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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作风不作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枭棋(闲笔可跳)赵野就是他们的枭棋……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喝了酒的缘故,很多话都变得敢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最初认识时,拘谨疏离的,非得找个什么由头才能说两句。


    关逸如此,赵野亦如此。


    正是桌上大家都为剑客的身世感到唏嘘的时候,赵野忽然敛了脸上的凝重,低头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罚酒捡起来喂进嘴里,玩笑着针锋相对,“关逸,就算你说了这些,我也不会放水的,今日这局,我定要拿下。”


    说完,他又想,他与章絮从没想过一定要和这帮人捆在一块儿,他们与这四个人就是顺路捎带一程的关系,没必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在桌下牵住了章絮的手,又偏过头看她,要她放宽心,别把关逸的话放心里去。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们。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些话想说很久了,正好借着酒局与大家说个清楚。其一,我们是夫妻,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要我为了大家的耳目清净,刻意冷落她,不理会她,这太荒谬,我不会做这种事。”


    “其二,我与娘子从不在人前做不该做的事情,你们看不下去的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我记得你们山下的人有一句话叫‘非礼勿视’,别在这件事情上忘了个干净。”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谁都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围着这桌子上坐着的听明白后都有些吃惊。


    此前的相处任谁都能看出来,章絮生怕自己看起来没什么用,便坚持拿自个儿当奴婢使,分明身上有孕,整日困乏得厉害,有时候洗衣裳洗到一半就想睡觉了,也还是坚持每日寅时半刻就起早,想尽各种法子为大家准备一日的吃食,甚至


    还能做到顿顿不重样。要不是章絮刻意和他说过,要他别插手管,他绝对忍不到今日。


    所以这会儿也是借着酒劲,赵野红着脸继续道,“你们怎么对我,我都没意见。想比就比,想打就打,想使唤就使唤。可我娘子是个心思敏感的,也许这会儿你们说了几句她看起来没什么意见,不在意,但等天黑了夜色一深,钻进被窝就要开始偷偷抹眼泪,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们不高兴。”


    “我们不比你们,我们没权没势,没几个钱,这一路想走下去远比你们想得更艰难。她就一弱女子,偶尔觉得孤单了,想要人抱一下、亲一下,有什么问题么?我身为夫君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那我还怎么以人夫自称……日后若是你们又撞见,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能放过就放过,当没看到,行么?”赵野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逸,是一分也不让。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本来他还想说,要是日后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浣衣做饭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她继续做了,别什么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使唤她。可章絮听他这样讲,连忙拽了拽他的手,冲着他摇头,求他别说扫兴话。


    “没事的,别担心。”赵野要章絮别担心,而后低头抓着那个已经被吃掉、拿下棋局的骁棋,随意地拿在手心里把玩。


    关逸听懂了。偏头看了眼章絮,看那个总是躲在厨房或是房间里有些胆小的女人,出言道歉,“今日是我失言,望章娘子原谅,关某自罚一杯。”而后握着才满上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章絮的脸更红了。她还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也不习惯大家特别对待。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赵野把话说开后,心里轻松好多,方才她听剑客用手指着他们指责,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的,都是我夫君瞎说,他就喜欢小题大做。”她半站起身,把关逸的酒杯装满,接着缩回来问赵野,“夫君,为什么你不怕他们?”


    她一直很怕梁彦好他们这种特别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好像一个不小心把哪件事做错了,就会被发配到柴房去关禁闭,所以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反观赵野呢,说不上来的狂妄,完全不把这些人的好赖放心上。


    “为什么要怕?”赵野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的外侧,敲出“梆梆梆”的声响,“他等会儿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章絮随着他的手指往棋局上看去,不理解,问,“可夫君你的骁棋都已经被他吃掉了,眼下只能用五个棋跟人家较量,这要怎么赢?”


    赵野满不在乎,答,“那我把他的骁棋也吃掉就行了。你看,他能走的几个位置全给我堵住了,下一回无论怎么扔,都扔不出我的包围圈,这一招叫瓮中捉鳖。”


    此话一落,关逸手里的木茕也掉落到了桌上。其实关逸也清楚,这一把扔几都没意思,这棋局莫名其妙就得按照赵野安排的那样走,东南西北四个角处处都有围追堵截的,十六个数字里,超过大半都是赵野扔出来能把他骁棋吃掉的数字。而自己的那些散棋呢,方才由于太想吃掉赵野的骁棋,被他走到了极其不利的位置上,几回合内根本派不上用场。


    操,剑客忽然看懂方才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次可以逃脱的机会,却偏偏在那个完全不利于后手行棋的时刻把鱼从水里牵出来了,被他声东击西了。


    “哪有你这么玩的,在我面前扮猪吃虎是吧。”关逸还不等赵野掷骰子,就主动地把自家的骁棋从棋盘上拿下来,而后自觉地把罚酒喝了下去。


    “诶,你做什么?”赵野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在关逸拿下骁棋的下一刻就把棋子捡了回去,“你这人心急什么,玩大博比的就是心态,偶尔输两脚没什么挂碍的,也说不定我这回丢不中想要的数字呢。”


    他说完,抓着那木茕往桌上一扔。木茕碰在桌子上发出“噔噔”的木头响声,而后快速地翻滚,直到滚出那面此前两人从未掷出的“骁”面。


    气得关逸没话说,接连开骂,“还不如扔几个好数字把我的骁棋吃了呢,你这随便找一个散棋立起来当骁,我那几个小的根本跑不掉。”


    赵野笑了笑,伸手把离再次入水的畔位最近那个散棋立了起来。


    六博棋是智慧与运气相结合的棋局游戏,智慧与运气缺一不可,正如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这游戏还有一条不容置喙的隐形规则,骁棋数目越多,赢棋的概率越大,除了行棋技巧外,大六博比的就是谁的骁棋更多。


    所以当赵野把第二个骁棋立起来后,棋面局势就有了压倒性的变化。


    关逸的散落各处的散棋被他一个一个抓住送进了屈位坐牢,苦苦等待能够将棋子解救出来的其他散棋。而关逸那个带着第一条木鱼的骁棋被赵野的散棋堵在了道位上,更准确地说,是只要关逸用骁棋把赵野的散棋送进屈位,下一个守株待兔的散棋就能立马把关逸的骁棋吃掉,送出局。


    这下是弄得关逸大汗连连,将棋盘的四个方位来回看了几十遍,也找不出任何一条能把牵来的这条鱼送回家的通路。赵野太聪明了,他就算分了心思去抓关逸的散棋,也能确保被移动过的这枚散棋还能在下一个落点追回来。


    梁彦好从没见过这么心机的行棋布局,或者说,洛阳里玩的那套多少都要带点人情与情面在,给对方留一条活路,不会下这样狠的死手。


    可赵野哪里把大六博当游戏玩,他的下棋思路跟往日行军时的别无二致。只要第一个骁棋倒下了,就必须要有第二个站出来主持大局,操控指挥着每一个位置的散棋发挥其能用上的作用。


    而行军打仗,最大的忌讳就是给敌手留生路。


    赵野边走边说,“我赢了,现在有说话的权利了么?”


    “我知道你们有时候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看我准备那么多的兵器与暗器,觉得我在某些事情上下手太狠或者,太不近人情,看起来像个杀人狂,也许不一定适合当队伍的领头。”


    “可你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这条路,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领着你们往前,你们能走到多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光凭关逸一个人能不能抵挡得了几百山匪,还能保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一大堆你们搬都搬不走的行囊。”他说到一半,笑了两声,觉得他们过分天真了。


    “咱们前去河西(西域)的路上,遇到的围追堵截绝对不比这把棋局来的要少。棋局只是游戏,还能公平点给双方各六子的条件。等咱们真到了边关,不,也许进了凉州,就是以一敌十的境况,咱们少,人家多。


    “我没有刻意说假话欺骗你们,梁公子,关大哥,酒大夫,我心知你们的身份不俗,在洛阳也许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可到了两方对阵的时候,再厉害的身份都没有任何用处,没人会在举起砍刀的那一刻还要仔细辨认你们身上穿的衣裳华不华贵,没人会仔细搜身,看看清楚你们的过所、身份符牌是什么。”


    “很大概率,就是那些不长眼的喽啰,失手把你们一刀杀了,然后整理尸首时从你们身上把好看的、值钱的东西解下来带在身上,最后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被懂事的看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再通知你们的家人,你们早死了。”


    赵野把话说完,伸手拿起自己的骁棋,把关逸的最后一枚散棋送进了屈位里。至此,棋局里,关逸只剩一枚能自由活动但被赵野团团围住的骁棋。此骁棋非但不能把围困的五枚散棋救出来,还没法儿自救,输局已定。


    关逸点头,笑了一声,低头认输。


    “前路漫漫,日后还要多麻烦赵兄弟了。”剑客举起酒杯,与他的碰在一块儿,承诺道,“但凡是用得上我关逸的地方,还请直言。”


    第62章 罚跪兄弟三人,沆瀣一气,该打该罚……


    这事儿从表


    面上看,挺无厘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决定整个队伍行进的速率与方向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梁彦好要把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交到赵野手里。居然只通过一盘棋局游戏来决定。


    叫人哭笑不得。


    可在场的没有人提出质疑。所以与其说,这是一把较量,不如说,是他们找了一个由头,把这样的重担放到赵野的肩上,并宣告众人,这就是他们的决定。


    所以看到已经输棋的关逸,梁彦好仰了仰脑袋,催他麻溜的把罚酒喝了,然后玩笑着问,“你可别是嘴上说着不让我们,要和我们比个高下,结果暗地里给我演戏吧?上回演过就算了,我不计较,可这回若是还要演……”


    毕竟上回交手两人不熟,自然都有所保留,这回不干性命的,哪里还要留情面。


    剑客把酒水一口气干了,出言反驳道,“我可没演,我真下不过他,不信你自个儿来,别老拿我当挡箭牌。”


    梁彦好才不愿意丢这面子呢,果断摇头摆手,回道,“我哪里知道你会输得这么难看,一条鱼牵不来还给他吃了个满盘皆输。”


    剑客不觉得丢脸,伸手指着赵野,把话讲明白了,“他可厉害着呢,要他当领路的,亏不了你。”


    听到这里,章絮终于明白了,感情他们想要赵野来统管往后的逐项事宜,不过借了这盘棋局把这话摆在明面上。


    此前说过,他们一行四人没有一个看起来靠谱的。关逸不认路,走到哪里都得靠问,万一问错了给人乱指路,以后少不了上当受骗;梁彦好更别提,两眼一睁就是嬉笑玩闹,他一心只想找个能用的,把身上重担推过去;酒兴言不爱掺和他们的计划,走到哪里就算到哪里;呼衍容吉外族人,梁彦好再偏颇也不会把权力都放给她。


    队伍里唯一能接下这份权力的,就是赵野,他太合适了,尽管他在章絮面前表现得不过平平无奇混迹在众人中的散棋一枚,但一旦有人掷出“枭”面,他就是那个最该被竖起来的。


    而赵野呢,他不怕事,他敢作敢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他有头脑有能力,且关键在,有人能管得住他。


    所以今日,他们就是想问,赵野愿不愿意接下领队一职,带着他们往西域去。


    “我夫君他……”章絮还在思索要替赵野说些什么,毕竟领队一职职责太大了,队伍里都是他们惹不起的达官贵人,真出了事拿项上人头都赔不起的。


    可赵野不犹豫,出声应下,“我方才就说了,只要你们肯带我娘子去河西,别说要我带你们去西域,就是想杀那须卜氏的首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心里没多少道德,我手下杀过的人,比关大哥见过的对手还要多。”


    梁彦好听见他的首肯,那别提多高兴了,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往赵野手中撞,“别说带你娘子去河西,日后她若是有一分不适,我都能停下来给她十分的照应。这行进的速度,就是全依照她的需求来都行。”


    赵野要的不过如此,他要的不过是,其余的几人能给章絮足够的时间调理身子。所以也高兴了,站起身来与他们碰酒。


    这一杯又一杯,他们三个男人像是今日才结拜的好兄弟似的,拿那美酒当水喝,杯杯下肚。


    不掺和他们男人酒局的女人小孩老人们,在一旁看着也高兴。章絮能感觉出来,这段时间赵野一直都很防备他们,生怕他们趁人不在就欺负自己,所以事事都要跟在身边,眼下三人交心,以后想要做点什么,也能安心把后背交出去。


    “你和你家夫君都是极好的。”酒兴言也懒得管这局游戏究竟是哪一方赢了,催他们到其他地方喝酒的同时,端了一壶茶水来找章絮说话,“他们眼睛太高了,总看不起扎根在土地上的贫民。”


    章絮闻言,受宠若惊,连忙半站起身给酒大夫倒酒,红着眼睛边倒边回,“还得我们感谢你们,若不是遇上了酒大夫,我们还不知道要如何往前走呢。”


    酒兴言摇了摇头,肯定道,“非也,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走得到河西。丫头,不要觉得是你们乘了我们的便宜,事实上,应当是我们托了你们的福气。从洛阳出发的那一刻,我这心里就清楚,只有我们四人是绝对走不到终点的。”


    章絮听不明白,懵懂地低头,跟着医者把手里的茶水啜饮干净,答,“怎么会走不到西域呢,你们那么有钱。”


    酒兴言看着还稚嫩的丫头,忍不住放声大笑,解释道,“因为我们四个都没想过回头路,这一路不死不休。这其实和治病救人一个道理,没人能救得活一心赴死之人。”


    女人听完,忍不住扭过头去看梁彦好,惊讶地问,“公子哥也这么想的?”


    医者不否认,歪坐在凳子上斜着身子去打量着在庭院中打闹地不亦乐乎的那个人,嘱咐道,“明日睡醒了下楼来找我,我带着你去给那庄主看病。”


    “怎么是我?”章絮第一回得此重任,还有些不习惯,“关大哥比我更合适吧,他至少能拿得起那个药箱子。再说了咱们还没比完呢,大夫还不一定输。”


    医者听了,笑笑,问,“你不和他们一边么?怎么不想着要我输。”


    “方才是一边的,可这会儿不是了,他们心里那么多主意都不肯告诉给我听。我夫君更是,他看起来好像是不争不抢的,谁知道肚子里有这么大的野心,也不提前给我通个气儿。”章絮有一说一,她原本还打算万一赵野喝醉了,给他煮点醒酒的暖胃,这会儿巴不得给他喝倒了,狠狠难受一回才行,“也不是我求您,是他们有事相求,非要您去一趟不可。”


    “哦?”酒兴言不解,好奇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和颜家庄的人混在一块儿了?”


    一直缩在旁边没说话的颜升有话说了,他半站在凳子上回答道,“我知道!赵哥哥想见我爹,就把我绑来了,说领着我去见我爹,我爹肯定让他进门。至于另一个哥哥,听说是和我爹打了一架,把他打伤了。”


    “什么伤?”酒兴言听完,胡子没气掉半边,心想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横行霸道的事情,偏偏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偏偏还是队伍里最要紧的三个人干的,“他们都做了什么,丫头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呼衍容吉能猜到她们在做什么,坐在一旁偷笑,眉目间不乏有看戏的嫌疑,偏过头看了看章絮,轻点头,允许她告状。


    “梁公子把他爹的巴子剁了,这会儿躲着呢,生怕给您知道。”章絮直言不讳,决心推他们一把,“虽然是为了我们不得不做的,但今日这样算计您,实在过分。酒大夫无论是要打还是要罚,姎绝不多说半句怨言。”


    此话一出,酒兴言气得两只眼睛都瞪直了,他还从没听说过这样不讲理的事情,那是一个起身就把脚旁的凳子撞翻了,大步往他们那边走去。


    医者个子虽比他们矮上不少,可想要制服他们也是手到擒来。


    只见酒兴言从袖中取出三枚银针,分别刺进三人的环跳穴里,使其下肢僵硬笔挺不能动弹。


    “啊!我去!”梁彦好身子最弱,对穴位的反应最敏感,这一下受针,整个人都没劲儿了,要不是及时扶住了站在身侧的赵野,就是能直接摔倒在地上,“老酒你干嘛?我们正喝得起劲呢,你突然搞这一出。”


    酒兴言操起


    能用的东西就往梁彦好身上打,那是从背臀到大腿,无一幸免,“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巴子是你能随便割的么?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人家弄死了都有可能,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玩!梁相怎么教你的,仁义礼智信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医者边骂边打,一点情面不留,真像在教训自家孩子。


    赵野和关逸以为这火烧不到自己身上,一心想着酒大夫封穴不过是阻止他们插手帮忙。谁知道酒兴言转过头就操起了手中的棍棒往他们身上打来,“赵野我就不说了,关逸你肯定在场。你在场也不知道阻止,也跟着疯了??”


    关逸都快四十的人了,多久没给人这样揍过,那是面子里子一点儿不剩,扭头一看,女人们坐在凳子上看他们笑话,“不是老酒,他要发癫我能管得住呢,他不是咱衣食父母么,我哪里敢得罪他。哎哟——你下手轻点,把我们打伤了后面谁保护你们。”


    “我还不知道,一个二个就知道耍帅是吧。耍帅我不拦着你们,你们爱干嘛干嘛,人家丫头们喜欢,我也懒得管。可巴子是你们想剁就能剁的么?还不如一刀直接把他杀了呢,真是气死我了,出门在外没一个省心的!”酒兴言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举起手上的用具就往他们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打去,打得那是一个尽心尽责,梁彦好觉得自己屁-股那是火辣辣的疼。


    “赵野!你帮着说几句话啊,哎哟!打成这样咱们今晚怎么睡?”公子哥还在挣扎。


    “怎么说,我们有错在先,我只答应了陪你一起受罚,不要你孤单。”赵野知道今日逃不脱,便也爽快,领罚在前。


    而听见梁彦好辨言的酒兴言怒火中烧,抬脚一踢就把他膝盖窝踹软了,要梁彦好跪下,“我眼下就带着丫头和那小子去颜家庄走一趟,你们三个都给我在这里老老实实跪着,不到我回来,谁也不许拔出穴位里的银针,听见没!容吉会留在这里监督你们。”


    关逸谁也得罪不起,得,老老实实跪着了。


    梁彦好还想说两句,可抬头一看呼衍容吉,觉得自己再说话就显得无赖了,遂闭上的嘴。


    赵野则承担了一切,老实道,“此番有错,大错在我,还请酒大夫不要太生气。”


    酒兴言瞪着他们仨,没接话,哼了一声后,要颜升去把那药箱子拿来,转身与章絮说,“跟着我去吧,这伙人里,就你识字,能写医案。”


    章絮捂着嘴轻笑,寰身跟上。


    第63章 变卦颜升才出门,就派人把他们抓了……


    重阳这天,街头格外热闹,沿街几乎没有仍在营业的铺子,店家大都提前告了假,各家各户或是远足或是庆贺。可坊市里仍旧吵吵闹闹的,比平日还要闹腾。章絮他们才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游街队伍的尾巴,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祈福的歌声。


    “我们该把容吉姐姐一块儿带出来的,这样热闹的景象她肯定从未见过。”章絮站在石阶上翘首以盼,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安闲地欣赏过街市美景了。


    “不好。只我们几个老弱病残,尽量少带那丫头出门,她的样貌太过特殊,不方便给外人瞧见。咱们出门在外,得小心行事,如今这世道乱,就怕有心之人趁我们没防备的时候给她捉了去,回头再扣我们个通敌卖国的罪名。”酒兴言去后院把马车牵出来,牵至客栈门前,拉开了门帘要她们爬上去。


    颜升跟在他们身后,行动有些笨拙,得两只手一块儿合力拎着酒兴言的药箱才行。但他今日没那么闹腾了,一是昨日给赵野揍得在章絮面前尿了好几回,丢脸,怕太惹眼给赵野把事情说出去给更多人知道;二是身上穿得衣裳不合身,难受着。


    他不喜欢这套粗布麻衣。说得更准确些,他不喜欢这套只有穷人家才会穿上身的粗布麻衣,要是给他爹看见,指定要他有多远滚多远。所以他走了没几步,就放下手中的药箱子,往脖子后侧与胸口衣襟处挠去,出声问章絮,“不能晚些再带我回家么?或者这回只你们去,我还想和哥哥们多玩几局。”


    这话说得怪,章絮停住等了他片刻,解释道,“我们得抓紧时间去给你爹看看情况,他患得那种伤势太紧急了,拖不得。”


    说服不了他。颜升站在原地搜肠刮肚的,还想找些其他由头拖拖时辰,可酒兴言扬起手中的马鞭往他脚边的地上一打,发出巨大的空鸣声,要求道,“你小子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别留恋,回你该去的地方。”


    ——


    颜家的庄子虽都在县城外,可整个宗族所住的宅子都在县内,甚至是陈仓县县中偏南风水最好的那片院墙内,他们驾车半刻就能到的地方。


    颜升与章絮她们相处不过一日,也就是同吃了两餐饭的交情,但这会儿坐在车内,他却是百般不舍,靠在她身侧,反反复复问她,“章姐姐真的不考虑留下来陪我么?你做饭比她们做得都要好吃,为人还这样心善,能收服赵野那种狂徒。我敢肯定,你要是留在我们庄子里,庄上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章絮不依他,她坐在靠窗的地方掀开帘子往外看,看见颜家家宅宽阔的大门,一心只想,她的心如今已经自由,无论多大的宅院都休想关住她,她要跑,她要逃,她要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同赵野寻一处终老。


    “不留,你们那样的生活我已经活够了。”她莞尔一笑。


    两人的对话尚未说完,马车就走到了颜家的大门。他们才停稳车,就有看门的走上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部曲(保镖),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今日庄主有令,除了拿了悬赏来诊病的医工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酒兴言要他们下车,而后从药箱子拿出那张梁彦好不知道趁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悬赏,朝来人递过去,“我是医工,这是你们派发的悬赏贴。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你们家的小公子,便顺道一并带来了,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去为庄主诊治顽疾呢?”


    看门的见那粗布麻衣,以为他在说笑话,心想颜家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把那种衣裳穿上身,可抬头认真打量两眼,发觉真是颜升后,忙变了脸色,双手抱拳,躬身禀事,“小公子!可算找着您了,庄主从昨夜听说公子给人掳了去,心急如焚,趁夜把县令找来禀明事情的缘由,要派兵去援救您呢。您是不知道,您不在这一天,府里乱套了。”


    可不乱套了么,酒兴言一想起客栈里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都不知道自己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于是双手抱拳,往前走了两步,赔笑道,“我想定是庄主误会了,我们就是请小公子上门玩了一趟,怎么能叫掳掠,眼下安全送回,更不需要派兵捉拿,或者,让我前去跟庄主仔细解释一番。”


    章絮站在酒兴言身后跟着点头。她人微言轻,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心里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想着把人还回来再把这人情填上,就万事大吉了。


    谁知道这颜升回了自个儿家,没人能管住他后,性情又变回之前那个嚣张无礼的模样,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群人里当大王。


    他把手中的药箱子随手扔在地上,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看门徒与部曲的那一侧,选择与他们为伍。而后果断转了个身回首盯着他们,特别是章絮,忽然改口道,“正是他们把我捉去的,如今还想拿我来要挟我爹和爷爷。老徐,你叫人来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起来,等我爹他们盘问清楚了,再送去官府那儿要他们蹲大牢。”


    章絮听见这话,神色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辩解,“你方才不是这样同我说的,你说我们一起玩很高兴。”


    颜升的眼睛里或许闪过了一丝留恋,可不多时又被权势掩盖,他只想要章絮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装傻充愣也没关系。便说,“那都是她胁迫我这样说的。老徐,他们欺人太甚,还剥去了我上好的锦衣,给我换上这种狗都嫌弃的粗衣烂布折磨我,还打我。要不是我装几分乖巧,指不定要给他们打死。”


    酒兴言听见这话,也傻了。他方才把脾气都撒到赵野梁彦好身上时,只想着他们三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从未想过这躲在一边嘻哈看热闹的小的竟然一肚子坏水,便换了神色,丢了手中的悬赏贴,回身就要带着她往外走。


    可章絮没办法跑,她心里一急下腹就又要开始坠痛,晚了两脚,就给颜家的部曲捉住了,动弹不得,只得开口喊,“酒大夫,你别管我了,赶紧回去


    找他们来,他们肯定有办法应付。”


    颜升一听章絮要喊人,果断开口阻止,“老徐,他们的同伙很厉害,不要让他们联系上!”


    老徐一听,明白了,小公子看上了这女人,要拿回家呢。也娴熟,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拍拿住章絮的两位部曲的肩膀,吩咐道,“这女人交给我,你们把那老的捉回来。正好游街的刚走,街上没人,不怕给人知道。抓进去后呢,老的往庄主那边送,不过得把这嘴堵上,别太声张要府上的人都听见。她我就关其他地方了,等上十天半个月家人找不见,自然断了心思。”


    他说完,也利索,把章絮的腰带解了下来,当绳索,给她的手脚捆了个结识,而后弯下身,拦腰扛起,跟着颜升的步伐就往内院走去。


    章絮还想喊,但趴在这人背上忽然开始头晕、想吐,许是情绪太急所致,浑身都软了,等她最难受的那阵儿过去,再抬头,院门就给关上了。


    这老徐实在厉害,走的都是偏门,一路上没给其他人看见,只悄悄地往她身上摸了几把,过了把女人瘾,紧接着带着她在院子里绕了好几个圈后走到了颜升所在的别院里。


    院里有两个洒扫的侍女,哭得眼睛正红,看样子是因为颜升被人掳走一事受了责罚,所以这会儿看见老徐,眼神里装满了不敢得罪的恐惧,恭敬道,“徐管事。”


    “她的事情,你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老徐原本就是押颜二当家主的,所以这两个月忙前忙后的献殷勤,可昨日颜二忽然被人伤了命根,庄主再傻,往下传家时都会跳过颜二,这时候不赶忙掉头讨好颜升再蠢不过,于是自作主张,“剩下还未收受的刑罚你们也不用去前门领了,我等会儿会跟他们说。怎么伺候家主的女人,你们比我更清楚,该换衣换衣,该沐浴沐浴,该焚香焚香。”


    “奴婢明白。”两位侍女领着老徐往里走,推开门,要他把章絮放下来。


    章絮双脚一沾地,就软了,往地上倒,倒了中途衣襟微张,露出半抹酥。胸。老徐不避,想看就看了。她却觉得这样的男人该死,侧过脸躲开那样殷勤的视线,在心里将他狠得牙痒痒。


    “我已嫁作人妇,腹中已有孩儿,你们这样做有违大汉律法,其罪可诛。”章絮看着安置在门后的那个专用来盛放绿植的木架子,严声厉色,字字珠玑。


    老徐知道,也清楚,随便换个没点靠山的,这样做都可以拉去问斩了。可谁叫他们惹的偏偏是地头龙颜家,谁叫姓颜的又喜欢仗着权势干这点事,便笑着玩味儿道,“小公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人妇正好,总比她们年纪小的不懂事要好,你明白的,她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照顾不好。”


    这种污言秽语也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章絮听了只觉面红耳赤,心道此人内心之阴暗龌龊,“你们要怎么处置与我一道的医工,他可是名医,要是害在你手上,死千百回尚不足惜。”


    老徐无所谓,起身往外走的同时笑言,“他不知道你在哪里,这就足够了。颜家这么大,谁能找得到你。”


    第64章 忽悠断根再生之术


    酒兴言见他们把章絮拿住,带入院墙内不见踪迹,胸口那是按捺不住的心急火燎。他不像梁彦好,身上随时都带着传令的烟筒,他与关逸一样,都是独来独往惯了的角色,想着便是这幅腐朽的身子埋在哪里都不叫人觉得可惜。


    所以这会儿给别人牵制住,眼看着他们伸手,把梁彦好的那辆奢华大马车也一同牵进院子里,心知今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们不能把我关起来。你们得送我到颜庄主那里去,如果你们想立功的话,我可以保证,若是他的病治好了,我就说是你们引荐我来此。”老酒被他们拽着往宅院的另一处走,走的也是同样僻静的小路。


    两位部曲并不为其所动,出口辨言,“这三个月来,上门说这种话的医工,没有上百也得几十,治了没效果的那还好了,顶多给管事的教训一顿赶出去,可要是一时失手,一副药下去治坏了,可得讨庄主一顿打。有点名头的尚可自保,那些拿着自家偏方来的,有好些给打残。老人家,我们可不想被牵连。”


    疗效不好便要伤医,如此横行霸道的行径,酒兴言最为不齿。放在往日,这种病患他是绝对不治的,宁可将其拒之门外得一个冷血的骂名。


    毕竟是人都要死,总有一次是神仙也难救的,而这种病患大多是谁治了有效果便一直赖着谁,直到日后彻底回天乏术难逃一死的关头,便要拉着医者陪葬。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颜庄主的面他是非见不可。


    “好兄弟,不是我老酒医术不行,而是颜庄主那病确实不重,我前几日就听说了悬赏这事儿,可偏偏今日才来,你们知道为何么?”酒兴言想此路不通他便换条路。


    “哦?如何?”部曲正是要把他扔进柴房关几天再拿出来,想着颜庄主病了也有好几个月,不差这两日的功夫。再说这庄子马上就要易主,颜康此前还有意叮嘱过,但凡是看起来有些本事的,都给拒之门外,不许领给庄主看病。


    “我今晨听说,你们颜二公子的鸡。巴给人剁了下来。此病来事凶险,切不可拖延等待,时间短了,说不定还能有法子给人接上,可时间一长,小命难保。”


    部曲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连忙伸手,把他的嘴堵上,而后两个人合伙,把他拽到回廊边上,低声厉色,“你从哪里听来的?庄主下了死命令,庄内、宅院都不准公开讨论此事。”


    酒兴言虽然被蒙住了嘴,可喉咙还能发声,便满不在乎道,“你们越是这样瞒,不让人知道,他就坏得越快。”


    “若我没猜错的话,昨夜割下时,二公子已然大出血,回府上便是半昏半醒的状态。眼下这会儿用了麻沸散和金疮药后便不敢再动了。”老者行走江湖大半身,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对他们的所思所想那是手到擒来,“但他还想把这根留住,命令医工把鸡留下,要么接回去,要么命医工给他再催一根出来。”


    这话越说越邪乎,两位部曲那是敢听不敢言。这老人家哪里是名医,怕不是算命的吧,怎么说的每一句都猜中了。


    靠左的部曲稍微松了些劲儿,觉得这事儿有苗头,便要求道,“你继续说,我看看你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这酒兴言听见这话,心知对方上钩了,于是吩咐道,“你们得去一个人把我的药箱子找回来,里面存放的些许药物是千金难求的珍品,有几样正好能对上颜二公子的病症,可遇不可求。”


    闻言,靠右的部曲松开了他,回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去给他把药箱子拿回来。而左手仍拿住他的部曲问,“你有办法能治好?老人家,你别骗我,这事儿要是能行,你我皆有重赏。”


    酒兴言警惕地观前观后,确定没有其他路过听见的闲杂人等,窃声道,“你先答我,我方才说的是也不是。”


    那部曲往后动了动脑袋,拒绝不了地点了头,答,“颜二因为这事儿闹得厉害,给那些医工说,谁要是拒诊,就砍了谁的头。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把庄主请来的都给抓过去了,关了满院子。”


    若是这样,那他就有机会了。


    酒兴言抬手指了指天,信誓旦旦道,“我敢打包票,没有一人敢接此症  ,皆四下推诿。”


    真神了。部曲才从院子里回来,心里清楚,那里的医工都闹得厉害,说这颜二就是蛮不讲理,他们行医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能把这断根接上的说法,那没了就是没了,和宫里的阉人相差无几,这会儿能做了就是给他取根芦管来,就他留个尿口,不叫伤口全长死了。


    “他们都不敢治,为何你敢?”部曲好奇地问,“你若是没这个本事还要当这出头之鸟,下场可比他们还要惨。老人家,你总要给我个保证我才能把你领去。”


    酒兴言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方子,名生肉膏,专治此症。你若不信,等我拿来药箱子,我把御医的符牌先来给你,一看便知。我乃大内御医出身,如今御医之首的齐仕钊还得称我一声师父。”


    “若你还不信,那我再说一事。”


    “老先生请讲。”部曲听见御医,面上便对他肃然起敬,心里明白这是真的遇上能人了,“等我兄弟把药箱拿来,我们便带你去颜二公子那里。”


    “这世上哪里阉人最多。自然是宫内。宫外除非像颜二公子这边出了意外,无论如何都是伤不到命根上的。那既然宫里这么多阉人,就有医家抓着这阉人琢磨断根再生之法。前朝的某某(噤声,细不可闻)太后你知道吧,她某日看中了敬事房新来的一位分外俊俏的宦官,情难自制,便想与他共赴云雨,遂下令太医院把他这断根接上。”


    酒兴言话说一半,停了,故意卖这个关子,看部曲是何反应。


    果不其然,部曲听完那是兴致盎然,双眼发亮,格外激动,“你快接着说!”


    “后来,这名小宦官用了三年的时间,从下面长了个新的出来,那模样,比之前废了的还要强上数倍。我肯定不骗你,就凭此物,他后来给太后娘娘当了二十年的男宠。更有传闻,说太后还为他滑过两次胎。”酒兴言是男人,自然懂男人,颜二看中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


    “好好好!”部曲听完最后一句,犹如吃了一记定心丸,拍着他的肩膀说,“名医,你快请起,方才是小的太过鲁莽,还请名医原谅。”


    这名生得同赵野一般个头大、力气大的部曲终于彻底松开酒兴言。酒兴言摆摆手,追问,“方才同我一道来的丫头,你知道看门的给关到哪里去了么?”


    部曲听闻他想问女人的事情,摇着头道,“名医你可别看这座院宅大,侍女、宠妾都给关在各自的地盘上,不许往外走。哪怕是放了卖身契的侍女要离庄,也是给人用布头蒙上眼睛,背出来的这我说啊,一路上你都别想看见个母的,更别提去找给他们抓进来的姑娘。”


    酒兴言一听,觉得这事儿实在荒唐,问,“他们不知这大汉有律法的么?如此行径,比那山匪流寇有过之而无不及!”


    部曲哪儿不知道啊,苦笑着解释,“可外面是外面,里面是里面。这街市上的规矩,归县太爷管,归朝廷管,可这宅子院子里的规矩,全归庄主管。你说我们这些人,上下几辈子都走不出这田庄,能认谁当皇帝?”


    ——


    客栈里梁彦好赵野他们还在跪着呢,说来也实在,酒兴言要他们跪,他们还真不含糊,跪得直挺挺的。公子哥偶尔叫苦,还得被关逸落井下石。


    “你女人看着呢,能不能有点骨气,跪几个时辰要不了你的小命。”关逸不但跪着,他还要呼衍容吉把酒拿来了。他觉得这酒好,不喝浪费,便跪在那儿饶有趣味的一杯接着一杯喝。


    呼衍容吉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把玩着他们落下的用具,有一句没一句地同赵野搭话,“Ханьчуудыноглодогоглоомуудисониролойсанагддаг。”(我觉得你们汉人玩的游戏还蛮有意思的。)


    赵野在算时辰。尽管打更的才从门前过,敲出“梆梆梆”的声响,但他还是不放心,看着地上的影子推算眼下的时辰与他们一行人的脚程。


    “ХэзээнэгэнцагаХYннYчYYданарбидэндэрэнθгжилдθжбайгаагзаажθгвθлнθгθθоёрньизYйлийгсурчмэдэболно。”(哪天可以教教我们,你们匈奴都是怎么玩乐的,让另外两个长长见识。)


    他们走之前说,坐的是梁彦好的车驾。他的车驾寻常是三匹马拉的,不刻意被压低车速的情况下,半盏茶的功夫就能走两三里地,而颜家的宅子就在城内,最远两炷香的时辰肯定能到。赵野边算边问,“彦好,你知道酒大夫看一个病人需要多久么?我看他每次给我娘子把脉,不过眨眼间。”


    这问到点子上了,梁彦好两膝酸痛无比,两筋俱麻,是跪在他身后动弹不得,这会儿说话也是皱着眉呲牙咧嘴的,“他们御医出身的,都惯看得时间更长些,因为找他们诊治的都是贵人,就算再简单的小病,也要来回说上好些废话安慰人心。”


    但他想想又说,“可老酒离开太医院后,就不爱花那么多时间在病患身上了。简单的,就跟上回给你娘子止呕那回差不多,把个脉开个方子,就结束了。难的,他觉得麻烦,要么直接拒绝了不治,要么就开个方子先给人家试试。”


    梁彦好也不是很确定,他回头问关逸,说,“老酒昨日有和你说这病棘手么?”


    关逸歪着脑袋仔细想,答,“他那家伙,他就说这么简单的病给三万钱,贴出来的告示同诈骗没多大差别。”


    赵野一听,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对,低头拔了后臀处插在环跳穴上的银针,答,“这会儿天都要黑了,离他们出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们准遇上了麻烦。”


    第65章 内院这就是母亲曾经希望她进来的地方……


    外院吵吵闹闹的,内院却冷冷清清。


    章絮头一回进氏族公子的卧房,等老徐把门关上,等两位侍女去给她找换洗的新衣时,便忍不住倒在地上笑出了声。


    一半儿是气恼,一半儿是无奈。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种男人有什么牵扯。尽管幼年时母亲一度用心培育自己,希望自己有天能嫁进这样的门户,可接连的饥荒拖垮了章家,也拖垮了母亲的理想。乃至于被绑着,躺在地上无事可做的片刻时间里,章絮忽然记起母亲的愿望。


    “大家族住的屋子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大嘛,至于您牵挂这么些年么。”女人抬起腿,折起来,往地上蹬,而后仰着头往屋子里瞧,趁此机会看屋内的摆件,看桌椅板凳的大小,看前后屋门至墙角的盈余空间,又道,“这里再大能有夫君的林子大么?只要出了这间屋子,天地都是他的。”


    这事儿放以前,哪怕月前,她都得掉着眼泪哭上半天才行。可跟着赵野走这一遭,见识得多了,和老虎狼熊打过交道,心里松弛得很。毕竟赵野说,人有无穷大的本事,能自救,光靠别人当船靠不住的。所以等身子没那么敏感,下腹稍微舒缓些,她便有闲情逸致能开起自己的玩笑来了。


    只是被关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再加上,跟着赵野的两个月,章絮学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技能。


    比如,如果遇到像老徐那种自己根本打不过的高大男人,不要太废力气在逃跑这件事上,累,她太瘦太小了,肯定会被追


    上,不如就给他捉了去。再比如,赵野教会了她如果被人绑了手脚要如何自救,头上有发簪就用发簪割断,绑的不是越挣扎缠绕越紧的绳结完全可以一点一点松动下来,要是再不济,那就等,耐心地等。赵野和她说,比不了力气就比脑子,只要脑袋好使,天下没有能困住你的地方。


    所以章絮从赵野那儿学来的技能,这会儿终于排上用场了。


    她躺在地上,再次眯起双眼去看头顶斜前方的木桌,木桌高七,影子长十二。眼下的时辰大致为申时一刻。他们出来已有三个时辰之久。


    知道时辰,能推算出外面的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赶回来。章絮虽然没在大宅大院里当过差事,可与姐妹们话家常与八卦的时候听她们说过。


    这大家族的伙食都是由灶房统一提供的,为了节省油灯开销,大多会把飧(晚餐)安排在申时末酉时初。只差半个时辰,眼下不是逃脱的好时机。她这样想,定了心神,让两只眼珠子来屋内转来转去,试图寻找更为有利的用具,譬如,剪子,少年人最喜欢挂在屋内摆弄的铁剑……


    刚想到这里,外间再次传来动静。


    章絮没猜错,那两位侍女果然会回来一趟,倘若自己方才就走,非但走不了两步就会被发现,且大概率会迎头撞上各院去灶房取饭的婢子仆从。


    “你那边怎么说?”侍女小青从南院匆忙赶回来,急得那是一个气喘吁吁,一只手扶在门上稳住身形,边抬着头说,“我去问了戚娘子,同她说了一炷香,是把嘴皮子都说烂了,她也当没听见,说什么都不肯借。我要借的也不是多华贵的衣裳,也不知怎的,今日都钳口结舌。”


    侍女小兰闻言,神情一滞,紧锁眉头,也跟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这边也是,北院的娘子们都问了个遍,没人肯借。”


    之所以要借衣裳,是因为颜升年纪小且没有母亲管教,长到这个年纪了,还没人给他准备填房,院中只有颜升的衣裳,并无能给章絮用的。老徐方才同她们说,要给章絮换衣沐浴,她们便觉着是人娘子今日便要陪房,所以坐在屋子里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过节的去哪儿给她找一身看得过眼的新衣裳。


    小青眼看天色愈发晚,马上便到用飧的时辰了,便想着,“不如我们去给她把沐浴要用的热水先备好,让姑娘先洗上。大抵她这边洗完,我们就能用完飧回院子。她跑不了的,我们把她的衣服拿走就是,姑娘家总不能光着身子在院子里乱走。剩下的等用过晚饭再回来处置,说不定到时候小公子回来了,说娘子不用着衣裳,直接服侍着睡下。总之明日铺子就开了,小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买不到。”


    这是个好主意。


    小兰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决定这样做了。


    “可你说,她们平日里不这样苛刻,为何今日说什么都不给我们。”小青一肚子不明白,还以为平日做了什么得罪了其他院子里的娘子。


    “这不是颜二公子的身子没用了么?他院子里的人人自危,生怕新来的娘子攀上了颜小公子,以后压她们一头,所以想方设法使绊子呢。”


    小青觉得这些人傻,忍不住说,“可这颜二公子的命根是说什么都没了,她们不想着巴结新夫人,却还要做这种嫉妒排挤的事情,不怕把自个儿的路走窄了么?”


    小兰答,“那是因为娘子们和我们不同,我们尚未嫁人。我们若是想往高了爬,只管巴结小公子便是,我们若是没那个心思,寻个名当户对的小厮也不算差。可娘子们已经跟了颜二公子,她们这辈子的路啊,就院门前那条不过一人半长的路牙子宽,只能看到与她们一样的女人,只会在一个窝里打架。”


    她们说话说到一半,小青用挂在腰上的钥匙开了拴在门环上的铁锁,推门进屋。


    章絮还躺在一进门的地方,穿着颜色极为暗淡的素色麻衣,那是一种很粗的料子,她们用手摸几下皮肤就会发红发痒。


    “你们回来了,一切还顺利么?要拿的衣裳拿到没有。”女人完全没像被人绑着,还有心情同她们谈天,也是古怪。


    小青看了眼小兰,率先开口说,“娘子,大家都是苦命人,就不要互相为难了,今日是重阳佳节,我们还想去灶房吃些好的,庄主特意命人买了西域那边才有的瓜果。”


    小兰则蹲下身扶起她的手肘,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边拽边说,“衣裳我们没要来……兴许今日根本用不上,我们知道男人女人办事的时候是不穿衣裳的,这样小公子见到,也会更开心些。”


    章絮没想到她们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拿回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哭笑不得,便歪着脑袋帮她们想办法,“其实换你们的衣裳也不差,不是梁彦好那种男人,是根本分不清不同种料子的好坏的,保准能糊弄过去。”


    小青问,“谁是梁彦好?你的心上人么,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在小公子面前提,他听到后会生气的。”


    小兰也一样的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便往偏室走去。偏室是颜升专门用来沐浴的地方,整间屋子就只有那个一丈宽的木制浴桶。两个侍女半推半搡地解了束缚住她的腰带,再剥了她的衣裳,要她翻进半人高的浴桶内,裸着身子。


    “你就待在这里,我去烧热水,她去给你拿些澡豆来。”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留下浑身赤裸的章絮。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赵野有先见之明还是他实在教会了章絮太多东西,以至于一。丝不挂的这段时日,她非但没有缩在浴桶内与人的那几分羞耻感做斗争,而是趁那两人都进了屋子、不在院内的情况下,推开了偏室朝后的那半扇窗子。


    光看还不够,只待在屋内看,目之所见能查探到的不过几丈远的地界,来一堵墙、两三个拐角就能把她死死地困在这方寸之间。


    章絮没有一丝犹豫。她撑起瘦弱的双臂,轻松翻上窗台,坐在窗台上,低头稍微看了眼大约一丈远的草地,又低头看了眼小腹,心里想着,今日像这样的翻墙跳下还不知得经历多少次,你要听话,你稍微乖一点,等娘逃出去了就给你做好吃的。她边想边往远处看,而后果断从窗台跳下,在空中蜷缩起身子,最后稍微翻滚了下,成功落地。


    烧一锅热水需要两盏茶,准备这种浴桶需要烧至少八到十锅热水,她们肯定把能用的锅都拿出来用了,一时半刻没功夫看顾自己,也没工夫从柴房到偏室来回走好几趟就为了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甚至想,方才她们离开屋子去取衣裳用了两个时辰自己都在那卧房里躺着一动未动,眼下更该如此。


    所以她前后看了两眼,找到一块大小适中,自己能搬动、又能拿来当垫脚石的石块,搬着靠墙放,再光脚踩着往上。


    但她踩上去也摸不到墙头,这里的院墙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高的。姐妹们说,看一个宅子大不大,光看这院墙就能估摸个半准,像是洛阳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院墙,真要认真建起来,外院能有四丈高。眼前的这座院墙虽没有四丈高那样夸张,可光内院院墙就建成一丈多,要她仰着头也没法儿触到檐。


    爬不上去就换个法子,她站在院子里低着头想,忽然听见另一头传来小青小兰说话的事情,心生一计,赶紧回头,从方才翻出的窗台再度翻回去。


    她们已经把热水与澡豆准备好了,正兴致勃勃地讨论今晚的吃食。


    “娘子,你就在这里安心地沐浴,我们等会儿会把屋门院门全给锁了,绝对没人来打扰你的清净。”小青让她稍微躲开些,别被热水烫伤。可把水倒完的功夫,抬头瞥见她背上一道新鲜的擦伤,突兀地问,“娘子方才可有摔伤?”


    章絮的伤口碰到温水,更是作痛,佯装无事地问,“这不是觉得浴桶太小了,想到外面站会


    儿,谁知道一个没注意给桶边绊了下。”


    小青没信也没不信,开口只叮嘱道,“娘子,进了这宅子的女人,没几个能出去的,就是告到官老爷那儿也是没法儿。娘子不信,等会儿有本事上房梁,可以翻出去看看,这一眼要是能让你瞧见颜家的边界。”话没说完,笑了两声,笑她有些不自量力,“给他们当女人也不坏的,一个月睡几回,就能拿每月两千钱的月例,我们的两倍还多。”


    第66章 香味循着味道就能找到她的踪迹


    其实小青所说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可这没有动摇她的内心。她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颗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的澡豆,捏碎了用温水沾湿涂抹在身上,无奈地笑了笑,感慨道,“他们一个劲儿地欺负你们,你们不知道反抗,却一个劲儿地来欺负我。”


    “大家都是苦命人,娘子,就不要互相为难了。”小兰游说道。


    章絮却拒绝,“苦命人的良心不该是这样拿来被你们利用的,你们为了自保,不顾旁人的安危,一心只想把我推下深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此前我就与你们说过了,我腹中尚有胎儿,你们却对此不闻不问……”


    谁为难谁尚未可知,但人都是逐利的,只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所以小兰走之前下了决心,把屋内能用的器具全收拾了,再把门窗封死锁上,不给章絮一分一毫能从屋内逃脱的机会。


    ——


    赵野他们赶到颜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原本想着晚上大家聚在一块儿吃染锅,谁知道会遇上这事。


    “我们要怎么进去?”梁彦好第一回做这种事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便问身边的二人,谁知道一扭头,就望见赵野像只狗一样,低俯在地上,趴在,埋着头往左往仔细地嗅,忍不住道,“赵野你干嘛?总不是能靠鼻子闻出他们的行踪吧。”


    还真是。自从上回与章絮分别后,娘子遇上险境,他便在章絮鞋底上嵌了一种特殊的香,只要沾上就能留下味道,差得不远,几丈之内,他就能闻见。


    “颜家这么大,在用的宅子不知道有多少,不找出点痕迹来,我们怎么确定他们在里面?”赵野顺着味道一路往前爬,可惜不过两三步程,那香味便骤然消失了。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同他们说,“人从这儿开始便离地了,要么上了车,要么给人抗走。”说完又问梁彦好,“我看你那辆车驾的车辙印是往另一边去了,你觉得是把咱们的车马藏起来的可能更大还是驾车离开的可能更高。”


    梁彦好想了想答,“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想进这么大的宅子,都得把车马交给那看门汉,再用脚亲自走进去。”但他话本看多了,说完直接问,“你俩不是功夫高么?怎么不直接翻进去,特别是你关逸,你轻功那样强,来无影去无踪的,进去肯定能不给他们发现。”


    赵野听完他说的这话,心里琢磨,还好这队伍不给他指挥,否则一伙人掉沟里都没人知道,“功夫再高也要有能使劲的地方,颜家这样大,要我们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去找,找到猴年马月去。我们身上的功夫是能不用就不用,太招摇了惹人惦记。”


    关逸也是这么个想法,他抱着剑站在颜家门口若有所思地问,“洛阳城里有这样的事情么?强抢民女,他们都是怎么处置的。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


    梁彦好答,“都是等生米做成熟饭了,家人闹大,再给点补偿。只要给的赔偿够多,家里人多半都不会再追究,就当女儿嫁出去了。家人们要的就是那点补偿。”


    “当然也有不长眼踢到铁板的,轻则请室,重则问斩。”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赵野听了心里不舒服,他原本就是被人掳下山的,清楚到了陌生环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这回遇上这事儿的还是自己的娘子,原本还能看得过去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沉声道,“进去肯定是要进去的,只看有借口进去还是没借口进去。”


    “你们昨日遇上那颜家二公子时,他身边带了多少小厮,功夫高强的有多少?”赵野问。


    “我赶到的时候算了一下有七八个,但是功夫不高,容吉全都一口气解决了。”关逸回忆道,觉得对方不堪一击。


    “行。那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确定他们在不在里面。彦好,你怎么也比我们会说话,看看能不能给看门的套出些话来。”赵野想了又说,“不要率先暴露我们丢了人这件事,否则他们就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好嘞,这事儿包我身上。我去去就回。”梁彦好得了任务,是抱着钱袋往看门的老徐那里走去。


    恰逢用饭的节点,老徐正盼着先用饭的过来接班,就没注意到他们三人在门口做下的鬼鬼祟祟的行为,转回头看见梁彦好,眉头一皱,往前走了几步,要把他拦下,“你是何人!今日庄主有令,除了拿悬赏贴来诊病的医工外,一概不见。”


    梁彦好是个机灵的,他才不会自投罗网,笑着上前问道,“我不是医工,是从凉州来要问颜庄主做生意的,想着正是佳节,适合谈生意,图个吉利,便想着上门来问问。”


    老徐一听,一看,见来人是个身穿华服的少年人,心想此人身份尊贵,不好随意驱赶,便问,“方便告知我,公子你是从哪里来,家中做的是何生意。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带话给家主的,我好一并捎上。”


    梁彦好面含笑容,抬头看了看大门的宽高和所用木料,信口拈来,“我们是从西域来的,我梁家一直做的是走商的生意。这几年那边对丝料的需求倍增,经常是供不应求,我们便想着找个还算近的县市采买了再带回去。我虽然没带多少现钱来,可从西域那边换来的宝物是不缺数的。若是你觉得合适,我让他们一道过来,给你写份宝物清单,你把这清单收了呈递给你们庄主,如何?”彬彬有礼。


    老徐是个看门的,哪里懂买卖,很显然给他这番话绕进去了。确实可信度很高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于是他看了看两边,又回身看了眼内院,问,“小人成日看门也是个辛苦的差事,往庄主那跑一趟,万一不成还要讨骂……”他边说边向梁彦好伸出了半个手掌,掌心朝上,势要讨钱。


    公子哥当然明白要人办事的道理,从钱袋里取了百钱出来,用袖子遮着,塞进了他的手中,又道,“所谓财不外露,不知方便我把他们一并叫过来呢?就站在这门边上把宝物清单写了,以防给路人窥见。”


    “当然可以,公子请便。”老徐得了赏,眉开眼笑,往后退了两步退回门槛内。


    梁彦好则回身冲关逸与赵野挥手,要他们上前来。


    他们穿过马路走了过去,谁知道还没开口问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梁彦好忽然转身,冲他们挤眉弄眼,又抬手拍了自己的左肩膀,再暗指了下老徐,比出口型:【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你闻闻看。】


    赵野看懂了,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睛。


    关逸打掩护,他也习惯了给梁彦好当小厮,演起来像那么回事,便问,“公子有何吩咐?”


    梁彦好说,“你身上带了纸笔没,我要给颜家家主写一份礼单。”


    赵野微微转过脑袋,试图往更靠近老徐的地方凑过去。空气中的味道反比地上的更难捕捉,要看风向,风向不对,就是对方站在赵野面前,他也是闻不到一点的。这会儿正不凑巧,风从门外往门内吹,味道都跑到院子里面去了,他怎么嗅都没闻到特殊的香味。


    关逸听见梁彦好要纸笔,绷不住了,小声跟他说,“不是,你问我一个文盲要纸笔,是不是有点搞笑了。你能认字儿的都不带。”


    梁彦好沉吟了片刻,忍不住悄声问,“那怎么办?我方才就是这么编的,总不能和他说我们没这东西。”


    赵野分了一半的心思听他们说话,这会儿插进来,“给他们什么是我们决定的,再说这事儿没必要圆上,骗他没多少损失。”


    老徐见他们一直站在门口窃窃私语,迟迟没有拿出纸笔,便好心地走上前过问。


    这不走近赵野还闻不见,一凑近,那肩膀上娘子身上味道扑鼻而来,错不了,肯


    定不会错,他与娘子朝夕相处,不可能认错。


    老徐问,“公子是缺物么?不然我去里面给你取纸笔来,这点小事别担心,包在我身上。”百钱抵得上他三日四的工钱,这会儿就这么大大方方给了,这会儿多帮两个忙,不算什么。


    但老徐往赵野身边转了一圈的功夫,给他闻了个仔细。如果只是与娘子有接触,断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味道。且按照章絮的身长,味道也不会留在肩膀上。她是被人扛进去的,就是眼前这人。


    他回头看了眼梁彦好,嘱咐道,“你有钱,你善后。我进去找娘子了。”


    而后想也不想,高抬脚,一脚把老徐踹飞,足足飞了有两三丈远的位置,老徐才落到地上。


    “你?你是何人?!”老徐也算壮实的那种男人,谁知道在他面前就是个轻飘飘的,给他踹得,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就是想高声喊人来,短时间也做不到。


    赵野实在嚣张。他眼里没多少人世的规矩,给面子,从后面的院墙翻进去,不给面子,他能直接从大门摇摇摆摆地走进去。


    “你管我是谁!”赵野一想到就这么个东西也敢欺负章絮,胸口就气得发痛,“我今日给你两个选择,告诉我我娘子在哪里,我留你一命,不告诉我我娘子在哪里,我能让你家人找不到你的尸体。”


    老徐到底是给颜家办事的,想着等会儿来了人,就能给这家伙制服了去,于是想博一把给主子尽忠,便问,“你娘子是谁,我今日没见过有女人进这个门。”


    赵野低头看着他,气笑了,“等我找到娘子就回来找你。”


    第67章 浮芤脉象如浮水之木


    比酒兴言更先到颜康这儿来的是颜升。


    尽管他不待见这个爹,但对自家亲爹的命根给才认识的漂亮哥哥切掉这事儿是没一点意见。他当然听得懂白日那些人的戏谑、揶揄与暗示,他都已经十几岁了。等路上章絮把事情的具体情况和他说了个清楚后,他便再不能压抑内心的狂喜。颜康,即没品又无良的男人,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于是他轻松地、稍微客气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其实根本没多少灰,才换的新衣裳。这是爷爷见到他平安归来,用库房里最好的料子给他做的新衣裳,比他穿过的任何一件衣裳都要华贵。他甚至还带了几分炫耀的心绪,要给颜康看看,谁才是这所宅子的主人。这样想着,颜升抬头看了看挤在院子里进又不敢进、出又不能出的那群医工,大大方方地踏进了颜康的院子。


    “哟,这么热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什么喜事呢。”小孩子说话轻飘飘,没轻没重的,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


    颜康身边有不少狗仗人势的家伙,知道他与颜康不对付,成日给这个爹找麻烦,所以也不怎么待见他,遇见了顶多就是一声“小公子好”的,今日却忽然变了心性,循声闻了过来,快步走来,低着头,又是笑又是悔的,别扭地像个女人,绞着手,踱步到跟前,二话不说痛快跪下,谄媚道,“小公子您回来了,属下找您找的可辛苦,是一夜未眠。”


    颜升闻言,觉得好笑,冷笑两声,问,“都在这儿干嘛呢,给我爹祝寿?今日也不是他老人家寿辰呐。”小孩儿偏要明知故问,他觉得这样最是侮辱人。


    “病了。”属下只敢这样应答,斩钉截铁,“突然病了,恶疾,遂请这些医工上门来看。”


    颜升自然不希望有人能把他爹看好了,便偏过头去瞧站在院子里乌泱泱的一大伙人,嫌弃道,“他们能有什么用,爷爷的大疮都治不好,怎么能治得来我爹的恶疾,万一把我爹彻底治坏了,再无回天之力,这事儿不就玩完彻底了嘛。要我看,不如要我爹再忍两天,看有没有其他的名医愿意上门来看诊的,谋一个药到病除。”


    来的路上便听他们队里那看大夫说过了,治断根,拖不得,越拖这情形越坏。所以颜升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喊住那几个要抓人进去看的,谁知道背后忽然传来通报声。


    “颜二公子,这名医我们给你请来了!”为首的是名抱着药箱子的部曲,正站在门口高声往内门喊,这声实在响亮,直接给屋内倒在床榻虚弱不堪的颜康听见了。


    颜升觉得此人眼熟,但记不起来哪里见过他,可低头一瞧那个陈旧的木箱子,想起来了,甚至反应过来来的是哪位大夫,想也不想开口叫喊道,“这医工我认识!他的医术极差,绝对不可能治好我爹。”


    结果话才说完,就看见酒兴言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小子,说我医术差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还没出生,你倒是说说看,想当哪个?”老酒走得慢,晚一步登场,谁知道一进门就听见这小子给自己编纂谣言,气得瞪了眼,威胁道,“有本事你别跑,等能收拾你了人来了,非得把你打个屁。股开花不可。”


    话说到这里,颜康派人过来问了,问,“是能治二公子恶疾的医工么?若能治愈,必有重赏。”


    颜升不受他威胁,心想这都在自己家了,还能怕外人不成,开口便说不。酒兴言见他非要跟自己作对,歪着头看着他,诶了一声,连忙接话,点头说是。


    来人被他们这一唱一和弄得糊涂,又想主子这事情实在紧急,哪怕只有一根救命稻草,也得抓紧了,便也不问,招着手领着二人一块儿进屋,等主子自己来定夺。


    话说回来,这剁巴子并不是能伤及性命的事情,想来梁彦好也是念在此人只是对呼衍容吉动了邪念的份上,才饶他一命。所以颜康看起来还好着呢,不过面色有些惨,眼珠子垂着半睁不睁的,斜靠在床榻上,下身未着寸缕,只在腰前盖了一块白布。


    颜康甚至懒得过问颜升的事情,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的东西能长回来,这不听话不懂事的儿子死在外面也不会叫他心痛一点。还能再生的,只要那东西长回来,他还能有几个,十几个,不,几十个儿子。


    “方才他们通报的那名医工就是你?”颜康转溜着眼珠子往上,露出一指宽的下眼白,死气沉沉地看着酒兴言,问询道。


    “正是。”酒兴言往前走了一步,又从部曲手里取过自己的药箱来,穿过遮挡视线的三四层帷幔,走到颜康的窗前,坐下,自信道,“老朽非不但能治好颜公子的伤势,还能要公子你的肉。根再度生回来,且是想要多大就能多大。”


    有些男人的尊严,确实就与这东西挂钩。颜康一听就上钩了,眼睛里都有了神采,甚至刻意偏过头,松开一直倔强着支撑自己不倒下的右手,从床幔中伸出来,要求道,“来吧,给我号脉。”


    酒兴言低首看了看他手臂,轻笑了两声,吐息道,“不用摸我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在宫中见过像你这样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只是他们不敢同你说实话。”


    “哦?”颜康出声,侧目以待,问,“他们可都说我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酒兴言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朗笑抬起手,将颜康从头到脚指了一遍,描述道,“肤白无光,双目无神,精神颓靡,脉象平稳。哈哈,颜公子,他们是不敢给你治才说你并无大碍。可我敢给你治,我就要说,你的脉象定是微细欲绝,或者浮芤脉,如漂浮于水面之上的木头,一按便无,乃气血大伤之相。”


    不过话又回来,医者有话想说,“当然,也可能是颜二公子静心挑选出来的庸医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脉象,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毕竟在他们眼里,此乃气绝之人才有的脉,忽而谎称公子无伤……”他说着说着,把眼睛微微往下挪了挪,挪到颜康的双腿之间,继续道,“这么明显的伤势,再说无伤,未免太过荒谬了。”


    酒兴言想着便主动掀开了床幔,往里探去,干脆主动地揭开了盖在他伤口上的白布,边看边说,“事情发生到这会儿几个时辰了?伤后都做了什么处理。”


    再一定睛,哭笑不得,梁彦好那小子下手是真狠,齐根剜肉。


    颜康听见这口吻,心知是遇上有本事的医工了,不敢怠慢,不敢说谎,“昨夜酉时三刻还差,伤后只敢让人撒金疮药。”说完他又求救般地开口,恳请他,“我把断了的另一半收拾干净放进冰窖里存着了,保它不腐……能不能……您能不能帮我把它接回来,再长出来要等的时间太久


    了,我怕它万一长不出来……我求您了,我觉着哪一根都不会有原来的好。”


    酒兴言不知道怎么接。他以前当军医的时候,只接过刚断的,刚断没多久,伤口都还新鲜着。可眼前这个,都过去快一整日的时辰了,本来就是没什么可能的。他走这一趟纯粹为了那丫头,眼前这些没德行的,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老朽从不说谎言,接不了就是接不了,你拖得时间太久,像你下腹的伤口,好几处都开始溃烂发脓。接断肢要讲究这面齐不齐,里面的筋对不对得上,外面的皮全不全。”他边说,边用手给颜康指了几处已经肿起来的创面,解释道,“别说接回来,这几处伤不养好,能要了你的命。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与其接个死物把自己的命也弄没了,不如重新再来,我给你养一根新的。”


    要么怎么能说医者的话能抚慰人心呢。


    原本在这个屋子里枯坐一日,眼皮完全没法儿合上的颜康,这会儿听了酒兴言说的话,直直地望着酒兴言,及难受又感动地从眼眶掉了几颗眼泪出来。


    颤抖着嘴皮同他说,“我方才叫了几十个人进来看了,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敢这么同我说。”显然是尊严已经被踩进泥土里,快要坚持不下去,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把酒兴言盼来了。


    酒兴言时常听到病患这样说,说医工啊,你就是我们的救星,没有你,我们怎么能活下去,说那么多听起来叫人感动又发自肺腑的良言,好像,好像每一个生病的人都是可怜人,可怜到,只要他生了重病或者不治之症,无论做过什么可恶的事情都该被人原谅。


    不是这样的。


    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地把一切罪恶要交由他来原谅。


    医者不为所动,开口要自己的诊费,“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看病的,但是我家小女想要问公子你讨买二百斤粮。可事情呢,发生了些许变化,小女给你家公子无礼地掳掠了去,下落不明,所以我决定抬高我的诊费。”


    “你们什么时候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到我面前,我什么时候给你治。”


    “我家公子?”颜康连忙抬手擦了擦眼泪,探出头去看站在帷幔后面的颜升,厉声疾色地问,“你?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还学会了抢人家的闺女。”


    颜升听见这话,反答道,“你就听他骗你吧,你那东西没可能接上了,不如把他赶走,成全我和章姐姐。我们肯定能为颜家生下许许多多的孩子,等我当了家主……颜康,我多少留你一命。”


    第68章 解救这次没有哭哦,夫君你要夸我


    门上锁了,她听得清楚,还用木条石头抵住。那两个侍女走之前还特意绕到了有窗的一面,把木窗的封条安上,彻底断了她想要偷偷翻出去的希望。


    屋内没有多少光线,原本有的那些,能从窗缝中钻出来的,都被她们遮了个干净。


    章絮不怕被关。以前也不是没被关过,哪家姑娘小时候没因为不听话给双亲关过柴房。她唯独怕的是黑。


    酒大夫说,夜盲是饿出来的,想要治好,就得吃好。这段时日赵野变着法子给她弄不一样的吃食来,夜盲的程度确实有在逐渐减轻,傍晚时分天昏着时,眼力不会太受影响。可眼下一点光没有,黑得要她坐在浴桶里没法动。


    “早知道就多等一会儿了,不那么心急。”女人没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垂下了脑袋,低头往水里看去。看不清没关系,身子能感觉到。温热的水,香气逼人的澡豆还有不断腾升的水汽,每一样都告诉她,与其担忧不知何时才来的危险,不如先好好享受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从赵野身上学来的。


    那时候两个人待在山里,不知道前路是什么状况,过的就是吃得了今日,也许明日就要饿肚子的生活。起初她担心得厉害,男人捡柴火要跟着,怕树上摘果实要站树下接着,走之前要把衣兜塞得鼓鼓囊囊,就怕饿上肚子。可赵野跟她说,没人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明日敌军就杀过来了,大家都得死。


    如果明日就死,如果明日要死,在没办法阻止明日一定会到来的情况下,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她便什么都别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安心等他来。


    他一定会来,这是赵野给她的承诺。有她在的地方,才是赵野想要的家。


    但这真是怪了。用手掌掬着水往身上泼的章絮忽然想,这一整日,自己怕不是傻了痴了,像个不能离开男人的无用女人,要把这段时日自己学来的所有都往夫君身上安,好像他真的有通天的本事那样。


    我们有时候必须要承认,不客观地夸赞一个人的好,就是爱人者的特性。


    ——


    另一边,赵野把那看门汉打翻在地后,便把人丢给了梁彦好与关逸,只身一人闯进了如迷宫一般的宅子。


    与我们设想的不同,赵野并不喜欢屈打成招的那一套,他打人仅仅只是因为此人所作所为该打,他说要人命的话也不过是说出来威胁用的。他不喜欢杀人,尽管他杀过很多的人,经验丰富、手法老道,无论用什么兵器都能取来对方的项上人头,可他依旧不喜欢杀人。


    “你们在这里守着,等会儿肯定有人来,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不回去交接班,宅子里护卫的部曲就要赶过来了。正好彦好你身份地位尊贵,他们也不敢动你。别的我不需要,只要你们把人都引过来,要里面空些,没那么多人,我自有办法找到娘子。”


    关逸拔出了背在身上的断雪,随意地扎在老徐跟前的泥地上,开口威胁道,“算你运气好,那家伙不爱杀人,要不按照他紧张娘子的程度,多少你得人头落地。”剑客总爱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这些吓唬人的话,笑道,“可我就不同了,我关逸杀人不眨眼。”


    说完,用脚踢了一下剑柄,使剑身发出响亮的空鸣声。


    “你要怎么找?”梁彦好发问,“这宅子最少都得有四五百顷大,大大小小的院子几十,厢房上百或者数千,一个一个找,要到猴年马月去。还是你想继续学做那狗,趴在地上一路闻。我想,你还没闻到章娘子的气味,就被宅子里的人发现了。眼下最简单的,就是把他打一顿,逼他把话吐出来。”


    赵野摇着头不以为然,肯定道,“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我突然记起,娘子昨日跟我说过,田庄里的人都以庄主为天,绝对不会做背叛庄主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欺瞒我们,顶多挨一顿毒打,可一旦背叛庄主,全家人都要被赶出田庄。”


    男人说完,回身再看了眼老徐,确定道:“他不会说的,越是不说,越是把他打个半死也不吐露一个字,越显得他忠诚。何必多此一举,浪费力气。”


    梁彦好第一回听说这种事,他原以为田庄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庄,便开口道,“那你放心去吧,我们在这里多弄出些动静来,方便你找人。”


    赵野找人的法子总是常人


    难以预料的,颇新奇,颇有特色。他先是抱着入户的那几根漆红的木柱爬到了悬梁处,而后一只手搭着屋檐的外缘就把自己甩上了屋顶。


    这一番操作不过眨眼间,可以说,梁彦好亲眼看着他跟个山猿似的左勾右挂便到了高处。


    然而屋顶还不够高,这种占地几百顷的宅院不会建特别高的高楼,大多为平房矮房,所以赵野得去建得最高的外院墙。外墙足足有四丈高,对于寻常人而言,可以说是高耸入云。


    “我。操。”这回梁彦好也不得不说脏话了,他仰着头看着像狮子虎豹一样从那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最后在离院墙最近的那个屋脊上站定,看架势,是要准备跳过去,“那得多远啊,四五丈?他不会是想跳过去吧。”


    关逸不确定,毕竟他要从那个位置跳到院墙,得借助飞钩。等飞钩在院墙上挂稳了,才敢跃过去,抱着双手评价道,“我觉得咱们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想法去理解他,他根本就不正常。”


    这边话刚落,赵野就准备好了。他猛吸了一口气,接着弯下身,深蹲,两手前后大幅摆动。而后双腿发力,完全折叠的身体突然展开,整个人在空中高高抛起,全身肌肉同时发力,使他在空中悬了有两三次呼吸的功夫后,才砸在了对面几丈远的墙上。


    如此强的冲击力肯定会把他的身体弹开,谁知他不知何时高举的右手用了三个指头稳稳地挂住了最顶上的墙檐,锁臂,弯曲,赵野就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硬生生吃掉了多余的惯力。


    这些事情他从没在梁彦好他们面前展现过,原先只有章絮知道,可等他成功攀上那道高墙,自如且轻松地在高墙上来回走动时,惊得梁彦好说不出话来。


    等赵野看清楚这座宅院内里的构造和布置,跳下墙往内院跑的时候,他忽然很同情地看了眼老徐,感慨道,“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他根本就不是寻常人,不玩咱们这套。”


    ——


    正是上次与章絮分开使得她遇险,所以赵野教了章絮许多可以用来自保的法子,包括如何找敌人身上的薄弱之处,如何逃脱。除此之外,比起让她一个人长时间暴露在危险之中,他更要做的另一件事,便是与章絮取得联系。


    那时,想要传递信息,要么用能听见的,比如锣鼓、梆子,要么用能看见的,比如狼烟、烽火。男人站在屋脊上抬头看了眼天,推算不出半个时辰,天便要全黑,便刻不容缓叫出了只有章絮才能听得懂的狼啸声。


    “嚎——嚎——嚎——”声音悠长具有穿透性,能叫方圆十里的人都听见。


    正在沐浴的章絮自然也听见了。这能把人吓破胆的兽语只有赵野能叫的出来,他的习惯便是两长一短,两短一长。她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要周遭的一切归咎平静,而后仔仔细细地算,“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就是他,夫君来找她了。


    女人再也没法平复内心的激动,兴奋地从水里站起来,扶着桶边转起了身子,低着头努力想,想究竟什么东西可以被自己用来给赵野发出信号。


    喊是喊不动的。她身子弱,声音小,说话细如蚊,也许还没等赵野听见,她就已经哑了嗓子说不出话了,所以要么打要么砸。


    可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偌大的浴桶,和方才留给她的一桶热水,四周空空如也。浴桶她搬不动,就是挪也挪不了一点,那能用的,只剩下水桶。


    章絮弯着腰提起水桶,把水桶里尚未用完的热水尽数倒空,而后拿在手里掂量,“要往往哪里砸?门还是窗。外面她们用东西封住了,再用劲砸也砸不出个动静来。”


    正是她听见那狼啸声停下了,不知道赵野还在不在附近,想要早些发出信号的心烦意乱之际,她忽然记起夫君曾经跟她说过的,要学会找弱点,人有弱点,物也有,这间屋子自然也有弱点。


    那会是哪里?墙么,墙上是否有裂缝。她转过身,伸手在无比干燥的墙面上摸索着,一寸一寸地往周边摸。这要摸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处破损。她便想,是不是门框,门板或者窗舷,也许哪处生了虫脆弱不堪。于是她调转矛头往出门走去,闭着眼睛,在黑暗里小心谨慎地找寻。


    直到她把四个面都摸了一遍,直到光凭她这点力气根本找不到所谓更加脆弱的地方时,她没来由地抬头望了望上方,忽然想,屋顶呢,屋顶是不是漏洞满满。


    这一变换想法,真给她找到了突破口。


    没错,一间屋子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便是屋顶,屋顶的瓦片都是一层层铺上去的,瓦片之间没有特别牢固的连接。


    她决定就去砸那个屋顶,要把它砸出一个口子来。夫君说过的方法,把水桶抱在怀里,微微下蹲,弯下身,把臀腿和腰腹的力气全用上,从下往上抡,如此便能将全身的力量都带动起来,把东西抛掷得更远。


    心里默念几个数,章絮咬牙,奋力抛出手中的木桶。木桶脱手后,她果断后撤,退回屋子的一角,以防自己被掉落的水桶砸中。


    只听见“咚”一声巨响,那屋顶真给她砸出了个洞来,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倾洒在被水打湿过的地面上。


    呼——她突然扬起了嘴角,止不住地笑。成功了,居然一次就成,没有白费力气。


    他能听到么?女人忍不住想,这样的动静声够大了么?他耳力那样好,就是几里外樵夫的私语都能听个清楚,这样古怪的异响,肯定能引起他的注意吧。


    章絮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哭了,不是因为遇险而感到难过,反倒是。午后那会儿还在担心他要给那群人抢走了,他要去给别人当领路人,结果眼下确信了,自己依然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这才过去了多久,重阳还没结束呢,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再次找到自己了。


    真是的。女人站在黑暗里,无言地看着那束亮光。她以前从不觉得屋子里有这么黑,这么小。可眼下再看,她忽然觉得从那个这样小的破口里倒进来这些光,好明亮好耀眼。


    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光着脚走,直到彻底置身于无比纯粹的金色光亮中,被太阳温柔地抱住,直到能呼吸从外间灌进来的新鲜的空气。这颗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不消多时。赵野生得高大威猛,从另一处赶到此处来只需半盏茶的时间。不消多时,她便能获救。


    所以女人仰着头往上看,看远处的天空,尽情地享受片刻的喜悦,而后如无意外地听见洞口处传来的有人在屋檐上走动的脚步声,看见赵野熟悉的脸。


    “你来了。”章絮轻轻地讲,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他也能听见的,他耳力这样好,“我跟你说,这次我没有哭哦。”


    赵野听见动静就朝这边赶了过来,时间紧迫,甚至都没来得及避开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房檐跳到了另一个房檐,不顾任何的围追堵截,只为早些找到她。这会儿终于看见章絮,悬了几个时辰的心才终于放下。


    男人趴在房顶上,温情地望着她,微喘着气,笑着回答,“你不仅没有哭,还能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来联络我,很厉害,为夫自愧不如。”


    他也是爱人者,他的赞誉同样有失偏颇。


    章絮特别喜欢听他夸自己,特别特别喜欢,是明知道他就是能说出想听的话却像上了瘾一般愿意一直听的,所以笑得厉害,艳丽,“我嘴馋了,肚子好饿,带我回家吧,我想和你们一块儿吃染锅。”


    好。赵野半撑起上身,正想着多揭开几张瓦片,把洞弄大些,好将她拉出来。谁知道视野宽裕后,他一眼就看见了章絮赤。裸的身子,下意识把脸别开后,冷着脸问,“你怎么没穿衣裳?他们欺负你了。”


    第69章 暗室有些事要偷偷摸摸地做


    听见赵野这样问,章絮先是面上一愣再是心里一暖,低头看了眼身上还未擦干的水珠,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什么都没发生呢,没人欺负我,你别担心。我方才在沐浴,沐浴总不能穿着衣裳来,岂不荒唐。夫君我和你说,他们大宅大院就是不一样,沐浴还能用上澡豆。这东西可贵了,一粒就要十几钱,我以前在铺子里看到了也舍不得买来用。”


    他闻言,轻哼了一声,才不想听她试图转移矛盾而说的话。


    这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屋里黑成这样,门窗都给封上了,指不定他来晚一步,自己的宝贝娘子就到别人床上去了。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想自己这些天为了她能好好休息,日夜都忍,忍得辛苦,是能不看就不看,能不摸就不摸。可这些人呢,目无王法,强抢民女,不仅不把自己当回事,还不


    尊重她的内心。呸!什么狗屎玩意儿。


    赵野不说话,不想说,这时候如果要说话,开口必定是又脏又糙的烂话,不堪入耳,能把颜家上下骂个底朝天。他们服过兵役的都有这么一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嘴。但不在女人小孩儿面前说脏话是他的原则。所以尽管憋不住肚子里的火,他也要死抿着一张嘴,一言不发。执拗地不与她相见,就这么霸道地站在屋顶上,用脚把瓦片踢飞,使其从屋顶上滑落,掉在两边的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以此发泄心中愤懑。


    章絮听见屋外传来的响动,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能这么幼稚,仰头看着他,傻笑,出言哄劝,“你这样显得我多软弱啊,跟关不起似的,万一给梁公子和关大哥看见,得小瞧我了。”每次到这种事情上,赵野就变得格外幼稚,像只尚未断奶的幼犬。


    赵野不理,他气着呢。气自己一时饮了酒,没想到要派一个跟着他们过来。一时疏忽也就罢了,总有疏忽之时。更要他生气的是,他们一路上总要遇到这些烂人烂事,那真是,不请自来,任他怎么赶也赶不走。


    “夫君,你再不给我找衣裳来,我可要冻死了。”她知道这说是说不动了,干脆不说,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她们连块能用的面巾没给我留。”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但他依旧冷着脸,不说话,低头把扎进腰带里的上衣下边缘拽出,再解开束衣的带子,把上衣脱了下来,而后再度趴回洞口,朝着她所在的位置把衣服丢了下来,说,“穿上,穿好了带你回家。”


    他来的时候已经同梁彦好他们说好,娘子这边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只管把酒大夫和车马找回来便可。所以这会儿也没想着要再返回去找他们。


    “好。”章絮伸手接过还带有他体温的外衣,抱在怀里蹭了蹭,接着垂头,把他常挽起来的袖口翻出来,再捏着干净的那一角对着光一点点把湿漉漉的身子擦干。


    这时候不得不提两人的体型差了。在赵野身上正合适的上衣套在她身上居然能过膝,把她纤弱的身子遮挡个大概。


    “咱们要怎么回去呢?我光着脚,没法走太远。”章絮方才翻窗的时候可没想起过自己的脚底会被地上的碎石划伤的事情,这会儿见到他,忽然娇惯起来。


    赵野没好气地应了声,“有我在还能让你走回去呢,待那儿别动,我这就下去。”


    男人说完,在屋顶上来回走动了两步,低头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纵身跳下来。


    他原本没打算破门而入的,一是这样动静大,容易把宅子里的其他人招来,二是太麻烦,费力气。他不喜欢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他眼下气恼着,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牛劲,就是想破坏点什么东西。所以他偏要从正门进去。


    开门对他来说不算难事。虽然他没有梁彦好常带在身边的鲁班先生留下来的万能钥,但他总能找到锁链或是插销薄弱之处,把困局破解掉。


    章絮听见他来,激动了,赶忙走近,把耳朵躲在门后面,趴在门上准备仔细听,想听听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没想到刚一贴上,就被他“咚咚咚”敲的几声识破了,“娘子你走开点,不要贴着门,也别站在门后一丈半的地方。万一要撞门,危险着,别门没踹开,把你踹出个好歹来。”


    她瘪了瘪嘴,不情愿地退开。她对赵野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好奇极了,上回就没看到他是怎么给容吉姐姐掰开锁链的,谁知道这回也瞧不见,“你老是瞒我,你会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章絮靠在浴桶旁不满地指责他。


    这会儿走得远了,外头的动静都小,又轻。她只能听见赵野把挂在门上的锁头抓起来翻看了几回,又尝试性地拽了拽两端接着的链条,再用手指拨弄了几下门栓的声音。不知道他有没有摸到什么缺口,或是能用来破坏的破损口。因为章絮没听到任何用蛮力牵拉发出的暴力响动。


    “我会的多了,你要我全说出来……这会儿我都不一定能记起来。再说,用不上的那些事先告诉你有何用?我又不是梁彦好那家伙,需要嘴皮子傍身。”赵野说完,用手指抠着锁链上的缺口用力往两边拽了拽,轻而易举把它拽变形。


    这话逗得她接连笑了好几声。起初她还不懂为何赵野行事如此低调,这会儿算是有答案了。


    “梁公子他们能按时把酒大夫带回来么?我还想着今晚大家凑在一块吃染锅呢。”章絮肚子饿了,好饿,方才听那两个侍女说颜家买了特别香甜的瓜果,这会儿馋得不行,心里都在盘算等会儿回客栈弄些什么来吃。


    可赵野心里才没他们呢,他早就开始心猿意马了,所以连带着嘴上也冷漠着,“管他们做什么,他们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男人的话说完,门口处传出一声“咔塔”,锁链断了,他再把反插在门栓上的两条横木从中间拍断,伸手推开了门。


    “他们好歹是我们的同伴,你怎么说话没心没肺的,好没良心……”她话刚说一半,往下瞥了眼,看见了那东西,忽然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了,说话没底气,干脆把脸扭开,不看他。


    赵野大步走了进来,那模样,要多坦荡就有多坦荡,在他看来这事儿天经地义,于是一本正经道,“他们不是清晨才跟我们说,有些事情别当着人面做么?那我既然打算做了,当然得把他们支开,如此,他们过得舒服,我们过得也舒服。”


    赵野自然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酒大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在身边,不会一直盯着他。就算等会儿找到了带回客栈来,他们也能在这个空当把事情办完,一举两得。


    若是放在前两日,她还要推拒两下,毕竟身上穿着衣裳,说话做事要体面。可眼下光着,他的外衣下面不着寸缕,而那澡豆里面也不知道掺了什么,香得很,太诱人。


    能勾起旖旎的还不止如此。


    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尚未消逝的日光照射在她那双洁白可爱的小脚上。尽管她的右脚脚背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格外扎眼。这会让他情不自禁想起夜里对着油灯用手抚摸的触感,像在捉一条不听话的虫子,也会让他想起女人动情时的轻笑声。


    “……”赵野吞了吞口水,知道今日是不能再回头了,理智已经守到了极限。也不过问她的意见,一意孤行。他觉得只要自己不点破,不把话说明白,就不会从她嘴里听到拒绝。


    她肯定要拒绝的,她那样乖巧,把老酒的话当戒律听,就算心里想,身体诚实,嘴上也要倔强着。


    “夫君……”女人捏紧了手指,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几个字,“至少别在这里。”


    第70章 撩拨有些话我只说给夫君听


    赵野又不傻,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会在别人家做这种事。他走到浴桶边上,弯下身从水里捞了一些尚且还温的热水往身上浇了浇,洗洗汗味儿,接着转过身,面对着她,微微低头,让女人先伸手抱住自己的脖子。等她抓稳了,把双手放在她的膝窝与腰背上,而后腰上一发力,把她从地上打横抱起。


    章絮每次被他高高抱起的时候都会被吓一吓。离地有些太远了,所以会用更大的力气攀附住他,给他远超平常的依赖感。


    实际上,即便是成了婚的夫妇,也鲜少有像他们这样亲密的,日子


    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占领。要是不离开虢县,赵野和章絮的日子也会是如此,哪怕住在山里,远离人群,也不过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哪里有如今的新鲜与甜蜜。


    “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跟颜升那样霸道而无礼。”章絮轻笑着伸手,将指腹轻柔地贴附在男人心口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赵野带着她走出屋子,还没出院门呢,就蹬着院墙攀上了墙檐,打算沿着来时路再走回去。眼下听见她说的话,他毫不犹豫道,“它跟着你学,肯定差不了,你是个好女人。”


    “那跟着你呢?”章絮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热与耳边吹过的秋风,好奇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谁还记得他们一个月前是如何指责对方的,到如今全然变了模样。


    “跟着我?”赵野抱紧了她的身子,从一道墙跳到另一道墙,像怀里的女人没重量似的,依旧迅疾且稳健地在屋脊中穿梭,“跟着我学,它就不像个人了,我只会虎啸狼吟,看起来太怪,不好。”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别人面前学狗学狼有多古怪。他们野兽一直以来都是特立独行的。他更希望孩子能像章絮,一辈子当头羊,安安稳稳的,与羊群成群结队地待在一块儿。


    却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勾中了她的魂。


    “我就喜欢野兽。”她说的声音又小又轻,转眼就会被风吹散,“他们不喜欢是他们的事情……我喜欢。”


    操,他妈的今天中了邪了。赵野哪里能料到章絮会忽然和自己说这种话。才听明白,欲望便在血脉里奔涌,反应越来越强烈。


    他已经有二十五日没有碰过娘子了,这事儿记得比什么都清楚。二十五日,他都不敢想,他在军营里也跟着说浑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便是,若自己有朝一日成了亲、娶了娘子,那必定是要夜夜笙歌、日夜不断的。杂事家务事通通不要娘子干,她只顾安心休息便可。


    这会儿再一看,他竟然已经有二十五日没有碰过娘子了。他方才还在想,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悄无声息,不被酒大夫发现,能要娘子也开心且不伤及腹中孩儿。


    这下好了,彻底控制不住了。


    “……别说。”他突然开口,要章絮继续沉默下去。在别人家屋顶上调情并不是多好的事情。这样的话,他更爱在床第间听,于是强调,“听了难受。”


    说完,又把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


    女人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跟他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他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没忍住,偷笑了两声,老实道,“不说就不说。”


    如此说来,这一路他们都异常亲密。是他先开始的,他从小见过的那些野兽就爱这样干,喜欢就凑得近,要贴着,或者厚着脸皮黏上来,舔两口,再把存了好久的粮食送上来,还会领他去打猎。赵野学得分毫不差,有时太粘人,章絮会以为自己嫁了一条狗。


    说不了话,当然要做些什么以维持如今的状态。章絮扭头,看见他赤条的上身,看见结构分明的肌肉,看见那条从锁骨延伸到下颌的刻线。就想伸手去摸,便伸手去摸。


    一摸就有变化。他的喉咙先动,那块高高凸起的骨头,像车轱辘,在皮肉里来回地挪动,不受控制。不,是很受控制,一摸弄就会动,诚实且可爱。


    赵野没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想教训她,但腾不开手,没法,只能装凶,吓唬她,要她稍微收敛收敛,别把心思摆在明面上。可她不听,她只想着,主动权好容易到了自己手中,怎么也要捉弄他一番,所以回赠他满脸的笑意和约定好了不说话而紧紧抿住的红唇。


    “等小家伙落地了再收拾你……别想着跑。”被招惹得受不了的男人沉默良久后忽然放下这样的豪言,当做威胁。


    可这话逗得章絮咯咯笑。她实在没想到赵野能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真是,他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也不懂生过孩子和没生过的有什么分别。只怕他不来呢,只怕他不来。他倒善解人意,计划着新账旧账都积攒到那时一并问她讨要了。


    “……夫君,我有话想说。”章絮窝在他怀里,想看着他脸色再说些好听的话。


    却被他果断驳回了,“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爱说话?这会儿捉弄我倒是来精神了……呼。”男人用力地吐了一口气,试图暂缓快速上涌的热意,诚恳道,“我没骗你。”而后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拉着她的手让她自己感觉。


    这一下要她红着脸彻底安静了,“快点回客栈吧,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


    呼衍容吉因为不通语言,只身一人留在客栈里等他们。他们去的时候很着急,公子哥腿还麻着呢,就给赵野拽出去了,所以她一只脚站在客栈里,另一只站在客栈外,又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着,这么来回望着道路两端,看他们何时才能回。


    大约是天彻底暗下来,在后院休息的店小二外出给挂在门口的那两盏灯笼生火时,忽然瞥见左边来了个高大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个瘦弱的女子。


    “ЧиэцэсньэргэжирлэээгччиньзYгээрYY”(你们终于回来了,妹妹没事吧?)呼衍容吉甚至走出了客栈,走到了路牙子上,只为了迎接他们。


    可凑近了才发现,一个脸红的缩在怀里不敢与自己对视,一个脚步匆忙,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Рунжи,нададнэгзYйламлаач,биднийгбуцажирээдбYгдийгбигийэлээрэй。ХэрэвэдасууваланандээгYYравирчорлоогэжэлээрэй。”(容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回来的时间别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哦我们是翻墙进来的。)赵野看着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好像要去做什么坏事似的。


    呼衍容吉一听,懂了,也跟着章絮一块儿偷笑,笑了还忍不住揶揄,“Хурдандээээгар,уаансанааминьисандарчэнэгээдбайна,орчуулагччамгYйболэдяажасууласууж,яажариулабилээ。”(赶快上楼去吧,这都急傻了。没有你给我当翻译,他们怎么问话,我又怎么回答。)说完又想起来章絮的身子,悄声叮嘱,“АливаазYйлийгийдээболгоомжойбайж,YчэрэглэгYйбай。”(办事的时候多注意些,别用蛮劲。)


    赵野没回答,他觉得正在兴头上,说这种话扫兴,所以回,“Оройньоолийждуусааддооообуужθлсθюмболэлээднааналидсэн。”(咱们晚上吃染锅,我们等会儿忙完了就下楼来准备,你要是饿就先随便吃点馕饼,灶房里都有的。)


    而后,男人再没停下脚步,带着章絮快步回了屋。


    要说两个人在外面还算是知道些分寸,还清楚有些事情要等上一等,或者拖延片刻,可真进了屋,脑子里便什么也不记得了。都不记得。


    章絮没好意思和他讲,自


    从有了身孕后,她的身子变得愈发敏感,对这件事的需求来得更为迫切。可一五一十说出来显得她这个当娘的不负责任,带着孩子还要铤而走险。所以他的心有灵犀恰到好处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会儿我能说了么?”她靠在门板上,仰头看着他,憋不住笑,轻声细语地问。


    “说。”他嗓音在在这一刻都有了变化,变得粗糙。


    女人想了想,歪头往左边看了两眼,有些脸红,便抬起手要男人弯下腰,“头一回说这种话,我不想给他们听见。”


    这让赵野立刻记起初见的那个午后,自己依附在娘子耳畔说过的浑话,勾着唇笑问,“从哪里学来的,都知道说这种话了?”


    章絮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看着谁就是问谁学来的。”


    这很受用。他一想到看起来知书达礼的娘子要跟他说那种话,胸口就充盈着按捺不住的笑意,答应道,“他们就是想听,不也不给他们听。”


    说完弯下了身子,把脸凑过去,而后微微偏转,把耳朵递给她。


    女人盯着他的脖颈,吸了一口气,仰头凑上去,含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听到这话的赵野整个人都怔住了,没想到她真敢说。彻底忍不住了,转回头往她的唇上压去,压得死紧,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而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带上了床。


    天色将昏,女人的长发散落一床,与凌乱的被褥纠缠不休,而喘息不断。【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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