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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风不作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尤物他不知餍足,还想勾她


    自进入孕中期,章絮的食欲便开始显著变化,好像头几个月欠的,这些日子都得补回来似的,一天到晚,从醒来到睡下去,得吃四五顿。时常是坐在赵野给她新打的书桌前,边吃边看酒兴言给的《黄帝内经》。


    这书难读,一日只能记下个四五句。而四五句中仍有不少小词是她认不得的。


    一如今日所学,“阳胜则身热,腠理闭,喘粗为之俯仰,汗不出而热,齿干以烦冤,腹满,死,能冬不能夏。阴胜则身寒,寒出,身常清,数栗而寒,寒则厥,厥则腹满,死,能冬不能夏。”


    所以展开一张新的粗麻纸  ,用极小且共整的字迹在上面一一写下今日的感悟。


    “己巳年十一月十三,读内经有惑,望酒大夫予以解答,姎感激不尽。句十三所写‘腠理’不知为何物,身热而大汗乃人之常理,此句有违常理。而何故生‘烦冤’,是以内热不出而血脉顺行不畅?或情志有瘀而成?姎愚钝。而句十四述有‘厥’症,姎此前从未见过此字,不解其意。两句中最末都提及‘腹满’一词,可否理解为病症发展到了极致,以至于回天乏术,必死无疑。”


    酒兴言拿到信笺,必定会再白日为她写上白字的注解,再由赵野带给她。


    “己巳年十一月十四,见信回。‘腠理’乃医家所言,实乃人之肌肤。康健之人自是身热而汗,汗出而热消。可病者患病,必有不寻常之处,‘腠理闭’便是此类病痛之症结,身热而无汗,热以内陷,如合盖之釜,又加猛火烧灼,长此以往,水干釜坏,死。‘烦冤’是实症,并非血脉或情志变化,实则气滞胸闷。‘厥’指四肢寒冷,患此症者无论冬夏皆是手脚冰冷,难以自热。再说‘腹满’。初学者不必望文生义,此‘腹满’同腹胀,指代此症末期大腹便便,寒热积郁腹中。”


    “不过见你这几日的来信,能感觉到你是一个聪慧好学的女子。内经一书虽薄,但厚,多数人究其一生也难将其全部内容理解通透。而初学者最易好大喜功,日念几页,更有甚者三日读完此书,而后沾沾自喜,自以为深谙此理,便可行医问诊了。”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因为自己被迫中断了学业而感到落寞,如今重新拾起,多少不自信,又担心酒兴言这名严师会给予自己莫大的压力,所以刚开始看的几日,总是战战兢兢的,要把每个字读透了才敢书写感想呈递过去。


    没想到得到的皆是赞誉,这无疑给她莫大的鼓励。


    赵野不懂读书的趣味,但他懂得投其所好。见她日夜都要看,便要寨子里负责采买的兄弟外出时给他稍上两本时兴的读物,供她解乏。


    那时纸用的还比较少,且皆为手抄本,一本就要数千钱,女人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一小本《山海经》,都有些傻眼了,问他,“你知道这东西多少钱么?就傻乎乎的买来,你也不问问里面都写了什么,万一我不喜欢可怎么办。”


    男人一听,也傻了,他哪知道书与书之间还有差别啊,他觉得天底下的书都一样,都是翻开来全是字儿的,他还以为只要写了字的娘子都喜欢呢,有些失落地回,“那要不然你先看看?喜欢便留着,不喜欢我再托人拿到市场上去卖了……”


    逗得章絮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想到要买它的?总不能是叫别人瞎买的,平日见你做这些事情还挺精明的,怎么碰上不明白的就开始犯糊涂。书再好,哪有吃饱饭好。”她知道这本书,很出名的,记录了许多大千世界的奇特事物,便好奇他是怎么同那人说的。


    他也实在,心里想着,她整日就知道与医者写信,也不在乎他了,便诚恳答,“我就要那人给我买一本不写人的书就行,最好是写动物的,猪狗马羊,什么都成,我不挑。”


    “你这人,毛病。”章絮手里端着碗汤,边吃边笑他,“你不如直接同我说,想让我看你就得了呗,兜这么大个圈子,生怕我不知道你吃醋了一样。”


    男人不怕被她识破,生怕她识不破,听了只笑,问,“他给你买对了么?有没有动物,看见了能不能记起我来。”


    她被赵野的无赖气笑了,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打了他两巴掌,答,“记不起你也要记得钱,这比成亲是采买头面的钱还要多呢,也就你能不管不顾花出去。”


    男人虽挨骂,心里却是甜的。


    “这钱要给值得的人花才有价值,不然拿了也是白拿。我存那些钱就为了这一天。”赵野近来能在这里待的时间愈发短了,往往是送了东西,陪她说两句就要走,时间宝贵着,两句都得并在一起与她说。


    反正女人已经习惯被他哄了,不做声,把新书好好的收起来,想着等天亮再看,省油,又低首去解衣裳,要与他温存一番。


    这事都不用开口问了,两人一碰手就明白的事情?他还特老实地去问了酒兴言,问他这个时候能稍微用上点劲儿么,总是轻描淡写地碰她,解不了渴。


    他渴得厉害。


    年青人戒不了这个,越是年青越要痴迷。酒兴言总要骂他两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见他肯老实来问,便也软了心,说丫头肚子不难受就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这可把他乐坏了,乐不思蜀,饭也不吃就跑来,跟条狗似的。


    灯被吹灭了,门窗都关得严实,不透一丝缝隙,男人温热的手掌抚上来,要她突然就想通了什么是厥症,想通了几日前学过的那两句话。


    手脚冰冷的自己与身热大汗的他。


    很久不做了,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渴得厉害,缩在方寸大小的柴房里团成一团。两只手圈住脖子,两只手抓住脚踝,她在上,他在下,皮肉堆叠。


    褪去了矜持后,他们不再用言语修饰内心的热切。只听高高低低的喘,或者细不可闻的哎呀声。


    章絮只在这种时候才会彻底失去理智,露出一副沉迷的姿态,越发鲜红的唇色与脸颊,半闭不闭的双眼,如溺水般半张着要吸气的嘴。


    皆被他收入眼底。


    没办法形容他愈发浓烈的感情,情与爱交织在一块儿只会让火焰越烧越旺。他低头去咬,咬她的身体,咬她会颤抖的身体,而后天崩地裂,清泉涌出,不知死活地试图用涓涓细流来灌溉这滔天的火焰。


    她会落败,她混沌着融化在他的臂弯里,直到留下被泉水浇透的他们。


    “……有没有什么好词能让我来夸夸你。”他不知餍足,还想吊她,问她上不上当。


    “……”她心里自是愿意的,可浑身湿漉漉,实在不肯这样狼狈地与他继续厮混,好乱好脏,所以轻声答,“尤物。”


    偏偏赵野听得懂这个词,失笑,知道她是彻底舒服了,心满意足,埋首于她发间,把那些薄汗都给她吻干净,被她嫌弃得不行,皱着眉就要躲。


    “说你像狗你就真当狗啊。”她又气又恼,抬手要去推他的脸,却被他捉住,摁在了动不了的地方。


    一同被捉住的还有她的腰。本身怀着孕就不方便动,这会儿哪里与他打得起来,所以章絮只能抿着唇佯装生气地威胁他,“再来一次,


    还想多要,你今日就是在这里装疯卖傻我也不会心软的。”


    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投降了,真是一点儿也不藏,心思全挂在脸上。


    “谁的一次?”他冷不防地开口,又毫无道理地自问自答,“我的一次吧。你太敏感了,一碰就……”


    她想也不想赶紧抬头把他嘴堵住了,脸涨得通红,又没忍住用眼睛狠瞪他,骂得很脏,骂他流氓、无赖。


    逗她很好玩,她会反反复复地把矜持穿上身,又给他充足的时间再度扯下来,哪怕只露出片刻的光影那也很吸引人,用尤物不过分。


    “哈哈……我说实话,怎么实话也不让说。”赵野反客为主,欺身而上,再度填满她,直至听见隐忍不了的轻呼。


    “啊,你轻点。”她被撞得脑袋晕,等缓过劲来才想起自己好久不说这句话了,怪想念的,疯了,说完就要打自己嘴巴。


    索性他一般都不听这话,当没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绝不含糊。


    总之,不到她踮起脚尖、角弓反张的那一刻,他是不会停下的,唯有此景得他心意。


    ——


    扯远了,说回章絮学的那些医术。医术三天两头是掌握不了的,但经验可以事先积累起来。


    章絮的第一个病人自然是丽娘的夫君。


    每日除了基本的清创换药,她还得去给他找些滋补的药材回来。那东西拔山涉岭的,麻烦,才走两步路就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所以她得想办法找别人帮忙。


    同村的大人不好骗,都精明着,互相防备,她便去找无人看顾的孩子。战乱年代,村子里有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少年当家,好谈判。


    但既然要求人帮忙,就得拿出几分诚意来,光看嘴皮子可请不动人。


    于是趁着一日还未到晚饭时,她带着几个煎好的还热乎着的南瓜饼,去了村尾一家只有兄妹俩住着的茅屋前,想问问他们能不能帮这个忙。


    说来也奇怪,丽娘说,山寨的进村盘查时偏偏漏了这两人,大抵跟着羌胡那边越来的硬道理,小孩不杀。


    那俩小孩,性子怪癖,不肯去人家家里借住,非要单着。可小孩儿懂什么打理,这门前的草都有半人高了。硬生生把后面的茅屋遮了个大半。


    “有人在么?”章絮端着碗,伸手敲了敲他们家的门,“我是村里新来的女医,正好晚上多做了几块糍粑,送过来给你们吃。”


    第102章 糍粑我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赵野


    门内的听见女人声,迈着小腿就蹬蹬蹬跑过来了,肉呼呼的身体撞击在门板上,把门抵住,接着趴在门后,通过门上那个被虫蛀出来的洞偷看她,声音软软的,“哥哥还没回家,你得在外面等一会儿,他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


    章絮一听,声音是从很矮的位置传出来的,禁不住后退两步往下看,看见大腿高的半个巴掌大的洞里冒出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


    她没想到兄妹俩年纪这么小,有些吃惊,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少年呢,便找了个东西给自己垫着,勉强在门前坐下来,与那小姑娘隔门相望。


    “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把手中的陶碗往前递了递,给小家伙闻了闻,继续道,“糍粑凉了就不好吃了,要是饿的话,我先给你尝尝。”


    这会儿正是饭点,而章絮做的糍粑确实不错,香气逼人,把她肚中的馋虫勾了出来。


    只见那小姑娘的眼珠子往下转了转,转到糍粑上,流连忘返的,还从洞内伸出几根手指,扒在洞口上,想往外探。“还要一会儿,哥哥进山去了,这个月天气凉,山里的东西不好找,哥哥每天回来都很晚。”


    “大概需要几个时辰?”她用手扶着地、身子微微向后仰,不让小腹被压住,“你会算时辰么?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里面的摇摇头,眼睛里的光亮时暗时灭的,掰着手指头算了三四回,回答她,“我得坐在小板凳上快睡着了哥哥才会回来。我现在还不困。他回不来。”


    小姑娘说话黏糊糊的,语调也有自己的风格,讲话也不太有逻辑,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叫昭昭,四岁啦。”


    昭昭觉得这个姐姐好看,就对着门板嘿嘿笑了两声,又喜欢她手里拿的糍粑,话才说完,口水就掉身上了,她反应过来低头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这一番举动可把章絮的心化了个彻底。


    “你饿不饿,姐姐掰一小块给你尝尝。”章絮也不介意就这么在门口坐着,把手上的灰拍了拍后,就捏起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糍粑,掰成能塞进洞里的大小,给她递过去,“喏,姐姐今天做得正好,刚出锅就没忍住,一口气吃了五六块。”


    昭昭馋得厉害,可又想起哥哥说的,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食物,便皱皱巴巴,额头一皱,鼻子一缩,嘴巴一嘟,难过地拒绝她,“……我不要。”


    小孩子最不会骗人。


    她也清楚这样防她才是应该的,哥哥教得好。于是又把掰下来的那一小块再掰碎了,一半放进自己嘴里,一半递回给她,“我先吃,你再吃,这样行不行?我总不能把自己毒死。”


    这样好,小姑娘失而复得的眼神亮起来了,两只眼睛盯着她的嘴,看她在嘴里嚼了好多下,又真真切切地尽数吞进肚子,才张开手掌,把糍粑抓进手心里,往嘴里放。


    吃过章絮做的饭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的,她做的吃食看起来与别人不差,可风味就是更胜一筹。眼下说服这个小丫头,自是易如反掌。


    “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么?”昭昭吃完,不够吃,两只眼睛仍盯着陶碗,挪不开,便主动找她说话,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目光殷切的份上再分几块。


    小孩子都是这么想的。很可爱。


    “嗯,我想请他帮我去山里找些东西回来。”章絮边说,边把已经掰过的糍粑分成好几瓣,你一块我一块的分给她,无比慷慨。


    昭昭虽然不知道哥哥进山找什么,但她知道哥哥很厉害,能抓很多大人都抓不到的东西,所以听见她是来给活儿干的,不知道多高兴,声音忽然亮起来,“你会给的比他们高么?”


    “他们给多少?”女人见她吃了两块过完嘴瘾就不吃了,拿着手里几块碎的扭头就哒哒哒地跑回桌边去了,也不用仔细问,一听就知道是留食给她哥哥去了。


    等昭昭再度跑回来,她俩还真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昭昭是整天被关在屋子里闷得慌,她是得了空闲,出来透透空气。


    “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让你哥哥上山捡东西给多少报酬。”


    “得看捡什么,如果是吃的,就按肉价收;如果是药材,就按药价收。”


    章絮找药是给人看病,这钱自然也不是自己出,于是问,“我和他们出价一样,但若当日是你哥哥给我办事,我帮他过来照顾你,再给你们带一整日的吃食如何?”


    像昭昭这样的年纪不大,没人看管,又不能自理的小姑娘,就是成日关在家里的。提到这里章絮才注意到,他们家的房门是从外面给人锁上的,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空气闭塞,屋室狭隘。反正她一个人住着也是住,白日里过来走一趟也不坏,正好山寨的人不往这边来。


    小姑娘听了,又点头又摇头的,踟蹰再三,只得同她说,“你得问我哥哥,他同意我才能答应你。”


    ——


    程弋回家时天已经很黑了,索性他眼力好。今日进山往更远的地方走了走,原是他身子瘦弱,比起大人,能爬过一条十分狭隘的洞道。这是他头一回往那边去,谁知竟给他发现了一大片黄芪。


    黄芪这东西他也是听人说的,有用得很,大补,拿去外面卖,能赚不少。所以今日逗留久了,天黑了才往回走,到家已是深夜。


    往日这种时候,妹妹早已经困得坐在凳子上打盹了,他走到离家十几丈的位置就要逐渐放轻脚步,避免把妹妹吵醒。


    可今日不同,屋门口还有位女人,这么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走,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还在同妹妹说话。


    什么人。


    程弋把背篓往地上一丢,拨开杂草往家的方向大步跑去,边跑边问,“你是谁!”


    她被突然冒出来的动静吓了下,浑身一震,冷汗直出。回头看,隐约看见个黑影往自己这边来,开口回,“我是村里新来的女医,你是昭昭的哥哥么?”


    “女医?”程弋从没听说过村子里有医工,更想这几月来的荒唐事,对她的身份更加怀疑,“这里没病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行动不便,想托你给我找几味药。”章絮在地上坐了两三个时辰,腿麻得厉害,半扶着墙怎么也站不起来。


    少年闻言,双目往下一扫,见她放在小腹上的右手,了然,心里的焦急顿消,转身回去捡背篓的同时跟她说,“知道了,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并不像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做起事来沉稳果断,说明来意后,也没要她一直在门口待着,而是解开的门上的挂锁,请她进屋。


    “等会儿送你回去吧。”程弋点燃了桌上放着的那只陶碗里的油灯,又把火折子的盖子盖回去。


    屋里果然贫瘠,除


    了兄妹俩一起睡的小床,只有给妹妹坐的一把小凳子。


    “看你方便,不送也行。”章絮看了一圈,看见放在角落里很久不用的铁甗,指了指问,“我能用么?带来的糍粑都凉了,等我热好你们再吃。”


    程弋没所谓,点点头,接着弯下腰把昭昭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转头看熟练地鼓捣那些厨具,随口道,“他们不往这边来的。这边土地肥力很差,他们以为这片地中了诅咒,不敢来。”


    她听了轻笑两声,把话题拉回正规,问,“我是来与你谈生意的,你要是帮我找药材,除了药费,他们给我的诊金我再分你一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程弋不知道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但铁甗里的水一热,糍粑的香气就飘出来了,满屋子里打转,竟叫他突然心软,肯听她再说几句。


    “为什么找我?几株药材而已,认识的都能给你找来。”少年走了一天,也累了,也没想着给她倒水,走到床边一坐,喘着气与她闲谈起来。


    “我是偷跑进来的,他们也不认识我。眼下情况紧急,藏在你们这边最安全。你们肯定不会去他们那边告状。”她说实话,丽娘那儿不是久留之地,她得给自己再找一个住所。


    听见偷跑,他倒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总好过是给人拐来的。


    “诊金我不要,药费给我就行,需要什么药你说给我听,我明天一早去给你找回来。”


    她揭开盖子,用木箸戳了戳糍粑,感觉软了才把炉子底下的碳火踩灭,接着把备好的吃食给他们递过去。这会儿昭昭已经困乏了,靠着哥哥的大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人参、黄芪、当归,川芎、桂心、白芷、防风、甘草、桔梗、厚朴。”她把酒兴言告诉她的《托里十补散》说给他听,又伸手把糍粑递过去,让他吃点再休息。


    巧了这不是,程弋一背篓的黄芪,正能对上让她的需求,“没问题,明天可以把新鲜的给你找来。”


    他说完,接过章絮递来的碗,没注意,用手指去捏的时候被糍粑烫了下。实在话,他整日早出晚归的,已经有几个月没吃过热食,眼下毫无防备,捏糍粑的手一松,就把东西抛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举动丢面子,两手一甩,不肯吃了,赶客似的问,“还有事么?没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没事,看你吃完就走,好不容易想起来做这东西,带都带出来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正好她也饿了,从碗里取了块塞进嘴里,吃得格外香。


    “你好奇怪。”程弋觉得这女人跟地里长出来似的,举手投足与村里人格格不入,“哪有像你这样爱多管闲事的。”


    她不理会,把碗往前推了推,“烫得很,赶紧接去。”


    少年没辙,那东西确实烫,烫得他这会儿指腹还在隐隐作痛,于是接了来,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这样总行了吧,我送你回家。”


    章絮点头,转身往外走。又见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灯笼来,在前头领路,直至把她领回丽娘家。


    等他再次回家,听见妹妹的鼾声,又看见桌上的那碗她留下的糍粑,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确认东西不烫手了才用手去抓。


    抓了一块半硬半软的放进嘴里,还温热的,咬破,糯米的香味在唇齿间萦绕,不记得散,很香。


    让他在某一刻忽然想起了生了妹妹后难产而亡的母亲。


    第103章 幼崽人类幼崽原来是这样的


    糍粑的香味留在了屋里,直到他第二日一早带着镰刀背篓准备锁门进山。


    按照他们昨日说的,章絮应该是晚上才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当他推开门时,竟然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等着的女人。她是个怪人,不是么。怎么上赶着来帮忙。


    “你不是身子不便?”程弋以为自己理解错她话里的意思,没多想地往下看了两眼,借着日光彻底看清她不寻常隆起的小腹,“有孩子就应该多休息,太操劳对你没好处。”


    丽娘都没看出来的事情被他一眼看穿,女人有些惊讶,忍不住道,“这都给你瞧出来了。”


    “……嗯。”少年没犹豫,点了头。


    但他说完也就说完了,话题立马转到下一个,“这么早来做什么?总不能跟我进山。”


    “昨日说好的,你帮我采药,我就给你看着昭昭,总锁着她也不好,等过了午时,我就带她出门转转。”章絮想也不想,就将昨日与他们定下的约定说出来。


    可程弋一听,觉得此人说话做事总是无中生有,反问,“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嗯?”章絮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话。难不成记茬了?


    正是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还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昭昭听见了她的声音,肚子一饿就从床上蹦下来,两条小腿来回抡,蹦蹦蹦地跑到二人中间,毫不犹豫地抱住了章絮的腿,仰头和哥哥说,“她和我说啦!但是昭昭昨天晚上太困了,忘记和哥哥说。”


    程弋没见过妹妹这么粘人,还爱粘着一个陌生女人,没拒绝这请求,但也不理解,“你哥我养你四五年了也没见你这么抱过我,她就给你两块糍粑……”


    小姑娘看着程弋嘿嘿嘿地笑,回答,“姐姐身上软软的,和哥哥不一样,昭昭特别喜欢。”


    章絮一直都很招小孩儿喜欢,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再加上年纪也不大,稚气仍未从身上褪去,不会像其他大人一样,什么都没看明白,就要趾高气昂地指点他们。


    程弋对她没更多的办法,有些无奈的喘了口气,问,“你家男人不管你的么?成天跑出来关心别人家的孩子,她们做这种事的,回去都要挨打。”


    不是没人来过问他们俩,而是当大家都开始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没有这个空闲与精力来看顾外人了。少年记得,上一回有人来给他们送东西,已经是过年的事情了,那人给了他们半块巴掌大的腊肉。


    “我男人……”章絮想起赵野,脸上就要挂起没办法割舍的笑意,解释的同时,将手里给他准备好的干粮递过去,“我男人和你差不多,很小就出来当家了。以前没想过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现在倒有实感了。既然不能返回去帮他,那就留下来帮你吧。”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程弋刚想反驳,手上布包里的饭香味就飘了出来,把他满腹的迟疑打落。


    “随便你。”他接过饭食,又低头看了眼昭昭,威胁道,“要是主意打在昭昭身上,我明天就去找人举报你。你住村里肯定知道,他们缺女人呢,漫山遍野地找。”


    章絮对此早有耳闻。别看村子里如今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实际上底下藏着诸多不可告人的腌臜事。这也是她进来这么久都不敢往村子里面走,而选择留在外围细心观察的缘由。“你不是成日不在村子里面么?怎么知道这些。”


    “都是要进山的,他们进,我也进。凑的近了就会听到很多不该听的事情。”程弋言尽于此,说完便把锁门的钥匙交到她手里,而后越过她往


    山间走去。


    昭昭听不懂他们说的这些,只仰头巴巴地看着她,问,“姐姐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来?昭昭肚子都饿啦。”


    还未成年的小家伙某种程度上与圈养的鸡鸭鹅没什么太大差别,张嘴就是饿,好带得很。


    也许是怀孕了,也许是在漫长的路途中给了她一段可以喘息、可以独自生活的间隙,她格外珍惜这些可以自由掌握的时间,也非常享受能做想做的事情,于是弯下身,把昭昭从脚边抱起来,抱在怀里,哄道,“汤饼吃过么?晚些我夫君会送些鸟兽来,姐姐给昭昭炖高汤,用汤头做汤饼好不好?”


    小姑娘趴在她的肩头上满意得不得了,用力地点着脑袋,答应,“好!”


    ——


    说起房屋简陋,实际上她昨晚就注意到了,屋子里连洗浴用的水盆都没有。而哥哥又是个男孩儿,说得更严肃点,男人,根本做不好这么细心的事情。所以等赵野抽空过来找她,她便让男人给他们打一口差不多能装下一个半大昭昭的水盆。


    赵野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意见,来了就干,先去砍些结识的树木,再用铁丝捆起来,最后用插销装牢,等把内里的木刺弄干净,抹上胶,木盆也就做成了。


    只是他来了,看见被她抱在怀里像团棉花似的小丫头,憋不住了就要问,“你小时候也这样么?”


    他没见过小孩儿。


    真是实话,他见过这世上任何一种动物的幼崽,偏偏没见过人的。最多在每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想起被母狼刁在嘴里的嗷嗷叫的狼崽,它们中多数刚出生时都睁不开眼睛,闭着眼睛往母狼的怀里钻,属实可爱。


    可它们到底与人不同,他不知道小孩儿是这幅模样的。


    “嗯。”章絮端了张板凳来坐在他对面,带着昭昭一块儿看着他干活,边看边说,“小孩儿都这样的,要是再小些,刚出生没几个月的,更软乎,手啊脚啊,关节上的那些骨头都还没接上,捏起来就像一团没形状的猪肉冻。”


    赵野不知道什么是猪肉冻,便老实问,“猪肉冻是什么样的?”


    “……那你把食指伸出来。”章絮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拿他没办法,“别动啊,我让昭昭抓一下你的手指你就知道了。”


    他听了,把手上的灰擦干净,又往她们那边伸去,干脆凑到小家伙的跟前,让她抓。


    昭昭有点怕,又害羞,背着他趴在章絮的怀里,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拱,不肯搭理赵野,觉得这头野兽太庞大了,看起来吓人。


    “……不要,他比哥哥还不讨昭昭喜欢,我更喜欢姐姐。”说完又在她胸口上亲了下,留下亮晶晶的的口水,以示忠心。


    章絮被这两人逗得坐在板凳上笑得打抖,忍不住开口跟赵野说,“四岁的你都哄不好,等你娃娃出来,难死你。”


    他莫名得了批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些不开心道,“我都给她做了木盆……她怎么还不喜欢我,我又没打她,也没骂她。”


    听起来确实挺憋屈的。


    连昭昭都有点可怜他了,抱着章絮的脖子把身子拧成麻花扭回来偷看他,看他是不是个坏人。


    结果看他仍然老实地低头干活,用指腹触摸盆内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留大的木刺,不会在后续使用中扎破小家伙的肌肤,这才跟她们说,“带着她出去转转吧……或者我拿去树林里上胶了,这东西味道大,对你们身子不好。”


    这才确认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就可以答应他的请求,昭昭忽然松开了章絮的脖子,张开的右手手掌要与他握手。


    多平常的举动,每家每户有新生的小孩儿都会经历的事情。章絮当过小孩儿,也当过带着小孩儿长大的姐姐。可赵野既没当过小孩儿,也没成为见过小孩儿的大人。


    女人正要起身,注意到小家伙不安分的举动。她们总是这样,想要什么不会说,就爱在大人的怀里动来动去,像条虫子。


    “等等,你先别碰胶。”章絮喊住他,让他再度把手拿出来,“和她握完手再摸那些东西。”


    他不明所以,在他眼里昭昭就是那条完全读不懂的在枝头上扭来扭去的大肉虫子,但他胜在老实听话,于是伸出那根布满黄色厚茧的食指,递给她们。


    这回小姑娘听话了,用五根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食指,又嘿嘿嘿地笑。


    多平常的举动,原本是没有写在故事里的可能的,它其实没有被纪念的价值,一如呼吸一样平淡,像没有味道的白水。


    可因为另一个一如白纸的男人,有了被写下的意义。


    “怎么样,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软乎乎的。”章絮抱着孩子站在他面前,颇有耐心地给他介绍他不知道的有关于幼童的一切。


    他没说话,他的两只眼睛盯着那只又短又小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指尖传来的触觉,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昭昭的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把他的手指抓牢了,像抓根木棍,没什么感情,没什么想法,不轻不重地拿着。见他没反应,便扭头去看章絮,等她的命令,她说放就果断放了。


    “怎么不说话?”女人还在等他回话呢,又掂了掂昭昭,把她抱得更高。小家伙虽然四岁,但显得更小,生长都要更迟缓些。


    赵野大概被那五根合在一块儿就没有规整形状的小手震惊到了。说起来有些跌面子,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以至于这会儿都有些六神无主,眼神躲闪、飘忽,时而看向娘子的小腹,去看那个还没出来的家伙,时而看昭昭,看她小不点的大小,时而又看章絮,想她原来是这样长大的,和自己完全不同。


    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你小时候也这样么?”他那样粗糙的指腹都能感觉到小孩儿手指的柔软。


    “它长大了也会这样么?”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孩子了。”他眼睛有些难受。


    第104章 醒悟我是人,不是动物


    这件事在他心里的触动不算小。


    之前我们很少深入地描述事关赵野的事情。因为他是白纸,又与旁人格格不入,并不是能很好地胜任小说男主角的人物,随便来个性格鲜明的路人都比他更有特点,所以一直没有仔细介绍他的机会。


    直到他对世界的认知开始发生变化的这一刻。


    他非常坦诚,也非常笨拙,遇到足以冲击观念的事情,竟然可爱到真的会哑口无言,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不难过,不知道是气愤还是不气愤。满脑子都被“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试图融入山下人的生活,结果到头来还只是个外人”所挂碍。


    这些话他没办法和章絮直说,也许是跟那些男人在一起待得太久了,要面子,所以不声不响的,忘我地往她们这边跑,连着几天都要来,缄默地待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看她们。


    “你不是说,那边给你留了个还挺重要的位置么?怎么有空天天往我这里跑。”女人担心他太累,每次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屋外面,总要推开窗来与他说。


    “不是什么麻烦事。”他对男人堆里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到厌烦。尽管他非常擅长,与那些不成气候的农夫相比,他简直是战神。但他还是对男人堆里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到厌烦。只要得了空闲,就会躲在某个静谧的角落里观看她,看她井井有条地生活着,把那个破烂的小屋子缝补成足够温暖的模样。


    “是不是我在这里很影响你?”章絮总感觉他心里有事,但又想不明白什么事情会让他患得患失,打量了一圈,最后低头看向自己,迟疑地问,“是不是我太弱小了总让你担心?”


    赵野完全不是这样想的,章絮在他眼里从不是弱小无力之流,他来这里,仅仅是因为他想来这里。


    “不是。”他把头低下来,看了眼窗台上一尘不染的洁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实在是不善言辞,所以思来想去,只好这样回答她,“……他们很吵,只有看着你才觉得这世上竟然还有和山林一样安静的地方。”


    赵野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山寨里的那些男人。


    章絮一听就懂,苦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他们就是很吵的,辛苦你了。”


    “你觉得我成日来找你是件很烦人的事情么?”他也有自己的困惑,靠在窗台边上看着她,“怎么老赶我走。”


    女人听了果断摇头,“不烦人,你比他们安静多了。就是


    每回瞧都见你在外面,也不知道你究竟等了多久,怕你觉得我不在意你……我干活的时候不太能关注外面的事。”


    他看章絮老老实实反省自己的模样,失笑了几声,说了实话,“……实际上这几天心魂不定的原因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人,不是野兽了。”


    这话说的,太奇怪了,却偏偏给她颇大的满足感,“是因为我么?”


    “嗯。因为你。你和孩子。”他不再用更粗鲁的“小崽子”来形容他们的孩子,也不再觉得成为父亲是一件多么虚无且缥缈的事情了。


    “虽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替你感到开心!”章絮没和别人说过赵野的身世,他本身就因为这个觉得自卑,是被世人遗弃的,“做人的感觉怎么样?会比以前觉得更好么。”


    “好也不好。”他想起往事,头一回慷慨地与她分享过去,“不好在,以前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忽然都压了下来,告诉我,那时候在军营里真是苦得够呛。又好在,吃了那么多的苦换来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娘子。”


    她第一回知道这些事,她总见他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没想过他真觉得那些事情很辛苦,所以这会儿没心思地问,“怎么苦了,会挨打还是挨罚,想说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我保证守口如瓶。”说完又伸出食指在嘴唇上压了压,要他放心。


    赵野这么大个男人,还真怕被其他人听到,先是抬起头来张望,看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昭昭是否真的睡着了,又转过头去看外面。确保周遭只有她才一五一十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时常分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事实果然与关逸推测的一模一样。


    她也不知道要心疼还是该安慰,看着他,抿了抿唇问,“这是你最初不肯去河西的理由么?”


    自然不是。赵野老实巴交地摇头。回答,“因为我怕死。若是我死了,娘子你就又要改嫁了。”


    哪怕厉害如赵野,也没十成十的把握能在死人堆里再次侥幸活下来,越是看透了生死,就越是知道生命的脆弱。


    女人听完眼睛就红了,她把脸别开,小声地与他解释,“只要离开虢县,母亲便管不着我,能一个人活下去就不用改嫁。”又怕他有别的后顾之忧,刻意补充道,“生了孩子的也可以不改嫁,不用额外再征单身税,等孩子落地了,还会有官府发的奖励和补贴。之前婆婆第二日就休了我正是因为我没给杜哥生孩子,家里交不起税金。”


    他没想过女人非得给自己生孩子还有这层原因在,这会儿听到忍不住笑出声,觉得她精打细算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娘俩的。”他表明心意,又低头在她脸颊上吻了下,“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章絮被他吻得脸红,说完就要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睡得乱七八糟的小姑娘,怪道,“怎么你们都这么粘我。昭昭也跟你一样,动不动就跑来亲我,一口一个口水印,生怕我跑了。”


    ——


    赵野收了心,终于有心情回去理会那群不修边幅的农汉了。


    此前我们说过,酒兴言用毒药威逼利诱了几个小弟给他。在此我们用甲乙丙丁指代他们。


    他们是完全的懒汉,素质与服过兵役的有本质差别,有家也胜似无家,整天就知道跟着山寨的混吃混喝,出去打家劫舍是不敢的,留在寨子里跟着练武是不参与的,意**人是一刻不停的,吃饱了就要打炮或者打嘴炮,**满脑,哪儿哪儿都污秽得很。


    赵野没找女人时,还能同他们混在一块儿,学他们嘴里说的各种粗鄙之语,眼下有了章絮,那是一句也听不下去,每每听到,就要不耐烦地说脏话,“……少他妈侮辱人,再说老子把嘴给你撕了。”


    这举止与他们有天壤之别,放在这里着实奇怪,甲乙丙丁没一个能理解的,不但不听他,还要抱怨,“赵哥你实在是太不知趣了,要是答应了副寨主的条件,这回去村子里爽一把的就是我们兄弟了。”


    王七一直都有在拉拢他,甚至给了他诸多能在山寨中建立威望的事情。例如修建围墙、制作弓箭弩箭、帮着去村子里催收或是去其他山村里打探情况。那日更是,碰巧遇上打架斗殴的,赵野一个上前,把惹事的两人拽开,又见二人不肯罢休,干脆给两个都打服了。那名气,一下子在寨子里传开了,谁都不敢来惹他,甚至是跟着他的甲乙丙丁那四个没用的小跟班。


    甲乙丙丁狐假虎威那可真是舒服了,吃饭吃最好的,睡觉睡最宽的,事事如意,可唯一一件坏的嘛,就是摸不到女人,给他们急坏了,没事儿就要堵着他,往他耳朵里倒垃圾。


    “赵哥,我真不骗你,之所以咱们到现在都没动下面那个村子,不就是因为那些女人老实么?一脱裤子就给上的。”


    这事儿确实不罕见,就算摆不上台面也没法阻止这些人私下有邪心。再说当时军中已有营妓,专门用来侍奉没有妻室的军士。而寨主又是行伍出身,想必把村子圈困起来,也有这一层缘由在,否则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他们吸无辜小村的血,来供养这群贱骨头。


    “既然你们这么想去,还过问我的意见做什么?难不成是办事的时候要我帮你们脱裤子?”赵野对此是又气又烦的,从没想过他以为的天伦之事能被这些人糟蹋成这样。


    “嘿嘿,这不是跟着赵哥有肉吃么,咱们也不要多,一月能轮上一回就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总算是傍上了个角色,只要日后马屁拍得好,好日子是天天都能有。


    他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把手里的木条往地上一扔,拒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分女人的,王七那小子都和我说了,要么给有功绩的,要么给能打的。你们几个排了几个月也轮不上,只能说明自己没本事……没本事还敢嘴人,再让我听到一句,我让老酒别给你们解药了,一口气全药死得了。”


    这话也就他说有威慑力,甲乙丙丁听了,忙止住嘴,面面相觑生怕惹这老虎不高兴。


    看见他们是终于停了,他才觉得耳根子清净,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吩咐道,“没事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老子面前晃悠。”


    今日他是有任务的,王七刻意交给他,用来考验他的忠心。既是考验他,就不会是什么干净的活儿,严重点,烧杀掳掠,再轻点,也要干几样打砸伤人的事件。


    这事儿两难得很,他起初不愿意干,他原本想的,表忠心就是帮人家干点体力活儿就成的,谁知道他们非要拉他上一条贼船,穿一条脏裤子。


    酒兴言对此早有预料,他说这是惯用的手段了,你得给他们留下把柄,你得证明自己不是同村子里的人一伙儿的,他们才不会先拿我们开刀。


    而丢给他干的第一样事,就是让他去村长家,把粮仓的钥匙拿来。


    第105章 恶霸没错,说的就是赵野


    服过兵役的都知道粮仓的重要性,那些年他们与匈奴互相烧粮仓的事情没少干,隔几月就要在仓库周围碰起来,摩拳擦掌的,经常打得有去无回。


    而粮食,对临时组成的这个小山寨而言,就是最重要的。有粮食就能招来更多的兵马,有粮食就能让他们在乱世中艰难活下去,才能给上位者机会畅谈理想。那些粗鄙的跟随者不会在意这些粮食究竟从哪里来的,他们只顾着吃一日算一日。


    眼下村子人人自危,男人怕被抓去打一顿,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女人整日关在家中闭门不出,尽可能不在外人面前晃悠,只有小孩儿不懂事,仍成群结队地往外跑。


    赵野只身进了村子,手上没拿任何能用来傍身的事物,按照王七所指,到村头第二


    家去找村长。但旁人光看那身材样貌便知,他是外面来的,此行与那山寨脱不了干系。


    还在地里收拾的抛下用具就偷摸着跟上来,几人相互看着,比划手势,打哑语,也不上前阻拦他,只这么尾随着他,直到走到村长家门口。


    赵野回头看了眼聚起来的村民,又见村长家门半开,没犹豫,伸手叩了门往里走,才看见村长的背影就率先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此前宽给你们的两个月已经到了,我是来收粮的,还得麻烦村长给上面说一声,把地方的粮仓打开。”


    倒不是他不知礼数,只是这事原先就没多少道理,既然甘心给人当枪使,就不能太掺和自己的脾性。


    “我们已经尽力配合各位勇士了,该有的屯粮都已经拿了出来,眼下是颗粒不剩,你们还要我怎么办?!”村长抱起事先备好的米罐给他看。


    他瞟一眼,确实只余浅浅一层米灰。


    但他不是心软之人,双手叉腰,干巴地把话说明白,“交不出来就要抢,他们你也是见过的,皆是无家可归之人,才不心疼你们辛苦盖出来的屋子、种好的地,说毁就要毁了。无论是杀了你们还是把你们赶走,对你们来说都不是好事。私以为,把仓库打开是最温和的法子,你们村太小了,他们不会久留,交出够支撑他们到下一个地方去就成。”


    村长听得发气,天爷来个霸王,作势就要伸手推他,让他滚出去,可上了年纪的推又推不动,只能指着他骂,“这地是你种的?这房子是你盖的?你凭什么装好人!还敢劝我。我才要劝你呢!趁我没叫人来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已经是山寨的第三回来要粮了,两方没有和谈的可能,村长已经忍了两回。每次都觉得事情了了,却又见他们变本加厉,把村里的欺负得更狠。


    “那行,你们不给,我打十个人回去交差。”他也不在这事上多纠结,讲道理是讲不出个结果的。


    村长哪里知道这回来的一点不带犹豫,说完就走,回头正看见几个跟在屋门口偷听的,几步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挥手就是两拳,力道之猛,把那人后槽牙都打下来了,倒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


    “恶霸呀恶霸!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村长又气又伤心,挥着手要同村的赶紧走。


    可他们哪里相信这个邪,围上来要与赵野交手。更有甚者还抄起了铁锹,要把他砸晕。


    结果自不用多说,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群人干倒了,结束时仍旧面无表情。


    走之前,赵野想了想,毕竟也不是诚心要当坏人的,便走回来同村长说,“这回你只剩两条路了,要么顺从到底,而且是越早服软越好,保管能留下一命,什么田地,保不住的就算了,没这个能力还想和恶霸抗衡,就是死鸭子嘴硬。要么你能找来一帮子把我打倒的……”赵野说一半,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难,但是不想离开故地的话,这是唯一的法子,不然没了这个山寨的人,还会有下一个来,你们这些人赔不起的。”


    村长只当他疯言疯语,从地上捡起石头往他身上扔。他也不躲,被划伤脸也不发气,与方才挥手打人的判若两人,怪异,好像打人只是任务似的,做完就走了。


    此前从未出过这么邪门的事情。


    村里的慌了,寨里的也慌了。


    村里的怕他屠村,那是趁夜聚在一块儿,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个能打的家伙,身长九尺,肩宽四尺,我亲眼见的,进村长屋都得弯腰,看起来就凶神恶煞,一拳能把人打飞几丈远。”


    “不如我们联名给郡长写申请书吧……咱们村子里一两百口人,他总不能不答应。”


    “要我说,趁着咱们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练家伙,也甭管男女老少了,大家伙儿拿一样会用的就成,村长你只管把时间拖住了。”


    寨里的则指责他鲁莽,打草惊蛇。


    “我说寨主,你可得把他关起来了或者赶走。他这几个意思啊,那兔子急了都知道还咬人呢,他做事的时候不过脑子呀。咱们围了这么几个月,跟着他们一块儿忍饥挨饿,不就是图个认降,想让他们给我们当后备粮仓。可给他这么一闹,别说粮食了,什么也讨不来。”


    “就是,这过几日就到了兄弟们进村享受的时候了,多少兄弟就指着这事放松放松。不是我说,小的哪管那么多,捞不着好处就卷着铺盖走人了。没人,咱们想闯一番名堂就成空了。”


    可这话确实也是寨主跟他说的,让他催不上就动手吓唬吓唬村民,村民怕了也就乖乖上交了。哪知道他这么死板,说打就真打,下手一点儿不收。


    对此赵野不往心里去,只答,“我只照吩咐办事,要关要赶,悉听尊便。或者这份差事你们交给其他人去干也成,我不介意的,这份功劳我也看不上眼。”


    眼下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这个关头绝不能换人。赵野是两边最能打的,这谁都清楚。突然换个没用的,万一给对方识破,没了威风,不仅进村就讨打,还要容易要村里的造反。


    寨主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解法,他没想到只是试探之举,反被赵野这不寻常的法子逼得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于是趁夜把他喊来,要与他把话说明白。


    赵野正要去章絮那里呢,他晚上不在寨子里待。


    “寨主找我什么事?”


    寨主看他老实人模样,指了指前头的凳子,要他坐下,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不是看在你确实给寨子做了许多事情的份上,又是修缮围墙又是准备武器的,也不会给你这个差事。只是赵野,你是真笨还是装笨,难道没看出来我不想赶尽杀绝么?”


    男人当然知道,要是真恶劣,等不到他们过来,这村子就易主了。便诚恳地答,“我与他们,皆为猪马牛羊,任人宰割,今日不是他们便是我。我不想被宰,自然得拉人给我垫背。赵某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胸无城府,寨主未免高看了,我伤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无缘故骂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真的,也是他装的。


    赵野自那日容吉受欺负后,便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别说动嘴皮子骂他了,就是斜眼瞥两眼,他都要把拳头举起来。


    大概是头一回这么张扬,又带着几个小弟加入了山寨,让寨主觉得自己如有神助,大意了。等彻底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此人就是个烫手山芋,待在哪边,哪边就倒霉。


    “那你打算如何把粮食要来呢?总不能真的打到底吧。”寨主想摸他的底,看看他能不能真把这事儿办下来。


    谁知道赵野是这么说的,“一味打当然不行,第二回我带个医工去,把打伤的都救治一下,让他们明白跟了寨主您是有好日子过的。”


    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来的。


    原本赵野想请的医工是酒兴言,毕竟老酒做这种事情已是轻车熟路了,但他不肯来不愿意掺和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开口要章絮去。


    “就是一点外伤,涂抹一些外伤膏药的事情,非得折腾一把我老骨头。丫头正好在学就让她赶紧上手练练,不然等我不在了没人教她。”


    所以最后跟着赵野去的,是快五个月肚子的章絮。她为了遮掩行踪,刻意绕了半个村子,走到村门口与他会和,手里还拿着程弋提前给她备好的药。


    “怎么还要我出面。”女人笑嘻嘻的,看他无奈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问,“酒大夫说你一口气揍了好多人,让我帮着看看。”


    赵野走在她


    身侧,时不时帮她踢走路上的碎石,老实道,“我哪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山寨里的还能打两个来回呢,他们一碰就倒,那牙跟黏上去似的……”男人说了两句,试图挽回自己在娘子面前的形象。


    哪知道刚走到一片田,那田里的看见他,扔下工具就跑了,钻进屋里闭门不出,而后从屋里传出来,“那个恶徒又来了,这回还从村子里捉走了个女人,婆子你帮我认认看是哪家的,被他瞧上可真是倒了大霉。”


    好了,有口也说不清。


    章絮听着乐呢,腰杆子从来没这么直过,不知道狐假虎威这么威风,靠在他怀里就捂着嘴咯咯咯地笑,问,“没把人打得下不来床吧,他们都这样,欺软怕硬。”


    但他不希望在娘子心里留下这种形象,便对着门内喊,“就碰掉你们几颗牙,至于造我谣么。”


    第106章 义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他们当然要造谣。


    因为赵野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此前交过手的大相径庭,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明白赵野要做什么。


    虽然都是要打,但山寨的打人从来都有让村里人脸红不敢还手的理由。


    起初会指责他们心太软,什么好人坏人都收留。要不是你把我们这群懒汉收留了,我们早不在这个村子待。都是他们自找的。后来又说他们厚此薄彼,不仗义不道义,给自己人与给外人的粮食吃食相差甚远,要求他们把囤的好粮好肉都拿出来。最后呢,又指责妇女们不检点,是自己贴上来的,你情我愿的事情,可不能说是强抢民女。


    那些人进村找他们总是有所图,要么把墙上挂的干肉顺走,要么找个女人玩一玩,肚子里在想什么好猜的很。而正是因为好猜,前者交不出来就交后者,只要能满足他们的私欲,肯定能把这条命保下来,至少每隔一段时间碰到他们挨家挨户搜查的时候各家用的都是这个法子。更有甚者,不等山寨的进村,找个小树林就提前把好处给了,只为在下一轮盘剥中不落个最末,只希望有人比他们更惨。


    这段时日,大家都在暗地里算计同村人,村子很少有拧成一股绳的时候。


    没想过与他们打,没想过要拼命。


    凉州的民风与中原其他地区都不同,他们极度尚武,且部分地区已经完成了羌胡化,蛮不讲理,做事霸道的很。我甚至可以说,因为凉州在朝廷上不得势,所以其他州的大部分人都是瞧不起凉州人的,觉得他们不开教化,与西北的蛮夷没多少区别。


    毕竟两汉以来,凉州的作用一直都是缓解多民族冲突的缓冲区。


    眼下这股力量不对外去了,转头往自己面前来,实在让人始料未及,没办法,等死,干等,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两边都在熬,等对方先死。


    他们能拖,赵野章絮几人可拖不起,问题不早点解决,第一个被吃掉的就是他们。


    赵野此举,既是自救,也算破局。搅乱局面,打的两边一个措手不及。


    没人能想明白他想要什么,也没人认为他与自己站一边。这点才是最有趣。粮食,他是不缺的,他不但不缺粮,还能给山寨的找来更多的肉源,帮他们打陷阱捕猎更大的猛兽,所以两边的小恩小惠他都瞧不上眼。再看女人,他自然也不缺。


    战乱时节,能打的就是比认字的抢手。若不是章絮跟着来,还不知道哪家的媳妇会招他过去呢。


    “你猜他们在看你还是看我?”章絮才绕半个村子就开始喘气,确实辛苦,可酒大夫来信说,这几个月再不出来走动走动,到了生产只会更辛苦。


    男人头脑简单,答,“看你啊,你好看。”


    她听完伸手拍了拍男人的上臂,调侃道,“看我做什么,当然是在瞧你啊。男人得盯着怕给你揍了,女人问你夜里去不去床上睡觉。”


    章絮说这话还真不脸红,这招她最先用,好用得很,男人一勾就中,睡完就成她的人了。


    他玩不来这种勾当,听了就要皱眉,皱完眉还要问,“你们山下人都这样么?怎么自从到这儿来,谁同我说都是这一套,连你也要这么说。”


    “你猜猜看,我今日为什么要和你说说这些。”她说这些话不是刻意来考验赵野的定力的,她对与女人怄气、争抢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


    赵野领着她往第一户人家走,边走边说,有些迟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你怕我上当?毕竟我也是第一回遇上这种事情……”


    她笑着摇头,心想,像他这样纯粹没有欲望的人反而不会被下半身牵着走,“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有能力的和没能力的人都是怎么应对这种事的。有能力的就像你,眼前的困境对你来说就像一道不高大的围墙,只要翻过去就可以了。但没能力的就像我们,如果不是能跟着你,我和她们也是一样的,要躲在小小的屋子里,扒在窗缝里往外瞧,看看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中有谁能伸出援助之手。”


    这话讲得太清楚了,赵野一听就懂。


    他抬手敲了敲门,准备把门喊开,接着后退了半步等屋内人窸窸窣窣开门的功夫,微微低头瞧她,笑了声答,“你怎么知道我没想着帮他们。只是帮他们可以,不能把自个卖了,我还没蠢到那种程度。”


    章絮见他胸中有数,心里也算有底气了,开口同门内的说,“烦请您把门打开,我是村里新来的女医,若是家中有伤者,我可以帮忙医治。”


    村子里没有医工,只有村头上了年纪的老者从嘴里吐出来的偏方,或是采药人去卖药时从药童嘴里学来的两句。时而有用时而无用,也不光是被赵野打了两拳,这几个月接连挨打,没几个人身上好着的。她的出现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真是女医?”对方半信半疑。


    章絮把手上提着的简易药箱拿起来,往透光的门缝前晃了晃,确定道,“是,村尾丽娘家的男人就是我治好的,他如今已经可以站起来了,不信,等地里的活忙完了你们去她家里看看。”


    别人他们不知道,丽娘的男人是清楚的。早听说人在家里半死不活了。于是心有忌惮地看了眼赵野,要求道,“你进来可以,他进来不行。”


    赵野一听,那虚假的暴脾气蹭蹭蹭就冒上来了,用手拽


    着门上的铜环,摇得阵阵响,同时还故作凶狠地威胁道,“老子肯带女医来给你们看病已经是给你们脸了,别给脸不要脸,就这破门,惹我不高兴了,我一脚就给你踹烂。”


    女人听了别开脸直发笑,头一回见他装凶,没见过,开了眼,抓着他的手背暗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而后帮衬道,“我们寨主也不是野蛮之人,听说这位大哥昨日失手,伤了村里的好几位哥哥,今日便派我来此给各位诊伤,诊金药金分文不取,只要你们打发跑腿的就行。”


    别的都是虚话,说出来好听的,唯有最后半句戳中的这些人的心窝。


    “分文不取?”这话问出来,事情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


    “分文不取。”女人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只要是附近山上能找来的药材,你们随便用。”


    有了这样的承诺,他们自然被人恭敬地请了进去。这回他们不再像方才一样一个劲地盯着赵野看了,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这名更为瘦弱的女子,看她从容镇定地将手中药箱放在方桌上,开口问,“你们谁先来?”


    医工少见,女医更是少见,实际上从知道她的医者,屋子里的女主人就坐不住了,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男人,又看了眼赵野,按捺不住地走到她面前,拉上她的手,十分迫切又极度忍耐地悄声问,“女医,方便换个地方说话么?”


    这种时候,只有女人最懂女人。


    章絮还不等其他人说话,果断从凳子上站起来,答应道,“方便的,你等我收拾下东西就随你过去。”她不但要跟,还回头与赵野说了要求,有些警戒与防备的开口,“屋子里的人你得看着,不许他跟出来,这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们不要插手。”


    正如酒兴言说的那样,这些能抗揍的男人没什么好帮的,脸上的淤青没几天就能好。但女人们不同了,真病了没人会想着请医工来看,要么死,要么忍到死。


    她们出了主屋,找了间空旷的屋子,把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又找了块尚未裁剪的还算厚重的麻布把透光的窗户挡住,直到彻底昏暗了,女主人才能彻底放下心防。


    “女医,恕我冒昧,只是我没办法再忍下去了,若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女主人没功夫与她多说话,只解了腰带放下裤子,拉着她的手让她在下面摸个清楚明白。


    “我问了许多姐妹,她们生完孩子后都不像我这样,胞宫会从肚子里掉出来。”有些话说出来很丢面子,女主人想起来眼睛就红了,实在委屈,“我夫君一度与我说,这都是我太放浪,下面不紧致所导致的。天地良心,我发誓从没背着他在外面做过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从凳子上站起来。”她说了一半,抬手给自己擦眼泪,继续道,“只要站起来,没走两步它就会像个口袋一样挂在下面,叫我难堪。”


    章絮摸到那柔软的红肉,甚至亲眼看到那块红肉,惊讶得说不上话。她认识的姊妹里没人患过这样的病症。不,也许患过,但她从前不在意这些,也没问过。


    但她不敢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强自镇定,撩起她的外裙,半蹲下身帮她,先用指头把肉团捏住,再一把肉团点点往里推。


    这事儿不简单,经常是好容易塞进去一头,另一头又掉出来了。等章絮尝试了好几回,终于给她收拾好了,才松口气起身。谁知道女主人稍微动了动,一步还没迈出去,胞宫就又掉了出来,叫人沮丧。


    对方看起来快绝望了,面子跌进尘土里,都不敢问她有没有救,生怕她觉得麻烦一口气回绝了。


    “我行医治病没多久,自然有我没见过的病症。但我师父就在附近,你等我给你做个腹诊、舌诊和面诊,将你的情况如实与我师父说明,看他老人家怎么说,若是有法子,明日稍晚些,我就让人把配好的方子送过来。”章絮不敢一口气答应,却也不把人希望磨灭掉,建议道,“一直让它掉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不然我再给你塞一回,你去找个布条来。等我塞好你就把裆部缠上。至少能叫你像常人一般参与生活,不给人看低了去。”


    “剩下的只管交给我。”


    第107章 越界要不是打不过她男人……


    这话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女主人看着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家里不剩多少东西了,这几月下来已是家徒四壁,全凭一口气撑着,没有能拿出来给她当做报酬的。就算有夫君多半也不让。她眼睛湿润,将章絮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主动问,“不知道能做什么报答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章絮正弯腰趴在旁边的桌上,一字一句把她症状写下来,好转述与酒兴言看。她甚至还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学脉诊,好帮助自己把病患的状况判断得更为准确些。


    “学艺不精,没这个脸面开口要东西。”女人边想边说,“如果你真要报答我……村北程弋程昭两兄妹,你认识么?如果认识的话,逢年过节帮着照顾下,就当念我这个人情了。”


    女主人闻言,实在惊讶,章絮分明从外村来,怎么会认识他俩,忍不住问,“自然认识,可是……难不成他们逃出去通风报信了,不然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他们从不往前面来?”


    章絮记起丽娘的话,模棱两可地答,“不是,我与师父上山采药时正好碰上哥哥,他给我们指路至此。后面你要吃的药也得麻烦他去找来,与其报答一个看完病就走的我们,不如帮帮以后都要一起生活的他们。省得大难再次来临时,仍像今次一样,满村鸟儿各自飞。”


    她说完就出门了,去前头,给其他人看诊。


    旁人很少有像她这么大胆的,明明没学多久的医术,却能硬着头皮接收前来看病的所有人。这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做错一点都要挨骂的事情,她却咬着牙坚持下去。


    赵野跟着她,最多当个护卫,得看着,担心她赶路时走路不稳摔了。若是在田地里给人堵上没桌子,便蹲下来用背给她垫麻纸。万一她忙起来忘记吃饭,就花钱请村民给她做些面汤、端着碗跟在后面,趁她说话说累的功夫一口口往她嘴里喂。一旦见她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开始扶着树喘气,就果断把她抱起来,送回程弋那里去。


    这时他们几个已经很熟悉了。赵野不进屋,怕吓到程昭,章絮则留下来与兄妹俩一块儿住。他们三个人挤一张床,错开来睡。头对着脚脚对着头。


    听说她今日做了这么大一件事,程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想骂她骂不出口,想夸她又张不开嘴,恨不得把她关外面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自己都做了什么。


    可见她忽然有了压力,又开始孕期干呕起来,只能站在边上干叹气。


    这事累人得很。


    要把他们口述的记下来,要把眼睛看见的记下来,还要把摸到的状况记下来。这一干就是大半宿,事无巨细,全都得写下来。


    “……程弋,昨日和你说的寿脾煎给那家送去了么?我忙得昏了头,不记得问你这件事。”章絮伏在桌案上,累得直不起腰,翻看这几日整理的医案时,忽然想起胞宫脱出的那位妇人,忙不及地半偏过头问他。


    彼时程弋已经莫名其妙地给她当了药童,坐在地上用新买来的小秤给她分新写的方子,边分边说,“送了送了,天一亮就去了,先送完才去采新的药。”说完听见她又开始气喘,把手里东西一放,赶紧起身把桌边放凉了的人参水往她面前一推,威胁道,“你再不喝完,明日我就不干了,他们爱死不死的,与我们何干!”


    程弋心冷,也许是从小看惯了冷


    眼,所以与赵野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出手帮忙的,觉得无偿的帮忙只会无缘故地欠他们一身的债。


    “方才干呕得厉害,我怕喝下去就要吐出来,白瞎了你辛苦找来的人参……”女人没办法给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尽心尽力地帮。


    很多事情他们男人听不懂也说不明白。


    “你别生气。我喝,我这就当着你的面喝完。”章絮暂时放下笔,把陶碗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咽,直到药液彻底暖了,才咽下去。


    就算她喝完,程弋也不让她继续写了。少年趁她不注意,把她桌案上的东西一收,打包起来塞进了橱柜里,要求道,“赶紧给我休息!不睡的话明日我把你和昭昭一块儿锁屋里。”


    她见了,脑子都是懵的,光着脚就从床上追下来,走到橱柜边与他解释,“只差三行就写完了。”


    少年脾性也大,用背压着橱柜答,“差一个字也不让你继续写,这是我家,你得听我的。”


    “你别这么霸道……”


    “你别这么拼命。”


    “我没有拼命……”


    “我也没霸道。”少年仰着头,当仁不让,“你男人心疼你,他可不心疼我。你随便写两个字我就要在山里跑半个时辰。是,我看出来了你想救他们,我也没不让你救。我就是要你立刻把灯灭了,上床睡觉,不许影响我们休息。我很累。我已经很累了。你做什么决定前先瞧瞧我眼睛里的血丝成不成,把我累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章絮听了哑口无言,她看了看脚边程了半晚上分出来的药材,想想,走回床榻边上,把成亲时从野兽那里得来的几件“嫁妆”全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抱歉道,“这些给你。”


    程弋一看,她居然放了半桌的名贵药材,什么熊掌、虎膝的,卖一个能盖两间房了,接着骂,“你发什么疯,这种东西居然还敢拿出来,不怕给他们看见,杀了你抢去。”


    可她看起来不是很在乎,笑得有些苍白,兴许是太累了,“那时候我同酒大夫说,我们从来都不是能坐在岸边隔岸观火的垂钓人,是渭水里身不由己的鱼。谁知道他没听进去,都给我记上了……”


    女人笑得苦涩,笑得艰难,“不是亲眼见过,你们永远也体会不了我的感受。只可惜我是女儿身……程弋,我若不是女儿身,我便不会坐在这里夜读医术,而是带上一把剑,把那些腌臜的男人全杀了。”


    “这些本就是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你只管拿去。程弋,我不是来利用你的善心的,我是来寻求你的帮助,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不完。”


    光听这些话都能看出来她的压力有多大,不然怎么能紧张得几日合不了眼,生怕记错了症状开错了方子要背责,把他们一块儿拖下水。


    “……那也要睡觉。”他倔强,他不想被她收买,上前把那些东西打翻在地,而后果断吹灭了烛光,拉着她上床歇息。


    “若是被我知道你半夜偷爬起来,明日我就把你手脚捆了……”少年咬着牙威胁她。


    她头一回见到和赵野一样固执的男人,真是油盐不进,孜孜不倦地劝说,“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很值钱,你若是不知道价格,我可以告诉你。”


    “……”程弋对这女人也真是没办法了,原本都躺下了,突然坐起来,气不过翻到她这头来,半压在她身上说,“就允许你对那些人好,不准我对你好?章絮,你对人未免太霸道了……”


    “什么?”她被少年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护住肚子,无辜地看着他。


    “你踏马……”脏话都给他气出来了,“你踏马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我心疼你,你是听不懂一点儿么?要不是我打不过你男人……”


    程弋话说一半,顿住了,想说不能说,想说不敢说,只好伸手蒙住她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在她嘴边吻了下,轻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还不等章絮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理亏,越界了,轻叹了口气后,连忙松开手,快速地下床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往外面去了。


    “……程弋?”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微微仰头往门的方向看去,又抬手摸了摸唇角,以为自己做了噩梦,“你回来吧,我听你话,这就睡。”


    他听见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门口,不敢进屋。这事儿就是这样的,没捅破之前还能装一装,捅破了就要避嫌。


    真他妈中邪了,真他妈的,程弋越想越恼火,忍不住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她是什么,是从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和毒药一样。早就让她滚啊,滚远点,别对陌生人这么好。


    要不是他打不过她的男人……


    “睡吧,我明天就给野哥道歉去,今夜的事儿赖我……是我太小心眼了,对不起。”他气得头昏脑涨,说完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怪自己不懂事,怪自己管不住心中的邪念。


    要不是他打不过她的男人……


    “……不用跟他说。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她才搞明白情况,脑子里一团浆糊,是真没准备嫁了人还要应对来自其他男人的感情的这种事,“我们可以先不谈这件事么?让我忙完这段时日再给你答复,我不希望大家好容易有的希望最终毁在这件事情上。”


    “不说了……睡吧。你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少年总是锋利的,要么划伤别人,要么划伤自己,“和他们相比,我算个什么东西。”


    真难啊,忙得喘不上气的时候竟然遇上了无法回应的爱意。


    她没有再回话,任由黑夜继续沉寂下去,沉寂。


    莫约过了一刻,他被冷风吹得腿脚发木,侧耳贴在门上,听见那急促的气喘声逐渐平息,才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章絮已经睡了,还是他走时那个毫无防备的姿势,若他稍微坚持一下他的邪念,说不定这个女人就会因为羞愧难当而留下来跟着自己。他有这个机会的,今夜赵野抽不出身,得回山寨。他有这个机会的。


    可他抬头,看着满屋子被她篡改过的痕迹,想起昭昭叮嘱过的,要是自己欺负她,就再也不认这个哥哥了,想起她毫无防备的热心。


    忽而放弃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走的时候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吻一下么?”他苦涩地笑,“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就这么放你离开,我不甘心。”


    夜风继续吹,女人熟睡,无人应。


    第108章 斩草野兽特立独行


    一整晚程弋都没能睡下,他有些睡不着。一面为自己的主动窃喜,一面又为即将应对的争端感到担忧。只好躺在床榻的角落里,等到天明。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章絮突然醒了,从床上挣扎起来,半扶着床檐,痛苦地呕吐起来。起初她还能忍,吐两口缓一下,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风一吹,就收不住口了,又像几个月前那样,吐苦水。


    程弋听见动静,吓醒了,从床上弹起来。醒来碰上不知所措眼睛红红的程昭。她正半跪在章絮的身侧,用手扒住女人的身体,防止她滚落下床。


    “哥哥,你快帮帮姐姐。”


    他知道怎么办。他又不懂医书。


    少年只能强忍住慌乱的心,走到她身边,伸手帮她拍背顺气,边拍边问,“我娘像你这么大肚子的时候不会吐的,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你歇歇吧。”说完又伸手托住了她的下颌,防止她呛到。


    女人摇了摇头,无力地答,“我也不清楚,半夜腹中就开始饱胀,捱到清晨彻底撑不住了。”


    “几个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少年拧着眉,实在是找不到话来骂她了。


    章絮白着脸,冲他比


    了个五。


    “找医工去吧,你们那边不是有?让你男人去找来。”程弋知道她能联络上赵野。


    但她不肯,解释道,“昨日我气他们不过,求他帮我们去办了一件事。这事没完成之前,他都不会再过来了……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


    这话给程弋听笑了,这俩,妈的,他们懂不懂到底什么是乘人之危啊。


    “那我去给你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妇人来帮忙……你可别死我床上,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死在这里。”程弋见她稍微好些,半警告半威胁着出了门,去给她搬救兵。


    ——


    说另一边,赵野去帮她做一件事。


    准确来说,不是帮她,而是帮那些不知道反抗的村民。那不是什么好事。但不是杀人,放心,不是紧急情况下,赵野不会主动杀人。只是给他们一些能长记性的教训,教他们如何做人。


    这对赵野来说不难,他们这些男人最不怕的就是打架斗殴。可这一拳真打下去,就要和山寨的闹翻。


    赵野怕连累她,决定结束之前不再与她相见。


    两人打定主意的理由很简单,赵野看不惯,章絮忍不了。再加上,他们知道了此前在这个村庄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酒兴言没和她说,光给一个地方的人看病,就能知道他们曾经遭遇过什么。这些都是铁证。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像丽娘那样,由于不规律饮食、长期挨饿所导致的脾胃虚弱。是山寨的无理,围困他们几月所致。给他们发些补胃气脾气的药,慢慢养上几个月便能好。但也有不少前来看病的是女人,她们身患隐疾,且过半都是在这半年里被迫服侍寨里人得来的,有花柳病,有虚脱之症,有破溃,有糜烂。


    所见种种,触目惊心。


    女人以前不懂事,没经历过,又想着既是半推半就促成的事情,也许不会这样折磨人。事实自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太天真了。


    受伤害的人没处可说,不代表伤害从未发生过。她突然开始感到不可抑制的愤怒和伤感。


    “能不能想个办法不叫他们过来?”章絮前日是这样同赵野说的,“已经发生好几次了,病情刚有好转,忽然急转直下。一问才知道他们又过来欺负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夫君,我忍不下去。”


    “有。”赵野点了头,“就是麻烦。之前有过念头,但没和你说,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他看不惯那些人很久了,“知道他们一般都去哪儿么?我找他们也方便些,省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白费力气。”


    她知道,治好了几位女娘后,她们都开始信任她,与她说实话,“南边的林子。那边是山阳,白日阳气重些,没那么多蛇虫鼠蚁,方便也安全。”


    “好,我明日就去。”男人二话不说。


    可这事儿不好办,想管住那些人的下半身,无异于与所有人为敌。随便想想都能预料到他们要挑起来多大的争端。


    章絮也陷入了两难,为他肯替她们出头感到骄傲,又为他们势单力薄感到担忧,忍不住感慨,“要是小梁他们还在就好了,不至于要你腹背受敌。”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不是和我说,从这里骑马回洛阳只需四五天么?”章絮见他毫不犹豫,又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赵野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他们快回来了。若不是他们有回头的迹象,我不会现在就去做这件事。”


    “酒大夫和我说,今晨已经收到了他们递来的信件,信上说,他们已于半月前抵达洛阳,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赶回来,最多不过半月。这会儿再算,大概已经在返程的途中。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


    女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叮嘱他,“一切当心,等你平安归来。”


    ——


    南边的树林。


    他此前从未造访这里,他爱走山阴,那边相比于山阳,更为寂静,枝头不挂鸟,林间少虫鸣。


    所以第二日,他一反常态,不往村子里去,也不从此前常出现的地方出发,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南林,三两下爬上树林里最高大的那棵树。


    彻底隐匿于树间,与林中万物同息。


    如果说废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偷偷摸摸给不正经的人打一顿,那他是不愿干的,毛病,他就爱跟之前同酒兴言说过的那样,把他们的脸子扒下来。


    他没在树上等多久。莫约是阳光透过树梢开始往林子里射的时候,就听见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过来。有男有女,成群,女人在哭,男人求饶,霸道的口出狂言,有违纲常。


    他不认识那些人,山寨里百八十个农汉,他不可能各个都认识。但他见过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寨子里统一发的,错不了,正是章絮口中所说,那些不要脸的东西。


    赵野没下树,随便折了根树枝,搭上手腕上绑着的弩弓就往他们脚边射去。


    簌簌几声,断枝破空,扎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


    “谁?!”那些人闻声而来,仰头看见栖息在树冠上的庞然大物。


    然而逆着光,他们瞧不真切,只能望见他的黑影。黑影被不直的阳光拉得斜长,盖住这一片地域,把他们几人笼罩其中,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赵野改坐为蹲,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邪笑着往树下看,讥笑道,“捕猎叫我干,催粮叫我干,守卫也叫我干。我上辈子欠你们的?真便宜了你们这帮浑水摸鱼的。我今日倒是要看看,把你们收拾了,寨主他老人家是罚我还是罚你们。”


    听见声音,他们想起来树上是谁了。真晦气,怎么遇上他了。不是说这家伙最近忙着讨粮食么,怎么有空来管他们。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即是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拿我们开刀。若是你瞧上了这位女娘,我让你便是,村里的女娘多得是,没了这位,我们再去寻一位。”为首的罕见大方,把怀里哭哭啼啼的往他这边一推,扭头便要走。


    他却不肯。


    他拍了拍掌心的灰,从树梢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瞰几人,霸道道,“没有一也会有二。我今日来,不仅斩草,还要除根。闲来无事,就拿你们开刀,给旁的开开眼。”


    “你疯了?!我们是一伙的,别给他们看笑话。”那人知道他的厉害,满眼的惧色,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口水就带着几人往后退,以为他说两句吓唬人。


    可他不是这样答的。


    “谁跟你们一伙。帮你们炒几个菜就能上桌吃饭了?哪有这种好事。你以为谁都是梁彦好,想和我称兄道弟就能称兄道弟。”


    话毕,只见他从树枝上跳下来,单手勾着树枝把身子往下甩。实在太快,几次呼吸就闯到了他们面前,几乎要把他们的胆子吓破。


    这可是密林,他们这些身体壮的都只能快走,他却能在其中飞跃。


    “女娘,闭眼。”他笑了声,好心提醒,“腌臜的东西咱们不看。”


    赵野说完,伸手掐住了那人无礼的手,往外一拧,十分轻松地就把他的手掌卸了下来。


    “啊啊啊!”林中传出男人的惊叫。


    只这样还不够。赵野觉得这些穿衣服的还没禽兽体面,便把他们的衣物尽数扒了下来,撕成碎片,又扯了树干上攀爬着的粗壮荆条,当做绳,把他们吊起来悬挂在这茂密的林间。


    一个都跑不掉,一个都别想跑。


    躲在树后被惨叫吓得一步不敢走的女娘听闻了这一切,跪在地上腿软的仍在求饶的男人见识了这一切,悬在半空中头朝下脚朝上的经历了这一切。


    赵野收拾完,拍了拍掌心的灰尘,要求道,“要么把人家治病用的药费付了,要么告诉我还有谁干过此事。不然我让你们在这里挂三天三夜,给猪狗狼熊选选,看谁能当过冬的粮食。”


    “……妈的。”为首的还在挣扎,可赵野打的绳结连野熊都甭想挣脱开,“我们早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尽管试试看,看寨主是下令严惩我们,还是把村子彻底毁了。”


    赵野不屑,扭头就走,走之前踢飞了一块石子,石子砸在树干上发出彭彭的响声,“就许你们毁村子,不许我把整个寨子都毁了?想耍霸道,还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第109章 私欲是人都有私欲


    躲在树后面的夫妻俩听见他


    这样骇人的恐吓,吓得是两股战战,想跑不敢跑,两条腿仿佛在地上生了根。


    赵野收拾完这些人,转身就准备走。他也不指望能从这些人嘴里问出来什么,若是威胁有用,还要挥什么拳头。他说那些不过是想杀杀他们的威风。


    谁知道才走两步,那一男一女就从树后面扑了出来,扑到他脚边,跪着,更有大胆的上前抱住了他的腿,张口恳求,“壮士,求求你,留下来帮帮我们吧。”


    说完还把衣衫不整的女人往他身上一推,看起来实在是一副没救了的样子。


    赵野低头,撇了眼。发现他居然认识这位女子,正是前几日娘子救过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帮你做什么,帮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卖屁股么?你的地又不是我的,你的女人也不是我的,干我何事?”他想也不想就与他们撇清关系,说话格外冷漠,硬气,不给他们一丝可以往上攀附的机会。他没办法冲着如此弱小又心恶的人说好话,没骂没打已经是看在娘子叮嘱他不要节外生枝的面儿上了,“她是你的东西么?你说给我就给我。我要是他们,你这女人不但上了,回头还得给你打一顿,妈的,废物……她上辈子欠你的啊,这辈子非得给你还债。”


    说完,男人拧着眉,把头转开,不再看跪在脚边的女子,开口要求道,“放开吧。我与你们,也不是一边的。”


    他对当英雄没什么兴趣,所做一切不过是顺手之便。


    可他们听不明白,不肯放。


    赵野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能把他们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的人。他们等了好久好久,足足大半年。


    起初遇上难事,他们以为官府会来。可官府的听说只是几个不守规矩的闹事,就派了个亭长来看。亭长觉得事情小,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就把他们说了一通走了,又刻意告诫村长,眼下县里忙着收拾从西北来的流民呢,自顾不暇,没空管,能自己处理好的别往上报。


    后来他们祈求山寨的能良心发现,念在大家都是同胞的份上不赶尽杀绝。可死了好几个村里的,又有好些投靠过去了返回来欺压村民,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已至绝人之态。


    眼下到了山穷水尽,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尽管来的人与最初设想的全然不同,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赵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章絮。但终于是有人来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


    “打死我,我都不放手的。壮士,我们别无选择了,还请你救救我们吧。”


    赵野无动于衷,转头看了眼崇山峻岭,轻笑一声,问,“你要我怎么帮你们?以你们的名头站出去,和他们拼了。这事确实不难,我也不是做不到。可你们得认真想想,就你们做的这些事情,值得要我为你们卖命么?今日为了一**命,把自家女人卖了,明日呢,他们要你们自相残杀,你们肯定也做得出来。而我算个什么东西,既不是你们村里的人,也与你们非亲非故,把我卖了,不过是三两天的事情。还不如以我个人的名义打这一场呢。落得个干净。”


    他说完,把弯腰把扒在身上的四只手拉开,客气道,“我不愿与你这种人称兄道弟。走吧,别等我赶你。”


    跪在地上的任然不听劝告,苦苦相求,还大哭起来,哀求他,“若你不站在我们这边,日后可无人再能帮我们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来盘剥我们……你这是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呐。”


    赵野听了觉得好笑,像看戏似的,看他们完全沉迷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也没什么兴致说服他们。只抱着自己的双手在原处站着。


    说不通,这些人都是榆木脑袋。


    他又想,但凡有点头脑的,这么长的时间早另寻他法,成功自救了,而非苦苦留守在此处等待天降神人。便也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趁两人说累了的空闲,往后退了几步,挣脱开来,寰身闯进另一处丛林。一如悄无声息地出现那样,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中。


    树上挂着的见人走了,连忙骂骂咧咧地使唤起地上二人,喊道,“快来给我们松绑啊,愣着干嘛!不快点过来,下回非得打死你们。”


    两人听闻,不敢应声,也不敢松绑,只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往村里逃去。


    ——


    没人知道赵野去了哪里。


    章絮也不知道,她只让夫君当心,无论做什么,动手前都要记得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愿意帮忙她就已经很感谢了,至于能帮到什么程度,全看命数。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只能从口耳相传的传言里得知此人的下落。


    “诶,老李头,你还记得之前在村长家大闹一场的那个男人么?”男人们与田间农作时时常讲起他的事情,“有人看到他跟寨子里的打起来了,好像打的是什么生死架,又立了誓言,说打不过他的不准往山下来。”


    “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世上哪有这么正义的事情。他若真是为了我们,怎么没见到跟在他后面一块儿打过去的。村子里的男人女人,不还是都躲在自个儿家种地呢么。这种人我看的多了,指定为私欲。我琢磨着,是不是前段时间给他瞧上了什么姑娘,而那姑娘又给旁的人占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前头都分好了,哪家的女人归谁。他要抢来,不得动手打么。”


    “这倒是好,有他在,那群人没工夫打我们的主意。”


    女人们更爱讨论的,自然是后者。她们想要赵野留下来。自己留不住,便想着法子拾掇别人去留,只要他肯住在村子里,不论看上谁,她们都肯去把家里人说服了。


    “肯定不是嫁过人的。若他喜欢嫁过人的,直接上门找男人一顿打就行了,干嘛跑那么老远去找寨里的麻烦。你们知道村里还有谁是将好的,没给人糟蹋过。我这个笨脑子可想不出来一点。总不能是几岁的小姑娘,哈哈,那也太小了,放一块儿木箸对不上锁眼的,怎得快活。”


    说罢,女人们哄堂大笑,围坐在一块儿继续说赵野的传闻。


    “哪还有完好的,家里没男人还能在村子里待的不就剩程弋家的那个女医。也不知道那姑娘从哪里来,模样生得不像从附近几个村子来的,实在好看得紧,叫我这个凡人呐,羡慕不已。这人长得好看就罢了,医术还厉害,给多少姐妹治好了身上的顽疾。也别说那厉害的看不看得上眼,你就问问,这段时间有多少农汉借那没眼看的小破口往她那边去的。”


    “男人就是这么个东西,离了下面活不了的,谁也逃不过。”


    “……诶,我记得那女医来时,嘴上分明说的是,她从山寨里来,和那些人是一会儿的。怎么传来传去,你们都开始说她是村子里的人了。她与我们可无半分关系。我们吃过的苦,她可是一点没沾上,我们享过的好,可全被她占了去。你们这些头发长的,倒是好,人家给你几贴药了,就帮着那人说好话,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她看好病肯定就走了啊,谁还能来管我们死活。你们与其动脑筋想他们配不配对,不如好好琢磨怎么把人留下来。”


    边上听着的,豁然开朗,连忙问,“这人要怎么留?她可是医工,惹了她,日后不给我们看病了怎么办?哪有得罪医工的,不是自寻死路。”


    挑事的连忙答,“医工又如何,医工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只要是个女人就得跟着男人跑。找个没家的男人把她收为娘子不就成了。这样的咱们村里也不少……怎么,你们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就许他们寨子里的过来欺负我们,就不许我们村里的欺负回去。要怪就怪她站错了边。”


    人群里自然有听不下去的,连忙开口劝阻,“她肚子里都揣着孩子,怎么可能没男人,只是没叫你知道她男人是谁。要我说,行一恶不如行一善,她这个月尽心尽责地帮助大家,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帮不上忙也别黑了心去害人。”


    听见这话,前头拿主意的不高兴了,指着说,“哟,你这么有良心怎么不见你把我们全救出去呢?这会儿知道说我们下黑手了,贱不贱。大家都是五十步,谁也没资格笑百步的。我要把她留下来,不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也是希望村子里日后能有个日日能见到的医工。”


    “她真聪明了,知道躲程弋那边,平日里也没几个人往那边去。我现在就去找


    几个得闲的过去看看去,看看他们亲眼见了这绝世的美人,是和你们想的一样,放人家姑娘一马,还是和我一样,哪怕下黑手也要把人留下来。”


    拦人的不敢说了,站起身就要往章絮那边去,多少给她通风报信去。


    可拿主意的不让,她在村子里还算是有威望的,能呼风唤雨,仰着头将这里坐着的几个看了一圈,威胁道,“若是被我知道她最后逃开了,在座的几个都别想有好生日子过。他日若是山寨的下来了,我肯定要你们死我前边。”


    “识相的,就给我把嘴闭牢了。”


    “还有什么孩子,笑话,这算什么威胁人的东西。打了不就没了,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么?只要让她没了念想,心甘情愿地留在村子里,他男人再厉害,赶来也晚了。”


    第110章 蒙骗也许是病了,她变得尤为单纯……


    章絮彻底病倒了,只是简单的风寒。


    程弋把家里有的都拿出来给她裹上,也还是于事无补。村子里只用得起柳絮,无论盖多少层都是冰冷的,没法要她的身子暖起来。


    这事儿她不敢做主,也不敢给自己瞎开方,只能白日含两块姜片去去寒,或让程弋烧半盆热水于睡前泡泡脚,逼一逼寒气。


    可到底是病,若如此简单就能化解的,还要看病吃药做什么。


    “你再吃点吧,这都几天了,有喝下去两碗么。”程弋被她磨得没脾气,哄也哄过的,劝也劝过了,她发起烧来就糊涂,昏睡,一口不吃,眼下好容易退烧,赶紧端着稀粥过来,要她吃两口。


    她吃不下,头痛欲裂,眼睛还没睁开就要落下泪,轻摇着头答,“……我难受。”


    这是他们三人相依为命的第五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之前愿意过来照顾她的都走了。程弋不擅长照顾人,稍微有一点闪失都不行,病情由此越拖越重。


    又听得拒绝,少年心里快急死了,低头看着她,真是恨不得帮她把粥吃了,用了些脾气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吃,我就不让你见他了。他一来我就说你走了,去了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


    程弋也不知道如何劝。他最近听到些村子里的疯言疯语,说那些人要给她男人牵桥搭线。又听说要给她再找个男人,把她留下来。


    那些人真是一群疯子。他早就知道了,也跟她说过有些人没必要救,该走就往前继续走。谁知道她偏不听。


    章絮不知道这些,她病得太厉害了,几天就瘦了许多,浑浑噩噩的,已经不知道日子过到了什么时候,开口只说,“不论我去哪里他都能找到我的。”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他把事情办完就会回来找我。”又是如此的信任。


    “……这样下去不行。”程弋怕她真的会死,果断站起身,拿了主意,道,“我这就去山寨把你男人找来。”


    女人听了,有些意外,“见了他,你心里又不好受了。没事的,一点小病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只是这些天没法下地,委屈你们两个,等身子好些,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他不肯,他不舍得要章絮受苦,红着眼睛答,“风寒也是能死人的……这事儿不能拖,外面全是坏的,他们只想变着法子把你们也拖下水。”


    她没听懂,但知道他是好心,又怕他找不到赵野。那男人总是神出鬼没的。便拿了个能佐证身份的,塞进他手里,“去找我师父吧。他就住在山寨里,是个年过古稀但头发还黑着的老人家。他医术高明,只要来,我的病就能好。”


    少年接过那信物,低头看了两眼,不敢置信,连忙问,“你怎么这么信任我?我分明对你有二心。”


    女人咳嗽两声,笑着答,“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些天,你嘴上威胁我的都没做,你打心眼里不想做的却都为我做了。就是他来也没别的话能说,你想要的我给你记下了,等走的时候再给你。”


    “……?”程弋没想到会反过来被她挑逗。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要的是男女间的那种亲热,不是姐姐和弟弟式的,嘴唇鼻子碰一碰。


    “你!”少年被她的话吓到,扭头去看靠着她睡下的昭昭,生怕妹妹也跟着她学坏,“你怎么跟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女人说话有气无力,却也愿意陪他一句一句往下说。


    “你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做起事来却水性杨花。我没见过他那样听话的男人了,你却背着他与我交好。”少年尚不知道成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听多了就惯了。


    “你要的也不算过分。若是你想与我交合,那我就不答应了。”女人不知道跟谁学来的,说荤话逗他玩,看他被挑逗得面红耳赤,联想到许多不该设想的事物,觉得他实在可爱。


    “……你这女人。”他被撩地春心荡漾,看着她,莫名有了反应。这把他吓得够呛,想她为何如此胆大,还病着,昭昭还在边上,竟然敢,竟然敢当着面说这种话,“你……”


    话还没说完,程弋头一扭,便打算往外走了。


    章絮病得很厉害,能陪他说两句,就是一整天里最有精力的时候了,这事拖不得,“我跑的快,最晚明日肯定回来。昭昭留在这里陪你,有什么做不了的,尽管同她说。”


    少年说完便走了,穿上了章絮前些日子于百忙之中给他缝出来的冬衣。


    他走了,屋里再度变得冷清。


    也不是章絮不想赵野来,相反,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赵野能来看看自己。可他又不是神仙,能顾得上这么多人。她不愿意在紧要关头给他添麻烦,所以不给程弋独有的那管响箭,而是带在身上的首饰。


    “……姐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呀?我看见哥哥生气了。”昭昭才不怕她病呢,像只软乎乎的倮虫,拱进她的被窝里,又把小手搭在她的肚子上,要与还未成型的小家伙一块儿玩耍。


    章絮身子重,又没力气翻身,只能简单地挪了挪腿脚,轻声道,“你哥哥脸皮薄,想要我给你当嫂嫂,又不敢直说。方才被我戳破了还要羞羞脸。”


    昭昭一听,姐姐要给自己当嫂嫂,乐得合不拢嘴,摸着她的肚子迷迷糊糊地说,“昭昭要有妹妹啦。”


    把她逗笑了,笑得她喉咙疼,又皱着眉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为什么是妹妹呀?我如果给你当嫂嫂,她得是你的小侄女儿。”


    四岁的小孩儿哪里算得清楚这些,听又听不懂的,嘟着嘴道,“我不管,就是妹妹!”说完半坐起身,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振振有词,“你听,她都喊我姐姐啦。嘿嘿嘿。”


    小女孩的笑声最治愈人,她都不觉得头有那么痛了,只想抱着她好好地睡一觉,躲在这里安心地等酒兴言来救她。


    有时候也不能怪村民把她当救命之人,她也是一样的,她把老酒看成了那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医工。


    ——


    然而好景不长,天才刚黑,就有人来敲门了。“咚咚咚”的,吵得她头痛更厉害。


    程昭被吓得,埋头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只听那些人把门敲得里外摇晃,碰得锁链阵阵作响。


    她没法,只得忍着病,把外衣穿上,去与外面的人斡旋。


    “找我们有何事?”章絮柔软地靠在门后面,身上没一点劲,所以也同样柔弱地问。


    “女医,我家女人忽然得了急症,不知为何,出血不止,还得请您随我们走一趟。”门外的男人多少没礼貌,不但要嘴上诓骗她,还孜孜不倦地拍门,企图把门撞开。


    若是没病,她准能识破这些人的伎俩。可她现在


    病的太厉害了,站都站不住,碰上事了,只知道婉拒,“不好意思啊,我也病了,不方便外出看诊。能大致和我说一下情况么?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我给你们几个法子回去先试试看,要是没什么效果,我再过去看看。”


    那人手中拍门的声音不断,且越剧烈越粗鲁,把窝在被子里的昭昭吓哭了。


    女孩躲在被子里呜呜的哭声很是要她心疼。女人站在门后,一边安抚男人的着急,一边安抚昭昭的害怕。


    “我又不是医工,我也不是病的那个,你让我说情况,能作数么?我只知道出了血,特别多的血,流一地,还伴随着腹痛。就光凭这些,你能治出来个什么?我看呐,你不如随我回家去,仔细把把我女人的脉象,再把方子开了。”男人是个单身的,被村里人拾掇而来,在屋外面逗留了许久,见程弋走远了才敢上来拍门。


    章絮听了,蹙着眉,觉得这理由有哪里不对。村里但凡看过的都知道她不会脉诊,全凭望闻问三法断得病症,便也生了警惕之心,反问,“想来我此前从未见过你,可否告知你家娘子的名姓与样貌,好方便我辨认是哪家出了状况。”


    也是因为章絮勤奋,看过的病例都有白纸黑字记下来,眼下只需将那人所述症状与此前的医案核对一下,便能大致判断出病患的情况。


    可那男人是个打光棍的,怎么知道这些,手上拍着门的,不肯答话,嘴上只恐吓道,“你不是医者么?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家娘子都病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要在这里疑神疑鬼的,莫非狼心给狗吃了?”


    “……呜呜呜”身后又传来程昭愈演愈烈的哭声。


    她没办法了,回身走回床榻上,把能穿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身,又小声安慰着程昭,要她一个人在家里安心睡觉,等她看完病了就回来。


    说完这些,章絮从架子上取了些能拿来急用的药材,拔出门栓拉开了门。


    来人还真没见过章絮,这一眼就被她的样貌吸引了,正在心中暗笑,说村里的那些女人还真没骗他。而后猥琐地凑上前,帮衬道,“我家离这不远的,女医不用拿这么些东西,多麻烦。”


    女人依旧没多想,她甚至没想起来去拿赵野同她说的外出时不能离身的响箭,头脑昏沉地就跟着他去了。


    “怎得忽然病了?”她身上没力气,走得也慢,谁知道身旁的男人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腕,领着她快步往外面走。


    “……这我怎么知道。女人家的事情,就是忽然病了,没有预兆。”那人一问三不知。


    她听了,心里却只在意这家男人不关心自己的娘子,连怎么病的都不知道,又不好开口插嘴别人家的家事。只好忍着病痛快走了两步,咽下了寒风中所有刺骨的寒意,跟他回了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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