有兴趣的样子,少年们试探着一抖盒子,抖出新的一支:“想试试吗?”
他们本不抱希望,岂料樗萤真的伸手来拿。
少年们不由有些激动,内心深处生出些隐秘的、将白染黑的刺激快意,又冒出小小的劝阻的声音,这么纠结着,直到樗萤的手放到盒子上。
然后“啪”一声,她的手被突然出现的中也打掉了。
中也横眉竖目,这下看樗萤也变作凌厉的眼神:“想干什么?不准你碰这个东西!”
他转头一扫那些不省事的同伴:“都闪远点!”
“什么啊——”有人想抗议,还有人想给樗萤撑腰,一看被中也碰过的盒子直接压扁成了二维,立马闭上嘴巴,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识相地往更远的地方散去。
“什么首领,还不是老强迫我们。”他们小声嘀咕。
女生们跑上来要把樗萤拉走,也被中也瞪得直后退,见樗萤朝这边摇摇头,才担心地回屋去。
中也还是很生气:“为什么不拒绝?那不是你该碰的!”
劣质的气味、飘渺的尼古丁……根本不能跟樗萤沾上一点边。
她应当沐浴在纯净的阳光之下,有花,有流淌的音乐,有别的他能想象或者想象不到的美好的东西,而不应该在别人的吞云吐雾里,伸出手去接一支烟。
中也的拳头握得太紧有点发抖,这时候,他才听见樗萤慢慢地道:“我又不要抽。”
她只是想拿在手里。
中也听她不像狡辩,语气稍缓,道:“不抽你接干嘛?”
樗萤没有讲话。
中也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怒气和惶惑在流逝的等待中减退,他忽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面色更缓,想再问她一问,却见樗萤一低头,透明的泪珠子落了下来。
中也顿时如临大敌,灵魂出窍一般,眼睛不是自己的,舌头不是自己的,整副身体都失去掌控,说不出话。
然后他看见樗萤绕开自己,就这么走开了。
第167章 她就是世界第一的难题。
第一次见面,她就是在他面前这么哭然后跑掉,他找了她很久才找到。
这似曾相识的发展模式让中也顿生不安,立马跟上去拉她:“喂,你……”
手当然被樗萤甩开,她平时小小力气,甩他倒甩出隔山打牛的气势,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抬手蹭掉脸上的泪,倔强地继续走。
中也用膝盖想的也知道他惹到樗萤,先前凶巴巴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他倒退着走在樗萤跟前,道歉的话像滚烫的山芋在嘴巴里滚了几滚,还是脱口而出:“我错了。”
他猜想自己是错在态度不好,但以前他也用过同样的态度对其他女生说话,女生只是被吓到,并没有哭。
现在樗萤不仅哭,还不理他,闻言更是加快脚步。
中也其实很想看看她到底能快步走出多远,理智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做这种观察实验的好时候,所以他一边倒退,一边把烫嘴的话重复第二遍:“我说我错了。”
樗萤还是不理,卯着劲儿跟他竞速一般,一直快走到基地大门才停下来,抬眼看着他。
终于消停了,中也稍稍松口气,正打算解释他刚才不是要骂她。
他只是鬼使神差地心急了……觉得她在接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之前,什么算干净,什么算不干净,从擂钵街长大的他,对这两个定义的界限从来都不明晰。
如今他却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如何界别。
对樗萤好的,就干净,对樗萤不好的,就肮脏。
他明明最讨厌那些说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的人,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莫名其妙,可是跟她扯上关系,他就忍不住要插手。
中也越想越觉得打脸,表情不由变得苦大仇深,待他苦大仇深地准备开口,樗萤却先轻轻地讲了话。
她道:“你把我的手打疼了。”
她又道:“我讨厌你。”
两句话打得中也腹稿全部忘光。道了歉还被樗萤讨厌,他有点懵,脑子高速运转时,樗萤伸手来扯他腕上的小樱桃发绳。
“不给你了,还我。”她道。
这本来也不是中也主动要戴上的。
自从小皮筋上了腕,跟戴上紧箍咒一样,他不仅不能够再捋起袖子,还要在跟同伴的打闹中提防被人觉察手上多了个东西,可谓带来诸多不便。
这么不方便,小皮筋又这么不爷们,按理说还给樗萤是好事。
但他心脏一紧,像要被抽掉龙鳞,生出陌生的慌张之感。
他接受了那些不方便,从来没想过拿掉,甚至已经习惯。习惯成自然之后,樗萤却要收回。
他又想,不给他,那她给谁?
这么想着,他沉默了,笔直地站在那里任由樗萤动作。
沉默不是妥协,是抗争,樗萤发现柔软的发绳突然突然变作钢筋,顽固地赖在中也手上,任她怎么扯都是纹丝不动。
扯久了她还手疼,这个人居然跟她反着来,她更加生气,对朋友的想念、被凶还有被打手的委屈和恼怒一激发,她本来已经不要哭,现在干脆蹲下去继续呜呜地哭起来。
中也跟着樗萤蹲下,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道难解的题目。
他没有进学校念过书,但天生机敏过人,不觉得课本上的东西会难到哪里去,现下对着樗萤更坚定了这种看法。
再难,也不会难过哄这个娇气包。
中也用力抓了抓他那头橙汪汪的头发,盯着樗萤哭。
他注意得到,樗萤在其他男生面前是不哭的。他们惹到她,她要么无视要么发脾气,就是不掉眼泪,除非他在场。
她是认定了他吃这一套,以精明的方式在索要特权,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撒娇。
他一旦冷静地审视,很容易能发现她那些小九九。
但发现又怎么样,中也长出一口气。他的确很吃她那一套。
樗萤哭没几分钟情绪已经宣泄得差不多,接下来再哭便少了许多真心实意,只是跟中也杠着。
她悄悄用余光看他,糟糕,眼泪流太多模糊眼睛,周围灯坏了又暗,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时中也出其不意地站了起来。
樗萤还没抬头,他已经卸载全身重力,跟阿飘似的瞬间腾空消失。
这是樗萤不曾设想的全新剧情,她哭声顿停,泪珠子惊讶地挂在脸上。
好在没过多久,中也又瞬了回来。
他带回来一盏小灯给她照明,道:“你腿蹲得不酸?”
樗萤把脸埋在臂弯,瓮声瓮气:“要你管。”
她用力眨眼把眼眶里剩下的眼泪都挤出去,中也并不阻止她,照原样蹲在她跟前,掏出那么大一包抽纸,抽出两张给她擦眼泪。
她再掉泪,他再擦,有丰厚的储备,随便她哭到地老天荒。
樗萤哭不出来了——居然也有她哭不出来的时候,她抬眼瞪他,湿润的目光软乎乎,没什么威力,中也又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凑到她唇边。
樗萤抿抿唇,张开嘴喝了。她好渴,一口气喝下小半瓶。
中也收回水瓶,另一只手摊到她前面来,掌心放着一把巧克力,黑巧白巧榛子夹心牛奶夹心应有尽有。
樗萤又瞪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是很贵的那种巧克力,入口即化,香醇绵密,好吃。
中也干脆坐在地上,安然盘腿:“好吃吗?”
樗萤闻言又拿一颗巧克力,剥皮,塞到他嘴里。
中也很配合地吃了,觉得太甜,齁得慌,仰脖将手里的水灌了两口,听见樗萤幽幽道:“那是我喝过的。”
他本来已经恢复淡定,一时大意又出错,想到樗萤樱唇微抿对着瓶口慢慢喝水的样子,呛得咳嗽连连,脸又火辣辣地大烧特烧,扯了她的话回复:“要你管!”
樗萤扑哧一笑。她其实真是蹲得腿酸了,那么爱干净,此刻也侧坐下来,往中也跟前凑了凑,道:“我们那里有规定的,喝了谁的口水,就得听谁的话。”
“‘羊’的首领给你当算了。”中也道。
樗萤道:“我才不要。”
她愿意跟他对话,说明已经哄好,中也只觉自己功德无量,一挑五十都没这么费工夫。
他道:“我刚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要学他们抽烟。”他顿了顿,补充道,“抽烟对你身体不好。”
“我说了我不抽。”樗萤道。
“我一开始不知道,所以我跟你道歉了。”中也道,“算上这一次,道三次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樗萤道,“他们会抽,那你会吗?”
中也也不喜欢烟的味道。他摇头:“没兴趣。”
“真的吗?我不信。”樗萤道。
她手往前一撑,软绵的身子挨了过来,凑到中也颊边轻轻一嗅。
这举动好像小动物,又是由她做起来,所以是可爱的,但靠得太近,给中也造成她要亲他的错觉,迫得他浑身僵硬。
他极希望她没有听见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樗萤又坐回去,满意地道:“果然没有。”
“总之。”中也竭力控制着不去发散思维,叮嘱樗萤,“擂钵街很乱,会有坏现象,也有坏习惯,你自己要学着筛查,别去学。自爱一点,往好的方向去,懂吗?”
樗萤渐渐收起玩笑心思,认真听他的话。
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要她学好。明明他们两个差不多大嘛,他带回了她,便开始像模像样地对她负起责任来,那副拧着眉头仔细叮嘱的样子真像个老头,又真可爱。
“我知道了。”她乖乖地道。
天已经更黑,整个基地几乎陷入沉睡。回去的路上果然中也还是要背樗萤,他想,他就一代步工具,还是免费的。
回到房间,中也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睡意。
窗外是深沉的夜,没有星子,天幕浓稠漆黑,沉沉地覆盖着整个擂钵街。
他在心里做着打算。
中也的打算从进“羊”之后开始。为了壮大“羊”的力量,为了获取物资,为了救回莽撞的同伴,他需要不停做计划,不停打算,打算来打算去,打算的是大家的事情,他没有私心。
如今,他生出一点私心。
樗萤问他是不是要养她时,他一口否定。
但其实养她又怎么样呢?
好吧,他的确要养她。
既然要养,就不能不为她的未来打算。
擂钵街真的不太适合樗萤,他想,应该把她放在一个更安全、更文明的地方,至于是否将整个“羊”的基地一起迁走,他还在思考。
中也捏了捏鼻梁。关于樗萤的一切,他还需要再计划计划。
想到这里,他终于有点困了,打算去洗漱睡觉,忽然见门把手一转,樗萤从外面探了进来。
“你不是回房间了吗?”中也道,“为什么还不睡?”
他觉得以后应该养成锁门的习惯。
樗萤提着袋子钻进来:“我坐在地上,衣服和身上都沾脏了耶,她们全都睡着,我要在你这里洗个澡。”
中也的太阳穴卟卟跳动。
打算个毛线……樗萤的行动,乃至她整个存在,根本已经注定了要存在在他的计划之外。
第168章 他早晚有天会被她玩坏。
他慢慢吞吞起身,揣着兜慢慢吞吞走到樗萤跟前,站定,伸出手来“啪”一下把她咚在门上,冷静地讲道理:“大半夜到男人房间里洗澡,不可以。”
而且她哪里需要洗澡?身上分明很香,瞧着也不脏。
樗萤觉得中也这样耍帅好笑,嘻嘻地笑起来,一点儿没了不久之前跟他赌气的样儿,伸出手指在他心口戳戳,末了正经地道:“别的男人不可以,中也可以。”
她讲完往底下一钻,拎着袋子进浴室去了,又探出脑袋:“难道你要偷看哦?”
中也仰头看天花板,没好气地:“谁要偷看!”
浴室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中也架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从未感觉时间流逝如此缓慢。
沐浴露的香气随着温热的水汽从门的缝隙漫出。
樗萤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中也已经又更换位置,坐在椅子上仰靠着椅背,脸上耷本书当老学究。
眼睛看不见,别的感官就会成倍敏锐,他清晰地听见樗萤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抬手指门:“那里出去。”
中也却没听见走向门口的脚步声,随即眼前一亮,脸上的书被樗萤揭走。
她翻着书很惊喜的样子:“是最新的漫画月刊!”
好极了,现在又要开始看漫画月刊。
中也让樗萤带回去看,她说大家都睡了房间不可以开灯,所以留在他这里看。
忍一时海阔天空,一忍再忍四大皆空,中也知道掰扯不出什么结果,拿了衣服进浴室:“我洗出来你就要走。”
“好啦。”樗萤看着漫画道。
中也关上门,在满浴室未散的水汽里站了很久。
伸手去拿毛巾,旁边挂着樗萤的毛巾,按压沐浴露,想到她跟他用一样的,身上的味道也一样。
“……”他从未觉得洗澡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
手上搓开的泡沫跟芜杂的思绪一样越冒越多,大肆生长,缓过神时,狭小的浴室竟充溢飘飞着数不清的泡泡,眨眨眼又消失不见。
艰难地洗完出来,房间已恢复了静寂。天花板的灯关了,只留小夜灯,在无边夜色之下分隔出一窗暖黄的温馨。
橙发少年穿着整整齐齐一套睡衣,站在浴室门口擦拭着打湿的发尾,目光从空中轻轻扫落,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
目光所及,小仙子一般的少女正蜷在他的床上,拥着他的被子沉沉睡去。
乌黑的长发浓雾似的散开,她一只手夹在未看完的书页里,另一只手搭在颊边,夜灯映照,指尖淡得近乎透明,仿佛不赶快捉住,虚无便要扩散到她全身,将她带离这个世界。
中也站在床边看着樗萤,朝她伸出手。
他想叫醒她,终究不忍,而且没来由地确定她会生起床气,伸出的手没落在樗萤肩头,转去轻轻拉扯被子,给她盖好,还掖了被角。
动作之间,他的手拂过她的发,像飞越一片柔软的密林。
中也就此停顿,想要摸一摸樗萤的脸颊。
他不敢过多地看她,可凭借匆匆扫视的几眼也已经记住她安睡的模样。她的脸真小,只有巴掌那么大,睡着的时候五官很乖,没有清醒时灵动,却十分安然,脸颊嫩嫩的,有着婴儿一样细小柔软的绒毛。
内心的渴望驱使中也去摸摸樗萤,飞快触碰一下就好。
但他到底召回念咒的魔鬼,没碰,转身去柜子里随便扯出被褥,关了灯躺在地上打起地铺。
心很乱,脑子也乱,这么乱哄哄睡去,却还是跟平常一样一夜无梦。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眼皮,中也睁开眼,感觉半边身子温暖异常。
耳畔传来轻轻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见樗萤挨在自己身边睡得很安稳。
昨晚睡太沉,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下来的。
震惊过头中也反倒没什么表情,回正脑袋,安静老半天,哑着嗓子道:“地板不硌吗?”
“硌的。”樗萤仍是那个蜷缩的姿势,闭着眼睛道。
“那怎么不睡床。”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中也抬起一条胳膊垫在脑袋底下,视网膜总算适应了越来越亮的天光:“不要随便睡在男人旁边,你懂不懂?”
“我才不是随便。”樗萤道,“别的男人不可以,只有中也可以。”
“只有”两个字真像淬毒的蜜糖,毒入骨髓,嘴巴里还是甜津津的。
中也道:“我早晚被你搞死。”
樗萤还想睡,中也却是强撑着起来,趁大家都没醒,用被子把樗萤一卷,翻墙将她送了回去。
樗萤后来问他那是不是他第一次进女生房间,有没有不礼貌偷看,他白眼翻上天:“谁有那么多空闲去看!”
他脑子一片空白,哪里顾得上看。
有了把樗萤惹哭的经验教训,中也往后再管她,没有再凶巴巴地强硬阻止,而选择了更为省事的办法。
外头那些对樗萤口吐下流之词的,他一律石头塞嘴,试图诱拐或者给樗萤尝试什么不该沾边的,他直接动手,打到对方屁滚尿流为止。
“你真把她当公主养吗?”白濑当面吐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接受了你的擂钵街,顺带也看不起生活在擂钵街上的我们?”
“我没有那个意思。”中也道。
“我看你就是那个意思。”白濑道,“要不是得靠你当我们的王牌……”
中也蹙眉:“什么?”
白濑自知失言,马上闭嘴:“没什么。你最好不要对自己人出手,大家对你有意见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中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傍晚吃过饭,中也没有响应其他人出去玩的倡议,独自坐在房间发呆。
“你心情不好哦。”樗萤道。
中也道:“没有。”
他后知后觉多了个人,猛地抬头,瞧见樗萤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身旁,才扼腕今天又没有锁房门。
但其实锁上房门又怎么样,樗萤想进的地方,就是王宫也得乖乖敞开大门。
这两天樗萤老是往他房间跑,问就是有要找的东西出现在这里。
“什么东西?”中也问。
樗萤道:“牌。”
然而蹲了好几天,也不见有什么牌出现。
中也对此抱怀疑态度:“你确定吗?”
“我梦到了。”樗萤道,“就在这里。”
“梦到的事情怎么能作数?”
“我的梦很灵的。”樗萤道。
梦曾不止一次地向她作出指示。她借助梦找到了【灯】牌和【歌】牌的下落,梦见过即将遇见的人,且总有种强烈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梦的预告将更加灵验。
她如此笃信,中也于是放下怀疑,陪她一起等牌出现。
樗萤戳他:“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中也随手抓个硬币在手上抛着玩:“没有不好。”
他抛到第九十九下的时候,感觉旁边很安静,往旁边一望,樗萤抱着膝盖静静打量他。
“是因为我吗?”她道。
中也握住硬币:“与你无关。”
他垂眸:“是我想多了。”明知道没意义,偶尔还是忍不住求索自己对“羊”的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隐隐感觉得到同伴对他的排斥和畏惧一样多,然而这个念头一诞生,巨大的罪恶感就接踵而至,迫使他飞快地关上潘多拉魔盒,不再去深思。
他不能质疑自己的同伴,就像他不愿去质疑樗萤那个天马行空的预知梦。
樗萤道:“我知道了,你不够坏,所以不开心。”
中也闻言很想跟她说说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的惨状。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比樗萤吃过的盐还多,在别人可能是夸张修辞,在他这里则十分写实。
樗萤眨眨眼:“我又没说你不坏,只说还不够。”
换做是她,有人让她不开心,她是不会一次又一次忍受的。
中也抓住另一个重点:“你觉得我坏?”
他自己跟她说的,他不是好人,而当她真的认为他不是好人,他反倒介意起来。
介意就介意好了,偏偏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摸摸鼻子,看看旁边,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不仅坏,还是笨蛋。”樗萤道。
她说着发笑,仿佛被中也是个笨蛋这件事极大地取悦。
中也一脸凶相警告樗萤不准再笑,他越凶,樗萤越来劲,笑得直捂肚子,中也恨极爱极,很想在她脸上捏一把,然而被她弯弯的笑眼看久了,他渐渐绷不住,也别过脸去笑起来。
等待牌出现的时间里,樗萤接着看没看完的漫画,看一会儿,她嘴巴寂寞想吃薯片,不愿意弄脏手,中也代劳,喂猫似的,薯片递到嘴边她就张口来咬。
他又喂了喂,渐渐觉出意趣,樗萤却在这时吃够,脸一扭:“不要。”
白濑有句话倒没讲错,真是养了个公主。
中也道:“用不用帮你擦嘴?”
他故意这么说,樗萤还真把头转了回来,朝他嘟起嘴巴。
中也气笑,“欠收拾”三个字在心头盘桓多时,磨在齿间,落实到行动却只剩顺从,拿纸巾替她擦了。
樗萤软绵地道:“你真好。”
坏是她来批判,好也是她来评说,好和坏经由她嘴巴讲出都让他麻麻的,中也将纸巾攥在手里,像攥住一个偷来的吻,飞快冲去浴室:“洗手!”
他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大声,随便挤了点什么洗去手上薯片的味道,手搓来搓去,总觉得指头还残留樗萤嘴唇的触感,软软的嫩嫩的。
中也狠狠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晃掉,一低头却发现手上泡沫不知何时同疯狂生长的杂念拥有了同等的繁殖速度,已经淹没掉他的双手,并且自发地往外飞着圆圆的肥皂泡。
“果然在这里哦,牌。”樗萤探头进来。
她伸手承接了一个飞落的泡泡,泡泡在她掌心竟不碎裂,渐渐化成纸牌【泡】。
收完牌之后,樗萤就不经常来中也的房间了,扔下没吃完的零食没看完的书,中也晚上睡觉,枕着枕头,枕头香香的,盖着被子,被子也香香的,他枕着胳膊,苦大仇深地失眠。
樗萤这两天老跟别人玩。和女孩子们嬉闹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或者被省吾们环绕,中也刚好又忙起来,早出晚归,偶然早回,远远地瞧见白濑在给樗萤炫他那手蝴蝶I刀。
孤身而返的少年首领站定,望着他们玩,樗萤似乎觉察,极快地回了下头,白濑一叫她,她又转回去同他讲话了。
中也知道樗萤不是离了谁就不行的人,他认为自己也不是,但他居然还是会想,想樗萤和他单独待一块儿的时候,她叫着他的名字,跟前、眼里,或者还有心上,不存在别人,只有他。
这想法的源起很陌生,他不知道这叫独占欲,摸了摸腕上的小樱桃发绳,抬起胳膊挡住眼皮,强迫自己睡觉。
好容易起了睡意,迷迷糊糊间,中也仿佛听见门被打开的轻响。
他疑心是梦,感觉到有人来到枕边,随即嗅见独属樗萤的淡淡香气。
少女凑来,软软的嫩嫩的唇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口。
第169章 只要她喜欢,就是最好。
晴朗的午后,女孩们扎堆在屋子前面玩耍,叽叽喳喳,是喧闹的百灵,能够活跃地讲上一整天话。
男生也扎在旁边,脖子一个比一个伸得长,眼睛一个比一个睁得大,直勾勾地看女生。
女生真好看。长头发好看,短头发好看,穿裙子好看,穿裤子好看,长雀斑好看,打耳钉也好看……总之什么样都好看。
荷尔蒙勃发的年纪,小子们在基地里蹿来窜去,精力跟雄壮的公鹿一样膨胀,很是注意自己对异性的吸引,一见女孩子望过来就开始耍帅,磨刀擦枪,不会打篮球还乱做投篮动作。
“白痴啦。”女孩们道。脸上笑嘻嘻的,因为白痴偶尔也有白痴的可爱。
她们越发挤成一团,耳鬓厮磨地谈论起男生,指名道姓地评点来评点去。
省吾够殷勤却太莽撞又自作多情,白濑挺帅,就是脾气大。
正说着,白濑从男生堆里走出来了,双手插兜,肩膀一边一个顶开挡路的人,见被顶开的人不服气,鼓起眼睛瞪过去,好凶,对方顿时老实了。
说起凶巴巴的人,除了白濑,还有一个中也。
其实中也在“羊”里是不凶的,在女孩子面前更凶不起来,但他对敌人凶得很。
“上次跟mafia的人还是谁打架来着……中也一脚把那家伙肩膀踩塌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超酷!”
“你们不觉得中也比白濑还好看点吗?”有女生小小声地。
小小声的夸赞得到了小小声的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大家倒很有默契,齐刷刷瞧着樗萤。
樗萤听得笑眯眯,正要说话,旁边的女孩子戳她,却见舆论中心的主角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笔直站在她们前头,绷得旗杆似的。
中也身体对着她们,脸却很别扭地转开不看人,侧颜真是浑然天成地漂亮。
他哪里只比白濑好看一点点,他好看一百倍。
“你。”中也咳嗽一声,仍然目不斜视,飞快地道,“你过来。”
都知道他话里叫的谁,偏偏樗萤居然不应,将脑袋枕在女伴肩膀,两个小姑娘又叽叽歪歪地玩起来。
“樗萤。”中也点名。
他终于还是望向她,没料想樗萤玩归玩,其实一直盯着他看,一对视,她水润润的眸子飞快弯成水润润的月亮,可人得不得了。
中也火速望天,耳根却已经不争气地燃烧,红到通透。
他赧了也炸毛了,声音都高八度:“快点!”
小姑娘们觉得真是打脸,才说了中也不凶女孩,他就对樗萤那么凶。
这次他凶,樗萤却没有哭也没生气,很听话地过去了,贴到他跟前,拉住他的衣袖,甜甜道:“干嘛呀。”
中也将她一拉,拉去了屋里。
外头嗷嗷叫的男生哑了一半,互相望望,像开屏失效的公孔雀,脸不自觉地阴下来。
妒忌。怎么想怎么妒忌。中也不来,樗萤好歹看看他们,中也一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樗萤只看着他,只愿意跟着他走。
凭什么天底下什么好事都到中也一个人身上,异能是他的,最漂亮的妹子也是他的。
这两样哪一样落到他们身上,他们都肯定把握得比中也更好。
白濑或许也是这么想,因为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屋里,中也的煎熬并不比恼恨的同伴好多少。
樗萤的腕子在他手心转了转,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她,连忙撒开,心口砰砰地放枪。
“昨天晚上你进我房间了吗?”中也问。
樗萤眨眨眼睛,很慢地道:“没呢。”
中也的耳根子不太红了,他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樗萤道。
她抿出一点笑在嘴角,中也没有发现,因为他有些犯迷糊。
谁大半夜遭女孩亲了能不迷糊,昨晚他当场就清醒,一跃而起,可是房间又黑又静,除他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残留在面颊的触感那样真实,他觉得是真的,但现在樗萤否认了,他于是认为自己在发梦。
发的春I梦!真是要死!
中也脸又滚烫起来,脑里翻江倒海,情窦初开生绮念,绮念的对象就在跟前,他抬不起头看樗萤。
樗萤天生地跟他不对付,偏这个时候挨过来,轻声道:“怎么?”
她进一步,中也退一步,再进,他再退,这可太好玩了,她一下子抱住他:“你想我去,是不是?”
樗萤又问:“想我去干什么?”
她双眸湛湛似猫,晃得中也惊慌失措,嗖一下腾空上墙,飞在天花板最远的墙角。
中也压低声音,怕外面的人听见:“我什么也没想!”
他变成了壁虎,不肯下来。
这更妙了,樗萤在底下坐着守株待兔,中也不下来,她也不走,直到有女生进来叫她,她才慢悠悠看他一眼,和朋友手拉着手出去玩。
中也紧绷的精神没有因为樗萤一时离去得到放松,接下来几天,只要樗萤在跟前,他都会不自觉盯着她的嘴唇看。
樗萤的唇形很漂亮,唇珠柔圆、唇角上翘,颜色也好看,亮晶晶的像草莓软糖。
亲在脸上,就是又香又甜的一个吻。
他越看越想,越想越歪,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便如临大敌,立马离樗萤一万丈那么远。
“羊”里其他人不瞎,明眼瞧着这两天中也对樗萤疏离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他不再挨着樗萤坐,躲到天那么远,樗萤端着饭碗重新坐回他身边,他立刻埋头扒饭,一顿苦吃,赶在她有反应之前站起身:“吃好了,我出去。”
在屋顶上蹲半天。
出门也那么别扭,一定跟樗萤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就连和樗萤目光相接,中也都飞快避开视线,假装看云,看地,看一切和她无关的东西。
都说眼不见心为静,可是中也刻意不接触樗萤之后,肉眼可见地更加暴躁,炮仗灌足药,一点就着。出去打架不仅打人,还让人家整栋基地大楼都升了天。
“吃枪子了他。”“羊”们道。
他们没当中也面说,接下来还需要中也去出个差,已经踩好了敌方的点,只等中也过去来把大的。
要人家干活当然不能在人家耳朵边上说不好听的话,平时大家倒不在意,说就说了,但中也最近看着很不好惹,没人闲得无聊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缴获战利品的时候,白濑一反常态显得十分安静。
他平时都发号施令得很大声,所以很快引起了同伴的注意,省吾走过来,好奇地问:“白濑,你怎么了?”
这一靠近,省吾发现白濑的脸色铁青,咬着牙,眼珠子倒是转得很灵活。
面对省吾的关心,白濑只是道:“没事。”
他直起腰,迎面走来中也,显然中也也发现他的异状,过来看顾。
省吾看见中也就想起樗萤,想起樗萤他脑子里就再装不下其他的,别人不触中也霉头他来触,张口道:“中也,你这两天怎么老不理樗萤?”
他猜测着:“你讨厌她了?还是她讨厌你了?”语气里隐隐有些期待,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可以接受,最好中也和樗萤两个谁也不理谁,他再趁虚而入。
中也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讨厌她。”
省吾道:“那你连话都不跟她说。她肯定知道你已经讨厌她了,今天没提你一句。”
中也闻言似乎有些呼吸不畅,扯了扯帽衫领口:“你别管!”
说说说,他跟樗萤说什么?说怀疑你亲我?说他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做梦*,梦里她老亲他,把他亲醒,然后他老想着这么件不正经的事,整个人好像坏掉?!
中也决心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跟樗萤讲,更不会跟省吾讲,转去看白濑,白濑直起腰,问他:“后天的突袭,你会去吧?”
中也觉得白濑问得莫名其妙,哪次需要他去的时候他没去过,不过还是点头:“嗯。”
他问白濑是不是不舒服,白濑依然用没事来回答,他这才走了。
中也走后,白濑铁青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刚才的混战里,一个被中也打落的敌方组织的人爬到他身边。他伤得很重,想是活不成了,揪住他的裤腿,道出两个秘密。
樗萤是敌方组织的人。第二,樗萤来到“羊”的目的是策反中也。
没到举证环节那人就很痛快地死了,白濑脑子嗡嗡的,在“羊”里地位再高也好,他毕竟只是个少年,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这个情报。
他又蹲了下来,捏着手十分纠结。
省吾开始了他的趁虚而入计划,对樗萤越发殷勤,老跟在她身后刷存在感。
接连跟了两天之后,樗萤终于主动跟他讲话:“中也在哪儿呢?”
省吾道:“他要突袭敌人,现在已经出发了吧。”他抓住机会:“中也不在,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以前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带你出去玩的。”
樗萤道:“不要。”
省吾脸皮练出来了:“求求你。”
樗萤道:“你求求我我也不要。”
她不要和臭男生玩,找不到中也,仍然和小姐妹们待在一起。
大家都说省吾追樗萤追得好努力,可是没用。
柚杏道:“你觉得他还不算好?”
“不好。”樗萤用手指把头发绕来绕去地玩。
她不讲道理起来非常不讲道理。凡是她不喜欢的,再好也不好,凡是她喜欢的,再不好也好。
小姑娘们会心一笑:“那么中也算好还是不好呢?”
樗萤不假思索:“他最好。”
她渴了,进屋喝水,被杵在里头的人影吓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中也。
中也还没走,他又把帽衫的帽子戴了起来,遮住脸,唯独一双眼睛在阴影里灿然,灼灼地盯住她,又灼灼地看旁边,不一会儿,还是看了回来。
樗萤在外头讲的话,他都听见了。
樗萤喝她的水。喝完中也还是杵那,她慢慢走到他跟前,抬手摸他的脸。
中也一动不动,他的脸好烫。
面对她,他总有源源不断释放不完的热意,出于羞出于怒,出于毫无经验的心动,嘴巴讲不出,炽烈的情感从骨子里往外烧,哪天把他烧成灰也就到头了。
樗萤难得见中也这么乖,她摸了他的脸好一会儿,不见他动作,逐渐放肆,又去摸摸他的耳朵他的头发。
她捏住中也的脸时,中也终于将她的手拿了下来,塞两个袋子给她。
樗萤打开一个,里头装着圆溜溜的红苹果,另一个袋子装着白羊毛帽子,帽子上缀着毛线小花,上次逛街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他买来送她。
“我没讨厌你。”中也道。
樗萤惊奇:“这从哪里说起?”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讨厌她。
中也想着省吾那句“她肯定知道你讨厌她了”,斟酌道:“这几天,我不太跟你说话,我……”
他还是坦白不了实话,看时间不早,自暴自弃地选择先去打人:“算了,等我回来再说。”
“我想学开机车。”樗萤道,“回来你教我。”
“嗯。”中也道。
樗萤点点他右边脸颊:“那回来换这边亲。”
中也道:“嗯。”
他为跟她说两句话等了好一会儿,现在真得出发了,大步走去拉门,握上把手,突然听懂樗萤刚说的什么。
门把手差点没给他捏碎。
中也转过身,声音高了八度:“樗!萤!”
第170章 养老婆是一门生活艺术。
顽皮不堪,简直顽皮不堪,不知跟哪学的淘成这样,亲他就算了,还骗他!
他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又睡不着……
没来由地说亲就亲了,亲完还跑,是不是哪天心血来潮也可以随便亲别人!
她之前好像说过要亲省吾来着。
中也咬牙切齿,这次非收拾樗萤不可。
他折回身去,抓起樗萤的手,作势要打她的手心。
天可怜见,“羊”之王叱咤风云,以血糊啦的手段收拾过那么多人,面对跟前的小姑娘,想出来最吓唬人的招式也不过如此。
樗萤软绵绵的手攥在中也手里,她摊开给他打。
这么乖,不对劲。中也看她这么配合,反倒左右为难起来。
不打?样子已经摆在这儿。
打下去?别人他不知道,樗萤是很可能打一下就打坏的,打不疼无以为诫,打疼了她肯定要哭。
而且打坏了得多久才能养好?他要变成罪人了。
中也咬紧的牙松了,手也凝滞,迟迟不能落下。
“没错,我亲你了。”樗萤一脸理直气壮,“你打我吧。”
中也呆滞:“……”
樗萤越发壮烈起来,反抓住他的手摇了两摇:“你狠狠地打我吧!”
中也无能狂怒:“你这个——”
他要说一些凶狠的话,凶狠的话他平时听得多也说得多,然而“这这这”了半天却说不出来,变成卡脖子的乌眼鸡,跟樗萤大眼瞪小眼。
沉默中,樗萤抓着中也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她的脸真软,中也一瞬间心更软了,想起她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是最好。
他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或许当过许多次“最厉害”,却从来没有当过被人偏爱极了的“最好”。
只他一个,绝无仅有。
说起来樗萤也没做错什么,就是亲他了。
问都没问过,就亲了。
不过,中也想,她要是问,他……
他不会不肯的。
她是不是怕他生气,才一开始不敢说实话?
“我想吃年糕,你回来给我带,好吗?”完全没有在怕中也生气的樗萤道。
中也头热脑胀,强压思绪,抚了一下她的脸:“回来再跟你算账。”
他这才终于走了。
中也拉开门,迎面栽来白濑,差点没撞他身上。
白濑有点慌乱,站稳脚步强作镇定:“怎么,你还在这里?”
中也脸上的热度光速下降,转头跟樗萤对视,见樗萤笑嘻嘻的,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不悦,他才反手关上门独自面对白濑,微微蹙眉:“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谁、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刚好要进门!”白濑十分恼怒,“倒是你,什么时间了还在这磨磨蹭蹭,难道你不打算去了吗?”
“我当然要去!”中也懒得跟白濑呛声,也不去计较他偷听的宵小行径,“现在就去,你看好大家,我回来之前别乱跑。”
他顿了顿,加上句嘱托:“别让樗萤一个人出门。”
白濑张张嘴,没说出话,哼了一声。
他目送中也离去,心里那根被被埋下的刺越扎越深。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怀疑樗萤,策反者什么的,应该由大人来当,但不得不承认樗萤的确很适合这个角色,如果她真是,那么毫无疑问,她已经很好地胜任了这份工作。
她降伏了中也。
中也从没对任何一个人像对樗萤那样过,他明明很生气,樗萤不过说两句话,他立马就不生气了。
她能影响他的情绪,也能影响他的判断。
退一万步讲,就算樗萤不是敌方的人,对以白濑为代表的“羊”也没多大好处。
大家希望中也成为“羊”的王牌,更希望他听“羊”的话。
而显然,樗萤并不时时跟“羊”一条心。
夏意微微起来些,首领离群,“羊”们有些躁动。
没有中也的实力,大家却倒很有中也的胆气。“羊”的名头越来越大,坊间效仿着冒出几个山寨组织,打着“羊”的旗号招摇撞骗。小羊们摩拳擦掌,很想出去大干一场,把冒牌货打个屁滚尿流,反正他们有武器。
中也不在的时候,这种事儿都是白濑带头干的,大家把期待的目光放给白濑,发现白濑在走忧郁风,一个人坐在阴影里不知想什么。
小羊们你看我我看你,推出省吾去谈谈情况。
省吾小心翼翼走过去,白濑噌一下站起,瞧也不瞧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开。
“这人!”省吾道。
白濑往人堆里扫,没扫到樗萤,也没在女生住的地方瞧见人,最后在中也的房间找到了她。
樗萤时不时跑到中也房间,不避着人,某个时刻中也终于痛下决心要给他的门上锁,绝不姑息樗萤那种随时随地随意来去的作风。
他的决心很是贯彻了半天,然后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把钥匙给了樗萤一份。
白濑踏进门,樗萤正在看书。
白濑斜着眼扫了一下,居然看的不是漫画,是课本。
天方夜谭似的。
“你哪来的课本?”他问。
樗萤看着上头并不会做的算数题:“中也给的咯。”
中也决定要养樗萤就一定会好好地养,物质条件不能差,受教育水平也得跟上,他没上过学,却知道多读书读好书的道理,希望樗萤除了漫画有更多能读懂的东西,于是不知从哪儿搜刮来几本学段参差不齐的课本让她看。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看看哪里有学上。”他道。还得攒一波钱。
彼时他这么盘算着,樗萤抬起头来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你好像我爸爸耶。”
爸……
中也愣住,仿佛被雷劈,随即摆出一张樗萤从未见过的严肃脸:“我不做你爸爸。”
樗萤在他眼里看到了类似抓狂的情绪,一下子给逗笑。
中也却不依不饶,盯着她警告:“不许把我当爸爸看!”
他又不是父爱泛滥才为之计深远,这个世界也不止一种互相照顾互相爱护的关系,比如朋友,再比如……恋人,对吧,想到这个词他都烧心……他真想打开樗萤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回路。
中也坐在那里生闷气,他越生气樗萤越笑,笑完了,她过去挨着他坐。
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轻轻道:“我知道中也对我好。现在,除了爸爸,就是中也最疼我了。”
中也闻言目光一动,垂眸看她,见她认认真真、一页一页慢慢翻看着书,听她继续说着:“你救我,照顾我,什么好的都给我,还替我想着以后。”
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人。可是好多好多人里,有谁会真正在乎樗萤有没有书读、长大以后变成什么样呢?
中也想到省吾他们:“别人也会这么对你。”
“或许吧,但中也不一样。”樗萤道。
中也问:“怎么不一样?”
樗萤道:“就是不一样。”
她把手滑下去握他的手。她的手还那么凉,中也习惯性地攥住揣进自己兜里。
他沉默须臾,道:“想你爸爸了,是不是?”
樗萤捏了捏手指。她的动作很轻,可他还是捕捉得清清楚楚。
“嗯。”樗萤点头。
中也没有双亲,自有意识开始始终孑然一身,不太能共情思念一个具体的父亲是什么感觉。
他做了换算,哪天樗萤离他很远很远,不能够见面,当然他赧于亲口承认,但是他会非常想她。
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他顿时能共情了。怀抱着这种心情,他陪樗萤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一起睡去。
白濑不知道樗萤在回忆什么,他只觉得她对着数学课本开心的样子匪夷所思。
“你还要看我多久?”樗萤合上课本。
白濑:“啧。”想他难得这么耐心,专等她神游结束,她倒好,倒打一耙,果然不是一路人。
“我有话问你。”他道。
“樗萤!”省吾捧着一个碗飞快地从外面跑进来,撞见白濑脚步一顿,很快绕过他冲到樗萤跟前,献宝,“这个给你。”
碗里装着嫩嫩的鸡蛋布丁,淋了焦糖,一看就很好吃。
樗萤接了布丁,舀一勺放在嘴里,好奇地看着白濑:“你要问什么?问呀。”
省吾也看着白濑:“问什么?”
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儿碍事,还丝毫没有碍事的自觉,白濑都能想象自己问“你究竟是不是对面派来的”时,省吾那个忠犬护主样。
他越想越不妙。樗萤策反的何止一个中也,不知道“羊”又还有多少个省吾,樗萤打个呼哨就能屁颠屁颠过来给她当小狗。
白濑隐而不发,等走了省吾,对樗萤道:“出去走走。”
樗萤想了想,起身跟着他走出基地。
单独带着樗萤在外面走,对白濑来说还是头一回。
沿路的铁皮屋里探出窥视的目光,间或夹杂着窃笑和口哨,擂钵街的恶意曾被中也的武力吓退,却从来没消失过。
白濑皱了皱眉,没有像中也一样示威,越过门窗缝隙同那些人对望,其中的目光太过凶悍,不多时,他主动回避了对视。
渐渐,有人开始把门打开,堂而皇之站出来瞧樗萤,叼着烟咧嘴一笑:“白濑!今天中原中也不在吗?”
“关你屁事。”白濑色厉内荏地。
樗萤真是太惹眼。他平时很喜欢樗萤的惹眼,美丽的异性是勋章,她靠近他,能够极大满足他的虚荣,而当这种惹眼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便立马如烫手山芋,他也就不那么喜欢了。
“中也不在,你一个人带着小美人在外头走太危险了吧。”那人道,“她是中原中也的妞,跟你没关系,趁他不知道你把她卖给我,我保证没别人知道,怎么样?”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中也正在打架,把人家的飞机大炮拆得乱七八糟,人也没放过,打趴一片,全倒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中也踩上一个男人的胸口,那人尖叫鸡一样叫起来:“我知道的情报我都说了,你还要怎么样,你就放过我吧!”
“……”中也脸上还残留着揍人时的悍气,这使他看起来很凶,问出的话倒跟气场一点儿也不搭,“这附近哪里有卖年糕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