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玉如君醒来时,烧退了,人轻松许多。觉得房里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一下床,果然一眼就看见,桌上多了一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烂漫春杏。
姜念林一到房里,就抢过婵娟手中的药,坐在床边,接着给玉如君换药,仔仔细细。
“殿下,那是鹿游苑的杏花吗?”玉如君趴着问他。
“是啊。上回没能走近一观,所以昨天折了几支给你。”
“多谢殿下。”
姜念林笑着摇摇头,收起药瓶,给婵娟搭手为玉如君包扎好伤口,又拿过她手里的干净衣服,想帮玉如君穿上。不经意间,他瞥见玉如君锁骨下的一颗小痣,像被烫了一下,忙避过脸,踟蹰起来。刚好白徽派人来寻,他乘机脱身。等离开后,他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那颗痣是在左还是右。
临了还是婵娟接下这活,帮玉如君换衣。
她自十三岁起就跟随姜念林,虽然对姜念林的嘱托有些意外,但马上便理解了。就跟花到了季节会开,燕子到了春天会飞回,收拾干净房间,再把洗好的手绢晾在阳光下晒干一样。不论是物候变换还是自己每天所做的事,都与此一般自然而然。
房间里只剩下玉如君和婵娟。玉如君正吃着饭,粥里加了些细碎的肉,味道很好,他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今天他胃口好了很多,吃完一碗有点意犹未尽,婵娟立即差人去盛了一碗过来。
她含笑看着他大口喝粥的样子,想起自己那些在老家的弟妹来。
“不知公子今年年岁几何?”她问道。
“十八,虚岁十九。”
“奴婢有个弟弟,今年也是十八岁。”
“那,请教这位姊姊芳龄?”他退了烧,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开朗的少年模样。
婵娟被他逗乐,笑眼弯弯:“公子叫奴婢婵娟就好。殿下和奴婢同岁,都是二十岁,我们刚好长公子两岁,白大人又长我们两岁。”
“白大人?”
“从前是殿下的伴读,现在在城里的官府做事。”她一边接过粥碗,一边说:“等公子伤再好一些,方便走动了,就能在府里见着他了。”
“他经常来?”
“对。”说到这,她眼里闪过愁色,一瞬又恢复如初。
另一位侍女煎好药,送了过来。
玉如君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水面露难色。
“公子把它喝了吧,大夫说后天就可以换药了。”婵娟看着玉如君逃避的眼神说道。
“公子喝了就给公子讲一个殿下小时候的事,怎么样?”她开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玉如君没再犹豫,三两口就把药喝了个干净。
婵娟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说道:“这是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的。白大人是白家长子,上学早,被太后选来伴读后,又要跟着殿下把从前的再学一遍。刚来的时候不情不愿,宫里没有他认识的人,有家不能回,半夜偷偷躲着哭。殿下有次撞见了,没搭理他,改天找了个茬把他揍了一顿。从这之后,白大人再没哭过,他只顾得上对付殿下,压根没工夫想家。”
“揍人?”他不禁疑惑。
“殿下觉得白大人只是碍于太后的命令才不得不待在宫里。揍他是为了让太后知道他俩合不来,早点把他送回去。”婵娟说到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殿下小时候心思沉,话少朋友也少,但白大人除外,他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小故事说完了,她收拾好房间对玉如君说:“那公子先歇着,奴婢去一旁候着。”
婵娟走后,玉如君从床帐中伸出头,他的视线落到那个白瓷花瓶上:伸向空中的花枝,把满室的乌色挑起一角,簇簇杏花洁白胜雪,晨光中它们静静依偎在枝头。又见一朵朵花儿彼此靠着挨着,像在枝上扎堆说话,看上去闹哄哄的,连带着岑寂的房间都变得活泼些了。
想知道他折枝时经过了怎样的挑选和抉择,刚刚好选中它们给自己解闷,不由得傻笑起来。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眼下窗外春意,瓶中春色,仿佛触手可及。
因喝了汤药的缘故,他看了一会泛起困来,趴进被窝里,没多久就睡着了。